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世纪,白铤终于把房门打开了。他直奔卧室,映入眼的却是一张空荡荡的床。
白铤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不过没过多久,白铤就注意到床脚下有一团鼓鼓囊囊的被子。他定了定神,又深呼吸了几口,一把将辈子掀开。
果不其然,被子里包的是睡眼惺忪的陆罗。
白铤顿时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他一把抱住陆罗,恨不得把他按到自己身体里,嘴里不停地念叨:“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陆罗睡相不好。小时候在白铤家过夜的时候和白铤挤一张床,经常睡着睡着就掉下床或者把白铤踹下床。长大一些后,二人就很少睡在一起了。但没想到都长大了,陆罗这个毛病还和小时候一样。
总之没事最好了。白铤一边抱着陆罗一边想。
陆罗显然还在迷糊的状态。他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习惯性地轻轻地拍着白铤的背。直到听到一阵非常刻意的清嗓子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了陆桐似笑非笑的脸,陆罗才瞬间清醒过来,一把将白铤推开。
白铤也意识到自己行为过火了,尴尬地收起手,眼角瞅了瞅满脸通红的陆罗,讪讪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陆罗低声问。白铤于是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陆桐也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着。
“你看吧,我下午时候和你讲的都是真的。”听罢,陆桐笑眯眯地看着陆罗说,陆罗听后,沉默了一段时间,说:“先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面具人有房间的钥匙,并且还从这个房间消失了。”
白铤想了想,说:“这套房间不是还有两个门我们没有进过吗?客厅一个卧室一个,他是不是躲在这两个门后面了?”
陆桐听到这句话之后又笑了:“客厅那个门我不知道,卧室那个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说着掏出一把钥匙,将卧室的门打开了。白铤发现门外居然是走廊。
“你怎么知道的?”白铤惊讶地问。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啊。”陆桐笑嘻嘻地回答,“这个客厅和卧室对应的是走廊上的两个房间,中间有一个门连着。陆家的客人少的话,就当个套房给一个人用,客人多,就当做两个房间用。”
“因为陆家近几十年都没什么人拜访,人丁也不旺,其他房间都闲置很久,一时也难以打扫出来。这个客厅是我一直用的,很干净,沙发床也大,够两个人睡,我就和赵医生商量让你俩住这间房了。”
白铤摇摇头,这陆家大宅设计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卧室还分单间套间。
陆罗眨了眨眼睛:“这样啊,我本应该注意到的。”他停顿了一下,又轻轻地说:“陆老师,我用了你的被褥了,真不好意思。柜子里有新的,我去拿一套。”
陆桐笑着说:“没事没事,不用了。”他拿起被子夸张地闻了一下:“我就喜欢这种年轻男子的气息!”
陆罗无语地看着他。白铤赶忙又问:“陆老师,那你知道客厅那个小门是干什么?”
“大概是管道间把,我也没进去过。”陆桐回答。“估计赵医生和老爷有钥匙,你们明天找他们问问看。”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陆老师,”陆罗看着他,说,“你头发好像是湿的,先擦擦再睡吧。”
“唉,我都忘了!”陆桐抱住陆罗在他脸上啪地亲了口,走进了浴室:“还是我小堂弟关心我。”
陆罗想躲也来不及,只能在他亲完后嫌弃地擦脸。白铤看的心里不是滋味:我都没亲过呢,就这么让他给亲了。
等到陆桐从浴室回到卧室。陆罗把两个房间之间的门用力关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
“吵死他!”陆罗恶狠狠地说。
“你不睡觉了?”白铤看着好笑。
“我感觉不困,估计睡不着了。”陆罗说,又问白铤:“你是真的不需要睡觉吗?”
