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琛肯定很想快点结束现在的状态, 所以不可能会放弃一切可能性。
“好的。”穆颉说, “不过我老家偏南方，那儿离B市比较远, 所以挑个小长假去最好。”
“我们难道不是坐飞机过去么？”欧琛问。
穆颉摇头：“是个小城市, 没有机场, 我们直接坐火车过去就行。”
欧琛还有点儿新奇。“坐多久？”
“八九个小时。”穆颉说, “我以前都是坐的硬座, 欧总你受不了的话，我们可以坐卧铺。”
“还是卧铺吧。”欧琛说，“躺着毕竟还是舒服些嘛。”
“唔。”穆颉想24 了想, “那我们还得提前买好票，买什么时候的？”
“小长假只有端午。”欧琛拍了拍床，“一个多月，还早着呢。”
穆颉猜欧琛应该挺着急的，没想到欧琛比他想的还要着急点：“就这个周末吧。”
坐在回Y市的路上，穆颉看着一路上一望无际的耕田，还有一种迷茫感。
票是林秘书给买的，两个人都在下铺，早上八点半上车，下午五点半下车，时间刚刚好。因为不在主干线上，也不是什么节假日，所以人特别少。
欧琛上车以后就一直在抱怨信号不好，一条消息八百年都发不出去。
穆颉安抚他。“火车都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欧琛正拿着手机对着他，急忙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哎别动！”欧琛“哎”了一声，“刚刚那个角度特别好看，可惜了。”
穆颉还是挡着脸：“我不喜欢拍照。”
“为什么啊？”欧琛把拍糊的那张照片删了，“挺上相啊。”
“就是不喜欢。”穆颉透过指缝看到欧琛把手机收起来了才放下手。
欧琛并不死心。他打算等穆颉睡着了再偷拍一张，或者等下次身体交换的时候再找人拍个够本。
说起交换身体，这几天来他和穆颉只换了一次，越来越得心应手，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直接去洗漱。
为了方便两边房间都放了两个人的衣服，卫生间也放上了两个人的东西。成对的牙缸牙刷，两个人的毛巾和拖鞋，每次欧琛看到这些心里就会涌上一阵满足感。这是什么感觉呢，感觉就像，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一样。
欧琛只谈过一次没留下什么太多愉快记忆的恋爱。对方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眼睛问题的人，而且性格特别强。那会儿他就喜欢这种个性，不过他那时候事业在上升期，忙的事情多，和他相处的时候很少。久而久之，以前几年积累下来的感情不足够支持两个人越来越火爆的脾气和日益增多的矛盾，干脆就分了手，分手的方式也带着满满的火药味。
那是五六年前的欧琛，太混蛋，说话做事都太自我。
现在的欧琛很想好好珍惜这份难得的安稳。
八九个小时看起来很久，但是一边聊一边看风景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林秘书给订的宾馆离火车站不远，是穆颉熟悉的地方。房间是双人间，穆颉变成欧琛的时候还问了林秘书为什么不订两间。林秘书闻言暗自在心里翻白眼：“不是您昨天让我有点节俭精神订一个双人房就行么？”
穆颉：“……”
鬼知道欧总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天还不算太黑，由穆颉带路去吃了一顿砂锅饭。
“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孤儿院？”欧琛撑着桌子问，“明天么。”
“嗯，我现在带你在市里转转。”穆颉抽了一张纸巾，“然后再回宾馆好好休息。可以么？”
欧琛本意就在这儿，当然没有异议。
Y市确实是个小城，市区比一般的三线城市还要小上一点。穆颉带着欧琛沿路走在人行道上，指着前面的市图书馆。
“绕过那儿，再走个两公里，就是我们孤儿院。”穆颉说，“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喜欢去的地方，就总往那儿跑。那时候规模还没有这么大，面积大概只有现在的一半。早上八点半开门到这儿来，然后待到闭馆了再回去。”
“不吃饭的么？”欧琛笑着问。
