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施嘉挤了牙膏才想起不用去书店，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发愣，用冷水浸湿毛巾捂了半天才发现无能为力。洗漱完，想到从今天开始算是彻底“自由”了，一点儿也不兴奋。
下了大半个月的暴雨终于停了，从五楼往下望去，绿化和水景上覆盖的雨水在晨光中折射出明亮晃眼的金色。雨过天晴，连高楼里都能闻到泥土混合青草的气息，湿润沁人心脾。
施嘉站在阳台晒太阳，皮肤有些发烫了才折回屋。随便找了两件衣服短裤塞进耽美文库，把家里的窗和电都关好，又拿上楚元一给的那袋子药就下楼了。
郑屈铭家离小区不远，施嘉到公交站时刚来一辆公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看看时间才八点。施嘉在他们居民楼下晃了一阵，估计是觉得他大清早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啥。直到保安都过来问了，施嘉才拎着东西上楼。
施嘉自认形象还是相当正经和有社会主义朝气的，不然楚哥小区的保安咋都认识自己？唠嗑唠得都快成哥们了好么？
上了楼，施嘉也不太记得郑屈铭住哪一屋了，好在就一梯两户，他还跟褚禾是邻居。施嘉点马了一下，选择往左边敲门。
敲了十来下，施嘉又喊了两句也没人开门。也不能给他打电话，手机还在楚元一那，施嘉现在实在没脸和他讲话，耍赖过份了，臊得慌。
施嘉正打算往右边敲门，手还没举起来，右边的门就“嘭”一下甩开了。褚禾趿拉着拖鞋，眼睛都没睁开就朝对门吼：“姓郑的王八蛋！”
施嘉被他一嗓子喊振奋了，往旁边让了让，让他尽情挥洒怒气。等褚禾终于睁开眼睛了，施嘉才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嗨，早阿。”
褚禾起床气严重得炸地球，没好气的跟施嘉挥手：“你跟郑辣鸡真是天生一对。这个点就爱打扰人！”
施嘉不敢当，赶紧道：“你跟哥才比翼双飞，这个点都不起床！”而且您二位都爱光膀子睡觉好吗？褚禾就一条大裤衩，还一身细皮嫩肉的装气球。
褚禾不想跟他唱双簧，清醒了看到他手上的药袋才紧张兮兮的问：“你的背没事吧？上药了没？还痛不痛？”
“没事儿了，上了药酒。”
“喔喔背没事那就最好。老板昨天来饭店开会，听说你被书架砸了，丫撒腿就跑。留了我们一帮员工面面相觑。这魄力也是……”
“谁是丫？也是什么？”
“丫是我……”褚禾不敢放肆了，这下看明白了，施嘉完全是护犊子的：“老板天下无双吧，随便，你说啥就啥。”
褚禾让他进屋，施嘉没换鞋，就站在玄关：“我不进去了，我得找郑屈铭。”
“干嘛不打电话？”褚禾扒拉一下头发，瘫倒在沙发上。
“他手机不是在楚哥那吗？”
“半夜我老板给送回来了，我说郑辣鸡这挺门庭若市阿。”褚禾顿了顿，惊讶自己居然说了个成语，憋不住大笑了一下：“哈哈哈哈哈！他哪有那么招人待见阿？！”
施嘉没搞懂他的笑点，好奇地反问他：“你半夜还跟他在一起阿？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铁了？”
“额……”褚禾从沙发上扑腾起来，冲进房间又冲出来，风风火火的按手机，有点语无伦次：“那什么……我……帮你打电话给他阿！”
施嘉还没拒绝，褚禾就提起嗓子喊电话了：“辣鸡！起床了没？！我兄弟来找你了！”
他那边说了什么，褚禾又喊：“得了阿！别给我唧唧歪歪！”
褚禾家的门还开着，对门一开门，施嘉就转头看到郑屈铭走过来，朝屋里的褚禾晃晃手机道：“真不歪。”
“卧槽！别给我说黄段子！！”褚禾丢了手机，又一步冲到郑屈铭面前，横着胳膊把他往墙上怼，怒吼：“你他妈的有毛病阿？！”
施嘉被他俩这阵仗搞得一脸懵，眼睛在他俩间乱瞄。褚禾气得脸都涨红，郑屈铭勾着嘴莫名其妙的笑。两人光着上身，都露着两条长腿，场面还挺曼妙！
妈的莫名其妙！施嘉也要生气了：“你们俩睡裤秀吗？穿上衣服再干架好吗？！”
褚禾一低头，脸更红了，用力的在郑屈铭脖子上掐了一下才跑房间去。郑屈铭看着他落荒而逃，笑得更明显了，施嘉在他眼前拼命晃手，他才回神。
