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幢熟悉而又生疏的别墅,虹雨心里一阵忐忑,客厅里,父母都在。
“这是我爸、妈。”虹雨硬着头皮,“他叫陈近南。”
“虹叔,宫姨好。”陈近南像在部队一样,身子笔直,不卑不亢。
“噢,随便坐。”坐在欧式头层黄牛皮沙发上的虹长盛抖了下做工精细的羊毛西服,眉头一跳。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你'失联'一年多的那个陈姓战友吧?”宫芸惊愕地瞟了一眼虹雨。
“是啊!怎么样?”父母的态度早已裁定,虹雨头一昂,倔劲上来了。
“外观还行……”虹长盛道。
“坐啊,站着干嘛!”虹雨脸色一沉,“还叫什么叔叔阿姨,该叫爸爸妈妈了。”
“你们?”宫芸与虹长盛两对眼珠子同时最大限度挤到了眼眶边。
“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打算请客也就没知会您们,请您们原谅。”虹雨微眯着双眼,来了招先发制人。
“呵呵,那又何必告诉我们,有意义吗?”虹长盛瘫在沙发上,用手使劲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今天告诉我们,意思是不是和你哥一样,逃的远远的?不再与我们往来?”宫芸似乎很平静。
“妈……”
“还知道我是你妈?我有你这样的女儿吗?”宫芸脸色阴沉得有些怕人。“你走吧!今儿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从此陌路!”
“妈……”虹雨嗫嚅着。
“叔,对不起,这事我们考虑欠妥。”陈近南诚恳致歉。
“这是道歉?虚假的安慰。请你离开……滚!”虹长盛像颗□□,突然爆发,一声怒吼。
“爸你是不是太过份了?”向来在父母面前说话细声细气的虹雨,声音也跟着飙了起来。
“虹雨。”陈近南忙用眼睛制止她,“我们……我先离开,你和叔叔阿姨再聊会!叔、阿姨保重,以后再回来看您们!”他退了出来。
“真会装,滚滚滚……”虹长盛失去了理智一般,冲已到门口的陈近南还有客厅里的女儿怒吼道。
这是陈近南二十四岁以来遭遇最尴尬的事,不过他能够理解此刻岳父母的心情,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就这样一声不吭、不言不语成了别人家的人。换谁都会很难过、愤怒、不满。
虹雨随后捂着脸跑了出来。
“别伤心了,都是我们做事欠妥,往后好好做事,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的结合是完美的,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会笑脸相迎我们的归来。”陈近南轻拥着抽泣的虹雨。
“近南……”虹雨止不住委屈地失声痛哭起来。
魁北克城是加拿大第九大城市,魁北克省省会。名胜古迹颇多,属于北美洲的一座历史名城。
魁北克省是加拿大第一大省,面积占加拿大国土的六分之一,80%的人口属于法裔,连官方语言也是法语,典型的法国文化中心。
三月份的魁北克气温还很寒冷,比当兵时在东北体验到的气温还冷,地面连鸟迹也很难见到,远不及预想中的环境美妙。
一个月后,大哥大嫂因为生意原因回了香港公司,并决定常驻那里。留下了语言不通的陈近南与虹雨。
☆、18 肚子大了
只要是语言,就会有地方发音,比如外国人学汉语,基本按标准的普通话来学,到了北京当然能听懂、好交流。可要是他们到了广东、广西、闽南或西南等地区,别说浓重的地方语言如听天书,那些带着地方发音的普通话也会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略通日常英语的陈近南、虹雨在魁北克这个北美地区,他们那蹩脚的英语,别说人们几乎都说法语,就算有人和他们用英语交流,说、听都显得异常吃力,加上魁北克说的是带地方口音的法语,他们无异于听天书。
大哥大嫂离开后,他们别说找发展,连打工都成了问题。再说兜里有银子的虹雨也不愿陈近南出去打工。
新环境无论怎样,都有无数吸睛的地方,虽然生活语言不太习惯,独特的风景还是让两个年轻人暂时忘却了异国的寂寞与孤独。
