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坑了一把的陶长老的确有点不快，但比起让那些自立为王的蠢货吃亏，陶长老还是选择了多劳累一会儿。

“祁真人且慢。”

祁进并未放松过警惕，转身面对陶寒亭，“我与陶长老素无交情，不知阁下有何事要说？我们时间紧迫，还请长话短说。”

雪魔堂堂主顶着属下投来的钦佩目光，面不改色的说道：“方才我等在南天别院正好撞见了一幕刺杀的好戏码，我恶人谷近日也在与狼牙军敌对，便顺手帮了一把助他们突围。本打算直接离开，不过接到了一位银发青年的暗示，所以过来看看。不知祁真人此行目的为何，方便的话，本长老倒是不介意帮上一帮。”

陶长老这话说得好，既点明了自身的立场，又表示他们才救了你们的人，现下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帮个忙罢了。

也亏他说得是明非染，若陶寒亭说得是别人，祁进指不定还要怀疑一番，可他说得是他纯阳宫的那位内定的下任掌教，而且还与对方少谷主关系‘密切’……

涉及自家师侄，祁真人下意识的信了三分，“我们要护送物资车入天策。”

果然是被坑了，陶长老淡定的说道：“既然如此，我等护送诸位一段路程吧，待出了洛阳地界，想必就安全了。”

其实陶长老真心不大想去天策，要知道天策府可一直都是浩气盟的坚实后盾来着（那姓谢的似乎与李承恩关系不错），虽然现在恶人谷与浩气盟停战了，但并不意味着以后他们就不会再开打。
陶长老沉默了一下，暗自打定主意准备见机行事。

祁真人不大想与这些恶人谷之人一道行动，但物资车能否安然送入天策府事关重要，不容有失，面对送上门来的助力，嫉恶如仇的祁真人梗着脖子，僵硬的点了点头，默默同意了对方的同行。

明非染，你可真是……好样的。

被迫与恶人谷同行的祁真人与被坑了的陶长老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默默道，不愧是能与莫雨（小疯子）走到一起的人。

#你们想表明什么？#

潼关之外，硝烟遍地，死守多日的唐军终于倾巢而出与狼牙军展开了殊死搏斗。此战若胜，潼关可保无虞，安禄山的兵力也将被削弱，或许还能缓解北邙之危。但若战败，届时，哥舒翰也将再无反击之力，潼关一破，长安之于燕贼便唾手可得。就连证据不足以证明他包藏祸心的火拔归仁也被看守了起来，看着哥舒老将军的面上，暂且并未多做审讯。待得战事结束，再议处置。

对哥舒翰等人而言，此战许胜不许败！

莫雨和穆玄英联手御敌，将身后的安全尽数托与对方，虽然莫雨现在的情绪仍旧不稳定，但他们彼此间的信任却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交战两方鸣金击鼓，喊杀之声充斥了整个战场。兵戈相交的铿锵声随处可闻，倒在兵刃下的身影络绎不绝，有唐军的，也有狼牙军的。值得庆幸的是，狼牙军中不仅走了阿史那从礼这名主将，连他们的拜月长老黑齿元祐亦是不在，许是他们也没想到一向死守潼关不肯冒头的唐军也会有这等破釜沉舟的勇气殊死一搏。

此战，唐军险胜。

莫雨难得这般狼狈，委实是战场之上杀戮过多，根本没时间顾及其他。同样狼狈的少盟主先是为己方的胜利高兴了片刻，随后目光触及遍地尸骸，不由得心中感伤。

唐军死伤较大，他们带来之人所剩亦不足半数了，非染哥要是看到这一幕，也会难过吧。好在，他们还是赢了，潼关无虞，至少安禄山再度举兵而来之前，剩下的这些人基本上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莫雨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听见动静，穆玄英诧异的转头看向只身朝外走去的莫雨，不解的问道。

抬手拭去面上被溅到的血迹，内力与体力皆消耗不少且负了伤的少谷主头也不回，沉声道：“去追阿染。”

毛毛张大嘴满面震惊的望着他，就你现在这模样直接去追人？
莫雨哥你还要不要命了？！

见他仍旧在往外走，少盟主立刻回神，连忙制止道：“等、等等，莫雨哥，你这样怎么去追啊，至少先休息一下恢复气力吧！”

然而，少谷主一旦固执起来，也是没人能拦得住的。
哪怕谷主在场也不行。

“莫杀，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之后谷主若有吩咐，你来处理。”莫雨的命令传入耳中，杀得筋疲力竭几乎手软的莫杀简直要泪流满面了，少爷你就不能让属下省省心么？！

莫雨眼神坚定，潼关战事告一段落，暂且无碍，他在不在也没关系。阿染那边才是真正危险，他必须尽快赶去。

见他仍旧不听劝还把后续事宜丢给了莫杀处理，少盟主急得直跳脚，想起非染哥临走去的托付，追上去拽着他的少盟主眼一闭，心一横，手刀条件反射的扬起。

莫雨哥，你可别怪我……

“毛毛，你……”难以置信，猝不及防下中招的少谷主满心不甘的失去了意识。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的毛毛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被自己打昏的莫雨哥，想起之前对方投来的那个饱含愤怒与不甘的眼神，欲哭无泪。这回真完了，等莫雨哥醒来……我还能好么？