施嘉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裤裆，吃了瘪似的：“你是不是该回屋捣鼓你那破玩意儿了？”
郑屈铭仗着身高，按着他的肩推他回自己家：“给你看看哥是不是歪的。”
施嘉总算知道褚禾脸红什么了！谁稀得看阿！
妈的疯子！

第30章 图谋不轨

到了郑屈铭家，施嘉也没关上门，想着一会褚禾还得来。趁郑屈铭去厕所断子绝孙时，帮他把客厅桌上的水盆、骨梳摆好了。才腾出地方把药袋里的纱布和药水拿出来。
拿着他的毛笔在宣纸上乱写，下意识的写来写去都是个“楚”字，等郑屈铭弯着腰看了好久，施嘉才手忙脚乱的丢下笔去揉那张纸。
“你着什么急，”郑屈铭在沙发上坐下，拿着毛巾擦头：“我都看到了，楚什么？楚元一？”
“没没没，什么都没有，楚……楚楚动人！”施嘉烦死了，怎么哪哪都是他！
郑屈铭轻笑了一声：“接着造。”
“啊……那什么……”施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褚禾传染了，瞎慌张。挨着他坐下后，背着身道：“你帮我包一下我的背。”
“昨天楚哥不是去看你了吗？没帮你处理吗？”郑屈铭掀起他的上衣，惊呼一声：“都发炎了，你怎么回事阿。”
“我跟楚哥撒谎了，只说腰肿了。怎么办阿？他肯定知道我骗他了。消炎药也是他送来的，”施嘉垂着头，絮絮叨叨的：“我又想要他知道我受伤了，又不想让他瞎担心我。是不是特别傻逼阿？”
郑屈铭给他上药，静静的想了一下才问：“你为什么不想他知道？”
“我总觉得老是黏着他，麻烦他……我不想这样，万一他嫌我幼稚怎么办阿？”
“那你怎么又希望他知道？”
施嘉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让他在意我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想让他哄你？”
“是……”施嘉笑了一声，微微转头道：“哥，你别笑我阿。”
郑屈铭给他包好纱布，在他头上按了按：“我笑你什么？你就是一小孩儿，笨死7 了，什么都不懂。”
“我怎么不懂，”施嘉转过头，扬着下巴让郑屈铭给上药：“而且楚哥也夸过我聪明。”
“是了，也就他会这么顺着你了。”郑屈铭拿着棉签给他轻轻点着伤口：“你要真聪明，他也不至于纠结了。”
施嘉皱着眉问：“纠结什么？”郑屈铭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而施嘉却感觉与楚元一对视时不太像这样平静。可能是跟郑屈铭太熟了？不是阿……
“完事了没？”施嘉盯着郑屈铭催促道。
“啧”，郑屈铭视线移到他的下巴：“我长得磕碜么？”站起来把棉签丢了，又道：“施嘉弟弟，还有什么指示？”
施嘉也站起来，张开双臂特豪迈的说：“哥，来，咱俩抱一个！”
郑屈铭没动，施嘉往前两步，给他一个熊抱。郑屈铭跟楚元一身高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屈铭跟个直杵似的僵硬，总之特没劲儿。施嘉环着他的上身，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背问：“感觉怎么样？”
“特丧，没感觉。”郑屈铭推开他，语重心长地问：“你拿当我实验品呢？”
施嘉收了手，又颓着坐下：“我问你阿，你会随便抱别人吗？”
“怎么个随便法？”郑屈铭也在沙发上坐下：“没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对别人好，你再怎么随和也会有脾气。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对一个人什么姿态才合理，怎样才不算过份。这些不用别人教你，你也该知道。”
施嘉很认真的看着他，郑屈铭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想问，对你来说，我跟楚哥同样是你的朋友，怎么反倒是他更知道怎么哄你开心，让你觉得好玩？拉帮结派似的，你怎么做什么事都跟小学生似的。”
