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还是别了，去年的时候你不是不知道，给他爸妈打电话让他知道了，那脾气发的……”小凯打了个哆嗦，眼睛一瞟，瞟到我居然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脸马上拉得老长，狠狠剜了我一眼，我赶紧披上羽绒服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隐约听到经理叹了口气说：“这大过年的，都急着回家团聚，偏这孩子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回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哎！”
我听后脚步稍微顿了一下推门出去了，把车子推出来骑上就走，骑了几下总觉得身后有道目光在看我，冷冷的却又火热无比，我禁不住回头看了看，发现三楼依稀有个人影正往下看。我赶忙又把头转了回来，加了紧的蹬车。蹬了有十几米之后一个刹闸停了下来，单腿蹬地，想了又想猛拍了一下车把，还是认命地掉转车头回到酒店门口。再往上看人影已经没了，我把车子随便一放，低头进了酒店，径直上楼来到302。经理居然在门口站着，跟站军姿似的周正。我走到他旁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经理吓了一跳，扭头问我：“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举手敲了敲门，半天没人应，我对着房门就是一脚，大叫了一声：“开门！”
“苏离！你做什么？“经理忙拉住我大喝道。
“开门！”我不理他，又踹了一脚。经理的脸色一下黑了下来，正要呵斥我，门忽地就开了，半月不见的康乐满脸胡茬，满眼血丝，满身烟味的出现在了我面前。他不说话，只是死死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经理一看康乐开了门，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放开了拉着我的手。
“德叔，你赶紧回家过年去吧。我没事。“话是对经理说的，眼睛却还是盯着我看。
“哎？哦，好，你们聊，你们聊。“说着转身要走，又回头低声警告我说：”我不管你是康少什么朋友，说话小心点。“
“德叔？“康乐沉声喊道。
“哎，我这就走，这就走。“
看着经理消失在拐角处，我回头刚要说话，就被康乐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我被迫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双手垂下没有回抱，感觉出他越来越紧的拥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这才发现他的嗓子是哑的，估计是抽烟过多的缘故。
“我听我妈说你爸妈找你快找疯了，你怎么在这儿？“我问道。
“嗯，我知道。“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要是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回家过年？“我又问。
康乐没有回答我，而是把我拉进了屋里。当我看到屋子里的陈设时惊呆了，这里居然和我的卧室一模一样！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每一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最后目光定格在康乐的脸上，一脸的震惊。
“你要是不来，我就在这里过年，这里和你哪儿一模一样。“康乐笑道。
“你特意布置的？“半天我才哑着声问出口。
“嗯。“他简单一个单音过后转身去了卫生间。等康乐洗澡出来后，我呆呆地看着他干净下巴上的水珠问道：”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小傻瓜。“
我盼着他能说声喜欢，可他只说了三个字：小傻瓜。他甚至都没问我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就直接跟我回了家。
第六十三章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妈妈：“妈，您怎么在这睡？别感冒了。“
妈妈慢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怎么才回来？饺子都凉了，我从新下去。“
“阿姨。“康乐走到妈妈面前亲切地喊了一声，我妈看到康乐时惊讶了一下，随即高兴地拉住康乐的手说：”康乐来了，正好一起吃。“
妈妈怕我们饿坏了，把下好的饺子热了热先让我两个垫垫，说她再炒几个菜，我忙说：“不用了，妈，这么晚了，您先去睡吧。我来弄。“
“是啊，阿姨，您就先去睡吧，我不是很饿，随便吃点就行。“康乐在一旁帮腔。妈妈看看我又看看康乐突然就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闹别扭闹不了多长时间，这不，又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脸一热，忙推着妈妈往卧室的方向走，边推边说：“您赶紧去休息吧，看您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好好。“妈妈仍是笑着说。
我看着妈妈关上卧室的门才转身，看到康乐正带着笑意看我，我脸更热了，剜了他一眼说：“赶紧吃，吃了刷碗！“
我累了一天，匆匆吃了几个饺子，洗漱之后就往卧室的床上一躺，把碗筷留给康乐刷。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流水声，我禁不住笑了。
我硬撑着没睡着，想着康乐进来能和他好好聊聊，却在听到卧室的关门声时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听得他故意放缓的脚步心里更是一热。
“小离，小离……“他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没动，想着他再喊我一声我就从床上跳起来吓他一吓，谁知他却不再喊我，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我又赢了……嗯，现在就在他卧室里，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康乐轻声说，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很愉快，最后一句说出口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我从没听康乐用这种语气对别人说过话。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静静地听着。
