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那就只能闯了。
邢博恩与丘杉分别贴在离楼梯最近的一扇门两边的墙上,防止被突然袭击。邢博恩给丘杉使个眼色,胳膊伸出去碰上门把,迅速打开第一扇门。
等了几秒,邢博恩说:“请你出来,我们没有恶意。”
又过半分钟,丘杉与邢博恩一前一后进入搜寻,没有收获。
邢博恩移到对面门边,如法炮制推门喊话,同样半分钟过后,丘杉走到门前,却怔在当场,露出惊诧的眼神,愣了两秒才看向邢博恩。
“安全吗?”邢博恩急切地问,心中没底,丘杉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丘杉刚一点头,邢博恩立刻从门边走出,与丘杉并排站在门口朝里面看。这一看,邢博恩也发起了愣。
正是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光都带着点冷,照进这间屋子里面。空气中零星飞扬着几丝尘埃,却显得地上那人愈加干净。
干净。
干净美好,让人刹那之间就忘了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
“是天使吧。”邢博恩喃喃道。
丘杉没有笑话她。
房间里的地上铺着一张纯白床单,那女孩在正中央抱膝而坐,气质干净得近乎透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尤其当如今世界已经面目全非的时候。
年轻的女孩转过头来看着邢博恩,微笑着问:“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邢博恩立刻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吓到她。
那女孩十八-九岁,扎两个简单的高双马尾,头绳上攒着几颗彩色珠子,穿着式样简朴的白色T恤,浅粉色的运动长裤,白色运动鞋的鞋带端端正正,连蝴蝶结也是对称的。
女孩看着丘杉问:“你呢?”
丘杉:“不。”
女孩问邢博恩:“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邢博恩这才记起正事,但当她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彻底否定了那个可能,这么干净的女孩怎么会杀人呢?她甚至有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荒唐的想法——对这个女孩说“杀”字会污染女孩的耳朵。
“我们有一个同伴,在楼梯上受到攻击。”邢博恩说。
“可能是我姐姐,她凌晨出去了。”女孩说,“你们要等她吗?她快要回来了。”
邢博恩答应道:“好,我们就在门口等。打扰你了,抱歉。”邢博恩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女孩微笑说:“没关系。”
邢博恩心里居然有一种被宽恕的轻松感,她转身看着楼梯的方向,心想这感觉真是有点怪异。她看向身边的丘杉,发现丘杉眼神清明,似乎除了一开始的发愣,丘杉后来举止都很正常。不过——邢博恩边打量丘杉边想——即使丘杉心有异常也表现不出来,毕竟丘杉全程只说了个“不”。
丘杉觉察到邢博恩的目光,把菜刀插在裤腰上,双手举起轻拍两下邢博恩的脸。
邢博恩觉得这动作的含义应该是“醒醒”,心里怪异的感觉更强了。
在门口等了大约有十分钟,很轻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邢博恩从脚步声判断来的人,也就是女孩的姐姐,体型可能和女孩差不多,比自己和丘杉稍小一号。
“天使”的姐姐应该也是“天使”,怀着这样的猜测,邢博恩对来人几乎没有防备的心理。她其实早已在心里下了结论:那个姐姐凌晨下楼时,被已经变为丧尸的赵学富攻击,不得已杀掉了赵学富。她现在只担心那个姐姐在反击时受了伤。
一个人转过弯抬头,隔着一段楼梯与丘杉邢博恩照了面。双方皆怔了一瞬。
这不是屋里“天使”的姐姐吧?完全不是一个型号啊!难道是上来躲藏的其他人?邢博恩眼睛一扫发现这人身上的T恤和屋里“天使”那件一模一样,顿时又诧异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恐怕真是那个姐姐。
但是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啊!
楼梯之下,约莫二十多岁、身高腿长的短发女性面带警惕,竟快速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来,撤步成对峙的姿态。
邢博恩这才看见楼下姐姐背着的登山包顶上戳出了一截剑鞘。
丘杉转头看了眼还坐着没动的女孩,目测女孩身高一米六五到一米六六,丘杉再回头看持剑的姐姐,精确地用眼睛测量两遍,脱鞋一米八零无误差。这是姐妹?
