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没有回答。
准提见他如此冷待自己，心中又是一叹。
即便修为有成，他们两个也不该是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洪荒，互帮互助一起坑人才是硬道理啊！正当他准备咬破舌尖，利用疼痛和精血破除这场梦的时候，接引的眼眸半阖，说出了一句让他诧异的话。
“梦？我乃梦中证道，你乃菩提金身证道，心无尘埃，怎会说出这般痴傻的话。”这双眸子似看非看，似睡非睡，却又仿佛盯着准提的菩提金身，一眼就看穿了过去未来。
“准提，你似乎沉浸在过去，心境都丢了。”
“……”
“道兄是在关心我吗？”
准提激动地问他，满脸“果然梦里的道兄还是老样子”的意思。
接引无波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这不是一场梦。”
准提断然答道：“不可能！”
他的一声喝，直接把大乘佛教内数不胜数的佛陀、菩萨吓了一跳。所有人唰唰地抬头看着端坐功德金莲的佛祖，只见对方宝相庄严，双目有神，似怒目金刚，那份惊慌之情随之消散。
准提举出强有力的证据，“道兄，你我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混了大半辈子了，怎么可能忽然就对我形同陌路，这肯定是假的。”
四周听到这句话的佛陀立刻低下头，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菩萨们则心思一歪，想到了能够被佛祖称为道兄的人——唯有小乘佛教的接引圣人，和其他道祖门下的圣人才有这个资格！
不论是哪位大人，都是一件值得震惊的事情。
接引冷冷地说道：“何为虚，何为实？”
准提习惯了和他这么对话，摸了摸光头，说道：“虚就是我认为是假的就是假的，实就是我心中的真实！”
接引道：“错，虚是你痴了，却当作真的，实就是眼前一切皆是真实，你却当作假的。”
准提怒视他。
别以为自己没听出梦里的道兄在骂自己蠢！
仿佛知道准提执迷不悟，他摇了摇头，犹如至高的天理，“你大可咬破舌尖，试试能否从这场梦里清醒。”
不需要接引说，准提就痛痛快快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从舌头上传来，血腥味散开，带着一股奇特的清香。台下闻到这股清香的佛陀都面露惊骇，无缘无故，怎么会传来圣人之血的味道！
一位白衣菩萨走出，目光担忧，“佛祖，您还好吗？”
这下子所有人都疑惑地停止参悟，看向大乘佛教里至高无上的准提圣人。只见圣人面色惨白如纸，身型削瘦，如同病入膏肓的凡人一样……
准提丝毫没有自己糟蹋了形象的想法，满脑子被一个想法占满了。
糟糕！
他好像真的醒不过来了！
在梦境之外的世界里，罗睺看到准提的反应，差点在床上笑得打滚，“哈哈哈哈哈——”
鸿钧：“……”他摸了摸罗睺的额头，没发烫，精神也没问题，怎么突然就自顾自的傻笑呢?
