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方奇对杜宇恒说，“送你回去。”
杜宇恒敏锐地发现方奇情绪的不对劲。“你怎么了？脚疼？”
方奇不答，直到车子开出停车场，他确认了后面没人跟车之后才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刚才好像有人在拍。”
杜宇恒立刻会意。“狗仔？”
“来的时候明明就在跟的，怎么我就给忘了！”方奇懊恼地捶了一下椅背。
如果是跟杜宇恒见面被拍到，搞不好会被媒体看图说话说成杜宇恒要去他们公司，不管是对杜宇恒还是对公司都是个麻烦。况且李石头本来就已经很不同意他邀请杜宇恒来做嘉宾了，万一真的出事，恐怕不可能再给他这个机会。
他正兀自心烦意乱，忽然有人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杜宇恒与其说牵手，其实只是握了一下就放开，更像是给他加油打气。“先别急。”他说道，“如果真的拍到什么，他们肯定会联系你要价的。”
一般狗仔拍到什么劲爆新闻都不会第一时间公诸于众，而是选择先跟被拍到明星协商，如果明星肯出合适的价格赎回照片，那么拿人钱财□□，事情就会不了了之。只有在谈不拢的情况下才会直接爆料。
而如果狗仔记者本来拍的就模糊不清，分辨不出谁是谁，反倒可以当做一个噱头直接公布出去，引发群众的好奇心，也给他们自己增加些流量。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方奇跟杜宇恒之间又不是那种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别人拍到了也不会当绯闻来看。况且杜宇恒解约的事最近沸沸扬扬，有人想蹭蹭这波热度也是说不准的事。
方奇越想越烦，索性抱头往椅子上一缩开始做鸵鸟。“不管了，反正光我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再说谁还不能跟朋友见面了，一起吃个饭而已，拍到也无所谓。”
“我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他哀叹一声。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八卦小报的宠儿，怎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多人来窥视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杜宇恒好笑地看着他，安慰他道：“这说明你作为娱乐明星还是很有价值的。”
“这话你都说过一次了，”方奇闷闷不乐，“我还宁可每次出门能清净点。”
杜宇恒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他身边，肩膀挨着肩膀，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晚上不再堵车堵得疯狂，杜宇恒住的酒店很快就到了，方奇从车里探出头去打量着四周。“原来你住这儿啊，”他记下酒店的名字，“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找你去看场地。”
杜宇恒点头，朝他挥挥手，他不肯先走，直到看着方奇的车开走才走进了酒店。
他们两个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刻，他们刚从饭店出来半个小时，一个编辑已经敲好了明天准备发送的娱乐头条的文案。

第28章 普通朋友

小钱是最周刊的娱乐版记者，平时不出去采访，只负责挖掘明星的娱乐生活情感天地，俗称狗仔。小钱很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虽然外界对他的职业向来给予恶评，他自己却十分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他常把自己想象成武侠小说中超然各种派系纷争之外，势力却又遍布江湖，名字往往取成什么烟雨阁天一楼这类潇洒缥缈的组织的成员——老大他暂时还不敢肖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也是很有志向的。小钱的目标，决不仅仅只是做一个狗仔。他要成为狗仔界的NO.1，要成为一报出大名就让各路明星偶像闻风丧胆的那种很有派头很威风的大狗仔！
小钱怀抱这个目标努力了很多年了，也幸好他没有因为一直碌碌无名而放弃。因为就在昨夜，在他例行追着一个可能有料的明星的时候，幸运女神终于降临在他身上了。
他看见了谁！那可是杜宇恒，杜宇恒啊！比起只是炒作综艺CP的方奇来说，这位万年不在媒体面前露一次脸、最近身陷解约风波的亚洲舞王，新闻价值可是比方奇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更妙的是，他跟方奇就在一起，一起从饭店出来，一起上了保姆车，中间还夹杂着拉拉扯扯勾肩搭背等若干不可描述的动作。
小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而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是需要冒一点风险的。
方奇是在半梦半醒间被人催命般地叫起来的，门铃响得执拗，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方奇哪怕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都挡不住尖锐的铃声直往耳朵里钻。他被烦的没法，只好起来去开门，小乐跌跌撞撞冲进门来，一脸惶恐地抓住他：“方哥，方哥，你快看新闻，随便哪个网站的娱乐版都行。”
“什么玩意？”方奇眼睛半睁半闭，梦游似的往卧室走回去。
小乐紧忙拦着，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出事了，真的出事了！你昨天跟杜宇恒被人拍到了。”
方奇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小乐说的这几个字他听是听见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仿佛离他十万八千里。小乐见他没反应，急得要命，冲着他的耳朵就喊：“有人拍到你跟杜宇恒谈恋爱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方奇耳边炸开，他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揪住小乐，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哎呀，你看看新闻就知道了。”小乐甩开他，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杜宇恒方奇街头拥抱，举止亲密疑关系暧昧。》
