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傻子还蛮是我的菜的……可惜了。”
Jo拧着粗眉问:“说什么呢?”
“没什么。”
“公平起见,你是不是应该把小朋友的照片给我看看?”
“做梦。”
“王八蛋!”
Jo骂骂咧咧,米盛衔着一支烟,笑容似梦似幻。
第16章
陆昊是在第二学期末尾跟陈星泽表白的,过程十分曲折。
起因还是尤小林。
之前吴行芝去德国演出的时候,给陈星泽带回来一支百利金钢笔,乳白的笔尾,搭配着半透明的金色笔身,陈星泽觉得很好看。他自己不太常用钢笔,就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尤小林了。
结果这支钢笔惹出了事情。
模拟考试秦博输给了尤小林,记恨在心,咬准钢笔的事向学校投诉,要学校取消尤小林的贫困生资格。
“班里还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同学吧,为什么要把助学名额给一个用一千多块钱钢笔的人?”
老师也询问了尤小林钢笔的事,尤小林说是朋友送的。
老师说:“那尽量不要带到学校了,影响不好。”
可往日都很乖的尤小林,这次却没有听老师的话。虽然不再在同学面前拿出来,但尤小林还是将那支钢笔贴身带着。本来这样也没什么了,后来秦博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下课时在走廊里堵住尤小林,从他衣兜里翻出了钢笔。
秦博把钢笔举高,不顾周围同学的目光,对尤小林说:“你还带着呢?”
尤小林盯着他,“还给我。”
秦博:“真奇了怪了,学校怎么会资助你这么爱慕虚荣的人?”
尤小林脸色苍白,“还给我!”
秦博视线冰冷,“做贫困生就要有贫困生的样子好吧。”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尤小林嘴唇发青,但还是坚持着一步也没有退缩。
“把钢笔还我!”
秦博:“你别这么看我,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那咱们就去老师那说说理呗,我也替其他同学讨讨公道。”
“这是干什么呢?”
僵持之中,一道懒散的声音传来,大家回头,陆昊刚刚打完球,从外面晃晃悠悠回来。
“有事找别地儿说去,别堵走廊啊。”
一个学期的功夫,陆昊个子又高了。加上他喜欢运动,体格结实,薄薄的校服因为汗水贴在身上,隐隐露出肌肉的轮廓。
陆昊长得帅,家里有钱,性格又好,不久前还带领班级拿了篮球赛冠军,在学校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学们为他让出一条路来,陆昊看见人群里脸色惨白的尤小林,嘴角反射性一抽,走过去。
路过秦博身边时,陆昊顺手从他手里将钢笔拿走了。
“你别多管闲事。”秦博警告陆昊。
“紧张什么啊,人家都说是朋友送的了。”
“那又怎么样?”
陆昊笑道:“怎么,你喜欢啊,你喜欢我也送你一支,型号随你挑。”
旁边围观群众被乐了,秦博冷着脸,他不想跟陆昊这种校园风云人物起冲突,冷哼一声转身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去。陆昊把钢笔还给尤小林。
“谢谢。”尤小林低声道了谢,陆昊也没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对于尤小林,陆昊一直抱着很复杂的情绪。他看着那支钢笔,不咸不淡地说:“陈星泽送的吧。”
尤小林:“嗯。”
陆昊:“秦博事太多,你就别带来学校了呗。”
尤小林:“我是带在身上的,没想到他会这样翻,下次我会注意的。”
陆昊觉得他跟尤小林也没什么好说的,错身而过打算离开,可走了两步还是觉得有些在意,回头问:“你一直都把钢笔带在身上?”
尤小林不知他为何这样发问,说:“对,怎么了?”
陆昊支支吾吾,“也没什么……”
尤小林见他没话说,就走了。
陆昊心里这个闹心啊,使劲挠了挠头。正巧陈星泽从洗手间回来,见到陆昊抓脑袋,调侃道:“几天没洗头了啊?”
