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舟闻言道：“那后来呢。”
古霜迟接着说道：“说是照顾他，其实也不过是按时拿饭给他吃，等他吃完了再把碗拿走，跟养宠物没什么区别，十天半个月不说句话是常有的事，那时候我几乎怀疑他会就这样活到死的那天，直到有天我发现他不见了。”
商砚舟问道：“不见了？”
古霜迟抬起头看着天道：“本来师兄们顾忌他学走路后会四处去便在房外设了结界，但他从来不会往外跑，所以久而久之我便也忽视了，可那天早上我照常拿饭过来给他，看到只有空荡荡的屋子，我一瞬间就慌了。我找了他整整一天，从早上到晚上，最后才在灵兽池里找到了他。我到现在都想不清楚他是如何能越过结界闯进去的，而且偏偏就那日池里还有几只很凶猛尚未驯服的灵兽待在里面，我进不去结界，只能一直在外面劝他出来，他居然还朝我摇头。”
古霜迟笑了笑道：“我怕惊醒那几只灵兽，一直不敢太大声，他又离得近，我更不好做些什么，只好问他为何不愿意出来，结果他伸手指了指我，说：师兄不喜欢。那天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听懂了我说的话，而且他居然会说话了。”
商砚舟接着问道：“后来他又怎么愿意出来了？”
古霜迟道：“那时候我急得快哭了，一直在结界面前劝他出来，说我没有不喜欢他，刚开始他还不愿意，我见灵兽醒了，慌到跪在地上求他出来。大概是他见我真的很着急的模样，灵兽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冲我跑过来了，幸好当时灵兽有结界挡着出不来，若是没有，恐怕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我和他这两个人。”
古霜迟顿了顿道：“也就是那日后我说的他渐渐都能听得懂了，也开始会说话，我对他才有了些改观。”
商砚舟听罢，想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古霜迟道：“恐怕这只是部分的原因吧。”
古霜迟诧异地看向商砚舟，半响说道：“还真的瞒不过你。”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虽然那件事后我确实对他有改观，可过后毕竟我同他不在一个师门下，平日并没有太多的来往，就算有机会再见到他也是匆忙别过，直到我拜入师父门下，渐渐发现了一些我以前忽略了的，并不知道的事情。刚开始是觉得他可怜，后来是觉得有趣……最后就变现在这样了。”
商砚舟听着这心理历程似乎有些奇怪，便好奇地问道：“那不知道是怎样的事，连你也会为之动容？”
古霜迟转过身看着商砚舟问道：“砚舟今日是来审问我的？”
商砚舟答道：“并无此意。”
古霜迟笑了笑道：“那……干你何事？”
商砚舟闻言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换了别的话题又说了一会儿，古霜迟见夜色已深，便说道：“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商砚舟一礼别过后，看着古霜迟的背影，回想着这段时日所见，再加上方才古霜迟所说的，那清泉想用幻术控制未因心神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会着急和介意。而且看样子，颜倾鸿对未因的重视程度比古霜迟更甚，若那日去阻止清泉的是颜倾鸿，只怕清泉现在可就不只是在静阁面壁思过这般简单了。
这般想想，他还真得好好谢过古霜迟才是。
第二日钟书遥依旧是大清早的来敲门拉着众人一起出去游玩，未因看了眼颜倾鸿那仍紧闭着的房门便随着古霜迟出门了。
他们先是去了望月山俯视西州府的盛景，然后才又回了街上逛着，人渐渐地开始多了起来，那些门旁放着的花盆里此时开满了各色的花，祭台上香烟袅袅，走在街上的人们头上都戴着花环，手提着灵灯，路边的摊档上放着各色的花环出售
钟书遥见了道：“这些花环看着不错，我们也去弄个来戴如何？”
寒樾闻言侧目看着他道：“其实我是一直很想不明白为何张掌门会收了你做徒弟。”
钟书遥付了钱捧着几个花环回来，往寒樾头上戴了顶，笑道：“因为师父觉得我这样的性格讨喜啊。”
