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完本[师徒甜宠]—— by:苏少微
苏少微  发于:2017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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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不善言辞,希孟愧疚地低下头,十指紧握着抓皱了自己的衣角,却不知如何答话。
“我明白了。”见希孟为难说不出话来,赵极点点头,收起扇子道,“赐他千金,让他离宫去吧。”
希孟一怔,从见过官家这样的大人物,年幼的心本就被吓得懵懵的,加之长听人说君王一言九鼎,只道没有可以和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跪下谢恩。
赵极心中更加愤恨,希孟果然是不记得师父了。不光当了师父的扇子,让他出宫去他也不知道舍不得师父向自己请求留下来陪师父,更不知道问自己要回师父的扇子。
果真,没有良心。
真是,白疼了他。
希孟回画院去收拾好东西,和王宗元道了个别,被王宗元抱着死活不肯放。
“希孟,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也待不下去了。呜呜呜……”王宗元抱着希孟哭道,“你不能走!我和你再找官家说去!要走我和你一起走!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去!”
“宗元,宗元。”希孟道抱着他安慰道,“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你休假的时候可以来找我玩儿呢。”
“呜呜呜……希孟……”宗元抹了把泪水,对希孟道,“这一年来,我只当你一个人是好朋友。如今你要是离我而去了,这画院里剩下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我们一起走了干净。”
“宗元,别这样。”希孟道,“人生总会有分别,我们往后也不可能一直在一块儿啊。这是早晚都要经历的事情,你离开了这里也没有别处可以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吧。”
“希孟,呜呜呜……”
凝和殿前,一树树梅花正盛,若天边的云霞落在了人间,化作一片花海。
往日总会忍不住驻足看花,只是今日希孟无心观看,背着行李走上重重叠叠的玉阶,问殿门口当值的李公公:“郑师父在里面么?””
“郑师父?”李公公摇摇头,“什么郑师父?不在里面啊。”
希孟默默无言,只是不舍地往里看了一眼,跪在殿门前向里叩了三叩,背着行李转身离去。
看来临走之前,是无缘再见师父的面了。
凝和殿内,赵极坐卧不宁,过不一会儿就要问门口的太监有没有人来求见。
“陛下这会儿又后悔了?”王学士笑道,“既然舍不得,刚才又是何必?”
“刚才气糊涂了,现在不是在这里等他了么?”赵极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已经一天都没办法离了那小子了。走之前他总要来向师父辞行吧,一会儿留住他就是了……还有,刚才那件事你就别再提了。”
王学士笑着摇摇头:“官家,也是被迷了心窍了。”
“你懂什么?”赵极道,“这是我和他的师徒之情,你是不会懂的。”
“是是是。是师徒之情。”王学士口是心非地附和道。
“你敢乱说!”赵极指了指王学士,笑着低下头展开案上的扇子,凝眉注视着扇上十二只仙鹤,提笔在画中的云端又细细补上一只回首的白鹤。
“现在,一共是十三只鹤了。”赵极自言自语道,“希孟十三岁了呢。”
“也不算小啊。”王学士笑道,“有些秀女也是十三岁入宫,陛下不也照样受用?”
“王泽你再胡说!”赵极被王学士说得面红耳赤,呵斥道,“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来。”
“是。”王学士起身去殿门外看了看,回禀道,“还没有人来。”
“还没有人来?”赵极等得不耐烦了,拉起王学士道,“走走走,我们去看看,这小子真会摆架子,连师父都不知道尊重了。”
赵极拉着王学士到画院看时,希孟早已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桌案上的画作他自己都收拾干净带走了,而赵极送他的金银珠玉却没有一件带走的,包括“官家”赏赐的黄金千两。
赵极有火没处发,舍不得又不好启齿,盯着纹丝未动摆放在桌案上的黄金,嘴角微微抽了抽。
“要不把他找回来?”王学士久伴君侧,一眼便看穿了赵极的心思,轻声道,“臣可以将此事置办妥当。”
“找回来做什么?”赵极不悦地转过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口中隐隐约约恨恨地自言自语道,“走就走了!哼!”