热爱运动和旅游的他们去了滑雪场,看芭蕾舞表演、传统戏剧表演,逛了魁北克城墙。那是北美洲唯一的城墙,一睹为快,心情也不错。
6--8月气温终于适中,同时是魁北克旅游的旺季,陈近南、虹雨成天无所事事,闲逛成了他们的工作。
于是,两人去了蒙特伦西瀑布;西北拉罕平原公园……能去的名胜风景区都去了一番。
能品尝的名小吃都尝了个遍。
诸如当地的草原牡蛎,当然不是什么真牡蛎,是小牛的□□;麋鹿心脏,将麋鹿心脏烤熟后填入佐料,类似于中国香肠的做法。
什么干奶酪上浇肉汁土豆条、鹅肝、鲑鱼、枫糖煎三文鱼、枫树果露、炸猪肥肉浇上枫糖叫“酥脆的耳朵”等等,都叉叉点点领略一回。
日子过得快捷而浪漫,转眼到了2003年元月,来魁北克已整整一年。
有句话叫坐吃如山空,两人身上的资金主要来源于虹雨的积蓄,但并不充裕。
虹雨已有身孕,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陈近南提出到外面找点事做,虹雨却不同意。
虹雨所以不愿意他出去做事,一是担心不懂语言的陈近南受人欺负;二是有了身孕,成天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家不光是寂寞,冰天雪地出个门活动活动也不方便需人照顾;再就是一年后就可以回香港帮哥哥做事,她认为挣钱不是三几天的事,不如养精蓄锐稍加等待,回香港再大展身手。所以没不同意陈近南的建议。
已经年头岁末,这里仍旧继续它的清清冷冷。这个时候的老家,人们都在欢欢喜喜忙碌着准备年货了。
无所事事的陈近南特别思念在家乡的日子,多么渴望能带着虹雨回国与家人团聚,过个快乐的春节,缓一缓,放松放松心情。可这时候哪能离开!虹雨坚持要获得永久居住的枫叶卡,这不怪她,目的是移民,忍忍吧!
美国911事件后,由于美国、加拿大边境是世界上最长的不设边境线,美国政府提议,从2002年6月28日开始,加拿大政府得对居民签发永久性的枫叶卡。
加拿大户籍监管很严,外国人移民到加国,必须住满两年方能获取永久居住权。
陈近南、虹雨必须得按规定住满期限,方能获得枫叶卡。
虹雨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向来随性开销的她,兜里渐渐羞涩起来,出门开始缩手缩脚,喜欢的衣服、包什么的不敢伸手,喜欢的小吃也渐渐变得绕着走,慢慢连街也不敢逛了。
“这样的生活对肚里的宝宝……哎!”连续喝了几天,看着就想发呕的小麦粥和糕点,虹雨唉声叹气。
“我家里已经打来两次钱了,实在开不了口的。”陈近南目光焦灼,“要不我出去找点事做吧?”他征询地望着她。
“我哥都打了三四次了,你家里才打两次。孩子可是你家的,儿子媳妇暂时有困难,你父母不管谁管啊?有这样的父母吗?”虹雨阴着脸。
“我们都是成人了,总不能老指望父母养活吧?”陈近南耐着性子,“这里的日常用语我能够懂一点了,明天我去找个工作,解解燃眉之急,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出去活动,冰面路滑得注意身体。”他再次提到出门找事做。
“就知道打工打工,天生的奴才命,不出去活动,成天憋在家里,不闷死我啊?我和孩子要出了事怎么办?”虹雨听说陈近南要出门做事,顿时急了。
“奴才命?我的家境的确没你家好,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后悔了?我在国内好好的可没想来这里。”陈近南不愿意了。
“陈近南,你什么意思,我很强迫你了?觉得委屈,现在可以离开,没人留你,以为我愿意看见穷得掉渣的人?”过惯了富裕宠爱生活的虹雨,此时像个泼妇。
“父母们都是靠工资吃饭,供我和哥哥读书,哪有多少余额?就算有,那也是他们的养老金,我们有双手……”陈近南看着肚子渐渐隆起的妻子耐着性子。
“养老金?双手?我可以等你那双手,肚里的孩子等不了,他可是你陈家的血脉,你是不是觉得你父母不该管?”虹雨质问道。
“你能不能讲点理?谁说不管了?我们自己都快做父母了,我的意思别老指望父母。”陈近南柔声道,怕虹雨动气对孩子不好。
“真窝囊,一个工程师,一个副厅级,混成这样。”她数落道。