寒樾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没有取下戴在头上的花环。
钟书遥给每人都分了一个花环，最后他走到未因面前，将花环套到未因头上，端详了片刻后笑道：“我觉得吧，未因小师弟戴这花环最好看。”
古霜迟看着未因也笑了笑，道：“确实很适合。”
钟书遥拍了拍手道：“走吧，我们也去领盏灵灯，说不定那什么神奇的瑶光灵灯会被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拿到也说不定呢，走走走。”
众人无奈地随着钟书遥走到花神庙，庙中挤满了许多的人，领灯的人络绎不绝，拜祭花神的也并不在少数，求签解签的更多。
钟书遥一看这么多人嘴都瘪了，他上前看了看折回来道：“似乎领灯的话只要走到前面去就好了，有几个门可以同时领，那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领灯，领完的就在庙门前等着，有没有意见？”
众人表示没有意见后便都跟着钟书遥进了庙去领灯。
谁也没料到钟书遥还真的一语中的，他们当中确实有人领到了瑶光灵灯。
众人围着古霜迟手中那盏看起来十分别致的瑶光灵灯看了许久，甚至还有路人走上前来摸了摸他道恭喜。古霜迟尴尬地提着灯不解地看向商砚舟。
商砚舟解释道：“他们只是想沾沾你的幸运，不要太介意。”
古霜迟尴尬地笑着，一边皱着眉头看向庙中。
钟书遥也好奇的张望着，道：“未因小师弟怎么那么久？我见他也进去了我才进去的呀，没道理我都出来他还没出来。”
几人又等了片刻，古霜迟把灯塞到商砚舟手里进了庙中寻了个遍，见确实没有未因的踪影，他慌了片刻后便镇定下来，走到庙门口，见许多人上前去摸商砚舟，而商砚舟只能尴尬地站在那任人摸着，不由笑出声来。
寒樾上前问道：“怎样，找到了吗？”
古霜迟摇了摇头道：“没有。”他看着庙外纵横交错的街道，若是师父的话，应当会知道师弟在何处吧。
古霜迟走到商砚舟旁从他手里接过瑶光灵灯，道：“师弟不见了，我要先回去一趟禀告师父。”
商砚舟松了口气问道：“颜掌门会知道未因在何处？”
古霜迟笑了笑道：“会的。”
未因身上有颜倾鸿画下的血咒，这两日他去过何处恐怕颜倾鸿也都是一清二楚的。只要回去告诉颜倾鸿，要找到未因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商砚舟点头道：“那就先回去禀告颜掌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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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古霜迟回到客栈后便立即去敲了颜倾鸿的房门，却敲了许久也无人应答。
商砚舟想了想问道：“不在？”
古霜迟看了商砚舟一眼轻轻推了下门，没想到门一下便被推开了，他走入房内，见被褥等物都好好地摆放在那处，看起来就像无人住过的模样，不由陷入了深思。
古霜迟退出来将门阖上，商砚舟在旁看他沉思的模样，道：“我们上街再去找找你师弟？他的身手在西州府这样的地方，断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兴许是他看到了什么新奇之物，所以先走了一步。”
“无妨，师弟不会有事的。”古霜迟转过身看着商砚舟说道：“我只是在想一个可能。”
难道说这两日颜倾鸿一直有跟着未因。
仔细一想的话按颜倾鸿的性子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要他有心不让他们发现，想来也应该会是件很轻松的事。
商砚舟歪着头问道：“什么可能？”
古霜迟笑了笑，答道：“师弟他或许是到了叛逆期吧……”
而此时的未因正走在街上，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想撇开古霜迟他们，并且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但他已经先走了一步，自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回去，索性便沿着街一路走，从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他的思绪里一片空白，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应当去思考到底是为什么，可一旦要认真去想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想不到，他觉得这很矛盾，而这个矛盾的源头却始终藏在迷雾里，他看不清，也碰不着。
