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哥直接把曲楠的眼泪给叫了下来，哗哗淌。
曲楠没看她，也没应声。
没回应就说明曲楠虽然还生气但是气得没那么厉害了，事情有回旋余地。
曲柯心里有了底，又探出了脖子，然后整个人猫儿似的移出来，一步一步移到曲楠脚边，乖巧地蹲下，爪子试探性地搭在他膝盖上。
“哥……哥哥。”
曲楠绷着腿一动不动，坚如磐石。
“哥哥，对不起。”曲柯软声软气的，“我刚刚太不懂事了，让你这么生气。”
“我没生气。”曲楠说。
曲柯摇他的膝盖：“可是你都哭了。”
曲楠抬起手一抹眼泪。“我才没哭。”
然后又抹了一下。“我才没难受。”
右手抬起来又擦了擦眼睛。“我才没委屈，呜。”
“哥哥……”曲柯拿额头抵在他腿上，也不自觉地抽噎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不应该那样凶你的，我知道自从爸妈走了，你一直都很伤心，为了我才撑到现在。从小你就疼我，哥……”
曲楠自己喜欢哭，但是见不得别人哭，曲柯一掉泪珠子他心都皱起来了，但是表面还要一边流泪一边做出一副我无情我冷酷的样子。
“你，你不是刚刚，还闹绝食吗？您，哪儿错了啊？”
“刚刚林……邻居张阿姨在微信上给我开导来着，让我多体恤你，不要让你伤心难过。”曲柯抬起头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哥，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你不原谅我我就陪着你哭。”
“你知道错了，你就和那个男的分手。”曲楠不甘心就这么原谅她，固执道，“你和他分了我就原谅你。”
“哥！”曲柯哭得更凶了，“为什么非要这样啊，为什么非要我在你们之间选一个啊？又不是我结婚了就不要你了，我只是想像别的女孩儿一样，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难道也错了吗？多一个像你一样疼我的人，难道不好吗？”
“……”曲楠一时没话辩驳，只能无理取闹，“他怎么可能像我一样对你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像我一样爱护你的人了！等你嫁给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我这个哥哥……”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眼前的视线模糊，眼睛恐怕已经肿成核桃了。“你就是不要我了，我知道的，就是不想要我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曲柯擦干眼泪，哽咽道，“你是我相依为命的哥哥啊，我从小就跟在你身边，当然也舍不得你啊，难道说，难道说哪天你和林峰奇在一块儿谈对象了，就是不要我了么？”
曲楠的泪闸一下停住了，他问：“什么？”
“我说，等你和林峰奇谈上了，就能说是你不要我了么？”
曲楠憋红了脸：“我……才不会和他谈……”
“假如，我是说假如。”曲柯说，“假如你和林峰奇搞对象了，我哭着闹着让你跟他分手，你能干么？你不觉得自己对林峰奇特别不公平么？”
曲楠：“那如果是你要我分手，我肯定会……”
会么？
他想起来林峰奇焦急的神情，那是不属于林峰奇的表情。他记忆里的林峰奇，一直是从容的，不屑的，或者坏心眼的，而不会是为了别人痛苦而担忧的。
“所以说啊……”曲柯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赶紧乘胜追击，“有恋人不代表要抛弃家人，就算我和他结婚了，我也不会就不要你了，你是最疼我的哥哥啊，我在你面前多撒娇都来不及。”
“我——”曲楠内心的小人又展开了斗争，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狡辩。”曲楠一号说，“谁都知道，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等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可能还惦记你！”
