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话听不清楚,只知道他的目光很严厉,像在训人,断断续续的捕捉到他的意思,是在怪自己为了拿奖而对他说谎吗?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周放?”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喉咙似乎都痛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我只知道,”顿了顿,目光坚定:“你再写下去会被判为抄袭,这会给你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而我,能做的只有保全你。”
“我会保护你,帮你达成愿望,因为我爱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利用这一点。”顿了顿,轻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两次,但是……”
自己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通宵奋战,辛苦做出的一整套庞大的背景设定,那些陆地,那些种族,那些背后的历史,一点一滴的创造出来,如同雕刻家亲手铸造的一个新的生命。
那虽是一个虚拟的网游世界,却倾注了自己很多很多的情感。
现在为了端木宁,可以果断的挥剑,砍掉,连血带肉一起割舍,虽然疼,却心甘情愿。
就算有人在那说自己是因为心虚,甚至说原来是周放抄袭的宝丁。
那些侮辱性的言辞,自己脸皮够厚,心脏够坚实,于是愿意挺身而出替你承担一切。
就像当年你妈妈去世的时候,虽然当时的肩膀没办法承担那么重的担子,却依旧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把你接了过去。
因为自己很清楚,你在心里的位置有多重。
可是你,却一再利用我对你的包容么?
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慌乱的视线,周放轻轻叹了口气,把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这是最后一次了,端木宁。”
第51章 不能错过的
看到他利剑一般的目光,端木宁攥紧了手指,深深吸了口气,“你在怀疑我骗你是不是?你删了文,觉得委屈对吗?”
因为端木宁的质问,周放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那些情节那些背景,可以再花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去重新做一套,可是,端木宁,却只有一个。
为了保全他,自己愿意做出牺牲,并且一点也不觉得委屈,那些奖励名气之类,向来看得很淡。
可是他,为何还是不了解自己,执迷不悟?谎言说了一次又一次,到现在居然变本加厉了吗?
“你到底为了什么?如果只是想赢得这次比赛的话,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端木宁轻轻垂下头来,低声打断了他。
为了名利,剽窃他辛苦做出的成果,在他心里自己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周放没有正面回答,皱着眉说:“我想让你明白,很多错误是没法弥补的,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说谎成了习惯之后,像是上瘾一样,很难改。”
“如果我说这不是我做的呢?我这几天都没有上网,你信吗?”
不用回答,从他黯淡下来的目光就可以看出,他根本不信。
“我当年……也没有说过让你以为我死掉了之类的话,你是不是也不相信?”
端木宁觉得自己像是受伤的野兽,说话的时候有些歇斯底里,可笑的很,紧了紧手指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认真的盯着他:“我真的没说过。”
周放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小宁,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最讨厌谎言,别逼我。”
空气像是被什么撕裂了,变成了利剑一般切割着自己的皮肤。
看着他冷下来的脸,端木宁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起来一样,知道自己不该再问,却还是忍不住的再说了一遍:“你不信?”
周放沉默着,深邃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半晌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从桌上拿起手机。
“我本来不想拿出来的,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必要为了你的自尊而让你以为有机可乘,继续骗下去了。”
手指一动,一段录音倾泻而出。
像是炸雷一般,那对话的内容,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如此陌生如此遥远。
端木宁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深呼吸几次,良久之后,才颤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是古唯给你的么?”
见周放不回答,端木宁轻轻垂下了头,“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扬了扬唇角,“你背着我调查过是吗?你找过我爸爸对吗……”
周放沉默片刻,伸手想摸摸他垂下的发,最终却收了回来,轻轻叹了口气。
“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小宁,你不要仗着我爱你就一再的触我的底线,我愿意原谅你,并不代表我能一再容忍你的欺骗,你明白吗?”
“我脑子里长了肿瘤,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端木宁抬起头来,跟他责备的目光相对,轻轻笑了笑,又垂下头来:“当然,你可以当作这也是我在骗你了。”
见周放没反应,端木宁继续说:“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我问最后一遍。”
“给我一个理由。”
“我爱你,够吗?”
对视着,沉默着,熟悉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破裂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周放无奈的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
“别拿爱情当借口,爱情不是欺骗的理由,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明白了。”
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轻轻的,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周放,每一句话都被你怀疑,我也很难受的。”
转身往门外走,见到窝在沙发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狗狗,轻轻笑了笑,“我走了,这次或许真的不能再见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什么“笨笨,狗”之类的,没有听清楚。
于是停下脚步,周放的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
“当年我买它回来的时候,个子挺小挺可爱的,性格却很暴躁。它每一次咬我的时候我都想打它,结果因为它总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就忍住了。因为舍不得,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容忍。而忍的结果是,它又咬我第二次,第三次……”略微停顿了片刻,周放走到沙发旁把小狗抱了起来,“你知道后来它为什么这么乖?”
