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伊鹿不好意思地抿抿唇,露出颊边可爱的小酒窝,随即眼睛亮起星光烂漫:“可是,在遇见你之后,教着你说我们语言的那段时间一直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呢!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被人需要着、依赖着的,那个时候的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的活了过来……”
“而现在你又愿意将宝贵的医术传授给我,让我跟着你学习医理,为那些受着病痛折磨的人医治,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这种美好的感觉真是……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真正活着的人呀。”
宋琅幽深黑亮的眼中忽地泛起水色潋滟,望着伊鹿的眸光明明灭灭,直将伊鹿看得不明所以地脸红低头,她才忽地微微探身,轻轻将羞怯的伊鹿抱了一下。“伊鹿……你,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人。”
一大片绯红瞬间在伊鹿的脸上蔓延开来,他憋住呼吸手足无措地僵楞着,直到宋琅轻轻放开他,他才一口气长长地呼了出来,将染上夜晚凉意的双手盖到自己的脸上降热,一边羞急地说:“宋琅你怎么把我刚想对你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呀?我才觉得你是个很美好的人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好像有一种很奇特的能力,能让待在你身边的人都发掘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呢!”
伊鹿眨眨眼,说:“譬如我,譬如翎,譬如我们部落里的许多人。你或许不清楚翎以前是个怎样的人。除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我,翎对待其他人一直都是骄傲到不屑于去交流,只是严谨自律地担任好一个首领基本的担当和责任,但私底下对部落里的人可都是不苟言笑的。”
看着听得一愣一愣的宋琅,伊鹿噗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竟是这样的人?也是呢,现在的他会尝试着去关心、担忧其他人,甚至还能和部落里的人打作一团互相攀比武力,把部落里的人都给惊叹得呀!”
“所以才有之后部落里的人都跑来围观你的事情呀!”伊鹿幸福地叹了一口气:“在你来了之后,我们部落的人因为关于你的话题都变得有生气许多了呢,我这才发现,原来以前我们一直过着的那种日出打猎、回来分食后就各自回家的日子不是生活,仅仅只是重复的、没有盼头的生存。哪像现在一样,部落里每天都在掰手腕决定谁来给你送食物,来你这里医治后的人就算知道会被其他族人摁着打也要当众得瑟一番。”
“所以,拥有着能让周围人变成更好的自己这种独特魅力的你,才是最美好的人,不是吗?”
宋琅一直愣愣地听着伊鹿说完这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良久的沉默后,宋琅忽然温暖一笑,眼神微颤地看着伊鹿,轻声说:“谢谢你,伊鹿。”
谢谢你,让我在穿梭了那么多个世界,在经历过那么多无望又飘摇不定的岁月后,遇见了这么美好的你。谢谢你,告诉我原来我也有存在的意义,竟然让我这个早该沉睡在死神怀抱中的人,还能在心底滋生出一丝——想要为了这美好的世界、美好的生灵而活着的奢望。
第9章 始社会黑巫师(九)
天清地朗,风和日暄,看来今天又是个不错的日子。看到山谷前方蹲跪在地上挖草药的巫师厉,宋琅如此想着。
果然什么温暖人心的小太阳说的根本不可能是她吧,不然为什么她一看到那个穿着黑色兽皮的身影,就立刻感受到全身的黑暗罪恶因子都充分调动活跃了起来?
她挂着和善的狼外婆笑容,噔噔噔地走到他面前:“哟,巫师厉呀?好巧啊,早饭吃了没?”
半蹲在地上的男人回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又转过身默默地挖草药。
他不回应,她也不在意,又噔噔噔地蹭到他身后,微踮脚尖,探身看他背后竹篓装着的草药。一看之下,好家伙!全是黄药子、藜芦、钩吻之类的毒草药。
宋琅一哽,脑电波在这一刻很诡异地和巫师厉的达到了同一频率对接上,她开口惊讶地说:“巫师大人!你为了让我付出代价,到底一个人跑来这荒山野岭挖了多久的毒草药了?”