一见陈星泽,陆昊可算找到发泄口,将手里篮球狠狠推向他。可怜陈星泽刚洗过的手还没擦干净就接了满手灰。
“干什么啊你?”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陈星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陆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教室了。
陈星泽被瞪得一头雾水。
后来班里有同学告诉他走廊里发生的事情,陈星泽听得差点背过气去。
“那狗东西!”陈星泽当即就要去找秦博算账。同学劝他,“算啦,秦博小心眼出了名的,谁成绩比他好他就找谁事。”
陈星泽:“他说的那叫人话吗!”
同学:“消消气,狗咬你一口你还咬回去吗?”
陈星泽:“我不咬回去……”
同学:“这就对了。”
陈星泽:“但我能打断他的狗腿。”
同学:“……”
陈星泽怒火中烧之际,陆昊在旁冷哼一声。陈星泽忽然想起陆昊帮尤小林解围的事,过去道谢。没想到不道谢还好,一道谢陆昊脸更臭了。
因为陆昊这次脾气闹得太厉害,导致陈星泽都没精力去想怎么找秦博报仇。往后两天的时间里,陆昊都跟陈星泽搞冷战,陈星泽想尽一切办法哄他,可就是不管用。
到了第三天陈星泽改变了战略,陆昊不找他他也不找陆昊了。一天下来就见陆昊的脸越来越黑,晚上放学的时候,陈星泽故意早走一会,后被陆昊追上,堵在了桃林前。
夏日天长,放学的时候天还是淡青的颜色,树丛里的小虫煽动翅膀,打得树叶阵阵作响。
“你什么意思?”陆昊问陈星泽。
陈星泽微歪着头看他,“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么?”
陆昊气得脸上涨红,“陈星泽!”
陈星泽:“干嘛?”
陆昊:“你别太欺负人了!”
陈星泽:“……”
此话怎讲。
陆昊喊完这句就感觉受不了了,转身要走,陈星泽耐着性子过去拉他,“好了,别气了……”他扳过陆昊的肩膀,顿时滞住。陆昊眼里噙着泪,本来忍着,被陈星泽一看,瞬间流出来了。
陈星泽诧异道:“怎么了……怎么就哭了,我开玩笑的,没不理你,之前不是哄了你两天吗?”
陆昊:“要是他生气,你会只哄两天?”
陈星泽自然知道陆昊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
陆昊:“尤小林要是生气你怕是要二十四小时跟在屁股后面道歉吧!”
陈星泽皱眉,“你总跟他比什么啊?”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他比?”陆昊越来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咆哮了。“你他妈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他比?!陈星泽你有种再问一遍!”
陈星泽沉默了,他有点不敢看陆昊。
陆昊见他这样,冷笑一声。
“你就接着装傻吧。”
不欢而散。
陈星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第二天又找陆昊了。
“我们好好谈谈吧。”
趁着下午课余时间,他们找了一楼一间空自习室,陈星泽把门关好,陆昊自顾自坐到靠窗的位置,往外面看。
午后的阳光很足,照得教室懒洋洋的,陆昊就像往常在教室睡觉那样趴在桌子上,脸朝着室外篮球场。
陈星泽走到他身旁,刚要开口,陆昊抢先一步——
“我喜欢你。”
他说得很平静,那声音混进阳光里,混进虫鸣里,混进球场上的争抢声中,就像假的一样。
平日能言善辩的陈星泽忽然哑巴了。
陆昊转过头,趴在桌上看着陈星泽,笑了笑。
“怎么了,吓傻了?”
“陆昊……”
“嗯?”
陈星泽不知道该说什么,陆昊慢慢直起身。
“答复呢?我刚跟你表白了,你怎么想的总该给我个答复吧?”
陈星泽完全摸不清状况。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表白……”
“这哪有为什么,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就表白了。”
“你是同性恋吗?”