这个时候,女孩在房间里说:“姐姐,她们只想问两个问题。”
闻言,一米八收起长剑,走上楼梯,一语不发绕过丘杉和邢博恩,看到女孩安然无恙,才沉声问她们:“要问什么问题?”
邢博恩压住内心丰富的活动,说:“楼下有一个人……”
“我杀的。那不是人,是丧尸。”
“你确定他已经完全变成丧尸了吗?”邢博恩问。
“他想吃我,你说呢?”一米八反问后,忽然皱眉盯着邢博恩,“你什么意思?”
邢博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米八的目光移到丘杉身上,脸色立变,反手向后握住剑柄,退一步拉开距离随时预备进攻。“你是什么?”
邢博恩飞快地把丘杉扯到身后说:“她是人,对你们没有威胁。”
一米八根本不看邢博恩,握着剑柄的五指张开复又握紧,说道:“你说是就是?不如我刺她一下,看她会不会流血?”
“她不是丧尸,她有思想有意识,她是人。”
一米八问:“那你敢让她咬你一口吗?”
邢博恩蓦地哑声。
这时,被邢博恩护在身后的丘杉缓慢地说:“我,不,会,咬。”
一米八眯起眼睛,看了丘杉许久,终于收起攻击的姿势,手指着丘杉的眼说:“我杀的那个人,和她眼珠4 不一样。”
邢博恩扭头看丘杉的眼睛。确实,丘杉的眼珠和常人是一样的,正因如此,丘杉才拥有完全的视力。而丧尸的眼珠则令人望而发怵,那已经不能叫做眼睛了。
“你们走吧。”一米八将登山包放在床单一角,看着她们。
邢博恩问:“你们不走吗?”
“不走。”
邢博恩听她语气,感觉她们可能有些事情不清楚,追问:“为什么不走?”
“外面危险,我们在这等救援。”
“救援?”邢博恩疑惑道,“你为什么认为会有救援?”
“这里还有很多没被感染的人,难道全都不管了么?而且,”一米八偏头示意床单上坐着的妹妹,说,“昨天她听到直升机的声音。”
邢博恩与丘杉对视一眼,说:“昨天的直升机,我们看到了,不是为了救援来的。白宿市也不是唯一爆发疫情的城市,我们从西笺市一路开车过来,没有遇到一支军队,也没有一个警察。或许……所有地方现在都是这样。”
“你是说,不会有救援了?”
邢博恩艰难地点头。
一米八看了看妹妹,低头考虑一会儿,问邢博恩:“楼下的车是你们的?”
“对。”
“你们去哪?”
“中辞市。那里有可能控制住了局面。”
“有可能?”
“是,只是有可能。通讯断了,我不知道那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一米八眉头紧皱,沉默着,在脑子里想着什么,邢博恩没有出声打扰。突然一米八瞪向丘杉:“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邢博恩讶然,也看丘杉,却见丘杉双眼简直要挂在一米八身上了,吃惊地小声问:“丘杉,怎么了?”
丘杉分了个眼神给邢博恩,又重新看着一米八,说:“雾……”
说了一个字,丘杉停了一会儿,像是对自己的发音不太满意,但又很无奈,继续说:“雾,卧,微。”
在场几人中邢博恩肯定是最了解丘杉的,但连邢博恩也思考不懂丘杉想表达什么。
丘杉却很坚持,又说了一遍:“雾,卧,微。”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记者工作证递给一米八。
一米八不接,邢博恩便做了人肉传递机,把卡片递到一米八手上。
看过后一米八皱了下眉,问:“你认识我?”
丘杉点头。
这次一米八把卡片直接还给了丘杉,道:“我退役后做过你们杂志社的专访,有两年了。”
丘杉点头。
一米八总算稍稍放下戒备,对她们说:“我,度若飞,以前是击剑运动员。我妹妹,度珍宝。”
“噢!”邢博恩恍然大悟,“你好,我叫邢博恩,她是丘杉。”
“我们跟你们一起走。我体力不错,会开车,包里有食物。”
邢博恩问丘杉:“可以吗?”
