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走，一直走，从来没有回过头，有个傻桃子一直跟在我身后追着我，什么时候跌倒了我也没有发现，我只顾着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等我想起有一天回头的时候，我的傻桃子已经不见了。”
孙悟空抬手制止了凌无想说的话，继续说道，“就算你想说什么，能请你……现在就假装是他吗？”
凌无不再言语。
“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的认同，他们怎么看我区别不大，我真正需要的是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会对着我笑，会安静的听我说话，会认真的叫我‘大圣’的那个人。”
“可我把他弄丢了，因为我的自大，因为我的自负。”
“你说，他恨我吗？”
“不恨。”凌无回道。
“呵……怎么会不恨呢？”孙悟空遮住自己的眼睛，“我都恨我自己，他怎么会不恨呢？他一定恨我，必须恨我，不然……”
孙悟空没有再说下去。
凌无看着很远很远的前方，“他如果听得到你的话，也许会很开心，虽然等的太久了。”
“开心？”孙悟空抬头看他，眼中有万千期望。
凌无点头，“嗯，他应该很开心。”
“等了一千年，他终于没有被辜负。”
那一瞬间，孙悟空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雪太大了，都刮到我的脸上化成水了。”孙悟空对着凌无努力扬起一个笑脸，“雪太大了。”
凌无第一次看孙悟空流泪，听他用可笑的理由掩饰自己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悦的泪水，也不拆穿他。
“嗯，雪很大。”
孙悟空还可以哭，然而他却再也没有眼泪了。
没有情绪……
凌无眼中一片黯然，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左胸，那里……心脏在跳动，很快。
那天，他们在雪原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去。
孙悟空很高兴，一路高歌回不归山。
他唱的特别难听，凌无一脑门子的青筋，十分想回身给他一脚，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唱歌这么难听。
路过的几个魔族人都捂住了耳朵从他们身边跑过，天庭要有这杀伤力，他们还打什么打，投降算了！
孙悟空跟着凌无回他自己的寝宫，刚要抬脚跟进去就被凌无挡住了。
“干什么？”孙悟空疑惑的看他。
“闭嘴。”凌无冷眼看他，“再唱一句我就杀了你。”
孙悟空撇撇嘴，“明明以前你可喜欢听我唱歌了。”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没喜欢听！那时都是奉承安慰你的！
凌无忍着没说出真相。
他忽然顿住了。
不对，为什么一遇上这个家伙，他……还会有恼怒的情绪？
趁他发呆，孙悟空大摇大摆的挤开他跳上床，“睡觉了睡觉了！”
凌无一回头，发现这家伙又不脱鞋上床，冷着脸过来将人拖下来，“出去。”
“不！”孙悟空抱着自己的被子拒绝，“我都在这里睡这么多天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我跟你有奸情，你现在再假装自己是一颗清白的小白菜，已经晚了！”
这、这破皮赖猴！
凌无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是多大的耐心去哄着这个祖宗，但是现在他十分的愤怒。
“把你的鞋脱了。”他忍着怒气指了指他的脚。
孙悟空低头一看，有些为难：“脱鞋啊……我以前都没脱过。”之前的那些晚上，孙悟空都是趁着凌无睡着了瞧瞧溜进来睡，凌无也没发现他穿着鞋。
“不脱就出去。”凌无威胁。
为了能一张床睡，孙悟空想了想还是脱了。
孙悟空的脚倒也不臭，就是他脱完鞋后扒了自己的袜子闻了半天，笑嘻嘻的扔到了床角，凌无气的脸都青了。
他不想搭理这个野蛮人，自顾自的上床背对着这只猴子。
孙悟空看着他的背影，伸手轻轻在他身上戳了戳，“你身上都没几两肉，要多吃点。”
“等我以后带你出去了，我给你吃好吃的，随便你挑。”孙悟空还记得傻桃子最喜欢吃点心，各种点心都喜欢。
凌无假装自己不存在，闭眼睡觉。
孙悟空戳了他好一会儿还没动静，终于叹了口气。
近些日子他总是用这种赖皮的方式留在他身边，他不知道凌无到底怎么想他，可他不信自己在他心中真的再也泛不起涟漪，他不信傻桃子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孙悟空睡着了，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天庭看马的时候，傻桃子守在炉边听他吹牛，笑的很开心。
第40章
印瓈出入凌无寝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机差不多了, 是时候算账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那只猴子说一声？”印瓈趁着孙悟空跑出去跟一群人玩骰子的空隙来跟凌无商量。
“我会告诉他的。”凌无点头应道。
印瓈很满意, “有他的帮忙也算是大助力, 何况他对你一心一意, 你也可以放得下心。”说完, 他看了看凌无的表情，又叹了口气, “虽然我十分不情愿，但是到了如今，我认为你也该原谅他了, 我看得出你还喜欢他，不是吗？”
“我对他没有感情,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凌无皱眉。
印瓈轻嗤一声，“你这句话也就只能骗骗自己, 你若不是对他还有情，若不是还在留恋过去，为什么到如今也不肯改口，仍旧喊我‘玄亭’？”
“就算你现在摆的再高，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既然还留恋过去, 那就去做, 堂堂魔尊还能留不住自己的爱人？别说出让人笑话！”印瓈义正言辞的教训他, 他也不忍看到凌无整日独来独往孤身一人。
“等此次战役结束, 你就跟他一块走, 禁术不要再练了，和他去散散心，魔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印瓈说了一大堆，见凌无出神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除了寝宫的门。