“不是。”陆昊毫不犹豫道,“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那天陈星泽并没有答复陆昊,他短暂地丧失了表达能力,事先想好的大道理一句也说不出口。陆昊也没逼他,给他时间让他考虑。
当晚陈星泽就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折腾到凌晨,最后实在没办法,就给米盛发了短信,结果被训斥了一通。
米盛那边似乎出了点事情,陈星泽不再只考虑自己,他跟米盛道了歉,把攒的钱打给他希望能帮他渡过难关。第二天陈星泽跟米盛通了电话,结果还被陆昊给抓包了。陈星泽匆匆挂断,陆昊顶着黑眼圈质问他:“你跟谁打电话呢!还嬉皮笑脸的!”
陈星泽:“……没谁。”
这还没怎么呢,陆昊就俨然一副正宫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了。
尴尬了两天后,陈星泽又就此事询问了米盛意见。经过那次电话,米盛对陈星泽的态度和善了不少,这次他很认真地回复了他。
——我以前认识过一些直男,年轻时心血来潮对同性有过冲动,但等他们走上社会后就慢慢改变了。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究会离开,他们早晚还是会选择女人。你别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如果贪图一时享乐答应他,你将来会被脱层皮的。
其实米盛说的道理陈星泽早就明白,他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米盛能给他另外的回答。
“大人都好成熟啊……”
陈星泽看着米盛的回复,苦笑道。他连道谢的话都没力气发出去了,一头栽倒在床上。他总是想起陆昊跟他表白时的场景,阳光,校园,篮球场上的声音……他好像将那段记忆做成了GIF图,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回放,越回放就越难受,好像心肝脾胃都被掏空了。
第17章
陈星泽拒绝了陆昊。
他已经忘记自己具体是如何拒绝他的了,好像全程都只是肉体出去打交道,灵魂自动抽离,躲在看不到陆昊失望表情的角落里。
陆昊低声问:“我还以为你也喜欢我呢,冬令营那天你不是抱着我睡的吗?”
嗯,所以他是个自私的混蛋。
陈星泽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跟陆昊说:“对不起。”
陆昊:“我不想听对不起。”
“对不起……”陈星泽好像只能说这三个字。他以为陆昊可能会跟他生气,可能会哭,可能会气急败坏。可陆昊都没有,他只是失望,很失望,全都写在脸上了。
陈星泽觉得陆昊虽然一时难过,但终有一天会好的。他庆幸马上就放暑假了,陆昊要被他妈妈带出国玩,他衷心希望陆昊能散散心,将这件事忘了。
可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假期的某个晚上,陈星泽接到一通异国来电。电话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勉强忍耐着的啜泣声,陈星泽听得心都要碎了。那通电话除了陈星泽一开始问了句是哪位,他们都没有再说别的。电话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陆昊挂断了。
陈星泽难以成眠。
他想起之前他们在图书馆,他翻阅那本《红玫瑰与白玫瑰》时许下的承诺——花朵是用来呵护的,他绝不会让这两个男孩受到伤害,他宁愿自己承受一切。
这才没多久,他就已经背弃了承诺,虽然他极力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忍住一时,将来对自己对陆昊都好。
可短痛的时间期限在哪?陈星泽不知道,现在对他而言每秒都那么漫长,一天都像无限。
在彷徨动摇的时刻,陈星泽又想起了米盛,他迫切需要这位前辈来开导一下自己。
陈星泽给米盛打了电话,可接电话的却并不是米盛。
王儒最近因为工作的事被米盛骂了,他脑筋不灵活,越被训越手忙脚乱。那天米盛手机忘在工作室,来了电话,王儒接了。电话里的人想要找米盛,王儒说米盛在医院。这时另外一边催工作的电话又响了,王儒浑身一抖,嘴里不住地嘀咕“完蛋了”,“要死了”,匆忙挂断电话。
电话很快再次打进来,可王儒已经离开工作室了。
他这一走可倒好,苦了那边的陈星泽,他听了王儒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叫“完蛋了”?什么叫“要死了”?