“虹雨你太不像话了,不开心就不开心,怎么说我都行,动不动就指责侮辱父母。你像个当过兵的军人吗?工程师怎么了?副厅级怎么了?他们堂堂正正做人,不偷不抢,比不上那些暴发户,但也至于比他们差到哪去,你既然看不起他们,和我结什么婚?”陈近南没想到虹雨会这样,怒了。
“你嚷什么嚷?除了声音大,还有什么本事?不是我,你能移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难受,今天暂更一章,请原谅
☆、19 撕破脸
“不是你,我安安稳稳上班,国家公务员。不是你,我还不受这罪呢!谁稀罕什么移民。”
“行,你有本事,有本事马上离开,滚……”
两人大吵了一架,第一次这样撕破脸。
自己原本在国内生活无忧无虑,要风得风,为了他与父母决裂,来到这个并不适应的异国土地,为他怀上了的孩子,这下好了,反成了罪人,她越想越气,赌气进了卧室。
为了两个人早日的团聚,打报告要求提前退伍,还挨了领导的批评。退了也就罢,回到地方虽说不一上会有什么特好的安排,至少做个公务员没问题吧?就因为她虹雨一句移民,就屁颠屁颠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跟前陪后,不像丈夫,倒似个保镖,动不动就发脾气,说翻脸就翻脸,她那些臭毛病在部队时怎么没发现?
两人心里都各自怀着憋屈,越想越心烦意乱,开始了冷战。
第二天,陈近南早早出门去了,虹雨见他不告而别,不知干嘛去了,心下着急起来。
直到很晚,陈近南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虹雨也睡下了。他将妻子最爱吃的牛排放到餐桌上,轻手轻脚进了洗浴间。
毫无睡意的虹雨听见客厅里陈近南回家的声音,这个男人绝大多数时候是让着她的,很少与她顶撞。现在这处境他心里自然不会好受,一个男人被老婆那样骂,心里肯定不舒服。在这片异土上,只要他才是最亲最疼她的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起床来。
见他在洗浴室里,一眼瞥见餐桌上的牛排。那一刻,她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雾霾,模糊了视线,想想自己过激的语言,她后悔不已。
“近南,都是我不好。”看着走出浴室的丈夫,虹雨主动靠上去。
“怎么不睡觉?时间不早了赶快睡去,夫妻间哪会没有语言冲突,不早了,睡吧!”陈近南将她拥在怀里,走进卧室。
两人吵了一架,心情平复了很多,关系感觉更进了一步。
“辛苦你了,今天出去找的什么工作啊?”虹雨倚在丈夫的怀里。
“帮人做点零活,收入还行,要不今天买不了牛排的。”陈近南嗅着妻子的秀发。
“什么活,重吗?”虹雨摸着他厚实的胸膛。
“当兵人出生,怕什么轻重呢!”
“我看看。”虹雨突然起身拉开丈夫的睡衣。
肩,红得发紫,快破皮了。
“怎么回事?干什么活把你搞成这样?”她心疼地望着丈夫。
“出去找了几处,因为语言障碍,都没成,遇见一个搬运活盯上了我。没事的,在部队这种体能不算啥的。”陈近南? 拮永鼗忱铩?br /> “要在家里多好,你也不至于这样的……”她哽咽着。
“没事,一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回去可是一家三口了。”陈近南幸福满满的样子。
第二天,陈近南早早起来,将早餐准备好,出门的时间虹雨还在香甜的睡梦中。
连续几天,陈近南都是打零工,很晚才回家。
这天,陈近南像前几天一样,早早来到市区的那些招聘信息栏前。
街道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很多人还躲在被窝里。
他东瞅瞅西望望,看看有没什么适合自己的招工信息。可他不懂法文,只会几句日常口语,根本看不懂,他决定在此等等,看能否遇上来贴招聘信息的主人,面对面交流交流。
过了好一阵子,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Bonjour”
“不如赫!”陈近南忙回道。
一名肤色像亚洲人的中年妇女向他打招呼,她手里拿着一张招聘信息单。
陈近南顿生希望,他决定用中文试试。
“您好,需要工人吗?”