孙悟空很开心，凌无转了性子，居然主动找自己的喝酒，高高兴兴的抱着酒坛子来到了和凌无约好的地方。
四周一片空旷，凌无在山顶上的石桌旁坐着饮茶。
“我来了！”孙悟空霸气的宣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嗯，坐。”凌无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对孙悟空轻轻颌首。
大约是被冷待惯了，乍一看凌无对自己和和气气的说话，孙悟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愿意？”凌无挑眉看他。
“愿意愿意！”孙悟空太开心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生怕他反悔。
孙悟空拿出自己从外头带出来的酒，殷勤的给凌无倒了一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我只是太高兴了，你会主动找我喝酒。”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凌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端起碗喝了一口。
孙悟空笑了起来，“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每天都这么陪你。”
凌无摇头不作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孙悟空率先把自己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上一次和你一起这样喝酒，还是在桃林里呢。”
桃林……
那是他和孙悟空最后一次在一起，那之后就是大闹天宫，接下来就是长达一千年的离别。
孙悟空现在提起这件事，气氛突然又冷了下来。
“那时我们都没想到以后的事情。”孙悟空感慨，“不过，你其实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会失败，所以那时候才一直让我走？”
凌无沉默的喝酒，不回答他的话。
孙悟空也不在意，“我记得那时候我们都喝醉了，你还给我系了红绳子，就在这里！”他伸出自己的手给凌无看，“你跟我说过这是无名指，系上红线绑起来，我们就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凌无终于有反应了，他抬头盯着孙悟空的左手无名指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道，“那是骗你的13 ，不作数。”
“我不管作不作数，反正你已经给我系上了！”孙悟空不高兴，“你可别想赖账！”
他想了想，真的怕凌无不认账，从自己的衣摆里摸索了半天，居然又掏出一根红线来，“我也去月老那里要了红线，我重新给你绑一下，这样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他说完就去抓凌无的手，凌无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把自己的左手抓过去捣鼓，“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孙悟空埋头把红线在凌无左手的无名指和自己的无名指都系上，看着两个人之间清晰地红线很久，“这样，就和以前一样了。”
红线在两个人之间闪了闪，和上次一样消失无踪。
“你的手真好看。”孙悟空摸着凌无纤细修长的手指，爱不释手，“以前的手肥肥圆圆的也好摸。”
凌无抽了两次才把自己的手从登徒子手里抢回来，“不要动手动脚。”
现在，连小手都没得摸，孙悟空很惆怅。
“以前你多听话啊，我要摸哪里都给摸，生气了也只会拿大眼睛瞪我，哪像现在，三句不和就要动手。”
凌无斜了他一眼，“你要是怀恋过去，大可以不必缠着我。”
孙悟空不满的哼哼，“说说而已，你怎么又生气。”
“哼！”凌无冷冷地看他一眼。
“说起来，你这次真的只是找我喝酒的吗？”孙悟空想起他这次来的目的来。
“不然呢？”凌无不以为意，小口小口的抿着口中的酒。
孙悟空有些失望，他以为凌无是因为想跟他重修于好才会突然把他喊出来，不过仔细想想凌无现在知道主动找他了，以后两个人的感情说不定会越来越好。
凌无似乎有些心事，孙悟空能察觉到，他当然希望对方能对他说一说，但是不知道以他现在的性子，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能力去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凌无开口问。
“啊？”孙悟空没听明白，“离开？去哪里？”
“随便，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凌无回答道。
听他这意思，这又是要赶他走，孙悟空生气了，“我哪里都不去！我说了你在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你别妄图把我撵走！”
看他反应这么激动，凌无有些诧异，“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你这是干什么。”
“哼！”孙悟空放下自己的碗，盯着凌无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沮丧的说：“你是不是还在恨着我？我真的就不能被原谅吗？”
凌无见他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这样难过，“我说过，我没有恨你。”
“你以为我会信？”孙悟空轻哼，“你要是不恨我，为什么至今都不肯跟我相认，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和我走。”
凌无抿紧嘴巴，他不想说那是因为禁术的关系，他现在对谁都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这猴子肯定又要炸，还是闭紧嘴巴比较好。
他的不回答在孙悟空看来就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一瞬间头上倒竖着的的毛都无精打采软塌塌的垂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分外可怜。