“啊，我也忘了。”穆颉两手插着兜，笑了，“应该是没有吃，对面是有家馄饨店，不过我没什么钱。”
说话的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图书馆面前，穆颉又指着一家打印店。“就是那儿，原本是一对年轻夫妻在这儿开的馄饨店，现在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欧琛走到他的身边，没有看那家店，而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穆颉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欧琛握着他的手，低声道：“穆颉，我——”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欧琛有些烦躁地接起电话：“有屁快放！”
“我不会打扰你好事了吧？”关雎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扁，“和穆颉？”
“跟你关系这么大呢。”欧琛走远了几步，“找我什么事？”
关雎那边儿翻了几页纸。“是之前那个靠营销上位的作者的事，最近不是签约影视了么，又闹得沸沸扬扬，说她不仅仅是营销炒作，还有过度借鉴的嫌疑。现在整个论坛就是一锅开水，碰哪儿哪儿炸。”
欧琛看了穆颉一眼。“既然是嫌疑，那说明说这个话的人自己很也不确定，等他拿出证据来再说。真是那个作者自己作死太过咱们也没必要护着她。”
“但是她确实是绿江的摇钱树。”关雎说，“这个不能否认吧。”
穆颉也听到了对话的内容，他看着欧琛，想等着他的答案。
“她要真是摇钱树那还好。”欧琛说，“怕就怕她是病原体。”
关雎笑着问：“你的意思是……”
“这么多年了，处理这个你还不知道么。”欧琛说，“咱们的原则不能改。”
电话结束的时候穆颉抱着手臂笑呵呵地瞧着他。
“看什么。”欧琛问，“你都听到了？”
穆颉点头。“看看有原则的资本家长什么样。”
“你胆子真是肥了。”欧琛戳他脑门儿，“现在都敢调侃我了啊。”
“我这是真心实意。”穆颉说，“还好决策正确，不然网站被这种人带坏风气就完了。”
欧琛越过他超前走了几步，然后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他。“万一我是因为你看着才这么说的呢。”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穆颉挑着自己想听懂的听了，然后说：“不会，我相信你。”
欧琛心里一暖。“穆颉——”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操！这他妈还没完没了了！
欧琛皱着眉接通电话：“喂？”
“再打搅一下。”关雎笑着说，“上次周董问我能不能帮你和他女儿牵线，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儿他又提起来，我怎么给他回话？”
“就说老子名草有主。”欧琛说，“他还来劲儿了。”
“哎，你真和穆颉他好了啊？”关雎问，“认真的吗？”
欧琛翻个大白眼儿。“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穆颉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他小跑了两步，走到穆颉身边。
“回去吧欧总。”穆颉抬头望了一眼完全黑下来了的天色，“挺晚了。”
两次被打断，欧琛这会儿再想有什么心思也难。他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回去吧。”
可能是一路上说的话太多，这会儿他们找不到什么话题，气氛不尴不尬地走了一会儿。欧琛试图打破沉默：“你没有想过去找你自己的父母么？”
“没有。”穆颉笑笑，“听说我是被扔在医院门口的，衣服里包着出生的时辰，还有名字。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父亲姓穆？”欧琛歪头问。
“不，我没用那个名字。”穆颉说，“既然都不要我了，还给我个名字干什么呢。我是跟着那个老院长姓。”
他不是很想继续说自己以前的事，于是换了话题：“我们是明天几点走？”