专心撅着屁股挖草药的巫师大人闻言一僵,冷淡阴毒地“哼”了一声,握着石刀掘草药的力道越发大了。
宋琅不再说话,也跟着蹲下身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挖了起来。
巫师厉的脸色瞬间黑灰,侧身怒视她:“这片山谷这么大,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一起挖?”
宋琅无奈地摊手:“没听说过‘相生相克,阴阳不独生’嘛?就是你挖的毒草药附近,一般都有抑制它的草药。你都能为了毒害我,在这儿这么使劲地挖毒草药了,那我也不得不加把劲,跟在你身后找解药不是?”
说完这话,宋琅好笑地看着脸色阴沉黑灰的巫师厉一窒,又狠狠别开脸,露出那种仿佛要被她气哭了的诡异阴冷表情。她在心中一边默念着“上帝,我有罪”,一边感叹他要被气哭了的表情果然戳中了她诡异的高萌点呀!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人在发狠地掘着毒草药,一人欢快地哼着小曲紧步跟随着旁边的人找解药的诡异画面。
两人蹲在一起挖着挖着,过了一会儿后,宋狼外婆又不甘寂寞了,向着他的方向偏了偏身子,提议说:“嘿!挖草药多闷呀,不如我们来谈谈心吧?”
一听到宋琅开口,阴狠毒辣的巫师反射性地拉长了阴沉的脸,蹲着移开一小步,拉开了和宋琅的距离后,才哼了一声说:“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别这么无情冷酷嘛,咱们总能找到共同话题的!”
宋琅偏头想了想,然后睁着好奇的乌眼问:“对? 恕T谖业募蚁纾芫靡郧笆⑿泄饷匆恢址缢祝褪翘旌凳被岚盐资Ψ旁诹胰障缕厣梗锤卸斓厍蟮糜晁N颐徊渭庸忝钦饫锏钠淼蝗眨忝窃谀且惶煲彩钦饷锤傻穆穑俊?br /> “啪叽”一声,巫师厉折断了刚挖到的一株断肠草,开口时森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巫师求雨是通过跳舞祷告——”
“噢,这样啊!”宋琅似乎是失望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无视旁边男人越来越乌沉阴暗的表情,继续蹲着挖草药。
巫师厉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背后的竹篓狠狠往地上一搁,阴森地说:“巫医宋琅!你等着,在祈祷日那一天,我会当众向你提出医术决斗,你将无法拒绝。然后我会在所有部落的人面前——打败你!”
宋琅偏头问:“什么医术决斗?”
巫师厉笑得狠戾阴冷:“我们彼此为对方准备一种毒·药,各自会有一定的时间去制作解药,最后等时间一到,我们就服下对方的毒·药。”
宋琅无辜地一瞪眼,说:“但是,我不会去参加祈祷日呀!”
巫师厉一愣:“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参加祈祷日呢?无论是哪一带流域,哪一个部落,任何人都是将参加祈祷日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哪怕是路途险远,也会为了参加祈祷日而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曾经苍鸣部落的那位巫医,哪怕明知道医术不如他,也不得不参加一年一度的祈祷日。
宋琅笑得狡诈:“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也没有加入任何部落,我们家乡可没祈祷日这种节日的。再说……”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们巫师祈祷的方式太无聊了,竟然是跳舞祷告,而不是暴晒巫师,我没兴致!”
“你……”巫师厉顿时气得心口发疼,她若不参加祈祷日,那他辛辛苦苦挖了好几天的毒草药是为了什么?!
两人一直对峙得火热,谁也没有发现天边远处慢慢飘来的一朵乌云。于是乎,突然间天一暗,乌云严实地遮挡住他们头顶的太阳,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地,就噼里啪啦打在了两人的身上。
巫师厉恨恨地说:“乌鸦嘴!说什么求雨。”
宋琅毫不犹豫反唇相讥:“你还是巫师呢,怎么没有占卜到现在要下雨?要你何用!”