凌无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孙悟空余光捕捉到了他的笑，激动地抬起头来，“你、你笑了！”
“嗯？”凌无不明所以。
“你刚才对我笑了！”孙悟空高兴极了，这几年来，这是凌无第一次对他展露出笑的表情。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笑了吗？”凌无不解的问。
“我又不瞎，难道你想不承认？”孙悟空得意洋洋，那副翘尾巴的姿态又出来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本大爷天下第一帅的气势。
凌无抬手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确实没感觉到自己在微笑，难道他这种情感流失的缺陷正在慢慢修复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正相对坐着，忽然一只带着金光的纸鹤飞了过来。
纸鹤落在孙悟空的肩头，这是唐玄奘的信使，一般有要紧事情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凌无见过好几次。
“咦？师父？”孙悟空很纳闷，怎么师父突然就找自己了。
凌无低头喝酒，眼角余光却在纸鹤和孙悟空之间徘徊了一阵。
孙悟空看完了信件，面部表情很为难。
“怎么了？”凌无难得主动地问。
“我师父……喊我去相聚一次，说是有要紧事商量。”孙悟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师父一向有事说事，怎么这次含糊不清。
“哦，那你就去吧。”凌无点头。
孙悟空拿着信纸反复的想，“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你。”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不需要你陪。”凌无拒绝了他，“你师父应当是真有急事，否则不会这样着急。”
听到这句话，孙悟空有些犹豫，可是他直觉凌无心里有事，他不想离开，“反正还有二师弟他们在，应该问题不大。”
凌无放下碗，直直的看向孙悟空，“斗战胜佛什么时候这样缩头缩尾不顾同伴死活了？”
孙悟空抬头看他。
“我认识的孙悟空，不是这样的人。”凌无义正言辞，表情冷峻。
就、就不过是一个信而已……孙悟空看他是真的生气了，忙哄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哪也不许去。”孙悟空还是不放心，他的直觉告诉他凌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只是他不能猜出来，只好稳住他再说。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什么地方？”凌无轻哼，“要去就快去，我还要等你喝酒。”
一听说他答应了要等自己喝酒，孙悟空就放心了，“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最迟三天，我定能赶得回来！”
孙悟空站起身来，拎着自己的金箍棒就走了，他想速战速决。
凌无负手站在不归山之巅，看着孙悟空远去。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离开，那时他的心情是绝望的，但是这次，他是故意使计骗他离开。
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只是不希望这个他曾经爱过的人，从云端上跌下来，舍弃一切身份跟着他而已。
斗战胜佛，就该活在阳光下。
“傻子，骗你的。”凌无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饮下了最后一口杯酒。
不过，我说不恨你，这句是真的。
…………………………
天界，月老宫。
红娘从一堆红线中累的抬起头捶了捶自己的腰，每天就她一个人忙忙碌碌，真是要累死了，难道月老就不能再找个人来帮忙吗？
她愤愤的这么想，用脚将身边所有的红线踹开，心烦。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看到过的那对奇怪的人偶，就是猴子跟人的那一对，她有点想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发展，于是玩心大起的红娘就在一堆人偶中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那一对。
“咦……怎么要断了？”红娘困惑的看着手中的木偶，发现属于人的那一头的红线，隐隐有要消失的迹象。
她还没想明白什么情况，忽然就发现人偶脸上流出了血泪。
“啊！”小红年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
从人偶的身体里传出了巨大的悲伤感染了小红娘，小红娘看着手中的人偶，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很亲切。
她想了想，从脚边红线又抽出一根，仔仔细细的将它系在人偶的身上，“你、你别哭了，我给你重新绑好，你看，这样你们就又在一起啦！”
小红娘看着手里的两个木偶人，将他们轻轻地放在了三生树下，双手合十，“放心，有我小红娘保佑，红线一定长长久久！”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41章
魔族等了三万多年, 终于要在这一天真的走出去。
印瓈和凌无两个人联合了魔族的其余几个长老, 在结界内共同出力, 将那道困扰他们这么多年的屏障彻底粉碎。
蚩尤的神力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三万年……我们还是成功了。”印瓈抬头看着已经不再有障碍的不归山, 眼中隐约有光。
“别磨蹭了，走吧。”凌无提醒他，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天庭的那些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
魔族众人高声欢呼, 各自重整战鼓, 跟随他们的魔主大人一路杀往天界，晚了三万年，有些血海深仇迟早还是要报的。
玉帝正在自己的宝座上跟下头的百官开会，忽然就见一浑身是血的白衣将领慌忙来报，说是魔族大军打过来了，南天门失守, 死了一大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