“睡着了，喊了几声都没动一下，估计是累的……我怎么知道他会去找我？他以为关了机我就联系不上他了？呵呵，我这么多天不出现，吴倩肯定着急，她因为我的事一急就会去找他，果然不出我所料，吴倩告诉他我失踪的事……起初还不是很肯定他能知道我在哪儿，就吩咐德叔让他送饭给我，事先我故意把字写到门的牌子上，我的字他看了十几年肯定认得……不枉我十几天没洗澡没刮胡子，可恶心死我了。“过了几秒他轻笑了几声，说：“好了，不说了，挂了。”
我闭上了眼睛，假装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梦。
康乐小心翼翼地躺到我身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双腿缠着我的双腿，头放在我的颈窝处，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谁家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隔着墙传来集体迎接新年的倒数声。
“10，9，8，7……新年好！“紧接着是一片欢呼声，夹杂着央视主持人的祝福。
我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这无边的黑暗，一动不敢动，整个身体都想要颤抖，可我知道我不能，我知道我一动他就会醒过来，被窝里的手握得死紧，指甲都能扎进肉里面。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对我耍这般心机，可我却更想马上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个世界这么黑，这么冷，我不想再有片刻停留。
冷汗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一阵接一阵，我再也忍不住地把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抓住心脏的位置瑟瑟发抖，康乐的手臂像是感应到什么，搂得更紧。
听着从背后传来的康乐的呼吸声，在心里对自己说，苏离，新年好。再过两三个月就是春天了，可你的冬天却永远也过不去了。
第六十四章
早晨是在康乐怀中醒来的，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见我醒过来，点了我的鼻子一下说：“赶紧起床，阿姨都叫了好几次了。“
我看着他的笑脸，恍如隔世，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是不是在梦中，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去，缓缓离开他的怀抱，准备起床。
“怎么那么怕冷？昨天晚上你身上没一点热气，我抱了一晚上都没能暖热。“
“是吗？“我背对着他边穿衣服边说，”可能吧，我一到冬天就是这样子的，可能你不知道。“
“不能啊，“他说，”以前搂着你睡的时候你就跟个小火炉似的，一会儿就滚烫滚烫的，抱着你睡一晚上能出几身汗……“
“你肯定记错了，我怕冷的，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我已把衣服穿好，走出了卧室。
妈妈已经把早饭做好摆在桌子上，看我走出来说：“康乐起了吗？赶紧洗脸刷牙去，菜都凉了。“
我回头看了看康乐，他仍是半躺在床上，看着我一脸的神色莫名，我对妈妈说：“妈，这都几点了，他还不起床，是不是该打他屁股？“
第一句话说得妈妈和康乐都笑了起来，妈妈说：“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调皮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进了洗手间。
我把水管开到最大，看着镜子里的人使劲扇了自己两巴掌，顷刻，双颊两边各出现了五个红手印。越看越觉得镜子里的人不顺眼，忍不住又扇了几巴掌在脸上，脸微微地肿了起来，我不敢马上出去，怕被妈妈和康乐看出端倪，用凉水把毛巾侵湿透，敷在两颊，反复几次才算好些，外面妈妈已经催了好几遍了，我只好出去。
“脸怎么那么红？“妈妈奇怪地问我。
我坐下尝了一口菜才说：“不是您说的吗？冬天经常用凉水洗脸可以提高免疫力，不怕冷。我得实践实践。“
不一会儿康乐就坐在了我对面。
这样的情景很熟悉。我和康乐坐对面，妈妈坐中间，吃饭的间隙说些学校的逸闻趣事，时不时地还会爆发出阵阵笑声。他给我妈夹菜，我给我妈夹菜，然后他再使劲给我夹菜，其乐融融的氛围真像是一家人。
我反常地沉默着，看着他和我妈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可我知道这是错觉。
“康乐，你今天还不回家吗？”我突然问道。
康乐的笑僵了一下说：“回。”
“嗯。”
第一阵沉默。
我又喝了一口粥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便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看，换了几个频道都是一样的节目——重播昨天晚上的联欢晚会。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场面刺痛了我的眼，慌忙又换台，终于找到一个电视剧频道正演着一部韩国片，典型的中国式配音，女主说话很嗲，男主说话一顿一顿的温柔。
不一会儿康乐坐到我身边，我扭头笑问他：“用不用送你？”
他的眼神一闪，低声问道：“你这是在赶我走？”
“不，不是。”我否认道，“年前你家人就派人过来说找不到你你爸妈挺着急的，我觉得你应该回去陪陪他们。”
“他们压根没回来，怎么陪？”康乐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我的笑一顿，又说：“那你也应该回去看看，就算是你爸妈没回来，吴倩也很担心你，她联系不上你，这个年肯定没过好。要不，你先给她打个电话？”
他看了我一眼微点了点头说：“嗯。”
他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站起来走到墙角处开始讲电话。我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努力不去听他讲的什么。一分钟不到他挂了电话，对我说：“我走了，去找吴倩。”