“哼,你别跟着我。”巫师厉拎起竹篓,转身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中快步走远。
宋琅连忙将背后的竹篓取下,举在头上挡雨,也快步跟上巫师厉。废话,她人生地不熟,而他在这儿采药多年,肯定知道哪儿有遮蔽的洞穴,她怎么会傻乎乎地被他甩开。
果然,巫师厉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狭小的洞穴,赶紧走了进去后,一回头就看到宋琅也无耻地跟着挤了进来,巫师厉顿时觉得心口塞得不想说话了。索性也不理会她,自己将后背紧紧贴着洞壁,与宋琅之间勉强拉出一臂的距离。
洞穴外的雨愈下愈大,慢慢在洞口处形成一幕雨帘,将狭小的洞穴空间封闭了起来。
巫师厉把装着毒草药的竹篓放在两人之间作为分隔后,转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水帘,思量这大雨大概什么时候才会停。
然而宋琅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将自己装着毒草药解药的竹篓压在了巫师厉的竹篓上后,拍了拍手,将手上因为挖草药而沾上的泥污拍落,然后抬起头,对着转头沉默看雨帘的男人,兴致勃勃地提议说:
“嘿,避雨多闷呀,不如我们来谈谈心吧?”
第10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
“不如我们来谈谈心吧?”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巫师厉,心口又开始隐隐发疼了。他决定收回第一次见面时的想法,如果她成为自己的试药人,他最先给她灌下的药不会是令人痛苦无比的剧毒,而一定是哑药!
将巫师厉郁结无比的表情收入眼底,万分愉悦的宋琅表示怎么她从没发现自己的萌点如此奇怪。
“譬如说……”宋琅微微俯身戏谑地笑看他:“据闻巫师大人已经度过了将近三十个春天和冬天,却从来没有过伴侣,不知是为什么?”
冷冽森寒的眼神瞥向她:“与你何干?”
“我是巫医,看到有新奇的病就总忍不住手痒。”宋琅无比诚恳:“巫师大人,人体接触恐惧症也是病,得治!”
“或者说,”宋琅挑眉,“不举之症我也勉强能开药方医治。”
安静地看着洞口水帘的巫师厉原不想搭理宋琅,但过了一会儿,他犹豫一下,同样身为巫医的强烈求知欲还是迫使他开口问:“什么是不举之症?”
宋琅眼神微闪,露出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然后举起虚握着的右手。
“不举之症,就是不能……”曲起的食指极其形象生动地抵着拇指轻快向上弹出:“……bo(第一声)儿起!”
巫师厉:“……”他是有多犯蠢才明知她不怀好意还忍不住接她的话?!
不等面前的男人炸毛暴走,宋琅忽然神色一正,淡淡说:“不逗你了,我确实是想问你一些问题的。”
她眸色温凉,专注看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会毒害苍鸣部落的老巫师?你要每个部落在祈祷日送来一个试药人又是为了什么?”
“呵!”他神色森冷阴郁:“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你应该也听说过。”
“但我想听你说。”她温润的眼中不带一丝偏见:“他们都说你杀害老巫师是因为畏惧他的才能,想取代他的位置,他们都说你拿那些人试药是为了报复当初的驱逐之仇。但那些都是他们说的,而我,想听你说。”
狭窄的洞穴外,滂沱大雨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风声大作,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越来越大。
巫师厉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烦躁起来,话语间尽是不屑:“你听不听信是你的事情,我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我们是敌对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她幽深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似是要抚平他的所有烦躁:“我们可以不用当敌人的,不是吗?”
他眼中透着阴戾和嘲弄:“不可能!你是巫医,而我是精通巫术和医术的巫师,你对我而言是阻碍,是威胁,所以我们势必不能两立。”
宋琅不再说话,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抱胸倚在洞壁上。幽凉的眸光却一直锁住他,明明灭灭,闪烁着明锐的洞察和深邃的睿智。
良久,她才悠悠开口:“你不愿说,那我便一条一条猜吧。”
“你若是生在我们家乡,必定是一个疯狂偏执的科学家。你连这个世界最为看重的娶妻生子、繁衍后代都能不屑一顾,因为你对知识的认真和追求甚至可以让你把人类的正常想法都置之度外。所以你看重的根本不是他们所认为的利益和地位。是吗?”