“嗯……”白铤嘟囔着。不知为何,比起一小时前的精神抖擞,他现在觉得浑身都沉沉的, 意识逐渐模糊,眼皮也开始打架。
我觉得我可能还是需要睡觉的。
白铤还没说出口,就感觉电视的嘈杂一点点地远去。他失去意识,身体滑向了沉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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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37年 6月12日
二哥昨天回家了。
我虽然经常去找二哥,但这几年二哥从来没回过这个家。
母亲脸色非常难看。父亲也不太高兴。骂二哥居然还记得回来。
二哥也不气。他说他是来带她女朋友回来看看。也请父亲过目。
我非常吃惊。我从来不知道二哥有女朋友,他向我瞒得很好。仔细问他时,二哥说他们居然已经好了一年多了。打算最近结婚。然后搬到北方去住。
二哥女朋友叫周萱,长得精致可爱,像家里摆的洋人偶。但我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我觉得她不是真心喜欢二哥的。
今天我问二哥,结婚后还会回家吗,二哥犹豫了一下,说不回了。
永远不回了吗?
永远不回了。但你可以来看我们。
二哥说完这句话,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我现在比他高很多,他已经不再摸我的头了。
第6章 第六章
白铤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当他醒来时,陆罗告诉他才刚刚到早上六点半。
“你一直都没睡吗?”白铤问。
“稍微睡了会,但还是不太困,就没多睡。”陆罗答道。
白铤和陆罗简单洗1 漱过后,就走出了房间。陆桐似乎还在睡。
二人在走廊上碰到了少奶奶。少奶奶似乎是住在陆桐卧室隔壁的对面。她虽然妆容很精致,但还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嫂子早。”陆罗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少奶奶点点头作为回应。
“您起得真早啊。”白铤说。
“我一向起得这么早的,”少奶奶微笑了一下,“陆艾早上起来喜欢喝现磨的咖啡。我都会帮他做好。”
“真羡慕大少爷,有这么好的妻子。”白铤礼貌地恭维着,陆罗却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了。白铤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少奶奶不再说话,眼神黯淡了起来。
外面仍下着大雨。雨水冲刷着天窗,一道又一道的水纹在玻璃上蔓延。
三人沉默着走进饭厅,发现赵医生坐在里面喝茶。
这是白铤第一次见到摘下口罩的赵医生。他的脸确实是有大面积的烧伤,并且很严重。鼻子上的肉几乎都不见了,嘴唇消失无踪,嘴角也因为肌肉损伤而被牵扯着,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甚至年龄。他这张脸一眼看上去非常可怕,估计能把小孩子吓哭。
赵医生似乎习惯了人们对他的脸的畏惧,他微笑着对白铤说:“抱歉,等我将茶喝完,就立刻把口罩带上。”
白铤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可能表情过于惊恐,非常不礼貌,赶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您慢慢喝。”
陆罗对赵医生说:“医生,我今天8点半想找父亲谈一谈。”
赵医生点点头:“好,那我届时回避一下。”
陆罗点头,然后拉起白铤到厨房给其他人准备早餐。
其实赵医生看起来气质很好,非常礼貌,说话态度也柔和。如果不是脸的话,应该也是个很受爱戴的人。白铤一边想着,一边问陆罗:“你今天找陆老爷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房间里那个小门,并且告诉他昨晚你被袭击的事。”陆罗说,“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我就不了吧。”白铤有点心虚。他感觉这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有些可怕。
“你之前还说见岳父呢,怎么现在就怂了?”陆罗笑了。“没出息。”
白铤摇了摇头,拿起装三明治的盘子放到传送台上准备传进饭厅:“我要是知道真的要见岳父,肯定提着大小礼品来了。现在两手空空,怕他觉得我娶媳妇的心不诚啊。”
“说什么呢?谁娶媳妇?”陆桐打着哈欠进了厨房。
两个人立刻闭嘴了。
陆桐这时看到在一旁准备咖啡的少奶奶,笑眯眯地走了过去,伸手搂抱了一下她:“唉,我嫂子还是这么贤惠。”
没想到少奶奶脸色大变,一把挣脱了陆桐,逃进饭厅。
陆桐看着少奶奶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吃过饭,在客厅小憩了片刻,就去找陆敬椿了。
穿过书房,就进到陆敬椿的房间。陆敬椿的卧房空间很大,家具却不多,显得非常空旷。靠墙一端有一张巨大的床,床上躺着一位微阖双目老人,这便是陆敬椿了。
“父亲,”陆罗恭恭敬敬上前,“您还在休息吗?”