罗睺挥开他的手，“我没生病！”
鸿钧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笑成这幅摸样？”
“你猜猜？”
“和准提有关吧。”
“没错！”
罗睺盘坐在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挑衅地盯着鸿钧，“我这回可是拿出了杀手锏，准提也碰到了自己的心魔，一旦放下心魔，心境修为可以暴涨一截。”
鸿钧不以为然，“心魔这种东西，要是能够轻易破除，也就不会让那么多修士陨落了。”
罗睺摇了摇食指，“非也，我制造的心魔——”他连忙把话卡住，在鸿钧吃惊的目光下生硬地改掉，“这个心魔很特殊，想要破解的方法却很简单，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他从心魔里拉出来。”
鸿钧：“……”
别以为我没有听见你刚才在说什么！
“为了一场赌约，你居然去做这种事情……”鸿钧忍不住扶额，目光责备地看着罗睺，仿佛在说混沌魔神的矜持和高傲都被你给玩没了。
罗睺嗔怒：“还不是你一直不同意莲生去争夺机缘，否则我怎会出此下策，靠一个准提来和你斗法。”
鸿钧一听话题朝着莲生的方向发展，立刻打断，“制造心魔应该很耗损精力，我们休息吧。”
罗睺漫不经心地答道：“的确挺耗损精力的，不过也适合我悟道。”
刚躺下的鸿钧瞬间就被勾起了好奇心，罗睺还能在别人的心魔里悟道？
然并卵。
罗睺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不打算和他继续聊天了。
鸿钧只好放下杂念，从背后抱住罗睺，两人一起安心地享受仙人本不需要的睡眠。
修炼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也是一件枯燥而漫长的时间，唯有拥着自己的道侣的那一刻，才能体会普通生灵所说的“不羡鸳鸯不羡仙”。
梦境还在继续演化，越发地趋向于真实。
罗睺在睡梦之中露出一丝笑意。
不管是佛陀的参悟，还是接引对准提说的话，这些都不是罗睺主动去控制的举动，而是他通过对性格的揣摩，和对“佛”的理解，世界自己进行补全的一种结果。
若是换做未来的准提参与这个梦境，立刻就能发现这里破绽百出，很多理念与大乘佛教并不雷同，是一个粗劣的仿造品。
即便是仿造品，能做到这种程度，甚至能欺骗大罗金仙的准提，已经不是简单的梦境了。这是罗睺用内心幻想出来的一个梦世界，一切以洪荒流的剧情为蓝本，从而达到了推演未来的效果。
罗睺经历的是后世，后世关于“佛”的说法众说纷纭，他从未认真去记过，可是在穿越到洪荒世界后，一些和“道”有关的知识，比如道德经，佛经等等，这些内容都会强制性被他吸收，从而转化成罗睺自己的东西。
混沌魔神的学习能力强到可怕，哪怕罗睺是魔，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就能变化出一个佛，然后出门招摇撞骗。
大乘佛教内，准提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接受了现实，自己不是做梦，而是来到了一个遥远之后的未来。这个未来他成为了佛祖，身份地位高到超乎想像，与他同样如此的是接引道兄，对方被他的信徒称为“圣人”，而自己貌似也是这些圣人里的一员。
对此，准提内心很复杂，无数次想开口询问“圣人”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却又苦于被那些实力超群的信徒看出破绽。
是的……实力超群。
他座下的弟子没有一个修为低于他的，最差的一个也在大罗金仙巅峰，另外几个——恕他见识短浅，只能分辨出对方达到了罗睺的那种程度。
偏偏这些实力强得一塌糊涂的弟子，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毕恭毕敬，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天，一个值得仰望的天道。
准提羞愧得脸都要红了，但是社会经验丰富的他直接拿出了演技，端着架子来“指点”几个弟子的问题。
至于会不会误人子弟，这点就不在准提的思考范围内了，毕竟他自己都没有达到那种境界。
虚空之中，罗睺又噗哧了一声，在云层之上的神秘世界里翻了个身，按照世界设定，他是“魔祖”，应该被封印在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宫内，所以他就演化出了一个适合他看戏的栖息地。
在这里也有一个鸿钧，不过是一个被他描绘出来的一个空架子，外表一模一样，但是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