“所以你用活人来试药,也根本不是出于他们所认为的向当年驱逐你的部落复仇,而是你对知识强烈疯狂的求知欲甚至能让你罔顾一切伦理与道德。你甚至可以将你自己的身体都当成工具,常年亲身去验证毒·药,导致身体残留大量毒素。是吗?”
“你毒害老巫师,是因为老巫师那个所谓的占卜预见根本就是他自己杜撰的。你流浪到我们这一带后,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你认为学识最渊博的老巫师,在和他的交流中,你让他感到了威胁,所以他陷害你想把你驱逐出去。你愤怒,你憎恨,因为他为了权利侮辱了你认为最神圣的知识。是吗?”
“而你要与我为敌,是因为你太久没有对手了。或者说,是因为你一切的学识、一切的思想,在这个世上都找不到哪怕一个能稍微理解你、能与你心意相通、产生共鸣的人。这种曲高和寡的孤独,让你觉得无比痛苦,甚至是寂寞得发狂。是吗?”
宋琅一边清晰地说着,一边隔着中间两个竹篓探过身,伸出手撑在他头部旁边的洞壁上,慢慢凑近他那随着她的逐条分析而渐渐变得无比震惊的脸庞。
最后,隔着稀薄的空气,她幽深睿智的眼神直直望进他剧颤的眼睛里,轻声问道:“你说……是也不是?”
他猛地重重闭眼,遮住震颤不已的眸光,再睁开时,阴郁的眼睛中带出了扭曲的兴奋。
“哈哈哈……”他的胸口随着一连串的笑声剧烈起伏着。
维持着壁咚动作的宋琅在他的眼神和笑声中愣怔住,微微退开脸,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好,好,好!巫医宋琅,你实在是太让我惊喜了。”巫师厉停下笑声,眼中的阴戾和兴奋交织扭曲:“你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敌人!来吧!死在我手里,或者,让我死在你手上!”
卧……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宋琅两眼呆愣,这根本不按剧本来啊!说好的我是你唯一的知己从此你一心向善我们做好彼此的天使呢?为什么她一番掏心置腹他反而黑化得更严重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救命,她跟不上黑化的思维呀!
“等……等一下!”她艰难地说着,对上巫师厉扭曲的眼神急切说:“我们可以不当敌人的呀,我们彼此合作共同进步不是更好吗?”
巫师厉奇怪地看向她:“我不需要合作,我们在医术上一决生死才最能比出高低不是吗?”
宋琅一怔,急中生智:“不!我并不是只懂医术,你们巫术涉及到的天文知识和算数推理这一些我也都会,真的!这些我们都可以一起探讨呀!”
巫师厉一愣:“你是说,你也懂巫术?你也是巫师?”
宋琅连忙小鸡啄米状点头。
巫师厉眼中的疯狂扭曲慢慢褪去,认真地想了想:“这样的话,我们确实不能一决生死,否则就没机会探讨巫术了。”
宋琅差点感动得哭了,还好补救及时。她赶紧附和:“是的是的,在天文地理和算数演绎推理这方面我很在行的,比我的医术厉害多了。我们一定可以一起研究得非常愉快的!”
“那好,我同意了。不过……”他有点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没有欺骗我?不是为了逃避我们医术的决斗?”
宋琅继续小鸡啄米:“必须是真的!”
“那我明天就去找你,带你回我的洞穴看我的藏品,我要看看你到底懂多少。”巫师厉还是不太放心。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可怜的宋琅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担心一个说不好又拉高了他的黑化值。
黑化危险观察期的巫师厉闻言,微微抿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眼底的阴郁狠戾都散去了不少。让面前的宋琅都看得一怔——果然平时不笑的人,一笑起来都会让人惊艳,哪怕他的外貌并不算出众。
巫师厉高兴地往前挪了挪,想和宋琅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忘记了两人中间还摆着两个分隔用的竹篓,于是他这么往前一挪,脚一动就踢中了竹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