陆敬椿缓缓睁开眼,对陆罗笑道:“大早晨的,又休息什么呢?”
白铤仔细观察了下陆敬椿,他虽然年纪已高又中风瘫痪在床,但气色很好,眼神明亮。又长得高鼻深目,十分威严。如果能够正常地站着或坐着,一定是一个气场十足令人畏惧的人。
“父亲,我想占用您一点时间。有些问题想问您。”陆罗道,又转向白铤:“这位就是我一直和您说的白铤。”
“伯父您好。我是陆罗的朋友。”白铤规规矩矩地说。
“你就是白铤?”陆敬椿看着白铤的眼睛说。白铤感觉自己被两道锐利的目光剥得干干净净,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陆敬椿微微地笑了。“去搬把椅子来坐吧。”
二人坐在陆敬椿的床边。陆罗把昨晚的事详细地告诉了陆敬椿,并时不时和白铤核实事情的细节。
看着这俩父子交谈,白铤感觉陆敬椿和他在当地报纸杂志上了解的形象不太一样。陆敬椿是以铁腕闻名的。当初陆家以钟表行业发家,谁料50年前发生巨大变故,家族里大部分人失踪。当时只有十八岁的陆敬椿一手扛起家业。又在钟表行业日渐萧条之前成功转行为仪器加工,并把市场越做越大。据说他个人要求极高,管理严格,不容许一点差错。
但今天,白铤感觉他眼中慈爱地看着陆罗的陆敬椿,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不过这个父亲老了点。白铤忍不住想。
陆敬椿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沉思了一下,说:“客厅的门的确是管道间。钥匙你们可以找赵医生要。袭击白铤的人的身份,我心里倒是有几个嫌疑人。但是你没必要知道。”他拍了拍陆罗的手,温和地对他说:“你们都还是孩子,不要参与到这种事情中。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但是白铤他……”陆罗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只见陆桐砰一声撞开门进来,迅速转身把门反锁上。门外传来疯老人的叫喊声:“二哥!放我进来!我今天就把这个祸害除了!”他用铁锹嚓嚓嚓地重击着门,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老爷,你可得救救我。”陆桐哭丧着脸说,“要不我非得被这疯子卸了不可。”
白铤看见陆敬椿的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
“陆罗,”陆敬椿冷冷地说,“你去开门,让他进来。”
“别呀!”陆桐着急了起来,“我的命不要啦?”
“你,陆罗和白铤都出去,我一个人和他谈谈。”陆敬椿说。
陆桐这才不做声。
陆罗起身正要开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父亲,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陆敬椿明显地被铁铲刮门的声音弄得心焦,声音也有些不耐烦。
“您知道您的长兄现在在哪里吗?”陆罗问。
陆敬椿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早死了。五十年前被火车轧死的。尸体已经火化成灰了。”
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向陆桐:“你又跟他们瞎说什么了?”
陆桐脸色苍白,连忙摆手:“我是看他们都是小孩,逗着玩呢!”又着急地对陆罗说:“你快去开门呀!”
陆罗打开门,老人冲了进来,对着陆桐就要砍。
“住手!”陆敬椿低声怒道,“你要干什么?”
“二……二哥……”老人定住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得杀了他……”
“别胡闹了,过来!”陆敬椿低声对他说,又对另外人摇了摇头:“你们出去吧。”
“你小叔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杀你?”