罗睺能演化的只有心境修为低于自己的人，像准提、接引这种低辈分的圣人，过几个量劫都无法超过他这种老牌的混沌魔神，所以他构筑出来的梦世界非常真实，唯一的缺憾就在鸿钧身上，他没有办法创造出一位未来的“道祖”，哪怕是梦里的道祖也不行。
以身合天道，这种境界已经高了罗睺一个等级。
强行幻化出道祖，只会让梦世界崩溃。除非他成为魔祖，同样修炼无数年，弥补这份差距。
下界，准提已经度过了刚开始的恐慌，随后又平息了那份突然变成大能的爽感，开始寻找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他首先去拜访了接引。
接引无情的把他拒绝在小乘佛教外，留给他一句忠告。
“是梦，是真实，且看你自己的想法。”
被挡在外面的准提不甘心，又问道：“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你如此冷淡的对我！”
这股负心汉的话，让小乘佛教内的人打了个哆嗦。
不，他们一定是想多了。
准提看着无人理他，忽然用衣袖颜面，嚎啕大哭，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这招一哭二闹的方法，可是准提和接引过去混迹洪荒的独门绝学，大部分修士都会被他们吓跑。
接引没受到惊吓，但是他门下的弟子全部被吓傻了。
这位是圣人啊！
更可怕的是圣人引动天地异象，一瞬间天下大雨，以铺天盖地之势笼罩了整个小乘佛教。
只要他继续哭三天，保证小乘佛教被淹没！
“哇……”
准提也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哭起来有这种杀伤力。
接引几乎是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的。
“准提，你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嫌丢人！”
“这招是你教的。”
“……”
这句回话让一群佛陀差点跪了。
原本以小乘佛教身份，来大乘佛教论道的燃灯古佛，也被两位圣人的举动惊住，脑海中慢半拍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紫霄宫听道，蒲团已经坐满了人，接引和准提好像就是用哭，把圣位哭到手的……
这等功力，实在是无耻之辈的楷模啊！
作者有话要说： #818辣个开始装模作样的两个西方圣人#
接引：我们当年……
准提：QAQ道兄，我们做人不能忘本啊！
接引：闭嘴，我让你不要再提当年的事情了！
准提：QAQ你教的你教的你教的！（循环）
接引：……
第182章 鱼危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位圣人对峙，恍若电闪雷鸣，大雨磅礴。
好吧，后者不是好像——
雨还没停。
准提深深地看着未来的道兄，“做人不能忘本啊。”
接引的脸皮抽了抽，衣袖一挥，就把那个准备继续曝光黑历史的准提强行带走了。原本不会这么容易，奈何准提空有修为，还不懂得运用圣人通天彻地的能力，只能晕乎乎的被转移了地方。
没有了外人后，接引坐在自己的莲台上，“你找我何事。”
准提左顾右盼，发现没地方坐。
接引提醒道：“你有十二品功德金莲。”说完后，他突兀的自己笑了，“不过已经不能称之为十二品了，经过蚊道人的吞噬，你的功德金莲不知道还剩下几品。”
准提感觉自己被嘲笑了，瞪大眼睛，“道兄怎能这般尖酸刻薄！”
接引平淡地说道：“有吗？”
“修为越深，难道不该心胸越广吗，道兄本末倒置了。”准提一股郁气憋在心头，开口就找茬，“我与你同舟共济，修道论道那么多年，结果你修为有成，就反过来把我抛开。”
接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面前的准提，似乎又回到了无数年的模样。
心黑，脸厚，跟在他后面装老实。
“准提，你是入了魔障。”接引捻动起手腕上的佛珠，“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点你我早就明白了。”
“胡说八道！”
准提一口否定了，然后说道：“洪荒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你什么时候看见大家都是孤单一人，连个朋友和手足都没有吗？”
他想到自己以前羡慕的三清，再看看眼前无情的接引，鼻头一酸，“你我虽非先天兄弟，但是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道兄，如同我的手足，为我指引迷津，与我共同追寻天道至理。”
接引的目光悠远，平静，似乎像是垂垂休矣的老者。