丘杉点头。
邢博恩道:“好,现在就走吧。”
话音一落,自始到终坐着没挪窝的度珍宝朝度若飞伸出双手,度若飞先将登山包背在身前,然后握住度珍宝的手拉她站起来,接着转身半蹲,说:“好了。”
度珍宝向前一跳,扑到度若飞背上,两只胳膊抱住度若飞的肩膀,两条腿夹紧度若飞的腰。度若飞反手托住度珍宝的屁股往上凑了凑,弯腰收拾地上的床单,折叠好了塞进登山包里。
度珍宝就像一块膏药一样黏在度若飞背上,随便度若飞怎么动,她都黏得紧紧的。
度若飞:“走。”
于是,度若飞身前背着登山包,包里戳着一把剑,背后还黏着度珍宝,乍看很像一座山。度珍宝背着一个粉色的小耽美文库,包的侧面挂着一只绒毛小兔,小白兔脖子上系着宝蓝的丝绸领结,领结的颜色与度若飞的运动长裤颜色一致。
邢博恩这会儿倒是有点犹豫了,如果度珍宝行动不便,也许留在固定某个地方反而更安全。
她们两方的情况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点。她和丘杉中,丘杉肢体僵硬,但是丘杉有一个绝对优势,那就是面对丧尸的时候丘杉很安全,可度珍宝却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人类。
“先等等,”邢博恩问,“度珍宝的脚受伤了吗?”
“没有。”度若飞回答。
“哦……”邢博恩点着头,心想可能这就是她们姐妹的相处方式吧,看度若飞的年纪比度珍宝大不少,也许平常比较宠爱,不舍得妹妹走路。
度若飞从邢博恩和丘杉中间走过去,接着说:“她的盲杖丢了。”
邢博恩和丘杉齐齐猛回头,盯着趴在度若飞背上的度珍宝,同时惊呼出声——
“盲杖?!”
“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记得这章第一行?
一层楼,六扇门,全部关闭。
六扇门???
“我是风,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撩头发)
——《武林外传》,六扇门,追风。
奇怪的联想……
以及,“屋里天使”2333一个恶趣味。
再以及,“度珍宝的脚”连念十遍可以召唤瘫痪的舌头哟~
嘿嘿嘿嘿,后天见=v=
第14章
如今队伍增加到四个人,其中只有丘杉一个人穿着短裤。不过显然,这并不是她与其他三人最大的区别。
度若飞前面挂大包后面挂妹妹,整体看着非常笨拙,可下楼的速度却不比邢博恩慢,一路稳稳地走在最前。
邢博恩看着度珍宝背后的粉红小耽美文库,不由感叹:不愧是运动员,就算退役了体力也比平常人强得多。她又回头看看丘杉,丘杉抓着楼梯扶手正辛苦地往下迈步。她和丘杉身高体型都相近,让她背上丘杉一起下楼,估计走没几步就两个人团成一团顺楼梯骨碌骨碌滚下去了。
“加油。”邢博恩对丘杉说。
丘杉点了点头。
度若飞已经走到赵学富尸体旁,停下来等她们。
邢博恩边走边想:还好度珍宝眼睛看不见,否则看到尸体一定会吓哭的。现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没有丧尸的地方空荡萧瑟,毫无生命的气息,丧尸就更不好看,形容可怖,还有一股腐臭。
度珍宝安静地趴在度若飞背上,睁着眼睛,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看入虚无。走近了,邢博恩留意了一下,其实仔细去看,是能看出和常人不同的,度珍宝的眼睛没有光彩,像放在暗处的玻璃珠子,因此不很漂亮,不过,也不会让人觉得怪。
度珍宝的脑袋忽然从度若飞肩上抬起一点,对着邢博恩微笑。邢博恩莫名有些心虚,脚下差点踩空,低着头走下去,没再看度珍宝了。
丘杉一级、一级、一级……挪下来了。
度若飞看了丘杉一阵,等丘杉走到身边,问道:“你护着头,横着从楼梯滚下去,应该不会受伤吧?”
