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叫车吧。”虽然同意,鲁春花还是肉疼。“秋生,我们啥也没有了,以后过日子一定要精打细算。”
“姐,我晓得,以后我会注意。”卢秋能理解鲁春花的吝啬,是生活的压力逼得她如此,不过,他不认同这种节省方式,好日子不是节约出来的。
到了跟司机约好的时间,一部卡车准时开到鲁家小院门。因为东西都整理好,三人不到十分钟就将东西搬上了卡车。鲁家姐弟一个坐到副驾驶座位,一个爬到卡车后面扶着易摇晃的家什,趁左邻右舍还没反应过来,随着卡车告别了从小长大的地方。
鲁春花租的房子还是在底层一楼,面积只有鲁家一半大小。一间直通房隔成了客厅和卧室。进门处约八平米大的狭长空间用塑料斜披棚搭制成厨房兼卫生间。
厨房只够放置一个水池和煤气灶,煤气灶前只能站一人。经过煤气灶到里面拉开拉门就是卫生间,卫生间位置更局促,就放了个坐式马桶,洗澡设备没有。夏天要洗只得烧开水洗盆汤。冬天去附近的公共浴室。
披棚里没有窗户,黑漆漆的,特别是卫生间,不开灯就看不清。
“哎,我的床不要放进去,我就住客厅。”
鲁春花阻止抬着床板的卢秋跟司机往里走。
按理,姐弟两人不好也不方便住一起,租房怎么也得租两间卧室。鲁春花心疼租金,租房时少一点好一点。她看到这套租房是这么打算的,单独房间给弟弟,她的床铺就在客厅靠墙搭。饭桌放床前,平时吃饭,床的一侧可以当板凳坐,少放两张椅子,又能节省点空间。
“姐,你住里面,我在客厅。”卢秋看到租房格局就才猜到鲁春花的安排打算。三十一年阅历,短短时间,够卢秋摸透原身姐姐的性格和做事方式。
“你住里面,姐在外面好了,外面亮堂,晚上做针线方便。”鲁春花哪会同意,从小习惯,任何时候不能委屈鲁家独苗。
“姐,你就住里面,做针线可以出来做。”
“不,还是你住里面...”
“不要,我住外面附带看门....”
“喂,你们不要争了,女的比男的要有私密空间,听我的,姐姐住里面,弟弟住外面,来个客人坐床上也不尴尬。”
司机看不过去,出声做了安排。
在卢秋的坚持下,鲁春花妥协。
司机将东西帮着搬完,结了账走人。结账自然是鲁春花,卢秋身上连一毛都没有。
鲁春花付钱前,跟司机还价,试图将车费从一百二还到一百。司机帮忙搬上搬下,忙活了半天,自问对得起顾客,不肯让价。
司机态度强硬,鲁春花不妥协不放弃,两人你来我往十几分钟。到最后,司机磨不过鲁春花,运费还是减掉了五元。
走前,司机跟卢秋哼哼,大意是如此小气不讲信用以后不要雇他的车,弄得卢秋有点脸红。
少花五元,鲁春花像打了大胜仗,之后的心情特别好。
晚上休息前,鲁春花拿了个信封递到卢秋面前。
“给,这是卖房剩下的六千。”
卢秋推开:“放姐那呗,我要用跟姐拿。”
鲁春花一脸严肃:“这不是给你用的,要存着买房,你明天去存银行。”
“姐,你去存不一样。”
“我明天要寻地方摆摊。”鲁春花着急创收。
卢秋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找地方。”
“行,顺便存钱。”鲁春花的存钱的意识万分强烈。
第二天一大早,姐弟俩推了三轮车出租屋,卢秋前面踩,鲁春花后面坐。
缝补摊子需要在住户多的小区附近,而且要人流多。看了几个地方,鲁春花都不满意。
卢秋看中一处:“姐,这边三岔路口地形不错,生意会比我们家那边好。”
鲁春花张望了一下,摇头:“不好,下到雨刮到风车没地方避。”
卢秋瞧了瞧,是没有三轮车可以临时挡风避雨处。
“姐,你瞧,旁边有个小店面招租,房租不贵,一个月只要四百,一年不过四千八。不如租下来做固定缝补生意。”
卢秋看到的小店面其实是小区车库改建的,车库作用是放自行车,面积仅十二三平米。面积太小,开店局限就多,一般生意不好做,鲁春花开缝补店倒合适。
“一年四千八的呀,都快赶上我半年收入了,贵死了,不租。”鲁春花头摇得像拨浪鼓。
“租了刮风下雨天也能有生意,这收入不是多了吗?在房子里,不用晒太阳吃灰,人也舒服。”
“不要,姐不在乎吃灰晒太阳,一般的,雨只要不大,姐三轮车上拉上雨棚照样可以出摊。”鲁春花一点都不心动。
“那好吧,我们再转转。”卢秋劝说不了,只能另寻他处。
姐弟两又转了一天,鲁春花终于选定了一个地方,将出摊位置设定。
鲁家最后的六千资产存进了银行,不过,没到一周,卢秋又取了出来,将三岔口的车库小店面租了下来。
☆、第 8 章
