“哼，还有这事？”她咬咬唇，暗自在心中记下一笔，又道：“对了，刚刚她们说的周素生是谁？”
“周素生是一个戏子，戏演得特别好，人长得也俊俏，在京都小有名气，很多姑娘就是冲着他去看戏的呢。”
“这样啊。”她饶有趣味的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道：“小雀你身上有银子没有？”
“有，这个月夫人给发的月钱，有十个铜板。”
“借给我了。”
“啊？小姐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看戏！”
“什么……”
第七章 戏演太假
小雀几乎是拦也拦不住，就被金惜年拽去了明月楼。
可大门还未踏近，就被一个长得结实的黝黑男子挡住了去路，那人穿着灰布长袍，模样凶神恶煞，怒瞪着金惜年道：“哟，又是你这个丑丫头。”
“说什么话呢？”虽说这丑已经成了无可争辩的事实，但这样大庭广众毫不给面子的说出来，金惜年多少觉得没面子，且恼火得很。
那人见她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由得意洋洋的歪着头，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道：“就是你，上次没钱看戏还趴在后院的墙上听，怎么，这次还敢浑水摸鱼想从这正门偷溜进去啊？小爷告诉你，没门。”
金惜年摸了摸脸上的一口唾沫星子，纤腰一插，怒斥回去道：“姐姐我今天有钱，少在这里废话，让路。”
“哟呵？有钱了？稀奇啊。你几个人来啊？”
那人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显然不相信，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丑姑娘，能拿出什么钱来。毕竟，一般来这里消费的，哪个不都是达官贵族有钱的主儿啊。这丫头长得丑不说，还穿得寒碜。怎么也让人相信不了，她能有钱花在这地儿。
金惜年用手指摆出一个V字型，无比傲气道：“两个。”
“好，十二个铜板。”
“什么？十二个？”小雀率先瞪大眼睛，一副愕然不已的样子。
随后，金惜年也道：“太贵了吧？”
“进去的座位，是六个铜板一位，你们两位，当然就是十二个子儿。”
虽说看着对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很想揍他，可眼下，局势所迫，她不得不低头道：“这……小哥，便宜点行不，十个铜板，让我们两人进去行不行啊？”
对方抬起下巴，兴灾乐祸道：“不行，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最近生意这么不好做，你还在我这里讨价还价，我们戏班子里的人，还要不要吃饭啊？”
“你……”
金惜年气得娇颜发红，正想怒骂对方吝啬鬼，还没骂出来，对方又道：“你到底进不进啊，别挡在这里，要进去的人可多着呢，一会没了位置，你就哭去吧。”
“我……”
“好了小姐，你去吧，小雀在外面等着你好了。”
小雀一脸愁苦的看着她，心想，这看场戏也太贵了吧。自己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够两个人看一场，真是无语啊。
金惜年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咬牙掏出六个铜板递到那男子手里，怒声道：“数数吧你。”
随即朝小雀说道：“小雀，那你在外面等我，放心，我一定不让你这六个铜板白花的，相信我。”
小雀除了哀伤的点头，还能做什么。谁让三小姐是府里，更她走得最近的人呢？难得她向自己开口要钱，她就算再不舍，也得帮她一回。
……
入了明月阁，里面上好的位置几乎都坐得差不多了，金惜年只能选到一处阴暗且靠戏台侧面的位置坐下。
环视四周一眼，这里面有钱人的确不少，尤其是女子偏多。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左一个周素生，右一个玉面公子，讨论得好不热闹。
