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吟转了个身,走向了床边。
许沐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嘴里不忘继续说话:“你这几年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失语症?”
顾景吟本已经走到了床侧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身望着他。
许沐连忙闭上了嘴。
许沐心里想着,他这几年的生活里没有自己,可是自己的生活里却时时刻刻都有他,两个人对对方的感觉肯定不会是相同的。站在顾景吟的角度,自己上次与他见面还是争执不休打打杀杀,此次便回到了最初的相处方式,他可能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许沐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变得沉默了。”
顾景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向他走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回身向床边走去。
许沐连忙跟着他一同走过去。
顾景吟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沐连忙跟着他一同坐了下来,打算以这种并肩而坐的方式好好谈谈他们二人许久没有谈过的人生。
“景吟。”许沐叫了叫身边的人。
“嗯。”
许沐见他应了自己,又接着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能不能讲给我听,别总是一言不发……”
顾景吟闻言垂下了头,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许沐向着他靠近了一些:“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告诉我,你要是恨我,我向你赔礼道歉,你骂我打我随你,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觉得委屈,就更应该说出来,说出来才能让它们过去,不然憋在心里,会病的……”
“会病?”顾景吟终于抬起了眼睫,“我早就病的不知又多深了,可能差不多到了病死的境界了。”
许沐忽然就被这句话噎得闭了嘴。
日光凝成一束,照在床侧,橘黄的光束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静静地上下翻滚。
许沐伸手,将他垂落在耳侧的黑发拨在他身后,露出了他略显苍白的脸颊。
许沐心里忽然揪了一下。
不论这个人在外面是怎样的身份,在自己面前,他永远是个让自己心中升起无限保护欲的孩子。
可是这个自己想宠起来养的孩子,却被自己当成试验、怀疑、猜忌的对象去报复。
许沐拉起他的一只手,与自己十指相扣:“能原谅我么。”
顾景吟转过头来,也不抽回自己的手,而是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许沐握着他的手僵了一下。
许沐道:“那你不准备原谅我了?”
顾景吟依旧是摇头。
许沐从床上起身,在他对面蹲了下来,抬起头去看他一直垂着不肯抬起来的脸,握着他的手道:“只是这一次,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不打算走了,我要在这儿呆着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顾景吟抬起头:“回心转意?”
许沐伸手将他眼角最后一点潮湿轻轻擦了擦。
顾景吟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从未变过心意,何来回心转意之说。”
许沐闻言一怔,望着他道:“你原谅我了?”
顾景吟笑得有些疲惫,摇了摇头。
“师兄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一直重复的不过是‘恨我么’、‘原谅我么’,要我如何回答?我都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你还和从前一样,打心底觉得我恨你、我们是仇敌……” 顾景吟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侧拿下来,松开了他的手腕,“我真的不敢碰你,就这么远远看着就好了……我真怕如果我像从前一样,稍稍靠近你一点,你就会再做出什么永远离开我的事……”
许沐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不会了。”
许沐起身,搂过了他的肩膀:“你不用怕,不用再怕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许沐不等他接话,一直自顾自向下说,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心里话都一句句说给他听,可是一千句话挤到嘴边,就只剩下了一句:“我舍不得你……”
怀里的人明显抖了一下,转过身:“真的么……”
许沐听到这三个字,忽然眼睛一酸,连忙吸了口气缓了缓神,笑着答道:“真的,当然是真的啊……”
怀里的人便不再问了,顺着他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肩侧。
他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不会是在做梦吧…”
许沐用手顺了顺他的黑发:“当然不是。”
“那就好。”
许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手中舍不得放开那几缕柔软的黑发,发梢在阳光里染上了些温暖的颜色。
许沐心里忽然踏实了下来,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舒心。
为何不能早早就这般好好地说几句话,然后彼此安安静静守护者自己想爱的人。
他曾经觉得这段感情,不论站在谁的角度,都是一段不可触摸的禁忌、一段迟早要被自己治好的顽疾。可是直到如今,他才终于觉得曾经那些想法的荒唐可笑。
为什么要躲、要逃避、要想尽办法为这段感情扣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管他对方是谁呢,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没有理由离开他、放他走。
许沐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起来了,胸口都被你压麻了……”
顾景吟满头的柔软黑发在他脖颈里蹭了又蹭,才慢腾腾地爬起来。在他脸侧看了又看,看够了,才轻轻说道:“真想把你藏起来,再也不让你……”
许沐把食指放在他唇上,压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下半句,眯起眼睛道:“毛病又犯了?”
顾景吟拿起他的手用嘴唇轻轻啄了下,垂下眼睛看着他的指节,用拇指来回摸了摸,喃喃道:“没有犯,我只是一见到你,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心里想的好好的可是做不到……我……”
“你怎么了,想说什么?”