“嗯，好。”我没看他随声应道。他站了好一会儿，我感觉他一直在看我，我努力表现出沉迷于电视剧情节的样子，却连看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走了。”他提高了音量又说。
我故作惊醒的样子抬头看了看他说：“好。”
他没有和我妈说再见就走了，门刚一关上，我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倒在沙发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头顶传来妈妈关切的声音。
我闭了闭眼睛说：“没事。”
第六十五章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妈妈怕我受委屈，为了我没有再嫁人。她很要强，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要和别人比，生怕落了后会被人看不起。她是个好妈妈，不曾让我受丁点委屈，却对我也非常的严格，尤其在学习上更是容不得我有半点马虎。
从我记事起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妈妈起早贪黑地为了生计奔波，疲倦永远挂在她年轻的脸上，两鬓早早地添了白发。我妈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很争气，每次都考第一名，从没让她为我的学习操过心。我很高兴能让妈妈感到自豪，于是会加倍的努力，谁也没想到一向品学兼优的我会考不上大学，在得知我落选的那一夜，妈妈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花白了。事后几天我都战战兢兢地等着她雷霆般的震怒，她却出乎我意料的在两天没和我说一句话后突然对我说让我去复读，没对我说半句指责，一句重话，我觉得更加的愧疚，觉得肩上的压力更重。
复读那一年，为了节省出更多的时间学习，我还是选择了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妈妈都会做上很多好吃的，说是要给我补营养，再不问我学习上的事情，而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注意身体，说什么都没身体健康来得重要。我觉出妈妈变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常年的操劳磨了性子，更或许是因为家里的条件和我小时候相比改善了许多，经济上的压力变小了，性格就变得比较温和，对我更加疼爱。偶然一次机会，我听她和别人聊天时说：“以前都怪我对他太严厉了，要不也不会承受不住压力发挥失常。我想了整整两天，想通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身体又不是很好，性格又比较内向，我不能再逼他，他考上大学是我的福分，考不上也饿不着他，有我在一天就养他一天。”霎那间，泪汹涌而出，有一股冲过去抱住妈妈大哭一场的冲动。
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可再好的妈妈也代替不了爸爸。我会时常看着街上拉着爸爸手撒娇的孩子，还有爸爸脸上出现的无奈纵容的笑容，想着如果我的爸爸还活着，肯定也是这么宠我，不管我想怎样都会随我。我小时候沉默寡言，安静得出奇，再加上个子瘦小，没少挨小朋友们的欺负，如果不是成绩还过得去，估计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班里的小朋友会在受到欺负的时候说：“你等着，我告诉我爸爸去。”我受了欺负就只能忍着，也不敢对妈妈说，怕妈妈听了伤心。认识康乐后，他也时常欺负我，我照样忍着，可有那么一天当别的小朋友再次嘲笑我是个没爸的孩子的时候，他却怒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打，凶狠得像只不要命的小野兽，要不是老师及时把他拉开，指不定会把嘲笑我的那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从哪儿以后他就一直护着我。我想我之所以会喜欢他可能主要原因就在这里，他代替了爸爸的角色，保护我不受别人的伤害，他给了我太多的安全感，对他的依赖一天天加深，总觉得他会这么一直陪着我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当现实伤得我体无完肤，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太天真。这世上除了妈妈，哪里还会有什么人会一辈子对你好？当往事都成过眼云烟，哪里还会有人曾记得要相伴永远的承诺？
康乐走后，我曾无数次打量自己的房间。简单的平板床，一个人睡嫌大，两个人睡又有点挤，妈妈知道我怕冷，褥子铺了三层，被子盖了两床；床单是浅绿色的简单图案，被罩和床单同一个色系，颜色更深些，康乐曾笑我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这种清亮的颜色，我告诉他，我只是觉得这颜色干净，并不是因为多喜欢；床对面一个简单的衣柜，里面放的是我四季穿的衣服，分好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挨着床的是一张书桌，几本书整齐地放在上面，还有一盏蓝色台灯，一个凳子放在桌子下好节省空间；隔壁房间里有妈妈，每天早上她都会早早起床，悉悉索索地收拾屋子，然后做早饭，做好后才会叫我，我边应声边继续睡，直到妈妈不耐烦了才磨磨唧唧地起床；放假的这几天，我仍是没有开机，哪儿都没去，每天都待在家里，晚上陪妈妈看无聊的电视剧，哈切连天。再没有哪个时候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只有这里才是一个安全温暖的所在。外面那么多欺骗诡诈，彷徨无助都和我无关，只有躲在这里才是真正安全的。
可悲哀的是，我现在还不能躲，我欠的人情还没还。
第六十六章
初六一大早我就起了床，想着新年上班第一天怎么都不能迟到，不仅不能迟到还得早去。妈妈的早餐还没做好就见我要出门，忙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笑说：“没有，没有。今天不是新年第一天上班吗，我想早去点儿，早饭就不在家吃了，随便在路上买点就行。”
刚把车子骑到巷子口就看到张聪在哪儿跺着脚，他一见我出来，眼睛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