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悦无所谓地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云就算不跟我在一起,也不能让秦形正为了所谓的面子毁了她一辈子。”
田可昕听江枫悦这话有点不大对劲,“等等,不跟你在一起什么意思?你俩要分啊?”
“再说吧。”江枫悦催促着田可昕赶紧开车,田可昕只好压下心里的疑问,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问问江枫悦。
……
秦形正从市中心某高档小区出来时已是深夜,他长舒一口气,从考究挺括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只烟,□□t打火机优雅地点燃烟叶,秦形正点完烟后并不急于收起打火机,而是捏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这个打火机是限量版,秦形正从前只听说过,后来花了大价钱又拖了好些人力才弄到一个,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保养得当,用了好些年依旧跟新的一样。
打火机、袖扣、皮带,秦形正最喜欢收藏这些位置不太显眼的名贵玩意儿,手表豪车近几年被炒得疯魔了,总有些暴发户的气质,不如打火机,拿出来点一支烟,然后漫不经心地拍在桌子上,品味一下就不一样了,懂的人自然会懂,至于不懂的,秦形正也没必要费心和他搭什么关系。
秦形正早年也是苦出身,不然也不会娶了秦云她妈那么一个没文化的女人,他到如今的地位,遭了多少冷眼嘲笑只有自己心里清楚,秦形正就是要把当年嘲笑过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全压下去。
那个叫jim的男孩带劲得很,秦形正只遗憾自己爬到这样的位子用的时间太长了,不然再年轻一些,体力再好一些,把那男孩收拾得服服帖帖。
秦形正独自一人踱到停车场,他的爱车正在停车场黯淡的灯光底下闪着幽光等他的到来。宾利,线条如同古老的英国绅士一般风度翩翩,秦形正看多少遍都看不够。
他陶醉于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接着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视频,秦形正头靠在高贵舒适的驾驶室椅背上,慵懒地滑动手指打开那条视频,然后腾地一下坐直身体,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不过就懈怠了那么一下子,怎么就被人发现了?秦形正懊恼地握紧拳头捶在方向盘昂贵的标志上,都怪那男孩儿太骚,自己一时把持不住,果然惹出祸来。
不过秦形正能有现在的成就,也算大风大浪里挺过来的,镇定地发邮件问那人,“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邮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秦形正心凉了半截,要是这个视频被泄露出去,自己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形象就完了。会有无数的人等着唾弃自己,就像当年他高中的时候被发现偷隔壁宿舍男同学的内裤一样。
秦形正知道同性恋这件事要遭受的舆论压力有多大,他越想越觉得可怕,头上冒冷汗,也管不了躲在网络背后的拍视频的黑手要讹他多少钱了,赶紧又发了一条邮件过去。
“你要钱么?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把视频发出去!”
江枫悦看着电脑上接连两条邮件,心里嗤笑,又为秦云心疼起来。
江枫悦曾经以为秦云是幸福和乐的小家庭里被呵护宠爱起来的女儿,现在才知道不是,烂竹长好笋,秦云能成长到现在真不容易,也不知道自己和她,到底谁的身世更惨一点。
江枫悦又想到了秦云那个有点咋呼的妈,虽然老催着秦云结婚,但人不坏。江枫悦想,也许最惨的其实是这个女人,田可昕说的对,骗婚的死gay真恶心。
秦形正惶惶不安地等到天明,再也没等到发视频的人的回复,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了一个晚上,已经太累太累,只好开车回家,企图能睡个好觉。
秦云的妈妈起得早,自己一个人在餐厅吃早饭,听说秦形正回来了,赶紧放了碗满脸欣喜地去迎接,“先生回来啦?吃饭了吗?我刚做了粥……”
“滚开,别烦我!”秦形正推了秦云的妈妈一下子,没控制力道,她一头磕在茶几角上,额头立刻流了血来。
秦形正有点愧疚,上前想扶她一把,可他看着这个女人又烦躁得要命,一甩袖子黑着脸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姨您没事吧?我送您去医院。”一只手扶起了秦妈妈,秦妈妈借力捂着额头站起来道谢:“没事没事,谢谢你……”
可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秦妈妈看到了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记不清了。
“我是秦云的朋友,您见过我一次的,我看外头的大门没关就进来了,阿姨您别见怪。”江枫悦皱着眉头道:“阿姨您的额头还在流血呢,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第40章 生意
后来秦妈妈也没去医院,她家里有药箱,让保姆帮忙包扎了一下,江枫悦因为顾忌着自己到底被没被江万年感染呢,没有上前再接近她们,直到秦妈妈额角包着一块纱布又回了客厅,笑呵呵地招呼江枫悦道:“我想起来了,是江小姐是吧?我们家秦云一直麻烦你照顾了,不过小云她最近在准备结婚的事呢,现在大概不方便招待您了。”
“结婚?”江枫悦的笑容里带了点极细微的嘲讽,不仔细看根本辨别出来,“阿姨,我从来没听秦云跟我说她喜欢哪个男的,突然就结婚了,和谁结?”