《方奇恋情曝光，拒绝魏宁示爱只因已有心上人？》
《偶像之王解约老东家，原因竟是为他？》
一连串耸人听闻的标题，方奇越看越心惊，他点开报道内容，直接拉到配图的部分。他昨晚那种糟糕的感觉果然没错，真的被拍到了，而且还是非常微妙的角度。昨天他崴到的时候杜宇恒扶了他一把，他当时脚疼，就靠着他靠了一会儿，就那么十几秒的时间，居然就被拍到了，还被拍成那么暧昧的样子。
图上的杜宇恒一手揽着他，他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杜宇恒身上，还在偏头与他说话。角度之微妙，赫然就像杜宇恒拥着他低头密语。除了这几张之外，还有他们一起上车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拍到了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石头哥让你看完马上给他打电话，还告诉你先不要出门。”小乐说道。
方奇骂了一句，脸色异常难看，拨了李石头的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铃那边马上就接起来了，李石头的声音像是老了十岁，连朝他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声音异常严肃：“你马上跟我把昨天晚上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一遍，什么细节都不能落下，详细地给我说一遍。”
方奇知道事情严重，压着性子把昨天晚上从出门就觉得有人在跟车开始，一五一十地跟李石头说了一边。李石头听完还不罢休，又不放心地确认道：“你真的没有跟他做别的什么吧？没有隐瞒？”
“真没有。”方奇说道，“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这个时候，他反倒庆幸起他跟杜宇恒真的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关系了。
“好吧。”李石头叹了口气，“那我这边就咬定说只是普通的饭局了。你先不要用自己的微博，公司这边会拿你微博澄清。”
“我知道了。”方奇低声说道，“需要我去公司吗？”
“别来了，公司门外都是等着采访你的记者。你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必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开视频会议。”
他又简单叮嘱了几句，也没时间多说，方奇一一应了下来，表情木然地挂了电话。他往沙发上重重坐下去，把自己陷进层层抱枕里，小乐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他，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好。方奇像是忘了旁边还有个人一样，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发呆，小乐看他这样子也没办法，只好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安静地等着方奇情绪平复下来。
良久，方奇总算回过一点神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卧室走去。小乐喊了他两声，他头也没回，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小助理在他后面也很是失落，这次的事情，对方哥的打击竟然有这么大吗。
方奇进了卧室，反手把门锁上。他有些颓然地在落地窗旁边的地板上坐下，犹豫再三，还是给杜宇恒打了电话过去。
杜宇恒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明显波动，方奇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
“你看到新闻了吗？”方奇试探问道。
杜宇恒沉默了下，然后嗯了一声。“抱歉，”他说，“连累你了。”
“你说得哪里话，”方奇忙道，“是我连累你才对。我太不小心了，去的路上明明就有人跟着，我还那么大意。”
杜宇恒轻笑，“算了，别说这些了。”
方奇迟疑着问：“你，你准备怎么处理？”
鑫美是断然不可能再给他出这笔公关费的，杜宇恒现在孑然一身，极有可能根本都不去管这种花边绯闻。而他们公司的公关手法他也清楚，到最后网络上一定会只剩下那些对杜宇恒不利的新闻，杜宇恒的名字会像一道屏障那样挡在他前面，挡掉所有镜头所有争论所有非议。
方奇突然很无力。
杜宇恒却反问他：“你那边希望我怎么配合？”
“不是！”方奇脱口而出，“我不是来找你让你配合我的。”
“我知道。”杜宇恒温言道，“但是反正我自己一个人，比较没所谓嘛。不要影响到你就好了。”
方奇闻言心惊，从昨天到现在，杜宇恒已经数次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要隐退的想法。“你听我说，”他费力地开口，“我经纪人跟我分析过了，这件事根本都不算什么。本来我们当时也没有在做什么，对吧，是摄影师故意挑那种角度拍的，他就是想让别人都误会啊。我们只是，只是普通朋友吃个饭，有什么可怕的呢。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只要好好解释一下就行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就算真有什么不良后果，我也不可能让你自己承担啊。”
电话那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久到方奇以为他已经不在电话旁边的时候，杜宇恒才开口。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很久没见了一起吃个晚饭是吗。”
方奇喉咙有些干涩，他说了那么长一串，杜宇恒竟然只听进去了这几个字。更让他难受的是，从杜宇恒嘴里亲口听到的普通朋友这几个字。