未因停下脚步看着路边一个摊子上售卖的花环，不自觉地走上前拿起一个看着。
摊主笑着说道：“小公子可是要再买一个，花都是清晨摘下的，刚编好放上去，新鲜着呢。”
未因闻了闻，问道：“这个，多少钱？”
摊主答道：“两文钱就能拿走。”
未因想了想，从古霜迟给他的钱袋里找出两枚铜板递了过去，捧着花环继续走着。
沿街的摊贩今日大多售卖着各种与花有关之物，有各色的花糕还有不同的花酒，一应配套的器皿也都放了出来，琳琅满目，未因一路看过去，最后在一个酒摊子前停下。
他仔细闻了闻，蹲下身看着那些黑色的大坛子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好香。”
摊主见有主顾上门，走上前打开酒坛盖子道：“小公子鼻子可真灵，这里装的都是上等的花酿，只要你叫得上名字，这里保证都有。”
“花酿？”未因好奇地抬起头问道：“花酿又是什么？”
摊主闻言，知道他这是第一次来西州府花神诞，便答道：“就是用花酿成的酒。”
未因疑惑道：“酒？”
摊主顿时便明白了未因是修仙门中的弟子，解释道：“看来小公子还没喝过，要不要来点尝尝，白梨清酿这个你看如何？”说着打开了另一个酒坛，用酒勺舀出一瓢来。
清澈的酒液中飘着两朵完整的梨花，散着阵阵甜香。
“如何？”摊主道：“这白梨清酿喝着不容易醉，甜的也好入口些。”
未因站起看着酒坛子问道：“怎么卖？我……想要一点就好……”
那摊主笑了笑，取了个小坛子来舀了满满一大勺倒进去，用木塞封住坛口，打了绳结圈住拎在手里递给未因，说道：“盛惠三十文钱。”
未因取出钱递给摊主接过酒后，转眼看见摊子的一旁还放着些做成花状的糕点，模样比别家的似乎精致许多。
摊主见他望着，拿了油纸包了两块又递给了未因，道：“今日花神诞，小公子买了我的酒，这两块糕就送给你尝个鲜，若是觉得好吃再回头来买吧。”
未因愣了下后，接了过来俯身说道：“多谢。”
摊主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
未因提着东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没留意到在他走后不久颜倾鸿便走到了那个摊子前，驻足看了片刻后才又离去。
将街上各处尽数逛了一遍后，未因走到沐阳江边来，此时江上仍飘着满满的花，风里夹着的也都是花的甜香。他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把手里的酒坛子和花糕放在一旁，拿着花环思考着颜倾鸿戴这个花环会是什么模样，又会不会喜欢。
只是想想，他觉得自己大约也没这个机会让颜倾鸿戴这个的了，便又放了下来，把装着花糕的油纸拆开，又将酒坛子上的木塞拔掉。阵阵的酒香循着风钻进他鼻子里，和四周的味道都不一样，但又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是他以前没闻过的。
琛凰的门规里规定了不能喝酒，所以未因也没打算喝，他把酒坛子放到鼻下闻了闻，转头看着那两块花糕。
若是师父在那就好了。
未因拿起被切成花状的糕点，对比着江水上的花，猜测着它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半响他放下手来。
一样的。和天空一个颜色，和江面的花一个颜色，和他买来的花环上的花也是同样的颜色，甚至与他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很相近。他始终还是不能理解别人眼中的世界到底是如何的模样。
未因在心中叹了一气，不由地念道：“师父……”
这一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径直落到了颜倾鸿心底，让他不由地现了身，走出来唤道：“未因。”