王学士没有跟上,只是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闷声不响一个小肚鸡肠,这两人可真是一对冤家。
希孟背着行李回到他陈州门附近的“家”时,小小的木门上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再往隔壁老婆婆家里看一眼,门上贴着一幅绿色的对联,门口也不见了自己一回家就会摇头摆尾迎上的小黄。
一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谁知道,自己一生中能有多少个一年呢?
希孟没有推开自己家的门,而是走到隔壁老婆婆家的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那绿色的对联,眼前浮现起一年前,自己抱着芋头去老婆婆家吃饭的情景。
那个日光昏暗的傍晚,就是坐在这个房子里。小小的桌下,小黄抱着自己的腿使劲摇尾巴,老婆婆笑呵呵地坐在桌子对面给自己盛饭,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关于自己日后的想法。
原来那时候不算孤独,如今,才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呢。
想做什么事莫说日后,谁能想见自己还有没有日后。
是啊,谁知道还有没有日后?日后再也见不到老婆婆了,可还能见到师父吗?
不知是感怀眼前的光景还是想到了疼爱自己的师父,希孟抬手抹了一把眼底湿润的咸涩,回头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咳咳……”长久没有人住的房子,到处都是灰尘,希孟被到处弥漫的灰尘呛咳了几声,抬头看看房子的各个角落里都已结满蛛丝,看来需要好好打扫一番才能住了。
从中午打扫到晚上,总算把房间收拾干净,希孟对自己一下午的劳动成果还算满意,忙了半天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只是在房子里翻来翻去,希孟也没有找到晚上可以盖的被子。从前的被子都被老鼠们咬烂了,自己也没有把画院的被子带出来,只得脱下自己身上的夹棉外套,给自己当今晚的被子。
月光穿过瓦片的缝隙,挤进了希孟本就促狭的小房间,希孟本已闭上的眼又睁开,看了看那透过瓦缝照在床前的冰冷月光,决定明天要把这个不速之客遣送出去。
明天,应该出去找点茅草修补修补屋顶了呢。希孟睡前这么想着,不久便抱着自己的棉衣进入了梦乡。
希孟又梦见了师父,梦见在凝和殿时,自己着凉的那一次,师父搂着自己睡的时候。
师父天天把房间布置得很暖,暖得人直犯困;师父天天喂自己喝药,还总吹一吹怕药汤太烫;师父天天搂着自己睡,睡前还给自己说故事。
这些年里希孟向往的却不曾拥有的父母一般无微不至的关爱,师父如数甚至加倍得给了希孟。
就像春风拂过,就像阳光洒落。
好温暖,好满足,就像在做梦……
本来就是一场梦……
“呜——呜呜——”
窗外风声正紧,如同鬼魅呜咽呼号。希孟被透过墙缝的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寒噤,堪堪醒了过来。
不复梦中的温暖,有的只是寒风萧瑟,棉衣单薄。
再冷也得好好睡着,明天还得干活呢。希孟默默告诉自己,要好好休息,明天好精力充沛地开始自己新一天的生活。

第17章 不舍

因为晚上太冷,希孟一夜翻来覆去醒了很多次,于是辗转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一披衣服起了床。
这么冷的天,活动活动可比在什么都没有的床上躺着舒服多了。
“希孟啊,你终于出来了!”
希孟刚一打开门,一双冰凉的手便握了上来,还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就像抓住了个宝贝似的。
希孟定睛一看,竟然是画院的主持王学士。他冻得满脸通红,衣服上还沾染着一层浓重的寒气,也不知是在门外站了多久。
“王学士?”希孟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一是惊讶他怎么找到自己来的,二是惊讶他竟然会亲自上门找自己来。
“我是来找你回去的啊。你这孩子,陛下生气了你不和他认错也就罢了,竟然还一声不吭跑回家。”王学士埋怨道,“为了找到你啊,陛下让影卫几乎把东京城里每家每户的屋顶都给翻了个遍,我这才找到你家开的。怕打扰你睡觉没敢进去,就在外面候了两刻钟。”
“陛下?找我?”希孟更加惊讶。昨天明明是陛下赶我走的啊!
