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低头观摩了一下自己红肿皴裂的双手，竟有一丝欣慰，心道这下一定能增加不少痛苦值吧？
系统很是及时地对他的想法做出了回答。
“wcnm！你……你tm也太抠了吧！我tm受了重伤御寒能力都快没了你还让我干这些还不给我分！”许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即将冻成冰的眼泪鼻涕，只觉得纵观仙门百家都找不出一个比自己更惨的弟子了，“不干了！”

“wcnm。”许沐在心中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母，抹了一把脸，又蹲了下来。
敲打到最后一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在空空荡荡的后院里打着旋，归巢的乌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叫。
许沐望着这副萧瑟的场景，内心也跟着萧瑟起来。
一边疯狂暴揍着身下的衣服，一边在脑中想：等自己攒够了积分，一定回去转个专业好好研究系统，务必要把自己脑子里这个弄死。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都看见了还不知道收敛！你要再坑我以后就等着死吧！”
许沐站起身，正打算凉挂最后一件衣服，谁知刚站起来，忽然觉得腰间一紧。
回头一看，只见顾景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此时像一个抹了502的布娃娃贴在自己身上。
卧槽槽槽！索命仇人居然给了自己一个拥抱！这tm就有点惊悚了！
“师兄……”
许沐一听见他的声音手抖了抖，衣服掉在了地上。
许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维持住脸上平静的表情，在脑中微笑道：“系统，你不是说我完全可以……”

“你……”许沐最听不得这种得意忘形幸灾乐祸的欠揍口吻。

“我tm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既然他能挣脱为什么不早点挣脱非要等我洗完最后一件才挣脱？！”

“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少年小声在他身后道。
许沐咬了咬牙，先将满腔怒火咽进了肚里，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吗？”说完弯腰去捡那件衣服。
顾景吟连忙上前替他捡起了衣服，抬起脸望着他：“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向来厌恶我……”
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最好去问问那个坑爹系统！然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
纵使内心崩溃，许沐眼神还是温和：“我不是说了吗，你是个好孩子，不该受这么多苦。”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系统好死不死的声音。
许沐没工夫理他，接过少年手里的衣服挂好，这才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走，回屋。”
说完话许沐抬脚便走，想赶紧离开这个上演尴尬感情戏码的地方，然而事情并未如愿，因为……因为顾景吟依旧黏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许沐心道：我只是说你不用躲着我，我也没说你要整天粘在我身上吧？？？

？？？
还有内心痛苦值？厉害了哈！
而且这个内心痛苦值这么值钱？抵得上自己连洗二十天衣服了！
许沐转过身来，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你就开心啦？这也太好哄了吧？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多说几句吧，你开心我挣分儿，两相盈利诶！
顾景吟见他转过身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道：“师兄……从来没有人这般关心过我……我曾经还误以为师兄厌烦我……是我想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修练……将来常伴师兄左右为师兄保驾护航和师兄一起……”
等等！
许沐听着这段越听越不对劲的话，内心十分复杂：少年，要不是我上次亲眼见你持剑杀我，我真的被你诚挚的表白，呃不是，表决心，所打动了！
许沐低头看着满是期待的小脸，忽然心生怜悯，这小孩到底是受了多少苦，竟落到这种稍稍关爱便死心塌地的境地？
又是一阵刺骨寒风刮过，微微吹起了少年略显宽大的衣衫。
许沐心道这孩子为什么不论何时都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还能不能愉快地成长了？
“好了好了，从前那种苦日子都过去了、都不再会有了，以后师兄会好好照顾你的。”许沐蹲下来随便敷衍了几句，拿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揉了几把，把他眼里若隐若现的泪光给揉了回去。
“系统，他真有十六岁？”许沐在脑中问道。

“14.8？还有这种计算方法？……”
许沐望着面前的小哭包，心里略有嫌弃，站起身拉过他的手：“身为男子汉，就要少流眼泪，知不知道？走吧。”
※※※
整整三个月，顾景吟成功地变成了许沐身后赶都赶不走的小影子。进餐要跟着、午休要跟着、夜晚宵禁回了房还要跟到门口，简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此种性质恶劣的行为，导致许沐如今不用见他人，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就会心生恐惧、厌烦、焦躁、烦闷、不安、痛苦……

“什么成效？”

许沐：“……你tm很烦你知不知道，你闲着没事就去睡觉吧，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许沐闻言，条件反射般心中一阵不祥之感：“什么事？”

“1000积分？这么多？”许沐吓了一跳。

然而许沐的脑回路和系统完全不在一个次元，因为下一句他脱口而出的是：“这么多积分该有多疼？不会直接魂飞魄散吧？不去！！！”
系统向来对他这种不配合的态度见怪不怪了，幽幽道：
许沐这才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特殊奖励？”

许沐：“……呵呵。”

许沐：“你……”

许沐：“那劳资也不去……”