“我以前做的事……你别……”
许沐连忙打断了他,害怕他再说起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继续哭哭啼啼,于是随便找了句话打算岔开话题:“哎,我问你,你盒子里那头发是谁的?为什么压在我送你的石头下面?那可是我送你的东西哎。”
顾景吟闻言,似乎是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神色顿了一下。
许沐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说,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又寂寞了、又去勾搭其他妖艳贱货了,是不是?”
顾景吟没像从前一样被他的话吓得惊慌失措,他早过了那个容易受到他惊吓的年纪了。相反,他居然笑了,手绕到他身后拿过了那个盒子。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 顾景吟低头打开了盒子,“你给我的东西,我总觉得上面有你的气息。时间太久了,我怕我记不住你的气息是什么样的了,可是晚上闭着眼睛的时候,还可以想象一下其实你就躺在我身边……”
许沐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等这么多年……我一时头脑发热,发了疯,我……”
顾景吟打断了他,淡淡道:“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剩下的日子不都是一样的吗,我早就过惯了。”
许沐听了这话,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这么多年,自己从来都是动不动就远走高飞,一副轻裘快马的欠揍模样。在原地静静等的人,从来都是他。——不论会不会等得到。
许沐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嗓中一阵咸涩,视线也有些模糊,只好不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拿过了他手里的盒子,合上,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画的?”
顾景吟面色有些微窘,低声道:“闲着无事随便刻的……”
“画的不错,深得我的真传。” 许沐收起了心里的难过,开始天马行空地胡言乱语,把调侃他当作天下第一乐事,“虽然是模仿窃取之作,但是模仿到了精髓,不错不错。”
顾景吟见他说得津津有味,只好去看那上面的画,问道:“什么精髓?”
许沐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的画到底有什么精髓所在,想了一会儿,道:“不知所画的精髓。”
顾景吟:“……”
许沐把盒子重新放回他枕边,回过身来道:“以后能不能别再看着它睡觉了,把它放得远点,放到架子上去吧。”
顾景吟道:“为何?你不喜欢它?”
许沐道:“是不大喜欢,总觉得像是我的遗物一样,不太吉利。”
顾景吟闻言,眼底先是暗了暗,紧接着又浮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没说话。
“再说了,以后有我陪你,还要它做什么?” 许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晚上有一个我陪你就够了,还需要两个么?”
顾景吟抬起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像是被打磨过的墨玉。
许沐看着他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喜欢,拉过他,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他:“你别告诉我,你不想我和你住在一起啊。”
顾景吟眼神蒙上了一丝朦胧,将他一把拉回了怀里,双手揽过他的颈后,用力吻上了他。
许沐连忙推开了他:“哎哎哎,等会儿,你刚刚锁门了吗?别一会儿做到一半有人进来……”
顾景吟将他放倒在床上,低声道:“没有人敢进来的。”
许沐听了这话,才放了心,接受了他不断想要深入的吻。
只是由着他吻了一会儿,许沐又推开了他,问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从哪来的头发呢。”
顾景吟垂眼看着他,喘了口气,答道:“趁你睡着的时候剪的……”
“等等!趁我睡着的时候……”许沐仔细回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和他一起睡过觉,想清楚了之后只觉得身后起了一层冷汗,“那个……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那么小就有恩将仇报的心思了,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这样对我……”
顾景吟放下了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手臂,安静地趴在了他胸口,像是在听他的心跳,轻声道:“你那时候是对我很好……”
许沐抿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太满意他这句话,可是想了想,自己这些年对他,好像也确实算不上好吧。
可是想到这里,许沐突然觉得没什么不服气的,因为他更肯定了自己喜欢他,所以才会变得谨小慎微、斤斤计较。
如果是个不在意的人,管他做什么事呢,都和自己没一点关系。正是因为他太在意这个人,所以才会每件事都要翻来覆去的想,直到把自己想疯了才罢休。
“你这么说,是觉得我现在对你不够好,是不是?” 许沐双手托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那我问一下你,每次我都顺着你让你这样折磨我,如果这都不算好,那什么样才算好,你来说说。”
身上的人没有说话,抱着他往上蹭了蹭。
满头黑发蹭在了许沐的脖子里,蹭得他直想笑,只好抬手把他掀了下去,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坐了起来。
许沐问道:“你喜欢我么?”
顾景吟跟着他一起坐了起来,墨色的衣袍和披散的黑发混在一起,显得白皙面色十分恬静。听到他这句问话,安静地点了下头。
许沐伸手扯下了他的发带,绕了几圈缠在自己的手指上,拉了拉,测试了一下结实程度。
“去躺好。” 许沐对他笑道。
顾景吟犹疑道:“师兄要做什么……”
许沐笑眯眯道:“你喜欢我,不能让我上一下么?”