三人进到书房,白铤问。他知道陆桐的性格非常招人烦,但也不至于烦到见了面就要砍他的地步。
“谁知道呢?”陆桐满不在乎地说。“肯定是他把上一辈的积怨给发泄到我身上了。看他那样儿,都怀疑是不是我亲爹强、奸他老婆了。”
白铤摇头,看来他对这个人嘴上的无耻程度又低估了。然而即便这样,白铤仍察觉到陆桐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这时赵医生从大厅进到了书房。陆罗趁机走上前向他要了管道间的钥匙。二人便离开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白铤试了试钥匙。门纹丝不动。
“这是管道间的钥匙吗?”白铤问陆罗。
陆罗也有点疑惑:“赵医生应该不会弄错的。”
白铤挠了挠头:“那还有备用钥匙吗?”
“我不清楚,”陆罗答,“但所有钥匙都应该在赵医生那里的。我,陆桐,陆艾,除了自己房间的钥匙和大门钥匙外,没有其他钥匙。”
白铤又用力推了下门,仍是徒劳无功。
二人又悄悄到陆桐的卧室溜了一圈,仍是什么也没发现。正想离开时,却隐隐听见隔壁传来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声。“遗产”,“没用”,“陆桐”几个词模模糊糊地钻入白铤的耳朵。
“隔壁好像是陆艾的房间。”陆罗小声说。
“他和他老婆不住在一起吗?”白铤记得早上看到少奶奶从对面隔壁的房间里出来。
“好像很久之前两个人就分开睡了。”陆罗说。
二人都觉得听别人吵架不太好,就一齐离开了房间。
手机被没收,网络路由器也被赵医生以陆敬椿的命令为由关了。没有网的日子对于现代人来说更甚于没有食物和水源。陆罗和白铤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只能去书房看看找找是否有有趣的书来消磨下时间。
在坐下来看书前,陆罗进了一次陆敬椿的房间,去告诉他和赵医生钥匙不管用的事。白铤则留在书房。
他抬头望了望墙上两层楼高的书架,发现大多是机械维修,手工制造之类的书籍。也有一些小说、散文集类的通俗文学。白铤知道陆敬椿是做仪器加工这一行的,有很多机械类的书籍也正常。反而是书架上大量的内外科医学书籍令白铤感到不解。
他想了想,这家里并没有谁是学医的。陆艾,陆桐显然不是,而陆罗大学的专业报的是电信。如果是赵医生的话,这藏书量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陆敬椿隐藏的老婆了。难不成是疯老人?白铤摇了摇头。
他随意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封面看上去很素净的书,定睛一看标题:《颅脑损伤》。
唉,白铤伤感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命中注定。上天估计都知道我昨天摔成颅脑损伤了。本来就不聪明,不知道复活后会不会直接成了傻子。
他翻了翻,通篇除了几张画得精致漂亮的解剖图外,基本上都是专业名词。白铤完全看不懂。
这时陆罗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一眼就看到白铤手上拿的书,顿时脸上憋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看这书也好,”陆罗说,“很久之前我就就觉得你颅脑损伤严重了。”
听了这话,白铤做出一副委屈的神色,眨巴着眼睛看着陆罗:“罗罗,你说这种话是很容易失去宝宝我的。”
陆罗捂着脸,做出一副“瞎了我的眼”的样子,笑着上前推了白铤一下。
白铤顺势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问:“屋里情况怎样?”
陆罗说:“赵医生说他也不知道情况。这钥匙很久不用了。”他眨了眨眼:“我没想到的是,我爸得病之前,每次水电暖有毛病,都是他亲自修的。所以管道间除了他也没什么人进。”
白铤疑惑地问:“陆老爷子一个大老板,还亲自修水电暖?”
“嗯,”陆罗回答,“听我爸说,不只是他,之前每任家主都亲自做这些事的。算是个业余爱好吧。”
白铤表示不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