少盟主痛不欲生的盯着自己抬起的右手，你为什么要动作那么快？！

那是因为非染哥说，要他好好照顾莫雨哥啊……

好·好·照·顾·莫·雨·哥？

等等，少盟主后知后觉的想到，他是不是被坑了？莫雨哥任性起来也是没谁了，他怎么可能劝得住？！虽然即便非染哥不提他也会努力劝说莫雨哥，但如果没有那句话打底，他大概·也许·可能……不会那么干脆利落的用如此粗暴简单的方式去解决？

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QAQ

#当然来不及了，傻毛毛。#

#其实你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被坑去当苦力的陶长老正在默默地陪伴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借口而已。#

全程目睹的莫杀用瞻仰壮士的目光注视着呆滞中的少盟主，老莫我真是小看了这只耗子，没想到他为了少爷（的安危）竟如此勇气可嘉，当真是名好汉子！
不过很快他又眉头倒竖，对面的耗子你可扶稳喽，千万别摔坏了我家少爷？！

我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还只想着这个？
简直没人性——

穆玄英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将剑插回剑鞘中，十分豪迈的将人扛在肩上（他比少爷腿短，用背的实在没法看），顶着周遭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视线，淡定的往潼关里走去。

#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少盟主他已经一路走到黑了。#

#818那只自暴自弃的耗子，何弃疗？#

毛毛心中泪流满面，你们都是坏人！
莫雨哥我真的是无辜的，求放过！！！QAQ

莫雨清醒后的反应出乎了穆玄英的预料，也叫他松了口气，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然落了地。少盟主暗自发誓，这种事下次再也不干啦！不，是再没下次！！！

“莫、莫雨哥，你先吃点东西再走吧，不然万一路上体力不支就不好了。”

虽然莫雨没有生气，但对于打晕了对方这件事毛毛仍旧有点儿小心虚，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没能忍住为自己辩解道：“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起非染哥临走前让我照看好你……这才一时冲动，就……呵呵……”

这一次，莫雨没有拒绝，只是扫了他一眼便顺从的将自己身上打理了一番，然后坐到桌边开始进餐。他动作很快，显然十分心急。不多时，便解决完了面前的食物。

“毛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也在担心阿染。你是我兄弟，所以我不会怪你，但别再有第二次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生气。”他垂下眼，淡淡地说道。

“不会再有下次了，可不是只有莫雨哥你一人担心他。”穆玄英收拾了一下，爽朗的笑道，“走吧，潼关战事暂且告一段落，我已经通知过浩气盟的人要外出一趟，我们一起去找非染哥。”

“……你留下。”又不是散心，你去做什么！

“不！之前是因为潼关事态不明我才为了浩气盟的兄弟留下，不然早跟非染哥一道上路了。”少盟主一脸倔强道。

“哼，你只会和我一起被他药倒。”少谷主冷笑，一针见血道。

“不管，反正我也要去，你不让我跟大不了我自己走！”少盟主开始耍无赖。

莫雨头疼的看着他，原来毛毛任性起来也是不逞多让的。

#他们三人真不愧是自幼相识的好·兄·弟。#

#一旦任性起来，也是没谁了。#

心急如焚的少谷主没那么多时间来劝服毛毛，而且看过阿染手段后的毛毛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最终，他只得点头，“好，你与我一起去，先说好，我让你走的时候，不许留！”

“没问题！”少盟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反正到时候如何我说了才算~

被各式各样坑过几回的毛毛也学会了口不对心了，至少少谷主这会儿是没工夫去探究的。向哥舒翰问清了祁进等人的路线后，两人便迅速离开了潼关，朝洛阳追去。他们不过一人一马，时间消耗上该是会比赶着物资车的明非染他们要更快一些吧？

莫雨心中不安的想到，应当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虎摸毛毛~你不是一个人
今天是除夕提前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依旧是存稿箱
小天使么么哒~捕捉到第一只进阶的小萌物呢~
BY跑到网吧来的作者菌
☆、第六十八章 残血倚斜阳

明非染等人的撤退路线上有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一时不慎很可能会引来更多的追兵，难以脱身。自南天围场一路南下便可见一岔道口，一条可通往风啸林，另一条则是风狼大营，风狼外营与主干道靠得极近，以后方追兵的动静，要想不惊动他们也难。不过好在溪北矿山被屠狼会所占据，山道崎岖，他们可以借外围山道离开。只要不深入，相信后头那些狼牙兵应该不会一时兴起去搜索整座矿山，也不至于害了屠狼会的人，陷自己等人于不义之地。