顾景吟闻言,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吃惊神色。
“这就不愿意啦?那好吧,换种说法,我喜欢你,所以我要上了你,让你成为我的人,因为害怕你逃跑或者反抗,所以我要把你绑起来。这个理由怎么样?”
听他说完这番话,顾景吟的神色由方才的吃惊渐渐转为了黯淡,道:“师兄还是在记恨我之前的事么?”
“可不么,人生阴影。”许沐想都没想就答道,说完之后,他现在才明白他方才为何会顺着自己的问句回答“恨”,因为完全就是人的心理在作怪,在爱的人面前,往往会拿感情处理事情而不是理智,做出的事情总是带着几分说不出道理的任性。
“我……对不起……我……”顾景吟再次垂下了眼睛,他比常人浓密的眼睫每次都能很好地遮盖住眼中的神色。
许沐用一根手指把他的脸抬起来:“别又开始提旧事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说完,晃了晃手里的发带,指了指床,“现在,我就说现在,愿不愿意?”
顾景吟那双让许沐多看一会儿就会心生怜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慢慢道:“愿意。”
许沐听了这两个字,立马就心软了,刚刚说的什么想的什么彻底忘了个一干二净。心里只想着:自己和这孩子计较什么,能让着他就别欺负他、能宠着他就别占他便宜。
于是打算把发带扔到一边,可是忽然就觉得不对了: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到了这种“不让着他就是自己的不对了”的境地?
许沐连忙把自己已经脱了手的发带又捞了回来,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吧,手拿来。”
顾景吟把手从略显宽大的袖子中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许沐笑着接过来,摸了摸:“皮肤不错。”紧接着用他的发带把他两只手腕紧紧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不准动了啊,快,躺下吧。” 许沐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在了床上,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跑,跨在了他身上,抽出了他的腰带。
一番动作无比顺畅流利,连许沐自己都无比惊叹自己娴熟的手艺。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一番自夸的话,门突然响了。
但还好不是推门而入的声音,只是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不过在这种时候,敲门声也已经足够惊悚了。
许沐有些为难,考虑着要不要解开他,别一会儿伏云的弟子们进来,看到他们的掌门在自己身下被绑着惨遭蹂躏,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啧,你看看,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算啦。” 许沐冲他笑着眨了眨眼,俯下身亲了他一下,去解他手上的带子,“你先去忙吧,我们下次。”
“不用。”顾景吟的脸色虽然有些红,可是语气却很平和,“他们不敢进来的,你尽管继续。”
许沐停下了解开他带子的手:“真的?可是你这样把人家凉在屋外,有点不太好吧?”
顾景吟没回答他,用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套在了他脖子上,咬住了他的嘴唇。
美色当前,还管什么屋外的人是谁呢!
许沐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在担忧和美色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许沐一边吻他一边替他脱了衣服,顺手摸了一把他白里透着粉色的脸,感慨道:“皮肤和小时候一样好……”
顾景吟闻言,抬起了被厚厚的眼睫覆盖着的眼睛,问道:“你喜欢么。”
许沐听他这样说,又伸手在他脸上来回蹭了几下:“喜欢啊,手感特别棒。”
顾景吟:“……”
顾景吟等他摸完收回了手,才又问道:“我是问你,我们这个样子,你喜欢么。”
许沐反应了一下,才懂了他的话的意思:“喜欢,当然喜欢。”
“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以后就都这样……”顾景吟说了一半,忽然放慢了语速,停了下来。许沐以为他是觉得以后都这样的话吃了亏,在犹豫。刚想出言安慰他,谁知他又接着说了下去,“以后……我都照着师兄喜欢的样子去做……师兄就不要再走了……好么……”
许沐心里的喜悦霎时间被一股内疚重刷了个一干二净,只觉得泪水不是从眼里流出来的,而是从心里、从胸口,像一股来势凶猛的涌泉向上喷涌,要从嗓中喷薄而出。
许沐不知道说什么,就去吻他,发狠地吻他,想用这个吻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喜欢的有多深。
许沐把他的嘴角都吻出了血,可是却不舍得放开他,反倒生出了一种想要把那一丝细微的腥甜也据为己有的冲动。
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不过曾经的自己并不能理解那个人,如今想来,这似乎是每一个男人都会有、或者有过的疯狂想法。
然而没功夫让他继续细想,因为敲门声并没有因为门内人的置之不理而消停下去,相反,敲门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来,而且一波比一波急促。
许沐心想既然这人宁愿一直敲门都不敢推门进来,想必应该会如他所说,不会进来的吧。
谁知下一刻,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景吟哥哥,你在里面吗?我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