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见识到了。
事实证明黄少天对他表弟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等他们推开包间门，直面仿佛有十个李轩在鬼哭狼嚎的群魔乱舞时，据说喝挂了不省人事的小表弟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鉴于他鲜明地诠释着刚被喂了屎的表情，周泽楷默默跟在黄少天后面，同情地看了一眼小表弟，觉得他大概是被嚎醒的。
昏暗的室内横七竖八的家伙纷纷跟黄少天打招呼，指着角落里七荤八素的小表弟让他赶紧把人扛走，末了还要嫌弃一下小表弟区区失个恋就了无生趣借酒消愁的愚蠢行径。然后这位曾经也嫌弃过黄少天每天晚上要求视频黏人得不行的男朋友的勇士一抬头看见了门口刚刚把鸭舌帽和平光镜摘下来的周泽楷。
鉴于黄少天先前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他是带着对象一块儿过来的，这位勇士反应了一会儿，猛得一拍身边一人的大腿，把那人拍得差点跳起来，勇士心想，“描眼线带美瞳黏黏糊糊的小白脸呢，教练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然而这位勇士显然过于惊讶，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悄悄安静下来的包间里把内心所想耿直地进行了语言输出。
黄少天闻言勃然大怒，果断火力全开喷了回去，把原本已经被他拖着挣扎着站起来的小表弟重新扔回沙发上，转头撸着袖子就要当场修理这位敢于直言的勇士，顺便用名扬世界的垃圾话与他的朋友们说道说道他成功追到了周泽楷显然立于荣耀巅峰的审美水平。
然而勇士看也没看表情狰狞的黄少天一眼，一个真人版三段斩窜到了周泽楷面前，实力演绎了糙汉的少女状态，语气与轮回主场粉丝如出一辙，激动地问周泽楷讨签名。
周泽楷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定睛看了看塞到他手里的照片，然后觉得陆经理最近努力刷起来的好感度分分钟清零一路奔着负值一去不复返了。
他难得觉得内心一片麻木，在刚出没几天还没有大批量送到他家里让他签名的全明星开场造型照上给这个藏得很深居然潜伏在黄少天身边的周粉签名，觉得这个世界不光黄少天不懂，他也完全不懂了。
鉴于醉鬼已经能自行走动，他们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小表弟拎回了黄少天的公寓，并且还有真情实感的勇士自告奋勇开车送，一路对着周泽楷剖白粉他多年的心路历程以及玩神枪手的心得体悟，周泽楷努力维持着表情以面对黄少天的亲友——希望过了今天他们还是亲友。
黄少天冷漠地揭了勇士的老底：“然而你的神枪手竞技场胜率还不到30%，连小表弟都打不过。”
然后他一脸崩溃毫无邀请对方进来喝杯茶的意思，砰地一声关了门。
小表弟换了环境，终于算是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显然非常不爽并且赤裸裸地嫌弃着电灯泡的黄少天，再看看虽然黄家各种亲戚——主要是黄妈妈的牌搭子们久闻大名却至今不得一见的他哥的男朋友，小表弟也玩荣耀，傻乎乎地靠着他哥的裙带关系先去跟联盟第一人握了握手，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失恋了的事实，跌回沙发里酝酿了一会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黄少天崩溃地爆了句粗口，他心累地指了指卧室示意周泽楷赶紧去睡觉，毕竟明天要赶飞机回S市，然后脱了外套一副要与失恋少年促膝长谈的架势。
周泽楷拎起他的外套挂到衣帽架上，赶在他正式进入知心哥哥人设之前问他，“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黄少天答应了他妈妈要回家住两天，不跟轮回一块儿回S市，对此远在轮回的陆经理在电话里激动得差点破音。
黄少天算了算，“我住几天再去找你。你下下礼拜打霸图吧，我估计那会儿也在Q市，直播合约要去云秀那儿开个会。”
周泽楷失落地想，要半个月不能见面了。
黄少天非常自然地继续跟他说行程，“我开完会，你打完比赛，正好一起回家。”
周泽楷于是轻描淡写地放过了漫长的半个月，毕竟他们可以一起回家。
29.