施嘉习惯他这么说自己了，还是点点头回答他的疑问：“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对我生气，也没考虑过哪些话不该跟他说……就怕他跟别人玩儿……”
“这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郑屈铭拍拍他的肩：“你怕他跟秦晓斐处对象？”
“嗯……这么说挺不好的，但我就是不想让楚哥谈恋爱。他这么忙，谈什么谈，事业为重！你说是不是？晓斐姐值得更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楚哥最好也别打晓斐姐的主意……”
郑屈铭忍着笑，心想你为了断人姻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只得点了点头附议：“算是吧，晓斐跟楚元一的关系就是我跟你的关系。且不说他俩间隔了你这么个“值得更好！”的程咬金，一开始本来就不会发生什么的。对楚哥来说，晓斐和你的区别也是不能比的。”
“区别？我是男的，她是女的？”
“他……算了，”楚元一既然没说明白，也轮不到自己告诉施嘉区别是喜欢和不喜欢。爱情在两人的配合中才能从友情逐步变成日久天长的相知和厮守。他自己想不明白，老把珍惜和渴望陪伴混淆成友情，瞎琢磨不清，在死胡同里盲目走到黑。
褚禾开门进来时，郑屈铭才开口对施嘉道：“你有没想过你想对他有除了友谊以外的关系？”
褚禾站在沙发前，跟施嘉都皱着眉异口同声：“什么关系？”
郑屈铭站起来，一手拉过褚禾，五指趁他不在意紧紧扣住他的，贱贱的举起来笑道：“这种关系阿！”
“去你妈的！”褚禾一下就夸张跳脚起来，用力的要甩开他的手，怒吼：“郑屈铭你个□□的！！孙子！！”
施嘉张着嘴，呆呆的抬着头看他们俩，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一种奇怪的想法涌入脑子，不是错觉而是一种埋在心里格外坚定的心思破土。之前像小孩似的要关注，不仅仅是因为孤独需要陪伴，而是自私的占有欲和害怕他的突然疏远。肆无忌惮的发脾气、耍赖，不是因为楚元一没脾气，而是自己有恃无恐地喜欢他，又笃定他不会绝情的甩开自己。
原本以为是黏黏糊糊的好伙伴，结果自己动了歪心思。
这种想法不太像是突然间爆发的，早该想通这一点。无所谓的活了二十多年，重复的念书、看店，身边围绕的是宽容无私的家人和乐观贴心的朋友，施嘉从来没认真的想过找对象，也没为将来做过打算。就这么糊糊涂涂的遇到一个人，他特别温柔，会记得自己是左撇子，收拾东西时细心的摆在方便的方向；他特别爱笑，无论自己闹脾气还是耍小聪明，会无条件的忍让和夸自己。
他好像就是这样的人，施嘉在还没分清楚这是兄弟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义气还是别的什么感情，就已经在不自觉中被他吸引了。这段时间自己生闷气，觉得他可气，没有把所有时间和这种温柔的视线全放在自己身上。他有很多很多特别，施嘉却自私的想着该全是属于自己的。
可现在有些明白了，生气和喜欢他又不太冲突。喜欢他，不是友情，都是自己单方面的奢求。一种被社会否定，也许也会被楚元一厌恶的妄想。
从沙发站起来，脑子乱得像浆糊，脚都有些虚浮站不直。施嘉不顾郑屈铭的反抗强行把他俩分开，一松手褚禾就红着脸跑了。施嘉这才垂着手，丧气道：“完蛋了……我对楚哥是不是图谋不轨？”
“所以呢？”郑屈铭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施嘉推他回房间，夏末的屋子吹着凉飕飕的空调，却捂出一身冷汗。施嘉声音都透着慌张：“你去收拾东西，我们……我们去镇里住……住两天。”
施嘉手上一点劲没使，郑屈铭站着没动，半天才皱着眉问他：“你要躲他？”
施嘉抠着十指有些发抖，纠结的回答：“我怕……我怕我带坏他……”

第31章 第 31 章

施嘉在镇里的家是一栋二层小自建楼，门外挨着条通向村里的路，因为施楠齐的矿泉水厂建在小镇和村庄交界处，为方便工人们住宿，旁边的小楼都被租下来当成宿舍。