“柯柯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多么善良多么可爱啊！而且还贴心，你看看你的小宝贝儿，哎哟哟哭得眼睛都红了，可怜见儿的，你怎么狠得下心拒绝她！”
“我，我我我又不是不心疼柯柯！”曲楠一号说，“我就是怕她一走就再也不回头看我嘛！嘤！想想从前的柯柯，又黏人又听话，不听你讲故事就睡不着……”
“可是你不依着她，以后她只会埋怨你，不开心，觉得自己的生活失去了自由，你仔细想想，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曲楠被吵得脑仁疼，抬手捂住自己的头，左右拼命摇晃着：“啊——”
“哥。”曲柯接着摇他的膝盖，“哥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好不好？我明天把逸群带回来给你看，你看完再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不好。”曲楠绷着嘴，“我需要一天的时间来闹别扭。”
曲柯知道曲楠这是原谅她了，又开心又心疼，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mua！”
曲楠不为所动，坚强地别开脸：“你谁啊，我没有你这种妹妹。”
“好啦好啦……”曲柯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哥哥就行啦。”
“别来这套。”曲楠推开她，“我去给你热饭，别乱跑。”
“你不是还要和我闹别扭么？”曲柯说。
曲楠边走边炸毛：“这是两回事！”
周一的早上向来是上班族的噩梦，忙碌的工作流程，按部就班毫无新意的工作内容，每一点都压榨着人的激情和活力。
当然，对纯爱组组长来说，不止是这些，还有一些别的让他不想面对周一的东西。
不想去公司，可是又很想去公司。怕见林峰奇，又想见林峰奇。
他把这种奇怪的心情归类于愧疚，因为愧疚他才梦林峰奇梦了一夜，才梦见林峰奇说对他很失望，想要彻底放手，再也不想见到他。
这个梦吓得他后半夜都没睡着，导致现在他眼睛前天的肿还没消全，今天又添了黑眼圈。
撩到林峰奇了该怎么办？
要不要道歉？
道歉了林峰奇会怎么样？
会原谅他么？
他昨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今天又送上门去道歉让人家别当真，林峰奇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太麻烦了？
虽然他这个人就是挺麻烦的。
一路上他想了特别多，脑子里的万丈深渊都快被他磨成黄河下游的沉积扇了，还是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
顺其……自然吧。
反正，反正林峰奇脸皮那么厚，之前那么多次他说了不想看见他，他不也自己又凑上来了么。
说不定林峰奇，还会像之前一样，把他困在椅子上逼他叫哥哥。
叫哥哥什么的……叫就叫，谁让他理亏呢，反正又不会掉块肉。然后再顺势说个对不起……就这样。
他准备好了很多种说法，冠冕堂皇的，带着自己的小心思的，抱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了绿江的大门。
上班的高峰期，电梯口又挤着不少人，他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被人压着推进了最里边，然后……好巧不巧地，撞上了林峰奇的肩膀。
林峰奇看了他一眼，又养旁边走了走，给他空出来一点空隙。
“对不起。”曲楠顺嘴说了出来。
“哦。”林峰奇目视前方，“没关系。”
电梯门合上了，缓缓上行。
曲楠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和这台电梯一样，一直悬在半空中。
林峰奇就这样站在他的身边，同之前的好几年一样，安安静静地，就像个正常的，友好的同事。
没有骚扰，也没有刻意压低地耳语。
电梯门打开，林峰奇跟着同楼层的同事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第95章 妄想症〈十六〉
“峰小奇，帮我个忙吧。”
女人那边的声音很憔悴：“我想把小元放在你那儿待几天, 等手续都办完了我再把他领回来, 可以么？”
“……”林峰奇坐在胡同口不知道哪个大爷留下来的小长凳上, 打起精神问道，“你怕那个无赖要抢小元？”