他似乎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小狗的头:“第三次的时候,我狠狠揍了它一顿。”
“端木宁,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需要诚信,更何况是爱人之间……”
没有再听下去,知道他的比喻的意思,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自己,自己却利用了他的包容继续欺骗和伤害吗?
小狗他揍了一顿之后便听话了,于是,现在他也想用狠心的方法对待自己了?
可是自己真的不会再骗他了,真的想认错,想改过,想好好跟他一起生活。
却来不及了吗?
用力按住心脏的位置,在门前蹲了好久。
原来幻想破灭的感觉这么难受,被最爱的人伤害的痛楚这么强烈……
像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蔓延到全身,肌肉似乎都痉挛了,血管里像是结了冰,胸口压着什么一般,呼吸困难。
远处风景宜人,有一对老人手牵手散步,依稀记得,当初作为保姆留在周放身边的时候,也曾跟他一起在那条路上跑步……
还以为,可以一直跑到老呢。
结果到了中途,分岔口的时候,迷失了,远离了,再也没法回头了。
原本还开开心心想着,跟他道歉,他就会理解,会原谅,然后两人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幸福的过日子。
哪怕自己现在面对病痛的折磨,面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危险,因为有他在身边,一点也不怕。
可是现在,他根本不相信自己。
说什么都没用了,那些所谓的证据摆在眼前。
如同宣布一个人罪名成立一般,周放是只讲证据不讲情面的法官,自己却是连证据是真是假都搞不清楚的百口莫辩的犯人。
一声令下,宣判了,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一个人走到医院之后,已是下午,阳光有些刺眼,医院里却依旧是冷冷的感觉。
办好了住院手续,跟主治医生聊过,把手术时间定在了这个周末。
也就是三天后。
还有三天,自己就会被送进手术室里,耳朵能不能复原只能看运气了。
医生说要家属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端木宁有些为难,思虑片刻之后还是打了林微的电话把他叫过来。
林微冒充端木宁的哥哥签了字,然后就把端木宁送到了单独的病房。
“你精神不太好。”林微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坐在床边,“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刚跟他吵架了。”
林微沉默片刻,“是什么原因呢,你不是决定全部告诉他了吗?”
“当一个人不再相信另一个人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不想聊这个话题,动了动身体靠在病床上,“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知道你这几天也挺不好过。”
“没关系。”
“叶敬文是什么样的人?”端木宁突然问道。
林微愣了愣,随即低头轻笑起来,“我也说不明白,他很嚣张,很直接,做事也总是雷厉风行的,我跟他在一起,总觉得处于下风,他不断出招,我接得手忙脚乱。”
“周放扮演过你的假男友吧,他好像挺欣赏叶敬文的,才演得不投入。”
“嗯,周放也很嚣张很骄傲,还有点狠心,可能他们臭味相投了。”顿了顿,疑惑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端木宁认真的看着林微,半晌之后轻轻笑了起来
“你很喜欢他吧,你提起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提起周放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微轻轻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成前面的副摄像头模式,当镜子一样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端木宁看着那小小的屏幕里,自己的脸。
原本黑亮的眼睛因为最近熬夜好几次,显得没精打采,两个黑眼圈,双唇似乎也有些干裂。
可眼底竟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因为想起了那个深爱的人而不由得微笑起来的样子,让整张脸变得生动而鲜活。
端木宁关了手机,递过来。
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是平淡的:“我想他提到我的时候一定不是这种表情,他会皱着眉,无奈的叹气,或者心烦的抓头发。”
见他轻轻颤抖的样子,林微伸手盖住他的手背,“别激动,周放不会这样想你的……”
“他以为我是个屡教不改的骗子,利用他的宽容欺骗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把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你,也利用了,伤害了。”
相识多年,爱恋多年,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如此不堪。
有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了手背,顺着皮肤轻轻滑动着,在空气里,慢慢蒸发,留下的痕迹也很快就消失殆尽。
心脏像是被那灼热的温度烫伤了一般。
林微沉默着,端木宁也没再说话。
那天下午的医院病房,静得像坟墓。
埋葬的是失恋的人的悔恨?难过?抑或只是简单的,对那个被自己所伤,也伤害了自己的人的,牵挂。
真希望现在还能在一起……
可是当初,为何要那么执着?