除了这几栋小楼，旁边都是农田和山林。小镇没有城市的喧嚣，入了夜，没有炫丽夺目的彩灯也没有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只有抬头可见的深邃暗夜和萦绕在耳边低低的虫鸣声。
夏天是最好的时节，离家不远处有条小溪，施嘉以前总跟小伙伴们淌着水上源头炸鱼、掏螺丝，玩够了又爬山上摘芭蕉果吃，天黑了串着一屁股狗尾巴草编的“腰带”回家。
长大了也没多少时间撒泼，就寒暑假来陪爸妈住一小段时间。以前的玩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偶尔遇见几个也只是客套的聊两句，没了当年的幼稚和天不怕地不怕。
跟郑屈铭来镇里前没打招呼，到了就见到冯京优和几个大姨在一楼大厅里择野菜。施嘉心情郁闷得不行，跟她们打了招呼就匆匆上楼了，留下郑屈铭和三姑六婆们交流交流感情。
二楼一共就三间卧室，施嘉开了自己的房间门，丢了耽美文库就趴在床上。冯京优上来时，就看到他脸朝下呈“大”子窝在棉被里，走过去笑笑拍他的屁股：“儿子，闷坏了没？”
施嘉这才跪起来，转个方向嘟着嘴撒娇道：“妈，我脑子坏掉了。”
冯京优乐得不行，在床边坐下：“我说今天太阳还从东边升起的呀，我宝贝儿子居然没在书馆，主动跑回家陪我了？”
被她这么说，施嘉也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这不是打算事业为重么？以后多陪着你们，我这次是想问问我爸，这有没有给我小拙计施展的地方？”
“怎么了你这是？”冯京优这才发现儿子有点不开心，摸摸他的脸说：“爸妈又不指望靠你挣钱过生活，妈也知道书馆不赚钱，以前也说过了，你觉得快乐就好。要是你有要来水厂帮忙的意思，怎么都行，只要不是为了逃避。”
施嘉“嗯”了一声，声音弱弱的：“最近出了很多事，我还没想清楚。书馆要重新装，到处都要重新安排。本来就够糟了，我还朝楚哥撒火，撒火也就算了，我现在……”施嘉垂着头“妈，我怎么这样阿？”
冯京优也听得一头雾水，和施嘉通电话时，他就十句话八句不离楚哥。之前送饭时见过一次，的确是和儿子描述的一样，长得标致也很懂礼貌。他稳重，施嘉小孩儿性子，自然知道楚元一什么事都会顺着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施嘉，只能拉着他的手握住：“跟他道歉了么？”
“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而且现在也不太想见他。跟他说话我就气，”施嘉又补充一句“他不理我我更气。我还是男的呢，居然为这种心烦。”
冯京优笑了笑，感觉跟在学校跟小高中生谈话似的，还没聊两句就单方面生闷气。没说别的，站起来道：“走吧，伯娘们在楼下，你们唠唠指不定心情就好了呢？”
施嘉又侧着头趴回去，嗡着嗓子：“伯娘们再见。”
“我看你心也不在这了。”冯京优不理他，把风扇开了就下楼。
接下来几天，施嘉可算感受到了什么是人间的极度无趣。
郑屈铭窝在二楼的客房里做毛笔，施嘉就寂寞如雪的去小溪游了两次水。坐在树底下逗了一下午蛐蛐儿。傍晚学着“咯咯咯咯”的赶鸡回鸡棚，然后围在员工灶台边看大哥们杀鸡。
工人宿舍门口的大黄狗见他溜达了好几天也不吼他了，施嘉开心了也丢了好几块带着肉丝的鸡骨头给它。入了夜，自建楼的露台上有成群结队的毒蚊子，施嘉被咬了好几个大包才放弃自我浪漫的看星空。
一楼大厅敞着大门，过堂的凉风吹在木席上格外舒服。这天晚饭过后，施嘉盖了张毛巾被躺着看电视，郑屈铭羽化登仙似的下楼坐在旁边，施嘉瞅了他一眼又看电视去了。丫的憋着一肚子话不说，施嘉都忍不了了，“啧”一声就问他：“干嘛阿？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郑屈铭十指交叉，反手伸了伸放松：“你一个人呆着无聊吗？”
“无聊阿。”施嘉实话实话：“你毛笔做完了？”
“之前收到的一批预订是弄完了，”郑屈铭撑着下巴假装在看电视，不经意地说：“你怎么不找褚禾来陪你玩？他明天有月假可以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