“让你走有时候是气话,并不是真的让你走。”王学士一边把希孟扶上马车,一边为赵极狡辩道,“比如你看见过没有?民间的夫妻吵架了,那丈夫耍脾气说,你给我走!他老婆怎么办?难不成还真回娘家去?脸还往哪儿搁啊?当然是死皮赖脸地求着和他重归于好啊。陛下也一样,就这么随口一说,并不是让你真的走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希孟一纠结就喜欢啃指甲,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又把刚送到嘴边的手指缩了回来,揪着自己的衣角揉了揉,突然恍然大悟地问道,“让我求他的意思?”
“呃……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王学士道,“反正一会儿和我回去,你千万别任性了。”
“回去?”希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王学士在回宫的马车上,连忙道,“画还在家里,请允许我下去取来。”
“我让人去取来吧。”王学士叹了口气,“你还是快点和我回去。不然,陛下不知道还要在书房砸多少东西。”
“啊?”希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己和陛下素不相识的,顶多就是一面之缘,他犯得着为自己砸东西?
“你还不知道吧,陛下他就是你的师父。”王学士小心翼翼地看了希孟一眼,看他没有什么过于激动的反应,方才继续说道,“他一开始是怕吓着你,所以没有和你实话实说。这几年里他本来几次都想告诉你真话,可是一直没寻觅到什么适当的时机。所以,事情就成了这样……”
“师父……陛下?陛下……师父?”希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也没有惊慌失措的举动,只是淡淡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自言自语道,“那他到底是陛下还是师父?”
“你师父就是陛下,陛下就是你师父。”王学士道,“哪里有这么问问题的?他自然两个都是。”
“不,不一样的。”希孟认认真真地说道,“如果是师父让希孟回去画画,希孟一定要努力为他画最好的画;如果是陛下让希孟画画,那就……”
“那就……”希孟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不画了。”
车外寒风凄厉,希孟那低低的自言自语声夹杂在隆隆的风声中,却仍旧清晰可闻,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王学士的耳中。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话的?”王学士笑着拍了拍希孟的小脑袋,“见了陛下可别这么瞎说。”
希孟和王学士回到宫中时,某人果然正在书房里摔东西发脾气,平日里那儒雅斯文的模样半分都寻觅不见了,像极了一只失了配偶的雄狮,能把胆敢近前的人都撕成碎片。
内侍们都只敢候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引起里面那位的注意,成为泄愤的对象。
这架势,十条命也是不够他杀的。
“李顺!狗奴才!”里面的皇帝怒喝道,“滚进来!”
“是是是……”李公公吓得两腿直哆嗦,几乎是爬着走进书房里去的,一头就磕倒在地,“陛下,奴才在……”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欺瞒于朕!”赵极怒火中烧,顺手抄起桌上盛满墨汁的砚台就往李公公身上砸去,“希孟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来和他师父告别!一定是你欺上瞒下不来禀报!朕现在就斩了你!”
“陛下冤枉啊……”李公公狡辩道,“奴才真的没看见过,真的没看见过林……”
“闭嘴!”赵极指着李公公吼道,“来人啊!把这个净不说实话的狗奴才拖出去斩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希孟随王学士走到书房门口时,看到的正是这李公公哭天抢地地被拖出去的一幕。
希孟心里一惊,刚迈出的一步又弱弱地缩了回来。
“王学士,那个人要去哪里?”希孟颤抖着声问道。
“回老家。”王学士隐晦地答道。
“看来他不太想回去。”希孟回头望着那个哭喊的人,听他口中还在念叨着“奴才不敢了”、“陛下饶命”之类的话,转头问王学士道,“陛下是希望希孟也这样说吗?可是希孟不会。”
“呃……这个……”王学士笑道,“你还是快进去吧。”
“嗯。”希孟点点头,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只听得里面一片“噼噼啪啪”摔东西的声音,不觉脚下的步子有些发虚。
还从没见师父发过火呢。哦不,他是陛下……
“谁!谁让你进来的!”里头正在发怒的皇帝觉察有人进来,“啪”一声砸碎一个琉璃盏在希孟脚边,“你们都给我滚!”