“等等，其实也可以试试。”
第6章 舍己第四关
许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又是顾景吟。
只见他规规矩矩坐在桌边，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
然而许沐早就见怪不怪，因为不论何时他睡醒，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总是他。
许沐慢条斯理地坐起来，一边用发带束好自己的头发，一边轻轻说道：“景吟，既然你天天跑到我房中，不如和我一起住好了。”
顾景吟闻声抬起头来：“师兄，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你听不出来我在讽刺你吗？少年你连这点话外之音都听不出也是没救了！
“我只是好奇，你平日里有这闲暇为何不去勤加修练。”许沐抱着千万不可得罪仇人的心理，语气依旧温和。
“师兄教训的是，景吟谨遵教诲。”顾景吟这才听出来他的逐客令，拿过桌上的一小碟花卷，“师兄今日又睡过了早膳时间，这是我偷偷留下的早点。不打扰师兄了。”

许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景吟，先别走。”
少年转过身：“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许沐酝酿了一下情绪，尽力将自己眼神放至最温和：“过来，坐在我身边。”
顾景吟愣了一下，走上前挨着许沐坐在榻边。
许沐转过身来，伸手抚了抚他耳边碎发，微微一笑道：“从前我没能好好照看你，你有没有怪我？”
顾景吟望着这个笑容，怔了片刻，又连忙回过神：“不会，师兄对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在心里。”
许沐听完笑了笑，手向下滑到他的前襟上，替他理了理衣领：“我从前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你是个好孩子，若有可能，我真想将你带在身边，好生照看一辈子。”
说完之后，许沐毫不犹豫在心里狂呕了一通。真的，对女朋友他都不会这么肉麻（哦，虽然他没有女朋友。）
顾景吟动了动嘴唇：“师兄……我……”
“可你终要有长大的一天，”许沐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依旧柔和，“若是有一天，师兄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不能再照看你了，你会不会心生责怪？”
“我……不论师兄做什么，我都不会责怪师兄，我只会记住……”
“好了，别总是表决心。”许沐收了笑意，轻声道，“这世上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言不由衷的。但你记住，师兄是真的想你好好的。”
“嗯，我知道。”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许沐这才拍了拍他肩膀：“去做你的事吧。”
※※※
刚过晌午，许沐便开始在屋内坐立不安，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忽然起身走到床榻一侧，取下了自己的佩剑。
此剑手感轻盈，却质感纯厚；剑鞘通身是银，镂空雕花；剑柄缀有三块玉石，一穗流苏自在垂下。就算许沐他是个外行，也能一眼瞧出这剑灵性非凡、不同一般。
纵使好剑在手，可是许沐依旧一脸忧郁。
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是个极具历史转折性意义的日子！
是个能够决定自己生死存亡的关键性一天！
在今天，他需要完成“合力陷害将顾景吟赶出山门”的高难度挑战任务，即——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的坑爹任务。纵使今早他已使出浑身解数力图使顾景吟降低对自己的仇恨，可他心里还是没底。

“你要是早告诉我是这个任务我宁愿洗上两百天衣服！”
系统只好再次使用杀手锏。
“我现在积分是多少？”

也就是说不完成就要死是吗？！！！
许沐放弃了和系统的抗争，陷入了沉思，半晌道：“我前天兑的那个套装呢？”

“噢，多谢。”许沐依旧心不在焉。
※※※
按照系统给的剧本，也就是上一世的剧情，事情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厉鬼是煜城派故意召出在墨池峰下的，然而却在今日纠集一众门派来反咬一口，称是墨池峰正邪相淆、纵容弟子修习邪术，天理难容。并借此机会挑起混战大肆屠杀墨池峰弟子，削弱墨池峰势力。混战结束后墨池峰重整山门，许沐辰和其他几名弟子趁机将一个装有几只孤魂野魄的瓶子藏在了顾景吟的房间里，让众人误以为是顾景吟偷偷修习禁术而导致此场浩劫，完成了终极栽赃陷害，成功地将多年来的眼中钉肉中刺废尽功力赶出山门！此章完！
许沐将剧本在脑中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拿起剑走出了屋子。
正值晌午，却天色灰黑，许沐望着远处并不清晰的群峰，心想莫不是这里也有雾霾？