明非染并数十轻功极佳的战友刻意现身在山脚下佯装不经意间让狼牙军的追兵看见他们，而其他人则是加快了速度赶至风啸林，打算在那里布置一些简略的陷阱，以擅机关毒术的唐门弟子为主，众人打定主意，哪怕不死也要扒掉他们一层皮！

这场追捕战总共耗时三个多时辰，他们不是没有伤亡，两百多人如今仅余半数。然而狼牙军的损伤却远胜于那些刺客，这等战果叫黑齿元祐极为愤怒。

一群废物！

他们几乎每人手上有着数十条狼牙兵的性命，五万大军竟然在追捕区区两百余人时损失了一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黑齿元祐惊怒于狼牙军的折损，然而明非染他们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且战且退，精神高度集中了将近三个半时辰，一行人早已疲惫不堪。

天边暮色渐起，面对数万大军的围堵，他们却已无路可退。

不，风啸林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堵在一个较为狭窄的山道中，两旁皆是山脉，银发青年面色凝重的正对四万狼牙大军，一手背在身后悄然做了几个手势，接到他的暗示，不少人眼中泄出了几缕焦灼之色，迟迟不肯执行。

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明非染眉宇紧蹙，这群家伙是不是忘了谁才是此次行动的领队人？怎么还不走！

借着闪躲的动作，十分自然的侧过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见他们仍在迟疑，明非染干脆取出了身上最后一枚弹药，直接投向黑齿元祐，其意并非在夺命，而是为了掩护。

硝烟升起的那一瞬间，银发青年高声喊道：“撤——”

历经了如此高强度的作战，他原本清冷如寒玉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起来，面对首领的催促，不少人犹豫了，然最终，他们还是听从了明非染最后的命令。

三分之二的人向后撤离，逃往洛道。而剩下的人，皆是负伤较轻且仍有余力之辈。
他们要为已无力再战的战友们断后，包括明非染在内，他是所有人中功力最深厚、也是坚持了最久的那个。

此番恶战，他们或许……已经回不去了，但任务完成，物资车想必已安然出来洛阳地界。已经战死了一半的袍泽，但撤离的那数十人许是能幸免于难。

留下的三十余人中，并没有万花谷与五毒教之人，他们早就耗尽精力，仅存的几人也是方才被人扶着撤离的。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战斗，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辅助。哪怕受伤，也只能硬抗。

黑齿元祐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不屑的冷嘲道：“杀了阿史那从礼与我麾下诸多将士，还想妄逃走？给本长老统统拦下！”

银发青年站在路中央，他身边是同样神色冷峻的战友，他们以身堵住了去路，沙哑着嗓音，挺直了背脊，“想抓人，那便先踏过我等尸体再说吧。”

“杀——”

身边的战友死伤惨重，明非染此刻的内力与体力也基本上消耗殆尽了，而敌人……却仍旧远多于己方。

生死关头，银发青年心无杂念，脑海中刹那间掠过许多身影，最终定格在那一袭白衣红襟上。
不知不觉，那双凌厉的蓝眸染上了一丝暖色。

你是对的，雨哥。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你在我心里的确与他人不同。只是，我或许已经等不到再见之时了。

扫视了一眼四周，银发青年的眉宇间蓦然划过一抹厉色，看着面前那些略有瑟缩的狼牙兵冷冷一笑，想留下他明非染的性命那便拿你们自己的命来换吧！

一时间，死在银发青年手下的狼牙兵又多了不少。围杀的狼牙兵们顿时倒退了几步，一脸忌惮的望着此人。只见银发青年目光冷厉的逼退了他们的视线，随后缓缓开口道：“诸位战友，看来今日我们是难逃此劫了，可有后悔？”

历经厮杀硕果仅存的十几人各自解决了身边的敌人后纷纷相视而笑，神色豁达，坦然无惧，“明师弟说笑了，自我等离开山门的那一刻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丈夫生于世何惧一死！”

“我才不会后悔呢！反倒是明兄弟你……不觉得惋惜吗？”

“是啊，不过一段时日明师弟的武艺又有精进，倘若再过一年半载只怕今日这般围堵也难以留下师弟了。”

“那还用说，不出几年，明兄弟定然可以成为剑圣方乾那等存在！”

可惜，没有时间了。

其实他们心里一片清明，倘若明非染真有心要逃，并非全无机会。
只是……

“你们都不曾后悔，难道我明非染竟会畏惧不曾？只不过是遗憾……再见不到那海清河晏之景了……诸位，放手一搏吧！且让我们……杀个痛快！”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诸位，杀——！！！”能在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皆已彼此间有所了解，他们的确希望他能活下去，但他们却更加理解明非染的选择。

以身作则，无惧无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才是能令他们甘愿从命的首领，不弃袍泽，不畏生死。

受明非染的士气所染，其他人也开始倾尽一切与敌人搏杀。此刻他们已无后援，身负重伤更是难以脱困，倒不如用这条残命来多杀几个狼牙兵，也不枉师门半世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