金惜年无人说话，一个人在暗处撇撇唇，静静的等待戏曲开始。
也不知等了多久，金惜年都快睡着了，她是被一阵热烈的掌声震醒的。醒来时，戏好像都演了一半了，大家正看得津津有味。
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盯着台上，一位俊面公子与一个打扮得相当妖娆的女子对白：“姚公子……你放心，九儿一定等你回来。哪怕天涯海角，海枯石烂，我都会等你……”
“九儿，待我金榜提名日，便是与卿红烛旖旎时……”
“姚生，我此生非你不嫁。”
“九儿，吾，今生非你不娶。”
台上，男子身着白色戏服，一身书生打扮，凤眸狭长，长眉入鬓，可谓清俊无双，令人生醉。
而女人，也非1 常漂亮，一身红衣，风情万种。二人仿佛在演分别的戏码，不得不说，两人演得太过浮夸了，而且表情，一点都不生动，僵硬得简直污辱了表演这二字。旁边还用红布拉了一条横幅，写着什么周素生的生死绝恋大戏《狐恋书生》。男的演书生，女的演妖狐？
这哪演的是戏啊，跟西方话剧一样。一会对话，一会旁白……而且，剧情和台词，已经烂得掉渣了好吗？几乎她闭上眼，就能想出他们下一句要说什么。
就这样的表演，还能引这么多人关注，若把她金惜年在现代的那一套拿来，还不立马获奥斯卡影后啊。
金惜年越看越觉得好笑，转过头去，却发现除自己之外，所有人都被演员的表演，带入剧情之中。那如痴如醉的样子，仿佛她们就成了场中主角。
尼玛，这样也可以……
在震惊过后，金惜年突然又听得台上一阵狂吼：“大胆狐妖，竟敢贪恋凡尘，与人相恋，为害苍生，看老道今天且替天行道收了你！”
原来，就在男主和女主演到难舍难分的时候，一个打扮得古怪且披着道袍的道士突然背着一把剑出现了，这个应该是终极大BOSS，言情剧的狗血套路。
男女瞬间慌了，身为书生的姚生，万般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九儿……你……你是妖？”
“姚生……你听我说……”
“你为什么是妖，你为什么要骗我？”
“姚生，我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是我妖，但我也有感情，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
女主深情告别，几番抽泣，却流不下眼泪。
而道士挥剑，意欲斩断二人情丝。男主痛苦挣扎，喊着不要，身体却诚实的往一畔避开。
台下观众，情到深处，竟控制不住内心伤怀，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姚生不能和九儿分开啊。”
“是啊，人和妖也有真爱，臭道士不要阻止他们啦。”
“姚生竟然要为九儿挡剑，好感动啊。”
“不，不能让他们分开……呜……”
听着一声声的哀嚎，金惜年只是在心中呐喊，我嘞个擦，这特么也可以？
戏，终于在一声锣响下结速。
这《狐恋书生》，约摸演了一个时辰，别人看得是意犹未尽，几番顾盼流转，唯有她金惜年，看得是要死要活的。
旁人在看完这戏后，第一个举动，就是冲到前面去找玉面公子周素生握个小手，或是送个小礼物以表情意啥的。唯有她，嚷着要见这楼的老板。
而金惜年，却吼着叫着要见老板。
别人不知这丑丫头是要干嘛的，准备收拾她，好在老板在二楼看着，喝止住了他们的暴行。
这明月阁的老板是个中年儒雅男子，长得一般，但却很有书生气。想必，那“狐恋书生”的剧本就是他写的。内心有股文艺范的人，应该都不坏。金惜年努力安慰自己，鼓起勇气走到那人身边，直接就道：“你就是这明月阁的老板？”
那人朝她作一揖，还算恭敬道：“小姑娘鄙人姓方，正是明月楼的老板，不知你有何指教？”
“我要退钱！”
她朗声直言，满是雀斑的脸上，毫无畏惧。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在怔愕一下才缓过神来。
其中两个彪悍男子，冷着脸，直接挽袖上前，一副要把金惜年丢出去的样子。
“退后。”方老板扫了金惜年一眼，不动声色的斥退两人，语气变得深沉道：“小姑娘，你看了戏，还让我退钱，这不太好吧？”
“演得这么烂，好意思收钱吗？还收六个铜板，真是强盗啊。”