选好地点的第二天,鲁春花就急急忙忙出摊做生意了。
鲁春花心急出摊挣钱,卢秋也打算尽快找到一份稍微像样点的糊口工作。但西区对于鲁春花来说人生地不熟,卢秋不放心。鲁春花出摊的头几天,卢秋都帮着将三轮车骑到地方,然后呆在旁边陪上一会,看周围没什么人来找茬再离开。到下午收摊前,卢秋赶来接鲁春花回家。
接送了几天,鲁春花缝补摊生意惨淡得要命。
社会发展到工业时代,手工针线慢慢被淘汰,人们的衣服基本是购买成衣,衣服破了旧了直接扔掉。对缝补摊有需要的变少,这行业的手工业者基本转行。
需求少不代表没有生意。比如才买的一条新裤子拉链坏了,换一个拉链比扔掉合算。又比如一件衣服款式很得主人喜欢,才穿几回就勾破一个洞,主人希望挽救,要有缝补摊能帮着缝补看不出差别,必定会送到缝补摊来。鲁春花自学了一手好刺绣,她能将衣服修补得找不到破损痕迹。
春花缝补水平在东区那边很有名。那边片区有需求的顾客总会跟人打听找到摊位,生意等于自动上门。
春花缝补名声远扬只在东区,西区这边可没人知道。摆摊第一天,鲁春花只接到两桩生意,第二天好点,赚到十元。第三天,两单大生意没做成。
鲁春花除了缝补,还会钩针编织。小孩的鞋子,女人的披肩帽子,她都钩得精致。钩针编织比换拉链翘裤脚有赚头。三轮车上有她钩针钩的花样样品。有两位少女和一位中年妇女看中花样,有意预定钩针披风帽子,但信不过流动摊位,怕预付了定金找不到人,只说过两天过来有成品就买。
没有定金,鲁春花不敢接单,怕钩织出成品顾客不来拿,落在手上卖不出就亏了。
说来说去,没有固定摊点就没有保证,顾客不放心。鲁春花呢,只想着节省成本,忘记这里是陌生地方,她在这里没信誉保障。在东区,顾客基本都知道摊主的家就在附近,一问就能找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付订金无后顾之忧。
失去两单大生意后的一天,春花摊位面临灭顶之灾,被城管驱赶了。
城管问题,不是鲁春花部疏忽,而是原先在东区,城管清楚鲁家家境,知道鲁春花因身高进不了工厂,同情之下,就睁一眼闭一眼,允许春花缝补摊摆摊。鲁春花以为别处的城管也会通融,结果差点被西区的城管推走三轮车。
鲁秋生记忆里没有城管方面印象,加上鲁春花缝补摊一直可以存在,害卢秋以为这个世界城管不管摊贩,考察摆摊地点时,就没考虑这方面因素。
两件事发生后,卢秋认为租个固定店面势在必行,从银行取出钱,先斩后奏了。
鲁春花知道卢秋租了店面后,找到车库房主退租。车库房主回答说要退租可以,只退十个月租金。你不想损失两个月租金,行,房主同意你自己转租,租多了是你的本事,租少了跟房主无关。
违约要先损失九百,鲁春花更舍不得了,一边唠叨卢秋一边布置店面准备搬进去。
店面不能跟三轮车一样简陋,卢秋买了点白水泥将墙壁刷白,购置了一节柜台放在店里,用来放置样品,另外买了点零零碎碎的东西,缝补店算是有模有样。
简单地放了一挂鞭炮,缝补店开业了。开业前,卢秋回了趟东区巷口,在原先鲁春花设摊位置电线杆张贴了摊位迁移通知。有这张通知广告,东区的老顾客会循着地址找过来。
鲁春花开店的事办妥,六千元余款用尽,家中没有余粮,卢秋迫切需要尽快找到一份工作。
买了十几份报纸,卢秋研究了一两天,满怀信心去应聘面试。卢秋选择去面试的工作基本跟文字和英语有关。前世,卢秋对文字运用是炉火纯青,语言表达能力很强。英语一般口语交流没问题,比如今大部分大学毕业生要强。
卢秋自问有两项长处,就是没有大学文凭,面试成功机率也会很大。
卢秋低估了招聘单位对文凭的重视程度。几乎所有公司的招聘负责人首先要验看的是文凭,没有,请走人,话都不容卢秋多说一句。即使有单位疏忽没先提文凭,对卢秋表现满意,等卢秋说出自己只有高中文凭,该单位面试人员立刻遗憾表示按规定不能录用,即便应聘者表现相当出色。
卢秋在外奔波一个多月,都败在文凭上,没有伯乐破格录用。
“秋生,这里有家快餐店招工,要招聘两名收银员和十名服务员,工资待遇不错。”鲁春花将一份报纸推到卢秋面前。
刚开的新店生意清淡,当月收入勉强跟一个月租金持平。家里房子没有了,余款见底了,弟弟要是跟从前一样,鲁春花自付负担不起两人的生活费和房租费。
鲁春花看卢秋去应聘的都是高档次工作,认为弟弟是眼高手低毛病又犯,希望他眼光放低点,认清现实。
“收银员?服务员?”卢秋额头冒出了两根黑线,他要去干初中毕业就能胜任的工作?
