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不清楚薄雪声如今都在忙什么,她能肯定的是薄雪声是个不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好的人,而在资源丰富的地方,薄雪声会自然而然地将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都引到身边。
薄雪声享受如鱼得水的感觉,渴望成为人上人,从今天薄雪声的面色与神容来看,她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果。
是什么样的成果,薄雪声当然不会对丘杉说,所以丘杉没打算问。
对坐沉默了一阵子,薄雪声倾身将胳膊支在了桌面,单手托腮,笑的时候眼里仿佛飘出朵朵花来。
“想我吗?”
“不想。”
薄雪声挑了下眉毛:“这话可真让我伤心呢。”
丘杉没有接话。
“这几天我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时间来,还以为你会夜夜梦见我。我可梦见你了,梦里你对我不是这样子的。”
不知怎么,丘杉现在听她这么软言软语,心头竟有些烦闷,出声说道:“不用在我身上,费力气,我一点点都,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
薄雪声闻言怔了片刻,放下手,摆正了脑袋,试探问:“怎么了,有新欢忘旧爱?”
“我不喜欢你,已经很多年了。”
这回薄雪声倒没太大的反应,只微微低头,手指擦过额头,很快又抬起头看着丘杉,笑着说:“那就当老同学看待。”
丘杉缓慢地问:“我的,利用价值,是什么?你在和谁联系?你的身份,是怎么换到的?”
“你总是这么清醒有什么意思呢。”薄雪声起身慢慢绕过桌子,“这些问题,我只告诉喜欢我的人。”
薄雪声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丘杉仍淡定地坐着,说:“我猜不透你,那就不猜了。”
薄雪声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丘杉的眼睛:“你对我这么好奇干什么?不是说不喜欢了么?想猜什么,你告诉我?兴许我凭着对你的喜欢就鬼迷心窍告诉你了呢?”
不得不说,薄雪声真是一个美得无可挑剔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丘杉也不能发现她脸上任何缺点。
可有些美人惯爱说谎,真话里面非要搀着几分虚假来说,她们的美貌又令她们说出的话天生多出许多信服力。
丘杉从不吃这一套,却还是稍稍分神了。她想起填志愿时薄雪声对她说的话。
薄雪声说:“不论什么工作,我都会做到最好,走到最高。”
这恐怕是从薄雪声嘴里说出的难得一句真真实实的话了。
丘杉一直很聪明,分得清别人的真话假话,可薄雪声比她更聪明,相处久了丘杉经常大脑过度运转而累得头疼,偏偏她是个极为清醒的人,不愿自己被谎言蒙蔽,久而久之,再多的喜欢也消磨殆尽。
没了喜欢,还有欣赏。从高中教室里见薄雪声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开始欣赏她了,至今依然。
但一想到今天邢博恩的脸色,丘杉最终还是说了:“离我远一点。”
薄雪声又怔住了,半晌,伸手似乎要去摸丘杉的嘴唇,身子也随着这个动作压得更低,好像要将丘杉整个笼进她的气息里。
这时,丘杉的目光遽然变冷,一双眼睛里瞬间所有的感情都褪得干干净净,透得像玻璃珠子。
薄雪声的动作顿住了,一股冷意蓦地扎进她的脊椎,迅速往上蹿升到后颈,同时向周围扩散,很快上半身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伸出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很久之后,她的胳膊弯折回来,将一缕因为俯身而掉落的头发顺回耳朵后面,接着站直身子,转身向着桌后的椅子走去。
“我真的喜欢你的。”薄雪声背对丘杉说。
“是真的吗?”丘杉问道。
薄雪声回身坐下,言笑晏晏:“当然了,你这么漂亮可爱,谁都喜欢你。”
丘杉点头收下了这句半真半假的话。
就像商量好了似的,敲门声恰在这时响起。
邢博恩推开门,看见两个人隔得挺远,心里有点满意,语气也不那么硬了,道:“丘杉该做检查了。”
薄雪声微笑答应:“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送送你们。”
“谢谢,不用麻烦了。”邢博恩拒绝道,“我们这就走了,请留步。”
邢博恩说着走进来,拉住了也向她走来的丘杉的手,没有抓手腕,而是手心贴手心。离开的时候,邢博恩拧动门把,没声音地把门关上了。办公室里的薄雪声空望着关闭的门,眼神微微暗了。
回到实验室,丘杉说:“她应该不会,再找我了。”
“嗯。”
丘杉听着感觉这个“嗯”字应该是高兴的。她问:“我真要做检查?”