此话一出，方老板瞬间哑口言，他后面的人，更露出要吃人的表情。
“小姑娘，你到底是打哪来的啊，故意砸场子的吧？周素生乃我明月阁的顶级小生，人称玉面公子，你竟然说他演得烂？”
方老板语气重了几分，已经没了先前的客套。好在他平常向来喜欢以德服人，不然早让人收拾金惜年了。
“这还不烂？首先说这台词，生硬到了极点不说，演到生死分别的时候，这男女主角，连眼泪都挤不出来。还有，看到刚刚他们的拥抱吗？明显男主在嫌弃女主，露出那鄙夷的样子，嘴里说着爱得死去活来，这表情却置人于千里之外，这戏，还有没有法看啊？”
前面的方老板可以不苟同，可后面她说的这句，他也发现了。本来周素生就不想跟这刘玉如一起演这出戏，因为是自己强迫，周素生才给了几分面子。当下有些惭愧的把脸扭到一畔，转开话题道：“姑娘说的台词，是指……”
“枉你也是干这行的，台词都不知道，台词就是台上要讲的东西。”
她不耐烦的解释，方老板却黑瞳一亮：“看来姑娘，蛮在行嘛。”
“皮毛而已，不过比起你们的玉面公子，倒能干一点。”
“胡扯，这位姑娘，方才你认为小生在台上演戏，情到深处无法落泪。它本就是一场戏，你让小生如何落泪，虚幻之物，只博众人一笑，何必认真？”
第八章 针尖对麦芒
“胡扯，这位姑娘，方才你认为小生在台上演戏，情到深处无法落泪。它本就是一场戏，你让小生如何落泪，虚幻之物，只博众人一笑，何必认真？”
说这话的男子声音清冽，带着几分斥责与不服，一听就是一个特别傲骨之人，受不得旁人挑他毛病。
大家转过头却，正巧看到的就是这场戏的主角周素生。
换掉戏服的他，身着冰蓝银丝绸缎，腰间挂着纯白玉佩，旁边缀着七彩穗子，一看便知价值不凡。
此刻，他长眉微挑，脸色有些难看，盯着金惜年时，很是挑剔的撇起了唇。
毕竟，谁见了这么丑的姑娘，心情都好不到哪去。况且，还被这种姑娘批评，更加……咳咳……
“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这演戏好歹也算是一门技术，不是开玩笑的。虽说它是虚幻之物，但就是需要你们这些角色，把这场戏演成活的，让观众看了，与戏中的人物一起悲一起喜才行。你刚刚说那些话，也太不敬业了吧！好歹人家花了这么贵的银子过来观看，你怎么着，也得对得起人家才行啊。”
金惜年的反驳之语，多少是让人觉得有道理的。不过，看在她只是个孩子，再加上顶撞之人乃周素生。大家就算再觉得她有理，也只帮着他们的金主周素生说话：“小丫头，不会说话别乱说。”
“周公子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算老几啊，在这里指手划脚的。”
“就是，难不成，你还比他厉害？”
金惜年也是个气脾气，哪受得旁人的挑衅啊，当下就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的回了句：“我既然敢说，那我就能做到，信不信姐分分钟就表演出一场哭戏啊，还不用任何道具的信不？”
“切……小丫头，这里不是你吹牛的地方。”
“就是就是，哪来的傻丫头，长得丑，脑子也是坏的。”
“对啊，姑娘，我瞧你这小身板，自己走吧，我们就不撵你了。”
“不信啊，你们看好了。”
金惜年知道，自己用言语说服不了他们，就直仰起下巴，盯着房梁上头猛的眨眨眼，不一会就把情绪酝酿出来了。
垂眸之际，一滴清泪，就很顺从且自然的由眼角滑落。
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的指着自己的那滴泪，朗声喝道：“看着，看见没有，流泪了吧！”
“咝……”
场面陡然传来一阵抽气的声音，不可思议的盯着这个场面，尤其是周素生，直接傻眼了。
这丑姑娘，还真的说哭就哭了，比自己这个戏生还厉害，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方老板更稀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除了哭，那你还会什么？”