“你是中国人?”中年妇女吃惊地看着他,这里的中国人并不多,一般只是留学生,学生没有这么早求职的。
“是的,您也是?”陈近南差点跳起来。
“对,你找工作?”妇女也热情起来。
“是的。”
“墩子工会吗?”
“还行。”陈近南忙应道,切菜谁不会。
“那行,随我去店里看看,我姓戚,戚继光的戚,叫我戚姨吧!”妇女高兴地说。
“戚姨好,我叫陈近南。”
两人高高兴兴像戚姨的餐厅走去。
戚姨开的是家法式中餐馆,店面装修得不错,约三四百平米。
“以前做过墩子工吗?”戚姨面带微笑。
“身为中国人这不是什么难事。”陈近南咧了下嘴角。
“说得好,墩子工这活挺辛苦的。”
“没事,我能行……”陈近南顿了下,“戚姨,我想问问工作时间,没别的意思,我老婆是个孕妇,这里回去得十公里左右,得转两趟公交,怕回去太晚……”
“噢,这样子啊!我这不管你如何安排时间,临工也行。每天干满五个小时按月薪,每月750加元。其余时间愿加班的话,按小时计算,每小时8加元。”戚姨态度特好。
“这样啊!行,谢谢戚姨!”陈近南高兴坏了。
他们夫妻俩,每月不用像其他来这里靠租房过日子的外国人,光房租就得一个人的半月工资。这份工资虽不高,但养活夫妻俩还是没问题的。
陈近南早出晚归,天天早上6点起床,到店里不到7点,晚上基本上5点能回到虹雨的身边。那里下午下班时间在4--4:30。
从未干过墩子工的陈近南,连续一个礼拜用三斤重的菜刀,胳臂又酸又胀,虎口和食指,尽管戴着手套,已经肿胀得难受。却依然还干店里杂活,每天能多收入10--20加元左右。
早上,是陈近南特忙碌的时候。
“不用莫(每)天这样并民(拼命)挣钱的。”
正低头在厨房里切牛肉的陈近南耳边飘过较生硬的女音普通话。
一位年纪相若的金发女郎正望着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位混血美女。
“闲着无聊,这活不累。”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继续手中的活。
“真的吗?”她没离开的意思,“听说你老婆怀孕了。”
“噢,你怎么知道?”陈近南好奇地看着她。
☆、20 艳遇
“我叫Enya,随时带笑的意思,中文名戚恩雅,店主戚华容的女儿。”戚恩雅大方的自我介绍道,长长的睫毛绝不是人工植上去的那种。
“噢,你好。”陈近南忙起身伸出手。原来戚姨叫戚华容啊!女儿遗传了她的优点。
“我去过几次中国,那里很美。”戚恩雅活波健谈。
“去过哪些地方?”陈近南忙碌着随口问道。
“北金(京)、香(上)海、艳(扬)州,妈妈老家是扬州的。”戚恩雅两只酒窝深深陷了下去,开心背着去过的地方。
“去的地方真多。”他切牛肉的动作很利索。
“还去过虔诚(长城),看过黄河……”戚恩雅见他热情,越聊越开心。
“噗……”听她发音“虔诚”陈近南忍不住呛笑了一声,“嗯嗯……”赶紧装着鼻子不舒服的样子,哼了两声。
“怎么了?宾(病)了吗?”戚恩雅关心的看着他。
“没事,鼻子有点堵。”
“是感冒了,我给你拿药去。”戚恩雅转身离开了。
陈近南心里顿时惭愧不已,人家外国人说这样的中文已经不错了,还笑,自己那巴城地方口音浓郁的普通话,在国内才被人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