许沐没搭理系统，自顾自走下台阶，慢慢悠悠晃了几步，不出意外地见到了几名行色匆匆的弟子。
“出了什么事？”许沐走上前明知故问道。
“煜城派纠集一众人等，正堵在山门口，要掌门给个说法！”
“噢，果然。”许沐略一颔首，转身就朝山门方向而去。
走到中途，忽然雷声一震，墨池峰顶瞬间汇集起了密密实实的乌云，似是风雨欲来。许沐抬头望了望，继续保持住面上云淡风轻，负手前行。
山门处乌乌泱泱人头攒动，个个皆是剑拔弩张、面色不善。许沐见到这幅景象，竟觉得似曾相识——这诡异的氛围和自己被杀那天有得一拼。
“齐掌门，修习邪术乃是仙家大忌，你墨池峰还有何颜面位列名门正派？”
“休得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看齐掌门你是恼羞成怒了吧？敢问你们墨池峰下还有几户人家是活的？尽数成了恶鬼口中食。你们不说为他们斩妖除魔，竟还将他们作为祝你们修习邪术的材料！铲除了你们这伙邪魔，也应是理所应当吧。”
话音一落，气氛骤变，众人皆是一幅刀剑相向的架势。许沐隔着几丈远都能觉出暗流涌动，不由自主扶上了身侧的佩剑。
就在他已经做好了今日殊死一搏的准备的时候，忽然从一众墨池峰弟子中冲出了一个人影。
许沐定睛一看，正是大师兄孙益平。
“慢着！我知道近日扰人的厉鬼从何而来！”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玉质小瓶，“是我派逆徒私自修炼邪术召出厉鬼，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清道明、清理门户便可，何必大动干戈？”
许沐一下被打乱了节奏，怎么不按剧情走了？难道自己按了快进？
“只用查清这瓶子是何人的便可。”孙益平转过身盯住人群中的顾景吟，“怪不得有些弟子入门最晚却功力最佳，原来是偷习些旁门左道。可是惠利自己，却害惨了多少无辜百姓！纵使你是我墨池峰弟子、是我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也一样不能纵容！”
许沐心道：台词编的不错，写了几天？
煜城派宗主闻言道：“就算是他一人所责，那他也是你墨池峰弟子，难道不是你们教导无方吗？”
“我们教导无方，也不至于引发门派之争吧？一场混战只会伤及更多无辜。”齐掌门正色道。
“没错，既是我派逆徒之错，不如今日除之以绝后患，也算给各位一个交代。”孙益平连忙上前补充道。
许沐有些无语：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对付你师弟呢？大敌当前一致对外好吗？顾景吟他到底是吃了你的肉还是喝了你的血？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加害于他？
不过转念一想，大师兄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舍一人保一派，还能借机除掉心头患，简直一举两得。
跟着煜城派前来讨要说法的各门此时也都纷纷动摇了起来：“此话有理，既是一人之责，何必伤及无辜。若是墨池峰逆徒，齐掌门自行清理门户便是了，恶鬼由我们来解决。”
许沐慌忙回过身去找顾景吟，别这傻孩子一会儿又说什么都认了。

“我什么职责，这剧情好像都不太对吧！”

“负手旁观？”许沐笑了一下。
系统似乎察觉出了他危险的想法。
“你放心，我还不想死。”许沐在心里答道。
系统松了口气。
“顾景吟！出来！”大师兄厉声喊道。
少年脸色发白，低着头战战兢兢走了出来。
“这瓶子是从你房间搜出来的，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孙益平根本没打算听他回答，而是取下了自己佩剑掷在他面前。
“大师兄，虽然这瓶子是景吟的，但……”一名墨池峰弟子弱弱开口道。
话还没说完，孙益平便狠狠将他瞪了回去。
其实墨池峰弟子心下都明白了七八分，这些厉鬼根本和他们无关，只不过是煜城派与墨池峰的恩怨已久，栽赃陷害公报私仇罢了。
可现下事态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有理由再去阻止大师兄，毕竟舍一人保整派是最好的计策了。
顾景吟俯下身去，有些颤抖地捡起了剑。
然而没等到他拔出来，许沐便走上前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剑。
“师兄……”顾景吟抬起头。
“你什么意思？”孙益平挑了一下眉，言语间似有嘲讽，“我知你二人向来沆瀣一气，可是此事重大，恐怕不是你能干涉的。”
许沐什么都没说，只是展开手心，露出了一颗光滑的白色珠子。
众人不解地盯住他的动作，不知用意是何。
只是这颗珠子却微微发起了光亮，紧接着雷声大作，细碎的雨点砸了下来，头顶的黑气越压越低，像是要把众人罩入其中。
雷雨交加之际，一阵黑风呼啸而来，直直撞进墨池峰山门，孙益平手中的玉质小瓶中也冒出一小股黑烟，和那股邪风合为一体。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几只恶鬼的身形逐渐被压缩、扭曲，最后吸进了白珠之中。
待到一切都再次恢复平静，许沐才缓缓合起手掌，抬头笑道：“你们可看到了？它们都是我养的。”
“什么？！”几百道不可置信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他身上。
许沐心想不管了都tm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赌一把吧。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许沐便利落地抽出了长剑，反手划过了自己脖颈。
第7章 舍己第五关
整个墨池峰乌云密布、风雨大作。倾盆而下的雨势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旋起的狂风弥漫开阵阵血腥。
许沐的一身白衣此刻已经染成了血衣，本就白皙的面色此时苍白如纸，两片薄唇也毫无血色，长发缭乱地散落在身侧，整个人憔悴得像是晚风中的一片落叶，萧瑟单薄了无生机。
半晌，人群才稍稍回过神来。
“许师兄……这是为了不连累我们……自行了断了？”墨池峰弟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