“师父……”只是一日不见,真的就像一年那样漫长吗?希孟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发怒的男人,也许别人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很可怕,可希孟看着现在的他,眼中只有他那看似暴戾的目光中掩藏的无限失落与憔悴,心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师父!”希孟冲上前一把抱住赵极,清泪如泉般从眼角滑落,“师父别生气了,求您别生气了……”
“希孟?是你?”赵极惊讶地回过神来,爆发的火山竟然被少年的几滴泪水瞬间冷却。
“嗯。”希孟点点头,撩开衣摆往砸满了碎瓷和玻璃渣的地上一跪,“师父,希孟知错了,您别再生气了。”
“你快起来。”赵极的反应比希孟起身地反应要快得多,几乎是把希孟从地上抱起来的,望着他方才一跪在膝盖上留下的两道鲜红血痕,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能这样?膝盖都被割伤了。”
“没关系。”希孟摇摇头。
“快坐下,师父给你包扎一下。”赵极把希孟按在椅子上,往凌乱的架子上去寻觅伤药时,才意识到药瓶子也早已在刚才的一场泄愤中被自己砸了。
然而此时又不希望有别人出现,赵极找了匹干净的白绢,将希孟膝盖上的血擦拭干净,再扯下一条细长的绢布,在他膝盖的伤口上缠了了一圈又一圈,生怕他的伤口再受到什么伤害,或是感染了什么不该感染的病菌。
“师父,膝盖快要弯不了了……”希孟哀求地看着赵极,“不能缠了。”
“膝盖弯不了了师父抱你啊。”赵极宠溺地刮了刮希孟的小鼻子。其实,我就是故意的!
希孟看师父缠得高兴,只得任由他在自己膝盖上摆弄,把自己两个膝盖裹得像馒头一样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给希孟包扎完毕,看着自己在他身上的“杰作”,赵极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希孟绝望地往椅背上一靠。膝盖受伤了还能走路,不过现在好了,真的不能走路了。
赵极称,因为希孟膝盖受伤了不能走路,所以这几日晚上得歇在他的御书房里,暂时不用回到画院去。
希孟又过上了笼中金丝雀一般的生活,只能一天到晚窝在床上看各种图谱,研究历代名家的笔法,布局,设色,总结归纳,以便日后的创作用能够灵活运用。
这几日师父心情大好,在希孟面前总是眉开眼笑的,还动不动赏他吃这个那个,然而他又不说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值得他这么开心,希孟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希孟自己有分寸,他是皇帝,他不告诉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可以乱问。尤其是后来希孟从几个太监口中得知“回老家”原来是死的意思以后,生怕问得太多自己哪天也会被某人一个不耐烦下令“回老家。”
整天闲着无聊也是看书,这天希孟踮着脚尖在书架比自己人还高的一层上胡乱摸索,摸到一本手感略微粗糙有质感的小书,将它从书架上抽了出来。
这也是一本图画,然而画工却十分粗糙,一看就不是宫廷里的专业画师手笔,更像出自民间三流画师之手。
希孟好奇以师父的水平,怎么可能会收藏这样一本图册在书房?想看看封面,可是这书没头没尾的连封面也没有了。
整本书上清一色都是简单线条勾勒的小人图,小人简单粗暴到了眼睛鼻子直接是三个墨点儿的地步,有几页是一个持剑的小人,有几页则是两个小人在比剑。虽然画得粗粗暴一些,但是动作却极为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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