“……所以你这一趟全明星先被粉丝撞破，再刷了见家长副本，然后顺势搞定了轮回那个逆天的公关部，”楚云秀若有所思地举着筷子在蒸腾的热气里比划，“而成为一个合格的人生赢家马上就可以公开求烧的代价是入赘S市？”
黄少天闻言差点噎死，囫囵吞下去刚从锅子里捞出来滚烫的肥牛卷，一脸麻木地看向楚云秀，“你们这造雷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他回忆了一下最近苏沐橙潜移默化在职业圈里散布的只能用贵圈真乱来形容捕风捉影的七期狗血，灌了口碳酸饮料总结陈词，“不过比起孙翔的天然雷还是差了点，居然说本剑圣要嫁到他们轮回去，就这感人的双商我真觉得周泽楷退役了轮回要完。”
楚云秀惊异地挑着眉，“说的好像小周是轮回的双商担当一样，江波涛听见了分分钟吊死在你面前你信吗——嗯，轮回明年的平均颜值降下神坛倒是真的。”
黄少天一脸的理所当然帮周泽楷洗白，“怎么不是双商担当了，你看他说错过话吗？”
楚云秀实实在在被噎了一回，原本想吐槽说那是因为他不说话啊。然后隔着火锅的蒸汽看了一眼黄少天的表情，觉得这人的恋爱滤镜大概永远摘不下来了，果断放过了这个掰扯起来显然要没完没了的话题，往锅里倒了一盘子冻豆腐——刚从阳台外面解下来的，生活在北方的好处之一是冻豆腐足够地道，比冰箱里冻出来的好吃不少。
黄少天顺势放下了筷子，一边等火锅重新烧开，一边嫌弃Q市地主竟然用一顿火锅打发远道而来的同期好友，“云秀你怎么回事，说好的Q市名吃呢，鲅鱼饺子呢？烧烤呢？白花蛇草水……这个就算了。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撑直播的场子，就给我吃顿火锅，还忘了买火锅底料，十万火急喊我带上来，秀啊，你的人性呢？还有没有一点同期爱了。”
楚云秀明明身处暖气烧得很足的室内，想起来外面的寒潮还是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这不是冷吗，你不看看外面零下几度，谁告诉我北方是干冷可以尽情释放自我不穿秋裤的？”
同样怕冷的黄少天忍不住跟着楚云秀一块儿哆嗦了一下，深有同感，“老王吧。他自己得道修仙不穿秋裤也就算了，张佳乐怎么回事，大冬天也穿得跟花蝴蝶似的，你看他微博没有，光着脖子在雪地里自拍，我看见了就要哆嗦，你说孙翔算潮了吧，唐昊也不差吧，在乐哥面前秒跪。”
“乐哥又去哪里浪了？B市没在下雪吧，”然后楚云秀恍然大悟，“所以王杰希修仙飞升就是为了不穿秋裤吗？真是太机智了。”
然后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同时想大家都是脱团狗，为什么张佳乐花枝招展每天都是十八岁，他们两个却大好年华蜷缩得像濒死的海捕大虾——全是王杰希的锅。
楚云秀叹了口气，把几乎神展开到修仙上面的话题拉扯回来，“前几天沐橙还跟我说想玩雪，这天气打死我都不出门。大冬天在家里打火锅多爽，”然后她扭头张望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黄少天，“少天你说，新杰这厨艺……成不成？”
黄少天与她多年好友，秒懂了她简直声东击西要表达的意思，不外乎就是楚女王面对人生大事时指甲盖儿那么点大的少女情怀。他看了看楚云秀，再瞥一眼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火锅，耿直地说，“然而这只是一个火锅，锅底还是我去买的。”
楚云秀勃然大怒，“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你就老实讲，换你你嫁不？！”
黄少天差点把饮料喷进锅里，咳了个惊天动地，断断续续地照搬了于念的吐槽，“嫁娶天雷啊，楚姐姐求放过！”
张新杰端着生煎和酒酿从厨房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表情诡异的楚云秀和一脸崩溃的黄少天。
他把手里的碗碟稳稳当当放到桌上，从摆盘上来看，十分符合张新杰的性格。楚云秀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生煎，毫不在意地破坏了盘子里的对称美。