人类真的很奇怪。哪怕是自己先开口提起的事情，哪怕这几个字在这里并不是那个意思，可方奇听到杜宇恒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口窒了一下。
“对啊，本来嘛，我们就只是普通地吃个饭聊聊天而已。”他强自笑道。
“嗯，”杜宇恒说，“你先处理你那边的事情吧，我这边先放置几天，等舆论冷却下来了，我会找家媒体合作个专访。”
“还有就是，经纪人告诉我今天不要出门。所以可能，今天没法带你去看场地了。”
“我明白。你也不要太担心那些事情了，不是有公司帮你处理吗。”杜宇恒反过来安慰他，“如果需要我配合你们的话就直接电话找我，我这几天都待在酒店，电话都会开机的。”
“抱歉。”方奇讷讷道，“都是我不好，你都已经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都说过不用说这些了，怎么能怪你。”杜宇恒安慰人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有种奇异的魔力，“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没事的。不用担心。”
“嗯……”
“吃早饭了吗？”杜宇恒问。
“还没有，我刚刚才被人叫起来，哪有时间吃饭。”
“简单吃点，一直饿着对胃不好。”杜宇恒叮嘱，“吃饱饭才有精力去面对外边的事情。”
“你也是。”方奇说，“照顾好自己。还有，如果鑫美又趁机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的话，不要答应他们。”
“好了，你放心。”杜宇恒答应道，“放心吧。”
方奇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一头扎进被子里，眼睛涩涩地有些疼。普通朋友这四个字好像魔咒一般在他眼前萦绕不去，让他想起他的练习生时代，团综里有人来问和团里的谁关系最好的时候，他总是报个别人的名字，提到杜宇恒的时候就只能说，他们就是普通的好朋友。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他又要对着媒体，对着话筒说那句话。
他们就是普通的朋友。

第29章 心迹

方奇每隔两分钟就用小号刷新一下微博首页，急着看他的微博大号上有没有什么新微博出现。这个时候他没法上自己的黄V账号，一来是不能跟公司的人同时登录，二来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手滑点赞，那可就真的要命了。
急归急，他也知道这其中有许多弯弯绕。公关公司在处理一个艺人的突发事件时，首先要看发生的事情是否关乎艺人自身的艺德人品，这类事情必须立即作出回应，否则会对艺人本身的形象产生影响。若是像方奇这样被传绯闻的话，马上回应反而会令人觉得欲盖弥彰。公关其实是一门很考究的学问，曾经有某公关经纪人只因一桩事件处理得当就从此扬名业界的先例，也有艺人因为公关不当而落得风评极差的下场。
他等了又等，直到快中午才刷出来一条特别关注。
@方奇：[思考]听说有人说我跟在班长谈恋爱？@Mars徐星常你怎么看？
方奇只看一眼就差点摔了手机，这他妈是什么玩意？这想了一个上午的公关方案就是在微博上公然艾特绯闻对象的官配？
方奇气得嘴唇发白，怒气冲冲地给李石头打去电话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石头焦头烂额处理了一上午他的破事，此时也正不耐烦，“你别问我，鑫美那边来人交涉了，这是大家一起协商之后的决定。”
“他们有病吧，杜宇恒都要解约了CP还不解绑？”
“你问我我问谁去？再说你还有空管别人的事吗，顾好你自己吧。”
他看准方奇隔着电话没法直接冲他发作，又说道：“你的演唱会不可能再让杜宇恒来了，没得商量。”说完，不待方奇再开口，他就先挂了电话。
这个消息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方奇恨恨地踢了一脚，内心气恼这都是什么事啊。现在的情况，简直跟拿那些男明星被拍到出轨之后跟正牌夫人微博互动来紧急公关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哥！”小乐从客厅跑过来，样子有点怯。
“你还没走啊？”方奇差点把他忘了，“喊我有事？”
“那个……”小乐举着手机，“你那条微博，徐、徐……转发了。”
方奇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点开自己那条微博，徐星常赫然位列热转第一条。
@徐星常：我说他怎么跑北京去了，你俩怎么回事，必须给我从实招来[怒]
方奇一口血哽在喉头，这招绝，这招真绝。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想出这种对话还发到微博上，徐星常不要脸，他方奇还想要脸呢。
他迅速退出了微博，再看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连手机都要毁灭了。鑫美自从上次杜宇恒的解约微博之后在外人眼里形象一直有点维持不住，这回主动肯替杜宇恒公关，想必是要赢回舆论优势，不但卖了自己一个人情，还借机又炒了一波CP。一箭三雕啊，真是打的好算盘。
最憋屈的是，鑫美对他示好，还卖他人情。虽然从结果上来看确实对他有利，但方奇就是像被塞了苍蝇一般恶心。
手机又响了，是杜宇恒的电话。
整件事情里唯一还没有发过声的就是杜宇恒，他的微博从上次发过一条要解约之后就没再用过，也不知现在掌控权是在他自己手里还是被鑫美收回了。方奇任由手机在自己手中震动，他有些不知这时候该跟杜宇恒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公司跟我说过了。”杜宇恒开门见山，“这样做对你比较合适。”
方奇本来火气都消下去一些，还顾虑着杜宇恒的心情，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脾气又上来了。“你知道？你还觉得合适？徐星常把我说的像在跟你偷情一样也挺合适？”他大声问道。
小乐在一旁目瞪口呆，方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杜宇恒低叹：“就知道你会生气。”
方奇怒道：“你知道个屁！”
杜宇恒的声音有些无奈：“方奇，那是假的。”
他说的没头没尾，却一下子安抚到方奇内心最不安的那个地方。方奇哼了一声，兀自喘着粗气生气，不肯说话。喘息声传到杜宇恒耳朵里，化作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