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直到懂得珍惜的时候,才发现已经错过了珍惜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自己下一步会遇到什么,无法预料这一步的动作会对将来产生什么影响,即使是无心之失,有些错误可以弥补,而有些,却成了致命的伤。
那晚周放又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故乡的小镇上,大大的院子,花开了。
端木宁拿着毛笔写字,阳光洒过来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那年少时清秀的面容。
那种气氛如此安逸而幸福,空气里似乎都洋溢着温暖。
周放轻轻走近他身边,发现他在纸上写的三个毛笔字,江城子。
在写到千里孤坟的时候,手指略微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周放,眼睛微微弯起来,透出笑意。
“这是我最喜欢的词……”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是深夜,内心的不安从端木宁离开之后就一直在扩大,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许久没有出25 现过的关于以往的梦境,再次让自己彻夜难眠。
起来喝了杯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端木宁的每一句话,似乎渐渐理清了脉络,画面在最后定格“如果我说我脑子里长了肿瘤,听不清你说什么……”
那时的他,因为垂着头而看不清表情,可身侧的手指却紧紧攥着掌心。
相识多年,他很多小动作周放都非常了解,以前每次说谎的时候他表面上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指却会攥紧,可是——
他垂着头。
那是在他难过的时候,不想让对方看出来,而垂下头掩饰情绪的习惯性动作。
如果只是说谎,他反而会看着你,并且装作一脸平淡的样子。
那么,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他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意识到这一点,只觉得身体像是瞬间被投入冰窖一般,凉了个彻底。
此时已近深夜,周放开着车往附近的医院飞驰而去,路上焦急的拨端木宁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又拨了林微的,片刻之后被接了起来。
“告诉我,端木宁是不是病了?”
林微那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冷淡,“现在才想到问?”
“哪家医院?”
被他低沉到可怕的声音吓了一跳,林微看了熟睡的端木宁一眼,走到门外,轻声说:“T大的附属一院。”
之后便挂了电话。
周放踩了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冲去,在T大校外的时候,突然堵车,因为前面出了交通事故。
有些不耐烦的按了几声喇叭,只好从车子里出来往前走。
路过出事地点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争执,什么撞人了赔款坐牢之类的,周放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这个场景那么的相似却那么不同,有什么疑点像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捉不住。
现在却因为端木宁的事迫在眉睫,没来得及细想,只好先往医院赶去。
到了病房外的时候,只见林微一个人等在走廊,周放快步走了过去,“他怎么样?”
“良性肿瘤,三天后行切除术,压迫到神经,或许会影响听力。”林微尽量说得简短,本不该插手这件事,可自己实在不想让端木宁在这个最难熬的时候,还独自一个人苦撑。
他今天流眼泪了,虽然只是一滴,很快被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出来,怕伤到他,可手背上那灼热的温度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
林微很清楚,现在的端木宁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跟医生谈论自己的病情,还跟医生保证说耳朵就是听不见也没关系,自己会坚强的活下去,会尽全力配合治疗。
可是他心底,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没有家人和爱人在身边的端木宁,只是拼命强撑着而已,在手术过后,他要是撑不下去了怎么办?
现在的他,就像是被虚假的坚强铸造的空中楼阁,或许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他需要周放在身边。
已经顾不得什么伤害什么谎言,在最宝贵的生命面前,不可以有丝毫差错,否则,便真的无法弥补了。
“周放,我直接跟你说吧,他的耳朵,即使手术成功了,也有可能会失聪……”
周放沉默了良久,轻轻拍了拍林微的肩,“谢了,你先回去吧,你们课程挺紧的,我会一直陪着他。”
“嗯。”林微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轻声地问:“你想知道我跟叶敬文为什么分手吗?”
周放愣了愣。
“因为他怀疑我喜欢的人是你。”
“什么?”因为太震惊,周放不由得拔高了声音,意识到在医院之后赶忙压低了分贝:“你怎么不跟他说明白?”
林微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他差点死掉的那天晚上,我确实跟你在外地,从法庭下来之后你接到古唯的电话提前回去了,而我,错过了最后一班车。”顿了顿,轻轻笑了起来:“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人一辈子最不能错过的有两个,最后一班回家的车,还有,最爱你的人。”
林微没有回头,周放一直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悠长的走廊里,渐渐变得模糊。
直到他消失在视线的时候,周放才轻轻笑了起来,“笨蛋,这么文艺的话,当然是我跟你说的,我怎么会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