黄少天一早就注意到，张新杰这间公寓里，除了他自己摆放整齐丝毫不乱的物件，还有一些一看就属于楚云秀的细小零碎自由散漫潜移默化地充斥着整个空间。黄少天想强迫症都为了你自愈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看看张佳乐被他折磨得扭头就找了个不对称的大小眼谈恋爱。
他撇撇嘴，跟着楚云秀夹了同一边的生煎，继续破坏对称美，打算品尝一下这个传说中出自新晋大厨张新杰之手被楚云秀吹上了天的生煎包。
一口咬下去，黄少天简直难以置信，鉴于周泽楷也是个生煎爱好者，他前段时间起床以后的早饭经常是周泽楷给他留的生煎和豆浆，因此他事实上是具备对一部分江南小吃的鉴赏能力的。
黄少天含糊不清地问楚云秀，“我去这老张做的？”
楚云秀非常得意，仿佛筷子上的生煎出自她自己之手，“怎么样，好吃吗？要嫁给新杰大大吗？”
黄少天点头如捣蒜，“嫁嫁嫁！”他从善如流地看向张新杰，“看在我嫁给你做小的份上，过两天轮回过来打比赛再给小周做一份怎么样？”
饶是常年面对着四期群各种款式的活宝的张新杰也十分无语，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被前两天刚送来的扫地机器人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地面，试图寻找一下黄少天碎了一地的节操。
他面对着被飞快破坏了摆盘的对称艺术的生煎，冷静地坐下来，想了想，神色如常问黄少天，“你神枪练的怎么样了，没把握一会儿就换剑客打。”
黄少天毫无压力地挥了挥筷子，“肯定比你的元素能打，前天晚上你不在，你问云秀我前天那波押枪打得多漂亮，对面都吓傻了。”
楚云秀咽下生煎包揭穿他，“对面明明是挂机了。”
黄少天正色道，“云秀妹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难道已经忘记了我们今天晚上肩负着的重任了吗？还没有开始教小朋友们做人，你竟然把炮口对准了你勤勤恳恳补齐了枪系三缺一的小伙伴！这还能打吗？再输给七期新杰大大就要吊死在你面前了！”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显然四期这群手黑心脏的家伙把这句俗语从记仇的维度进行了深入解读，明明退役了一大半，眼看着就能加入以叶修为首的为老不尊行列了，还上赶着跟小了他们好几年的七期后辈计较胜负。不但计较胜负，他们还搞连坐，甚至连压根没参与进那次拿下四期首杀的竞技场的邹远和袁柏清都没放过。
张佳乐为此还从在深山老林中神隐坐化大概是要跟着王杰希一道飞升的状态下重返了一回人间，在职业群里不明真相地冒了个泡，生怕唐昊和邹远在他强行退役的时候真的擦出了火花，让他的初心百花一气儿出三个基佬自此步上蓝雨少林寺的后尘再也招不到直男。
于是善良且热衷于围观各种戏码的张佳乐前辈亲自出面帮有苦说不出的邹远和口嫌体正直的唐昊跟四期众人约了一场竞技场，说好一局定胜负，打完了恩怨一笔勾销——张佳乐在山里面韬光养晦久了，说起话来颇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架势，仿佛捡到了诸如葵花宝典玉女心经死亡笔记之流的东西，黄少天起初还不服，张佳乐气定神闲地跟他说黄少你看我当年怎么说的，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要珍惜啊。
然后给黄少天发了当年国家队群里的抢红包截图。
黄少天想起不堪回首的训练室往事，果断闭嘴了。
楚云秀面对听了很多年的嘴炮岿然不动，冷静地捞走了最后一粒芝士包，“吊死了你岂不是刚嫁过来就要守寡了，真可怜。”
黄少天气结，转向张新杰，“张新杰你就这么放任云秀妹子对着我们展开想象的翅膀吗？！”
黄少天说完才想起来张新杰食不言的习惯，然而张新杰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牛肉，不但在吃饭的时候说了话，还坚定着自己原本的话题，并没有被黄少天和楚云秀带偏了去。
曾经的战术大师与今晚的治疗担当张新杰先生冷静地在心里评估了一番黄少天用神枪手他们的胜率，然后微微蹙着眉对热衷于花式秀恩爱的黄少天说，“输了就休了你。”
黄少天目瞪口呆。
黄少天先帮张新杰登录了他那个不知道是受到了楚云秀胁迫还是退役之后彻底放飞自我的牧师号——头顶着“豆腐花”的女牧师看上去文文静静，然而角色一旦跳起来，蓬松的裙子就欢脱地摆脱了地心引力，轻而易举地露出了绝对领域。