“他要从我这儿讹钱, 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我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只能托付给你了。”女人叹道, “也不用多操心, 这孩子乖得很, 你送他去小学，下班以后再接他回来就好了, 我让他在班主任的办公室等你。”
“行吧。”林峰奇回头朝里边儿望了一眼, 只能看到曲楠家的半边大门, “我去你那儿接么, 还是你现在给我送过来？”
“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女人说，“那个混蛋在守着, 我带着小元在宾馆住, 现在正在动物园玩儿, 等逛完了我们去找你。”
“也行。”林峰奇叹道, “好好散心, 小元还小，可怜他了。”
挂断了电话，他又点开曲柯给他发的消息。
—我哥还蹲在原地没动……我这回真伤他心了, 我好多年没见他这么难受过，上次见还是我爸妈去世的时候……
—他也是蹲在地上哭，我叫了一声哥哥，他就站起来，还挂着眼泪就朝我笑，让我别害怕。
—其实他自己害怕得全身都在抖。
—嫂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闹成这样的呀，还连累了你，对不起啊，没跟你说明白就让你帮忙。
林峰奇回复道：没事儿，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早知道我就早点交待了……我要是自己主动承认的应该也不至于这样。
—现在去给你哥认个错，你主动服软比较好，撒撒娇哭个鼻子，他心软。
—现在？我怕他会气得吃了我！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林峰奇揉着太阳穴，发了条语音过去：“你还不了解你哥么？他发脾气的时候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这样拖着他不光不会消气，还会胡思乱想，到时候更难收拾。”
—……
—我知道了，我现在出去。谢谢嫂子！
—还有一点。
—不要告诉你哥是我让你主动求和，就当你现在和我没有任何联系。
林峰奇自个儿又在小长凳上坐了会儿，坐得屁股有点儿疼，于是站起来走向自己停在前面的车。
这次的冲突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曲柯的事一天不捅破，曲楠的重心就永远都在曲柯那儿，很难为他腾出空间。
不过……虽然他喜欢看曲楠哭泣的表情，却不想让他伤心难过，尤其是为了别人。谁都不应该惹曲楠生气，除了他，谁都不行。
他发动车子，打开前置的储物盒，发现了那把绯红色的雨伞。之前他都不是很在意，现在仔细想想，这把伞是上次大姐用了他的车子以后留下来的。
曲楠好像对这把伞比较排斥，交给他的时候都是随手一收拧巴两下扔他怀里。
也许是因为他车里居然备着一把女士伞。
明明在意的要死，偏偏要装作毫不在乎。明明对他毫无抵抗力，却还要做无谓的挣扎。
这样的曲楠实在是可恨，可是又可爱得要人命。
他或许就是喜欢曲楠的这种别扭劲儿呢。
只不过现在不是能由着他别扭的时候了，他得逼曲楠一把，让他直面现实。
曲楠从林峰奇身边走过第三趟了，为了掩饰自己可疑的行为，他还特意装成找桑小桦说话的样子，把小花儿吓得如临大敌，回话都跟作报告似的，生怕他不满意。
林峰奇一眼都没再抬头瞧，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曲楠不时地朝他身上瞥的目光。
就是这种三分不解三分不甘三分委屈一分不服气的目光，教人十分受用。
中午的午饭他叫了个外卖，顺便打了个电话给外甥小元的班主任，确认小孩儿还在学校好好地待着。
曲楠坚强地去了食堂，然后用吃人的眼神胁迫师傅给打了两人份的糖醋里脊，一边吃一边生闷气。
居然真的不理他了！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听话啊！说让丫滚远点丫还是在他眼前瞎蹦跶啊！为什么偏偏这次就真滚了啊！一副和他划清了界限的样子！
就算真的生气了！就算真的生气了！就算真的……生气了，曲楠边吃边觉得难受，看着两人份的里脊，食难下咽。
干嘛这么生气嘛……明明他说的，也是气话嘛。
笨蛋林峰奇。