金惜年拍拍自己还未发育完全的小胸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会的多着呢，比如说个简单的那个美女不是演狐妖吗？最后被道士杀死了，她演得跟个三岁小孩一样。往那里一躺，随便交待几句遗言，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看我的……”
说罢，她竟自顾自的闷哼一声，似受创般后退后两步，捂着自己的头，装出一副痛苦到了极点的样子。随即，深情的而无助的望向周素生，缓缓的生出一只手来，清泪滑过唇畔，做出生离死别状：“姚生……不要难过……今生不能与你相依，来世……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抛开长相不说，她眼神隐含悲伤与哀痛，举止间，将二人生死相别的痛苦与绝望，抛洒得淋漓尽致。
满场人，直接看呆了。唯有周素生，有些想吐的闭上眼睛。
毕竟这丑姑娘虽演得好，但是，在拿他对戏啊。
他无法想像，他若真的是姚生，而眼前这个叫九儿的女子，他会再爱吗？他一定把不得将老道士请来，直接收了她。
方老板，从来没想到，这小姑娘，有如此潜力。竟可以，把他的《狐恋书生》表演得如此出神入化。看过她演的之后，再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确实觉得大有缺陷所在。
心中不有激动不已，当下对她说道：“小姑娘，你演得真好，麻烦你跟素生再演一遍，下次我会让我挑选的戏角儿，学着你的样子。”
她本就是表演戏出身的，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有人欣赏她的表演。
于是很义气的点点头道：“没关系。”
不料男主角周素生却皱起了眉头，拍案而起，直接喝道：“方老板，不是吧，你让我跟她对戏？”
他不可思议的指着金惜年，俊目全是嫌弃。
方老板愕然的看着他道：“素生，怎么了？”
“方老板，此女长成这样，跟她说话我都已经格外忍受了。你还让我跟她对戏，我看不如，你直接让我演死人算了。至少在那里闭着眼，不用受她长相摧残。”
“哈哈……”
周素生的话一落，立即惹得满场大笑。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的看着这个小姑娘，的确，别说周素生了，要换旁人却，估计也受不了。
金惜年被这些人，笑得满面通红，憋了半天才指着周素生道：“不演就不演，谁稀罕啊，要不是看你演得烂，我才懒得示范。”
“你……”
周素生被惹怒，白皙的俊颜一红，想要辩驳回去，方老板却适时的当在了二人跟前道：“好了好了，不演就不演。素生，你先息怒，我有话跟这姑娘说。”
“哼！”
周素生冷哼一声，转过身去，鄙夷的看了金惜年一眼。心想，这丫头虽然演得像，可长得太丑，终究也是白搭。
方老板见周素生不计较了，立马笑脸迎向金惜年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姓金，名惜年。”
“金惜年，倒是好名字。”
“是啊，真可惜了这好听的名字。”周素生一时气不过，冷冷的插了一句。
金惜年听罢，兴灾乐祸的顶了一句：“周素生又好到哪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树生出来的，像棵树一样，怪不得表演那么僵硬。”
“你……”
“那了好了，能不吵吗？我话没说完。”方老板头疼的看着二人。
“是他先惹我。”金惜年挑起眉不服道。
“这样的，金姑娘，你以后有没有空，到我们明月楼来当差？”
听着方老板和颜悦色的话，金惜年心情这才好了一些道：“有空是有空，怎么，你想请我过来帮工啊？”
“我见姑娘刚刚的表演相当不错，所以……”
“所以你要请我来演戏？”
“呕……”
旁边的周素生，一时没忍住，直接一个干呕，吐了一桌的茶水。
气氛，瞬间相当尴尬。
金惜年用一双能杀人的眼神冲他射去，他冒着被万箭穿心的风险，鼓起勇气的跟方老板说道：“方爷，你跟我也合作了快两年了，不是我周素生不赏你的脸，丑话说前头，若你真把这樽神请来演戏，我周素生就回家种地，也不干这档子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