“下午三点还是四点的车。”欧琛顺着他的话题走，“其实我不想那么快走，很多年没有出去好好玩了，就当旅游吧。”
他们回到宾馆的时候刚过八点。欧琛先去洗澡，穆颉就在外面打开电视看。
耳朵听着电视，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注意卫生间。
作为一个有正常需求的血气方刚的gay，和另一个居心不轨见缝插针的gay在一个房间里孤男寡男的处着，他没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得去医院看看了。
这个宾馆很坏坏，隔离卫生间的磨砂玻璃只挡住上半身的重点部位，小腿以下的部分是透明的，看得一清二楚。
简直引人犯罪。
穆颉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花洒关了。欧琛扯了块浴巾围在腰上，推开门走了出来。


第74章 选择恐惧症〈十三〉
穆颉不是很敢往那边儿看，一脸正直地盯着电视机。
欧琛擦着头发一步步走近, 穆颉不自觉地往边儿上挪了挪。欧琛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沐浴液的香味一下子包围了两人。
欧琛用胳膊撞了撞他。
“你喜欢看女性购物频道？”
穆颉：“……”
欧琛又挨他近了点, 几乎要咬上他的耳朵。“你今天晚上怎么傻傻的？”
今天晚上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穆颉火烧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飞快地说了一句“我去洗澡”，然后脚底踩着油冲进了卫生间。
欧琛摸着自己的嘴唇, 一边笑一边倒在了床上。
不得了，太兴奋了。
还好之前没有色胆包天订标准间，别说睡一张双人床, 光一个双人房就快让他受不了了。
穆颉磨磨蹭蹭地搓了很久, 把胳膊都搓下来一层皮, 才终于勉勉强强做好了出去的心理准备。
只求欧琛别再来撩拨他了。
他先把门打开一个缝，探出一个脑袋来, 瞅见欧琛正光个膀子靠着床头柜上的台灯翻着一本书。
他的那张床离厕所更近, 时机正好。他几步跑到床边, 飞快地钻进了被子。
“我还以为你今天要把这家宾馆洗破产呢。”欧琛翻了一页书。
这得怪谁啊。
穆颉半边脸露在外面：“欧总, 你不怕感冒么？”
“还好。”欧琛说，“八百年没感冒过了。”
穆颉默默看了一眼空调上红色的22, 又缩回了被子里。
闹铃声在耳朵边儿上绕着不走, 欧琛抬手往枕头边上摸, 边摸边想, 我昨儿晚上没定什么闹钟啊。
那边的床动了两下, 听见闹钟不响了，又恢复了平静。
欧琛撑起身子，眯了眯眼。
又换了。
他掀开被子, 拿起手机给自己来了个自拍。
“啧。”
他对着照片左右端详了一下。“删了重新照。”
穆颉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着，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镇定下来，接受了身体又换了过来的现实。
“早上好。”
欧琛版穆颉元气满满地打开门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盒子。
“先生您的叫早服务。”欧琛说，“小笼包一屉原味儿豆浆一杯儿烧卖一对赶紧刷了牙过来吃饭。”
“居然还有早饭。”穆颉笑着掀开被子，看见光裸着的下半身又赶紧把被子拽了回去。
“我看不见。”欧琛闭上眼睛，“其实我看见了也没事儿，不会长针眼。”
穆颉狠狠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床脚的浴巾往身上一围，手忙脚乱地找了内裤套上。
“我怕我迟早长针眼！”
孤儿院像是有好好地重新装修过，墙壁上添了彩绘：一只大熊猫身边围着很多只小熊猫，另一面墙上是各种各样的鱼儿在碧绿的大海中遨游。
角落里添了一些孩子玩的滑梯，原来的小篮球场也改装了一下，旧篮筐涂上了蓝色的新漆……为什么涂蓝色的漆？
穆颉回头看向欧琛，他脸上写满了兴奋。
“新院长是原来院长的女婿，姓刘，我和他的接触不多。”穆颉告诉他，“守门的应该还是以前那个阿宁婆婆，她记性不太好，估计也记不得我了。”
“我就叫他阿宁婆婆么？”欧琛问。