未因诧异地回过头，见竟是颜倾鸿，当下便愣住，片刻后才想起来站起身朝着颜倾鸿行礼唤道：“师父。”
颜倾鸿站在那处，想走近些却又不敢。
未因皱着眉头看着颜倾鸿，想了许久，他想问为6 何颜倾鸿会出现在这里。想问这两日他去了何处，想问他为何不愿意同自己游这西州府。
分明是他说想让自己看一看这花神诞的。
可最后未因只拿起了买来的那个花环，走到颜倾鸿面前，迟疑了片刻说道：“师父……弟子买多了一个花环，你愿意戴吗？”
颜倾鸿看了眼未因手中的花环，答道：“好。”
未因闻言诧异地看着颜倾鸿，他没料到颜倾鸿会应下，愣了许久后才抬起手将花环戴到颜倾鸿的头上，不由地便望着他出神。
颜倾鸿便由着他看着，直到未因回过神来，问道：“师父，弟子能抱一下你吗？”
颜倾鸿想拒绝，可一对上未因的眼睛，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挣扎了半响到嘴边也只是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未因得了允许，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抱住了颜倾鸿，小声地唤道：“师父……”
颜倾鸿忍不住抬起手摸着未因的头，问道：“和霜迟他们一起你觉得不开心？”
未因闻言，松了手低着头答道：“弟子只是……更想和师父一起而已。”说罢，未因微微抬起头看了看颜倾鸿的神色，又问道：“师父愿不愿意在这陪弟子……再坐一会儿？”
颜倾鸿看着未因，半响点头答道：“可以。”
未因拉着颜倾鸿走到刚才那块大石头上坐下，想了想，他问道：“师父是特意来看沐阳江的吗？”
颜倾鸿看着江面轻摇了摇头答道：“不是。”
未因低下头，片刻后又问道：“那是为何？”
颜倾鸿转过头看着未因，他想说是未因在，所以他才会在，他想说他不曾走远过，一直都在，却还是简单地答道：“只是随便走走。”
未因闻言看着颜倾鸿半响，将油纸上剩余的那块花糕连着纸一起递给了颜倾鸿，说道：“这是弟子买酒的时候摊主人送的，师父要尝尝吗？”
颜倾鸿接了过来却没有吃，只是看着那粉白色的糕出神。
未因又道：“师父也觉得这个花糕做得比别的要精致好看些，不忍心吃么？”
颜倾鸿点头道：“确实更好看些。”
未因想了想，将酒坛子捧在手里，说道：“摊主人告诉弟子这个叫白梨清酿，是用花酿的酒，他还舀出来给我看……弟子觉得很香，就买了些，师父会怪罪么？”
颜倾鸿问道：“我为何要怪罪你？”
未因答道：“因为门规里并不允许弟子们喝酒，但是弟子却买了。”
颜倾鸿问道：“你想喝吗？”
未因摇摇头看着手里的酒坛，从坛口隐约能看见有几朵白梨沉在酒中，零散飘着几枚散落的花瓣，片刻后才说道：“摊主人说喝这个不容易醉，师父……醉又是什么？”
颜倾鸿垂下眼答道：“醉是一种感觉，有些人会觉得头晕目眩，有些人会无法保持神智清醒，也有些人会觉得昏昏欲睡。”
未因抬起头问道：“师父也醉过么？”
颜倾鸿愣了下，轻点了点头。
未因闻言将酒坛子捧起又闻了闻，说道：“弟子以为醉了会让人觉得开心些，但听了师父说的话，弟子觉得醉了后似乎会让人很难过。”
颜倾鸿答道：“有些人借酒寻乐，也有些人借酒消愁，不过看个人想法如何罢了。”
未因皱着眉点头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半响后，颜倾鸿忽地觉得肩膀一重，他转过头去看，见未因挨着他，手里仍捧在那坛子酒，已经睡着了。
“未因？”颜倾鸿出声问道，却久久没有听见回答。
颜倾鸿看向未因手中的酒，伸手拿起放在鼻下闻了闻。
白梨清酿在西州府确实算不得什么容易醉人的酒。
只是对未因，这一点酒香却已经足够了。
第 25 章
古霜迟一行人回到街上又找了一回，见始终没找着人，便听从古霜迟的意见先继续逛着，不知不觉便已入夜，西州府灯火阑珊，热闹比白日更甚。
商砚舟寻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转头看着沉默了很久的古霜迟问道：“还在想你师弟？”
古霜迟闻言看向商砚舟，片刻后答道：“没有。”说罢他见商砚舟仍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他问道：“你好像很关心我，是我错觉还是你对谁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