纯爱组最近风波不断，一会儿是大神被污蔑抄袭啦，一会儿是作者炒作还抄袭啦。反正就是不太平，纯爱组的编辑们也是操碎了心。
这些大风波里还有个小风波，林峰奇刚收的一个小作者，抄了曲楠手下的一个老牌大神。
这下可让曲楠找到了出师讨伐的机会，林峰奇一整天都没再理他，他浑身不自在，视线不自觉地就往林峰奇那边儿移。
“林峰奇你过来。”
林峰奇乖乖地走到他面前，脸上恢复了从前那种慵懒的笑意，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看了就叫人火大。
“什么事组长？”
“刚才月凉跟，跟我说，”突然被林峰奇认真地注视着，他不由得有些结巴，“说一个小作者抄袭了她的框架，我看了看，那个作者是你管的，你知道了么。”
“嗯。”林峰奇淡淡地说，“刚给我说了，说是想解v锁文，我让她等结果。”
“……”
话到这儿好像没有再进行的必要，曲楠也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于是生硬地说道：“你，多管教一下作者，不要再出这样的事。”
“好的，我知道了。”林峰奇说，“还有事儿么？”
还有什么事，你说还有什么事？曲楠猛地委屈起来，扭头说，“没有了，你回去吧。”
林峰奇果真走了回去，慢悠悠地，手插裤兜里，好似身边有张床他马上就能倒下去睡一觉。
说不定林峰奇是故意的，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想让他着急，让他心里不舒坦。
可是他为什么要着急，又为什么这么不舒坦？
曲楠不愿意再去细想，他咬着手里的笔帽，心想不就是闹冷战么，看谁拼的过谁。
林峰奇比往常走得要早，赶着下班的点出的门，曲楠往楼下看了眼，林峰奇的车从公司门口那条街开了过去。
公司停车场收费贵，所以大家一般都不会开车来上班，可见一个抠门的公司为绿色出行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
林峰奇开车来一定是因为有事，什么事？
他自个儿慢吞吞地整理好桌上的文件，给电脑关了机，然后提着自己的小公文包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走进电梯时碰上几个人事部的姑娘，其中一个主动和他打招呼：“曲组，今儿没和随便一起走啊？”
“随便”是林峰奇的外号，因为他那个太随便的编辑名，大家就统一这么叫。
“谁知道他。”曲楠冷酷地说，“我平时也不和他一起走。”
都是他死皮赖脸缠着人家！
“哦——”那个姑娘笑道，“这样啊。”
哪样啊！哪样啊！一副你知道的很清楚的样子！
曲楠面无表情地靠着身后的墙壁，猝不及防想起来林峰奇把他按在这儿亲吻的画面。
啊啊啊为什么现在想这个啊魂淡！为什么停不下来啊魂淡！
电梯一打开他就冲了出去，身后的人事部姑娘喊道：“曲组这还是三楼呢！”
曲楠的步子一顿，然后又顽强地走了几步，想回头跟那个妹子说自己就是来三楼的，电梯门却已经合上了。
“……”曲楠没来由地来了一阵挫败感。
好丢人啊。
之后的三天，林峰奇都是老样子，没有任何认输的迹象，云淡风轻地上班，午休时固定听一个电话，下午早早地走人，而且每天都有开车过来。
如果不是曲楠有事找他，他绝不会过来和他多说一句话，倒是和其他编辑打得火热，尤其是桑小桦，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耳朵都快贴一起了。
说话就说话！挨那么近干嘛！还动手去摸耳朵！还女仆装蕾丝边！上班的时间讨论什么有的没的呢！伤风败俗！呸！
林峰奇是真的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如他所愿，规规矩矩的，没有再来多打扰他。
曲楠好生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而且这份愤怒一点都不理直气壮，他还是好生气，一口气买了自己中意了好久的岛国男优写真，又买了一个超大等身的男神抱枕！
晚上睡觉就可以抱着两个男神打滚辣！什么林峰奇林峰不奇的都死开！
抱枕的速度来得真是十分快，上午订的下午就到了家！这必须给好评！
晚上他就抱着抱枕入睡，打开手机，不自觉地翻到了他和林峰奇的聊天记录。
上周五 23:05
色情狂：好想抱着你睡。
曲楠马上扔掉手机，踢开了怀里的抱枕，滚到床边侧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