“难不成我骗她?有什么必要啊?”邢博恩把人带到手术台边上,让丘杉坐在侧边,“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做,黎教授在忙,一会儿过来。”
丘杉感觉好久没见到邢博恩了,趁黎翰之来之前,侧着身子看邢博恩的睫毛,目光有点轻佻。
邢博恩不自觉眨了两下眼睛,有点难为情地别过头,却说着正经的话题:“样品已经试制成功,今天就要实验了,所以检查你的体内特征作对比。”
丘杉咧开嘴,白白的牙齿从唇缝露出来,她现在控制肌肉越发熟练,笑起来已经不吓人了,但是白惨惨的牙配上冰冷发紫的嘴唇这视觉效果还是略微有那么点惊悚。
好在邢博恩都看习惯了,这会儿还觉得有点可爱。
“我的心脏,在跳吗?”
闻言,邢博恩细白的三根手指轻轻触上丘杉的心口,拇指和小指因为手心拱起的自然弧度,没有碰着丘杉胸口的布料,悬在空气中。认真等了很久,感觉到手指随着胸腔轻轻一震,邢博恩才笑了笑说:“在跳。”
她正要收回手去,手背忽然被丘杉抬起的手掌覆住,这只冰凉的手掌将她的手轻柔按回,直到她的手心完全贴在了胸口的起伏之上。
这里……邢博恩已经感受过了,但是丘杉不知道。
想起上一次自己就那样不过脑子地把手伸进去还摸了好一会儿,此时此刻,邢博恩简直羞臊得不好意思去看一无所知的丘杉的脸。
好半晌,丘杉都没说话,邢博恩心想这是在等自己抬头的意思了,可她现在真不敢和丘杉目光接触,只好先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上一次的画面从脑海中散掉。
“我爸爸做的解药,我觉得还有改进的余地,我还在考虑,如果成功的话,你的手就会变暖了。”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邢博恩终于放松下来,抬头看着丘杉,“今天的实验选了三个和你身体受创程度相似的实验对象,如果这次实验表明解药有效,负四层会调拨出几个人专攻这方面。”
“我也会在其中。”邢博恩对丘杉说着。
相似的话闪过丘杉的脑海,令她记起很久之前,当她们在白宿市的老年大学里躲避外面不计其数散布在路上的丧尸的时候,邢博恩也这样对她说过。
丘杉握着邢博恩的那只手慢慢抬高到自己下巴,低头吻了一下邢博恩的指尖。
那个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眼前这个人会发展出这样的感情,这样奇妙的、让人心安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54章
黎翰之进来之后,发现邢博恩脸有点红。
“哎,这里面热吗?你的脸……”他张口就问,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了然的目光从丘杉和邢博恩身上扫过,点头道,“开始吧。”
邢博恩:看来上级确实认为丘杉的告白对负四层的安全有潜在影响。
丘杉脱了外面的衣物,只着内衣裤平躺在手术台上。
倒是没有不自在的情绪,虽然她心里更希望只有邢博恩看到,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就现在她这模样只配和橱窗里的塑料模特一个级别,全扒光了人家黎教授都不一定乐意多看呢。
待邢博恩耐心解释过后,平时隐藏起来的束缚装置便将丘杉的手脚都固定在了台上。一些仪器被推过来,丘杉看了也看不懂,索性什么也不管,目光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一条机械臂转到她身体上方,将方形的屏幕悬在她头顶。
黎翰之与邢博恩显然事先计划过这次检查的步骤,没过多久便把该连在丘杉身上的线和管子都连好了。通过面前黑色小方屏的反光,丘杉看到自己头上密密麻麻连满了线,这模样让她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大脑反复被电击的悲惨配角。
幸好她头上的这些线并不是用来电她的。
邢博恩似乎是为了打消她的紧张,一边忙一边和她说着话:“检查分两部分,脑部反应和活体取样,因为你没有痛觉,所以两项同时进行,很快就会结束了。这种检查我也做过,不用担心。”
丘杉不敢乱动脑袋,“嗯”了一声,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没有麻醉?”