陈星泽不可避免想歪了。
他连续不停拨打电话,没一会米盛手机就没电关机了。陈星泽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祸不单行”这个词。
晚上陈星泽再次打电话,还是关机。
陈星泽最近的心理状态起伏很大,难免会忘极端的方向想。在米盛对他说的那些故事里,他与自己的男朋友恩爱多年,陈星泽一想到他男朋友病逝,就觉得米盛很有可能会想不开。
陈星泽慌乱之下竟然报警了,警察象征性地问了几句,似乎并没有太当回事。
陈星泽觉得这样不行。
在考虑一整晚后,陈星泽决定去找米盛。
米盛曾跟陈星泽提过他所在的城市,离陈星泽的城市不远不近,大概七百公里。陈星泽跟吴行芝说要去同学家住两天,吴行芝一向开放,嘱咐了几句就答应了。
陈星泽行动力惊人,买了最早的高铁票,四个小时就到了津城。陈星泽记得他们第一次打电话时,米盛醉醺醺地跟他提过一个叫“虹色”的酒吧,他在手机上搜索,看到网上说“虹色”是津城颇为有名的同志酒吧。
“同志酒吧……”陈星泽嘀咕着,那就应该是这里了。
陈星泽饿得前胸贴后背,先找店吃了简餐,然后匆忙赶路,到达“虹色”门口的时候酒吧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陈星泽就在外面等。
夏日炎热,酒吧门口没遮没挡,晒得他身上都是汗。陈星泽很爱干净,夏天都不怎么打球,就怕出汗太多身上难受。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去别处避暑,只是找了个不太繁茂的树荫下躲着。他心里焦急难耐,怕一不小心错过了。
太阳西沉,酒吧开业了,之前几个跟陈星泽一样等在外面的人很快进去了。陈星泽在门口观望了一会,他还没去过这种地方,内心有些紧张。但因为真的担心米盛,他还是鼓足勇气迈开了步伐。
可能因为是Gay bar的缘故,陈星泽在酒吧里的客人身上嗅到浓浓的同类气息。只是这种气息太过浓厚了,他还从没体验过被人用那种赤裸的眼神盯着。
陈星泽不敢跟那些人对视,迅速在人群中寻找。
Jo正在吧台里跟人聊天,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胳膊。他惊讶转头,看到一个俊俏的男孩站在身后。男孩穿着黑色半袖,浅色的裤子,背着一个皮质的双肩包,一眼就能看出良好的气质和教养。
完全是Jo的口味,Jo冲他暧昧一笑,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男孩拉着他的手臂很紧,表情满是担忧。
“没事吗?”
?
男孩焦急道:“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Jo一头雾水,“什么?”
男孩:“你没认出我吗?”
Jo:“你是……”
男孩:“是我啊,陈星泽啊。”
Jo觉得这名听着有点耳熟。
男孩见他还愣着,又试着叫他,“米盛?”
Jo:“……”
他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
脑中所有的线瞬间接齐,旁边刚刚聊天的友人笑着说:“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叫你米盛?”
男孩听了友人的话,微微一愣,迷茫地看向Jo。
Jo也觉得当下有些难办。面对迷茫的陈星泽,Jo使劲揉了揉脖子,最后忍不住抱怨道:“啊……米盛那个混账东西!就会给人找麻烦!”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陈星泽,“你先坐下。”
听了刚刚的话,陈星泽已经松开了抓着他的手,神情也变得戒备起来。Jo表情放缓,轻声说:“你先坐下,我跟你慢慢解释。”他本想调杯酒,后判断了下陈星泽的年龄,换成了果汁。
两天前,米振国做了手术,米婕忙不过来,米盛也去帮忙了。他还要小心不要被米振国看到,否则手术还没做很有可能先气死了。米盛忙前忙后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好在最后手术成功了。米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虹色”,一心只想回楼上睡个昏天黑地。
刚走到门口,服务生小川见了他,笑着说:“哎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