秦妈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江小姐你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是我和小云她爸爸两个看着长大的,我们心里有数,小云以后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那秦云呢?她喜欢你们口中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优秀的男孩吗?那个男人又爱不爱她?”江枫悦一步步靠近秦妈妈,语气愈发咄咄逼人,“结婚以后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你怎么保证秦云的幸福?”
秦妈妈连连后退,江枫悦身上的气势太强,她招架不住,支支吾吾道:“她现在太小不懂事,我这个当妈的不会害她的。”
“我和小云她爸就是媒人介绍结的婚,一辈子没吵过架,她爸有本事,我的眼光不会错的……”秦妈妈好像自我催眠一样,又唠叨了好几遍,“你看秦云她爸多好,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这一刻江枫悦突然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同情秦云的母亲碰到了秦形正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可她一面又在恨眼前的女人,自己过成这样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女儿也往火坑里推。
“阿姨,你凭什么断定秦云任你安排就会幸福?”江枫悦冷笑,“您自己幸福么?”
“我……”秦妈妈没来得及回答,二楼楼梯口站着的男人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秦形正端着一杯咖啡,穿着真丝的睡衣站在楼道处,眉头紧蹙地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闯到我家里来教训我的夫人?”
江枫悦负手而立,抬起目光正面迎向他,不卑不亢地微笑,“秦先生,久仰。”
“秦先生是生意人,我今天来,自然是跟您谈笔生意。”
秦形正问:“什么生意?”
“你女儿的幸福。”
秦形正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连反驳都觉得倦怠,嘴边露出一点讥讽,轻蔑道:“筹码呢?”
江枫悦定了一会儿,悠悠开口,“十二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十五分,步行街中央停车场。”
秦形正的脸唰地惨白,嘴唇连着牙齿都在打颤,手抖得几乎捧不住咖啡杯,膝盖趔趄一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枫悦淡然笑道:“秦先生,这个筹码够不够?”
旁边秦云妈听得一头雾水,但江枫悦和秦形正谈的是公事,公事方面她向来是不敢插手的,于是也没插话去问,轻轻地走出正厅,和保姆一起烧水煮茶招待客人。
秦形正领着江枫悦到了自己的书房,书房是秦形正绝对的私人领域,仅有的一把钥匙被他贴身带在身上,连睡觉都不取下来,平常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书房半步。
江枫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暗叹秦形正在享受一事上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整套的书桌连着书架座椅全是黄花梨,这样稀有的物件,有市无价,就连田可昕她家老爷子都不定能弄一套到手来。
秦形正走进书房,也不招呼江枫悦坐,自己坐在书桌后头的椅子上,双腿傲慢地交叠在一起,夹起一支烟,打火机叮地点燃,拍在桌子上,才抬了抬下巴道:“视频是你拍的?”
他的表面功夫做得足,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地模样,可夹着烟的颤抖着的指尖和眼睛里的惶恐已经出卖了他。
果然面子比天大,这时候还装呢。江枫悦也傲慢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右手放在桌面上,四个指头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笑道:“看来秦先生一点都不介意啊。”
“江小姐记住,男人嘛,有一点是你们女人永远比不了的,我们红花绿叶丛里过,那叫风流,就是传扬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可这事换成你,那就叫水性杨花。”
秦形正和江枫悦已经撕破了脸皮,说话一点情面不留,江枫悦听在耳朵里,面上云淡风轻,“这么说我把这东西发给财经晨报的李记者您也不在意?”
“随你发。”秦形正冷着脸硬撑道。
“好。”江枫悦点头,果然拿出手机拨弄了几下,调了免提放在桌上,秦形正的心拧在一起,听着一下一下的嘟嘟声,直到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好?”
秦形正跳起来一把抢过手机挂断,把手机啪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眼珠子瞪得凸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咽喉还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几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形正指着江枫悦咆哮,“你这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
比起秦形正的失态,江枫悦就显得淡定坦然得多了,她右手手指在桌面敲击的节奏都没有变,“秦先生,你真不像生意人。”
“你想要钱?还是要秦云?还是别的东西?”秦形正瘫坐在椅子里,耷拉着脖子,神色是愤怒发泄干净之后的颓然,“只要你把这段视频毁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秦形正,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真的有那么恐怖么?”
秦形正道:“你不懂。”
他经历的事,江枫悦的确不懂,他的那个年代,江枫悦能理解秦形正怎么会变成这样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可理解不代表赞同。
“秦云是你女儿。”江枫悦叹了口气,手指的敲击也停在最后一个声响,“秦形正,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野兽尚且如此,何况你是个人。”
“就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秦形正疲惫地苦笑,“你以为现在的社会有多开放?我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少年,就网上那两句口号支持的,那都算个屁!秦云是我女儿,我不能让她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瞧不起。”
“真正瞧不起她的只有你。”江枫悦讽笑,“秦形正,别给你的自私冠上父爱亲情的借口了,你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你女儿。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还指望别人怎么看得起你?”