这一问,邢博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当下觉得没有必要遮掩,便实话实话了:“对。当时疫苗的副作用还没有检测出来,不能注射药物。”
丘杉一时沉默。
邢博恩的脸探过来,对她笑了笑,有种温柔小护士既视感,声音也充满安抚的意味:“一会儿屏幕亮起来之后,你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看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不要想其他事情。”
“好。”
邢博恩的脸移走了,接着,那块小方屏亮了,两秒钟白色之后,出现一幅图片。
丘杉的身体没有感觉,但她听得见自己的皮肉被切开剥离的细微声音,可是邢博恩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她只能去忽略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同样曾发生在邢博恩身上的事情。
当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屏幕所显示的图片开始快速切换,她的耳朵也注意不到其他声音了。
四十八张图片放映结束后,屏幕开始播放一段无声配字幕短片。这是一段逻辑推理视频,在视频结束后需要选择犯罪嫌疑人。丘杉做出选择后,紧接着播放的是真实案件回放,受害人被砍十七斧的身体打了马赛克,丘杉正觉得很有人情味,很快下一段碎尸案视频的受害人遗体便赤-裸裸地映入眼帘。
“……”在暗红血液与黄白脑浆涂了满地的背景中丘杉迅速锁定嫌疑人,赶紧进入再下一段视频。
她以为碎尸案就是终极了,但当她看到死人坑纪录片的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设计测验内容的人是疯子。
这就是一段纪录片,没有选择,不能跳过,她捱到最后,发现又出来一段视频的时候,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幸好后面的视频都还挺温情,丘杉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屏幕恢复黑暗之后,黎翰之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结束了?天啊,这是目前最快的速度了。”
丘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眼睛往下瞟,隐约看到黎翰之手里有一个细窄的红色小瓶。她问:“是我的血?”
“是的。”黎翰之愉悦地说,“你的血液颜色正常,心肌收缩相对有力,恢复的希望是很大的。”
“谢谢。”
邢博恩说:“再等一会儿,就快好了。”
丘杉没说话,她盯着面前已经暗下来的屏幕,眉头皱了皱,觉得看不太清楚。但是看得时间长了,又觉得这就只是一块纯黑色的屏,并没有异常。
不久,机械臂带着小方屏移开,丘杉的眼睛自然放松,看向上方白色的天花板,竟又有点模糊,等她眨几下眼再看,便终于看得清楚了,只有白色。
邢博恩推开仪器,站到丘杉头顶位置,把连着的线一根根移除,几分钟后,检查全部结束,束缚解除,丘杉坐了起来,没有立刻下手术台,而是转头再次看向那块方形屏幕。
确切是纯黑色的。
丘杉心存疑问,抬眼看黎翰之与邢博恩的反应,这两人都没有注意她在看什么。
邢博恩在旁边等着扶她下来,丘杉看着邢博恩的眼睛,从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倒影。丘杉低头抓着邢博恩的手下了手术台,穿回衣服,想说服自己是简单的看花眼了,但心头上一个问号怎么都按不下去。
黎翰之和邢博恩还有得忙,丘杉回了隔离间,坐了一会儿心绪仍不□□宁,只好翻了本书看。
书页白纸黑字,字字清晰,丘杉不知不觉连翻了许多页,直到邢博恩敲敲玻璃告知要离开几小时,丘杉说了再见之后,心思才从书上移开。等她再低下头看书的时候,纸上的字却像活了一样开始游动了。
印在纸上的字是不可能动的。
丘杉放下书,神色严肃起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块屏幕有问题。
然而从她的表现来看——总不会是屏幕刺伤了她的眼睛吧?