“你错了。”
小乘佛教的教主，西方二圣之一，说出了自己成圣的心得：“等真的抵达这一步，那些感情都是多余的，只会妨碍自己的进步。”
准提目瞪口呆，这家伙是修无情道去了吧！
接引看出他的心思，“不是无情道，我修的是梦中证道，不止是我和你，老子、元始、通天他们三兄弟也分家了，我们能够比他们这三个亲兄弟晚了一个量劫才分开，也算是不枉你我过去的岁月。”
准提的嘴唇哆嗦，“修炼到高深地步，就一定要付出这种代价吗？”
即使是三清，也不例外？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要命的人，罗睺！罗睺如果和鸿钧在一起，过去这么多年，该不会也感情出现问题吧！
“道兄，罗睺此时在何处？”
“罗睺？”
接引顾不上反驳对方一口一个道兄的称呼，为“罗睺”这个名字感到惊异。
这世上，圣人要顾忌的禁忌很少，道祖算其一，魔祖算其二。
“他的名字不可对外胡乱提起。”接引捏住一颗佛珠，在虚空之中已经布下先天灵宝，打乱因果，搅混气机，“魔道如今有崛起的势头，你若是泄漏魔祖的名字，难免会在门下弟子心中种下魔种。”
准提一头雾水地听着他的警告。
罗睺变得这么厉害了？连名字都不能62 提？
下一句话，让准提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因为接引说道：“魔祖罗睺被封印在紫霄宫，你难道连这件事情都忘了吗？”
准提：“……”
这样的未来，这样的结局，怎一个恐怖了得。
接引再次阖上眸子，想要把准提赶出去，“你若心中有惑，不妨去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宫见老师，老师虽与我们断绝了师徒关系，但是你身为天道圣人，老师还是会帮你的。”
准提呐呐地看着他，很想多嘴地问一句，老师指的是谁。
可惜接引已经进入闭关打坐状态。
死活不想理他了。
三十三天外在何处，准提没去过却知道，因为他们的须弥山之主偶尔透露出口风，说三十三天外需要大罗金仙的修为，才能安然无恙地通过混沌气流，修为不足者，去了那里看运气。
准提心中想道：“得出去才行。”
一念动，四周的墙壁似乎如同虚幻一样的消失。
他咻的一下就回到了原地，也就是小乘佛教的门口附近，被他哭嚎得差点淹没的地方。
准提为自己的修为感到一丝惊惧。
他和接引道兄，在这个时代……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悬浮于其中，宛若海市蜃楼。罗睺躺在鸿钧以前打坐的地方，翘着腿，口中吃着一颗随手摘来的蟠桃。在他背后，是一个偌大的“道”字，完全参照鸿钧的字迹来模仿的。
他撤销了虚构的道祖模型，决定自己亲身上阵，演完这场戏。
当准提一路迷路，好不容易找到紫霄宫时，罗睺都差点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白发散落，紫袍清贵，他用道祖的皮囊慵懒地说道：“怪不得接引和准提在当年紫霄宫听道的时候，会来晚一步，这点认路的本事都没有，活该差点错过了成圣的大机缘。”
既然到了，好戏登场。
罗睺唇角勾起，决定给准提留下一个强有力的心理阴影。
他所扮演的道祖，冰冷无情，恰似天道，足以让不甚了解鸿钧的准提被蒙住。
“鸿钧前辈！”
一见到紫衣道者，准提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的激动起来。
这位鸿钧前辈是大能啊！
可是“鸿钧”没有半点激动之情，冷淡地说道：“准提，你之来意，我已知晓。”
准提被他的冷淡泼了盆冷水，讪讪不已。
“鸿钧前辈，请问——”他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意，“接引道兄让我来找老师，老师是否在这里？”
“鸿钧”说道：“此地没有你的老师。”
准提懵住。
“鸿钧”见他呆呆的，才说道：“在你叛出师门，创立佛教的时候，你我师徒缘份便已尽。”
准提的表情从呆滞变成空白。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必然是“日了狗”的模样。
罗睺在心底摸了摸下巴，在准提看来，鸿钧成为他的老师是一件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不会吧，鸿钧在须弥山纵然深居简出，也没有态度高冷到目空一切，视接引和准提如粪土的地步。
谁料准提结巴地说道：“您、您是紫霄宫的主人？”
罗睺颔首。
用道祖的身份装逼，感觉真爽。呸，他脑子糊涂了吗！紫霄宫本来就有他一半的财产，他就是紫霄宫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