黄少天简直无法直视这个从人设到ID都实力诠释着专业卖萌大概会被大部分副本野团拒之门外的牧师，他看看张新杰的号，又想想肖时钦那个干脆完全露着大腿和腰线彻底走性感路线的女机械师，觉得自己的脑洞实在比不过他们，毕竟他耿直地给他的剑客和神枪保留了正确的性别。
他传送进竞技场，对面的人已经到齐了，楚云秀在公屏跟他们说稍微等一下，张新杰还在洗碗。
公屏里掉落了一堆省略号。
黄少天在刷省略号的ID里找到孙翔，拿张新杰的号发了个私聊过去。
[密语][豆腐花]：小周没在吧？
[密语][一颗赛艇]：我去黄少天你玩神枪就算了你今天开牧师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密语][豆腐花]：……让周泽楷给你买两斤核桃吃吃，回头找我报销。观众席上没你们轮回的人在吧，然后你快去确认一下你房门已经关好了！别让小周看到神枪那号。
[密语][一颗赛艇]：队长去青训营带小号了，还没回来。
黄少天挪着凳子去换号，登录了一直很安静，打开角色包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这大概是他们退役之后的第一次高水平团队赛，哪怕没有替补，更算不上正式，对面也都是如今的联盟里正值当打之年的中流砥柱。
他回忆了一下蠢蠢欲动无处安放重新点燃于荣耀的热血与激情，忽略掉那么一点说不出口的心虚，爆手速清干净包裹里会增加哪怕一点负重的零碎物品，最后把神枪手武器栏里网游顶配的双枪塞进了仓库，换上了在包裹里放了很久的银武。
然而黄少天最终还是没能成功用神枪手参与这场对他而言意义重大，仿佛拨开了挡在他荣耀之路上的迷雾一般的团队赛。
张新杰洗好碗回来，目不斜视地戴上耳麦，毫无铺垫地说，“你至于吗，开个神枪过来输了也不算丢人，你当对面不清楚？”
黄少天猝不及防被张新杰喷了一脸，反驳道，“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们认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我怂过？！”他冷哼一声，“还是对着孙翔怂，怎么可能。”
张新杰不为所动，“去换号。”
他们连着同队语音，这会儿语音里静悄悄的，连苏沐橙那头不知道是瓜子还是开心果的声音都停了。
偏偏肖时钦去给他表哥做伴郎了，恰好今天不在，于是没人拉架。
李轩见此情状，清了清嗓子，想要打圆场，毕竟对面看他们久久不动，已经在公屏里问了。
张新杰毫不留情，继续说，“偏要搞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
苏沐橙笑了一声，“好了新杰大大，放少天一条生路吧。”
楚云秀在这边伸手按住了如今生活上有多平易近人，对待荣耀的态度上就有多苛刻的霸图教练，“少天不要放在心上，新杰的意思是你不用要美人不要江山，美人和江山都可以有。”
毕竟我们可是开创过荣耀盛世的黄金一代。
黄少天骤然被揭穿了隐藏在诸如一时兴起换职业和花式秀恩爱之下的微妙心思，实在心情复杂。他想他的小伙伴实在太懂他了，然而他虽然十分感动，却还是打定主意不承认张新杰给他下的结论，毕竟这群人一点黑历史能给他记到十年后去。
黄少天不着痕迹地松了松手指，正要随便找个理由换剑客号，向来专注拆台的孙翔就神奇地拯救了他。
孙翔给他发了一长串的感叹号，“队长回来了！！！副队说他们马上过来观战！！！”
黄少天终于松了一口气，顺着这个铺到他脚底下的台阶心虚地笑了两声，下线换号。
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叶修——以及张佳乐。前者仿佛是为荣耀而生的老妖怪，下滑的手速仍然足以吊打大半个联盟，后者也许是因为永远十八岁的年轻心态，消耗那么大的打法，却好像永远不知疲倦，退得比他好几个后辈都要晚。
周泽楷走进孙翔房间的时候，团队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默契十足然而毕竟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状态或者手速，远离职业联赛颇有一段时日的四期队伍最终还是没有拿下这场仍然赌上了轩哥哥节操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