就算阴谋论一下,有人蓄意害她,对屏幕做了手脚,至少也该把她弄成半瞎吧?
丘杉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看到”几道影影绰绰的灰色线条,这些线条粗细不一,还在缓慢游动着,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睁开眼,一头雾水。
换条路想,谁要害她?
丘杉来这些天几乎没出过这个实验室,外面的人她认都不认得几个,实在没有头绪。丘杉盘腿撑着下巴,在心里数着她都和哪些人有过交集。
薄雪声算一个,不过薄雪声只是想要收服她,即便收服不成,薄雪声那么骄傲的人绝不会用这种不上台面的方式害她。
方月也算,而且和她18 有仇,但方月连话都说不出,还被关在安置处,既没脑子利用别人报仇,也没价值被他人利用。
黎翰之是除邢博恩外最了解她各项信息的人,按说也最方便动作,理由很好找:为了研究。不过丘杉记得黎翰之有权进入这里,有权使用她做实验,暗中动手脚有些绕弯子了。可疑待观察。
至于安置处的工作人员,黎翰之提起过安置处与实验室是两套管理系统,那边的手应该很难伸过来。
丘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薄雪声对她说起过一个人,潘主任,当时薄雪声用“激进”来形容这个人,而且提到了“危险”、“小心”。她没有正面见过这位激进的潘主任,不好做判断,但也是个线索。
想半天也没个结果,丘杉仰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翻下来在床板底下摸索,果然,摸到了像是机关的突起,她这张床也有束缚装置。
丘杉重新躺下,两边胳膊肘架在床板上,白枕头托住她的颈椎,让她的头抬高一些,视线自然前倾,正好看见手里捏着的绒毛小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软乎乎的真可爱。
捏捏手,捏捏脚,捏捏屁股,再捏捏系在脖上的蓝丝绸领结,这么揉着玩了一会儿,丘杉忽然发现领结好像有点松了,拿近一看才知道这个领结不是固定死的,可以拉开取下来,丘杉小心地拽了拽变形的那半边蝴蝶结,把它恢复原状,放回到枕头上。
丘杉没再动过,和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着,除了眼睛是睁开的。
她在想邢博恩什么时候回来,以及怎么和邢博恩说眼花的事。
……还是算了,邢博恩明显不是个懂伪装会算计的人,一把这事说了,没两天对方就会发觉吧。
晚上邢博恩回来的时候,丘杉已经把脑子里能抓住的细节全都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此时正在发呆。一看见邢博恩,丘杉就从床上坐起来,笑着招招手。
“累吗?”邢博恩进来后,丘杉便问道。
邢博恩摇了摇头,坐下来道:“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不吃点东西?”
“下午吃过饭了,现在不饿。”邢博恩坐下来,“上午的检查有哪里不舒服吗?”
丘杉听得出来,邢博恩这句没实际意义,只是表达关心的形式。邢博恩当然想不到她真的不舒服,她暂时也不打算说。
“没有。不过,有一个问题。”
“嗯?”邢博恩看她。
“那些视频,有什么用?”
“哦。”邢博恩笑起来,似乎因为丘杉对这些好奇而有些开心,“那些视频是为了检测你对不同刺激所产生的反应方式和强度,比如,看到小孩子在游乐园玩耍,你会不会感到喜悦?喜悦的程度高还是低?”
邢博恩说的这个小孩玩耍的视频,丘杉确实也看到了,就排在十七斧头案碎尸案和死人坑的后面。
丘杉试探:“比如,看到血腥场面,会害怕?”
邢博恩点头:“这个内容也是必要的,不过已经做了技术处理,不会让人太过反胃。”
说到一半,邢博恩看着丘杉的脸色,心想难道丘杉看得害怕?丘杉砍丧尸的时候那么英勇,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