邢博恩吓了一跳,赶紧说:“我架着她走,你们先下,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我就问问。”度若飞表情没什么异常,好像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好奇,继续往下走了。
邢博恩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说架就架,左手拉起丘杉的胳膊勾住自己的脖子,右手从后面绕过去搂着丘杉的腰。她右手上还拿着钢筋,手搂不实在,丘杉怕她一会儿把自己摔了,就替她把钢筋拿着。
这个方法不错,虽然丘杉跟不上邢博恩的步伐节奏,脚总踩不到地,但有邢博恩架着搂着,丘杉还不至于骨碌下去,而且这比她自己慢慢挪是要快多了。下着楼,邢博恩问:“你有一米七?”
“七,一。”
“哦,比我高一厘米。不过你现在站不直,看着比我矮一点。”
“七,一。”
“我知道。”邢博恩把人架到平地就放了手,有一点累。丘杉身体死是死了,重量可没变,百斤的姑娘半头猪。
后备箱开着,度若飞的登山包已经放好了,自个妹妹也放进车后排,只有长剑握在手里,也准备上车。这一米八的大高个子往那一站,七零七一瞬间就失去意义。
七零和七一结伴走过去,放好行李坐上车。
路线丘杉都记在了脑子里,已经完全用不着看地图。邢博恩只管开,到哪儿转弯等丘杉指挥就行。
车里挺安静,丘杉不出声地在练卷舌尖,邢博恩开了十来分钟,往后视镜一看,度珍宝歪着身子扎在度若飞怀里一动不动。
邢博恩小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度若飞不答反问:“这车有问题吗?”
“没有吧……”邢博恩心里不太确定,转头看看丘杉,从丘杉眼里获得了支持,“没有。”
度若飞说:“车太晃了。”
邢博恩:“……”
度若飞说:“我来开吧。”
丘杉从来不嫌弃邢博恩开车技术差,因为丘杉感觉不到晕。邢博恩自己开车,当然从不觉得晕,她正觉得自己车技有所进步,突然被人委婉批评了,稍微有那么点从理想坠回现实的小落差。
但是,邢博恩绝对不想度珍宝因为自己而难受,她第一眼看到度珍宝就心存疼惜,现在度珍宝难受得都趴着了,她心里早愧疚得不行,立刻停下车,和度若飞换了座位。
丘杉要指方向,所以还坐副驾。邢博恩坐丘杉后面,钢筋靠着车门。度珍宝像是有点害怕,双手伸向前面,碰到度若飞的身体才安了心,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变。
换了司机后,邢博恩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开车技术仅仅只到学员程度。不过她给自己找到了别的用处,那就是清路。路上有实在绕不过去的丧尸时,如果数量不多,邢博恩就拿钢筋下车捅,她动作利索,比丘杉节省时间。
人一多,有了分工,效率就会显著提高。很快,车子靠近了白宿山。
昨儿下一天雨,也没有冲刷掉什么,城市依然是脏的,丧尸依然在走着。地面上的水洼倒映着光秃秃的天空,一切看着都穷极无聊。
邢博恩问:“度若飞,丧尸爆发的时候你们在哪?”
“在民宿吃早饭。丧尸跑进来乱咬人,老板以为是精神病人,用棍子赶,结果被咬死了。我带她躲回房间,从窗户看到外面很多人在跑,有人跑得慢被扑倒生吃……”
邢博恩捂住度珍宝的耳朵,度珍宝转头笑着说了句谢谢。
度若飞从后视镜看见,没再说下去,道:“我们住的民宿是武术主题,那把剑,据说是老板的传家宝剑。进店的时候他跟我夸这把剑吹毛立断,走的时候我就顺手砸了玻璃罩拿了,确实挺锋利的。”
这一点邢博恩绝对相信。赵学富脖子上的伤口特别干净,就一寸宽的一道口子,度若飞解决赵学富可能只费了一秒。
度若飞问:“饿不饿?”
邢博恩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度若飞在跟自己说话。
度珍宝说:“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