“你瞧不起自己,所以你要用物质不停地把自己堆到一个更高的阶层上去,都彭限量款打火机、宾利车,还有黄花梨家具,然后呢?阶层之上总有更高的阶层,总有能瞧不起你的人。”
秦形正默然坐在他的黄花梨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江枫悦把一个u盘放在他的黄花梨上,道:“这是唯一一份,秦形正,如果你真的还有那么一丁点为了秦云好,就别用自己的想法压榨她,她是人,虽然是你口中不屑的‘女人’,可你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瞧不起她。”
江枫悦不知秦形正听没听进去,但秦形正好歹有点信用,他收下那个u盘,果真把秦云的房门钥匙交给了江枫悦。
“江枫悦,我秦形正不是什么好人,可我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一个信用,这东西换秦云,以后她不是我女儿,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的那一刻,秦云以为又是自己的妈妈或者张自开,于是很随便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来啦?”
她条件反射地收回视线,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人,不是她妈,也不是张自开,好像是……
秦云揉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去——
“阿悦?”
“是我,阿云,好久不见。”
“可……”
“我来接你回家。”
秦云激动得不能自已,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飞身扑进江枫悦怀里,被江枫悦一个闪身轻轻躲过去了。
秦云扑了个空,疑惑地看着江枫悦,“阿悦,你……”
江枫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你爸妈还在外头呢,先回去再说吧。”
“回去?这么说我爸妈……?”
“嗯,他们再也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真的?”秦云抓着江枫悦的手腕,鼻子一酸,喉咙哽咽起来,她怕江枫悦是骗自己,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江枫悦犹豫着伸手摸了摸秦云的后脑勺,心里有些悲凉地想,可自己能不能和秦云走下去呢?她真的很想,很想能照顾秦云一辈子啊,就算这辈子只和秦云待在一个地方也认了。
第41章 不对劲
“阿悦,你是……你是怎么说服我爸妈的啊?”秦云和江枫悦回来已经三天了,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今天终于找了个机会问了出来。
“我啊,我跪在你家门口求你妈把你嫁给我,然后你妈就同意啦。”江枫悦在和糯米粉准备做汤圆,手指沾了一点抹在秦云的鼻头上,秦云的鼻子立刻白了一片。
江枫悦不过一句玩笑话,秦云却当了真,睁圆了眼睛问她:“是吗?”
江枫悦无声地看了她一分钟,突然笑了出来,“我的傻妞诶,你怎么这么好骗。”
江枫悦不像秦云,秦云一说谎就脸红,江枫悦那是老油条来了,假话说的比真的时候还真,秦云至今都分辨不出来她的真假话有什么差别,但她大约也能猜得到,自己的父亲坚决成那样都能改主意,想必江枫悦花了不少的功夫。
糯米粉和得差不多了,江枫悦揪了一个积子下来,在手掌心里按扁了,拿着已经预备好的汤匙往里头灌芝麻馅儿。
芝麻是江枫悦头天晚上捣了好几个小时才捣出来的,掺着雪花似的白砂糖,吃在嘴里又香又甜,秦云嗜甜,昨晚江枫悦刚拌好芝麻馅儿就被她抱着碗吃去了大半,好在江枫悦对自家媳妇儿的喜好了如指掌,特地把芝麻馅儿多弄了一份,由着秦云抱在怀里吃了一晚上,今早的量做汤圆刚刚好。
江枫悦把芝麻馅装在凹成碗状的糯米粉里,两只手的手掌心用力,把开口的外皮团成一个白胖的丸子,芝麻馅就牢牢包裹在其中,她抱着汤圆,随口而出:“对了,阿云,你爸你妈平常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秦云时不时伸手在装了芝麻馅的碗里捻一点出来放进嘴里偷吃,手上一顿,语气突然转了,“但是,我总觉得他们俩有什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秦云拧开水龙头洗手,道:“我小时候亲戚都说我爸妈关系好,于是我就真的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可是我最近才发现,他们之间的感觉根本不像夫妻,他们两个人……未免太客气了。”
秦云最近在网上学了个新词,叫“丧偶式教育”,她想了想自己的成长经历,好像自己和丧偶式教育这个词完全符合。秦云的印象里,除了过年过节,她能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问她妈爸爸去哪了,她妈总说爸爸工作忙,要出差,可出差要一年四季都出差的么?连一天在家的时间都空不出来?
江枫悦又问:“那你问过你妈么?”
“没有。”秦云摇头,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么问她,非被她抽掉一层皮不可。”
“有那么可怕么?”江枫悦笑道:“阿姨我好歹也见了两次了,挺和善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秦云幽幽道:“等你下辈子当她女儿你就知道了。”
话题聊着聊着就岔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趁着煮汤圆的功夫,江枫悦道:“阿云,你有时间提醒阿姨……小心点。”
秦云警觉道:“阿悦,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