“嗯。”穆颉点头，“应该是她，如果换别人了就随便打招呼吧，多半我也不认识。”
“好。”欧琛心里基本有底，“咱们去给孩子们送礼物吧！”
新院长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还问穆颉怎么后来都没再回来过。
“工作太忙了嘛。”欧琛随口扯淡，“公司没人性年假只给放三天，我不好来回跑。”
刘院长点头附和：“也是啊，B市那个地方竞争压力大。”
因为彼此都不是很熟悉，除了叙旧也没什么可聊的。穆颉提出来要把礼物给孩子们，刘院长就让人把小孩们都叫齐了。
他们准备的也就是一些小玩具，糖果，小孩们倒是很乖，没有一窝蜂上来哄抢，坐着等这些东西发到自己手上。
发到最后一个蔫蔫儿的孩子手上时，穆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孩子仰起脑袋看他：“谢谢叔叔。”
“不客气。你多大了？”穆颉蹲在他面前问。
“六岁。”稚嫩的童音小声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依旧蔫蔫儿地说：“沐沐。”
穆颉抚摸着他的脸。“好的，沐沐，你要加油。”
“我也会有爸爸妈妈么？”沐沐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点，苍白的小脸蛋上也有了神采。
“会的。”穆颉说，“好好吃饭，每天都开开心心地笑着，你一定会有自己的爸爸妈妈的。”
沐沐“嗯”了一声。“谢谢叔叔。”
穆颉看着他的脸，咽下了喉间冒上来的酸涩。
“这些孩子好像已经习惯了。”欧琛对穆颉说，“看他们也不是特别高兴。”
“现在很多学校，一到雷锋月，或者什么节假日，就组织学生探望敬老院的老人啊，福利院的这些孩子。当然会习惯了。”穆颉一边踢脚下的小石子儿，一边盯着刚刚和他说话的沐沐不放。
“你很喜欢那个小孩儿？”欧琛也顺着他的目光看。
穆颉应道：“嗯，可能是觉得……他和我很像。”
“走吧。”欧琛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咱们去拜访一下那位神仙。”
这位尊神的神像略有些寒碜，对于一个神仙来说，实在是过于穷苦了一点。
单就一个石身的塑像，下面盘着的腿上布满了青苔，隐隐有开裂的痕迹。石座上的石块也多有破损，旁边插着不少零碎的红蜡烛，还有烧纸钱留下来的灰。
看形状像个地藏，但到底是神还是佛，管的什么事，就没人知道了。
欧琛拿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砖头，算作蒲团垫在膝盖下面，朝青苔佛像结结实实地拜了一拜。
简直不能更虔诚！
穆颉没想到欧琛是真心实意过来拜神，自个儿站着显得很尴尬，于是也选了个地方陪欧琛跪坐着。
欧琛双手合十，闭着眼，完全放空了四周。
这位不知道是什么神仙的神仙大人。欧琛在心里说，不管是不是您老人家显灵让我和穆颉换了壳儿，我都得感谢一下您。感谢您让他在这种环境里有一个心灵的慰藉，不至于让他完完全全孤身一人。感谢命运安排他和我相遇，能够让我碰见自己想好好珍惜的人。
如果真是您让我们交换了灵魂，那我就不得不给您点个赞了，希望您老人家再接再厉，千万不要因为我过来求您您就把神通给收了。要是您行行好，顺便牵一下我和穆颉的姻缘，那就再好不过了。事成之后我一定来给您重新塑个金身，给您添点儿香火。
……
走出孤儿院的时候，穆颉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不禁有些唏嘘。
“我小时候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见见外面的世界，有一个圆满的家庭。”穆颉说，“可是等我真的走到了外面，又发现外面也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美好。”
欧琛说：“可不么，你在这儿好歹是被豢养着的小白兔，一出去全是豺狼虎豹呢。”
穆颉依旧看着孤儿院的大门。
过了十来分钟，像是终于看够了，穆颉说：“走吧。”
欧琛问他：“舍不得么？”
“没有舍不得。”穆颉抚着胸口，“正好相反，更像是松了口气。感觉以后真的就是崭新的生活了，和过去彻底做了个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