鲁春花偷偷瞧了弟弟一眼。“秋生,你最好先找份工作做起来,积累到工作经验,以后遇到机会可以再跳槽。”言下之意,是要卢秋不要好高骛远。
卢秋苦笑了一下,收银员和服务员积累的工作经验有什么用?收钱不收假、币还是端盘子不会送错桌子?
“好的,我明天去试试。”
现实逼着卢秋必须尽快有收入,不然,下个月的生活费用都成问题。
第二天卢秋去快餐店应聘工作。
卢秋认为应聘这种毫无技术量的工作已经是将就的将就。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天十三名应聘者应聘,快餐店经理录用了十二名,独独卢秋落选。
收银员岗位一般选女性,卢秋落选能理解。服务员岗位也无缘,卢秋就想不通了,他可是十三名应聘者里长得最出众的。
经理捧着茶杯慢悠悠说道:“快餐店需要脚踏实地,肯吃苦,能干长的员工。”
“你是说我不会脚踏实地,不肯吃苦,不能干长?”卢秋忽然怀疑自己是鲁秋生。
“我不是说你不脚踏实地,吃不得苦。你是不会干长!”经理神态有点像测字的老道。
卢秋目瞪口呆,经理这啥X探光眼,一下能探出人的心思。临时过渡的心思被人一眼看穿,卢秋捏着鼻子走人。
卢秋走后,经理冷哼一声,这家伙气度看着比他还像管理,太讨厌了!
站在大街上,卢秋是真发愁了。堂堂的重点大学精英,连份端盘子的工作都被淘汰,真想捡块砖撞下头。
想到砖块,卢秋不由苦中作乐,大概,目前想赚钱,只有到工地上搬砖了。
就在卢秋瞅着招聘木匠瓦匠小工的招工广告愁眉苦脸时,肩膀被人拍了下。
“小鲁!你怎么在这?”
“叮当猫?”卢秋回头一看,是曾经的狱友,外号叫叮当猫,在看守所,曾对他表现过一点善意。
“刚才跟你面对面走过去,我还当眼花看错。”叮当猫以为卢秋必定要坐十年牢的。
“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墙,没注意到丁哥。”卢秋抱歉。叮当猫姓丁,名字叫小强。
丁小强转头看了看墙壁上贴满的招工启事。“你要找工作啊?”
“嗯,为出来把房子卖了,现在一穷二白,不赶紧挣钱得睡马路。”卢秋自嘲。
“出来就好,关十年要关成傻子!”
“是啊,我不想变当傻子,才卖房找好律师。”
“够果断!走,我们去喝一杯!”卢秋给丁小强的感觉不似等凡之辈,心里有意结识。
“额,好!”卢秋摸摸口袋里八十元,心里发怯,他请客没胆气。
“我请客!为你接风!”丁小强手豪迈一挥,解了卢秋后顾之忧。
“谢谢丁哥。”卢秋也有意扩大自己的社会圈。前世当记者,三教九流的人都交结。
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酒楼,丁小强和卢秋坐到小包厢里对饮。
丁小强能说,卢秋能侃,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
“丁哥,你有什么工作能给介绍一下不?不偷不抢不拐都行。”
卢秋也就是半认真半开玩笑顺嘴提一句。没想到丁小强还认真考虑了。
“小鲁,来跟我干吧,不说多,一个月几千能保证。”丁小强有七八醉,边说边碰卢秋酒杯:“怎么样?看得起哥不?看得起,明天就跟哥去.....”
“做什么呀?”
“你..别管!”丁小强手一摆:“明天跟哥去就是。”
“...好!”卢秋酒量也快到了,具体情况不问没问,直接答应下来。
☆、第 9 章
满身酒气的卢秋回到租屋蒙头睡了一觉,等到酒醒,听到厨房里有声响,鲁春花已打烊回来在做晚饭。
晚饭是稀粥加肉包子。肉包子是鲁春花到缝补店附近的包子店买来,那家包子店的包子馅有多种,一元可以买到四个,便宜又实惠。
包子店的任何馅都一个价,鲁春花向来只买肉馅。这时肉价比蔬菜贵多了,为节流,鲁春花上菜市场荤菜就买得少。肉包子馅虽少得可怜,至少可以吃到肉味减减馋。
鲁春花听到客厅动静,端了粥和包子出来。
“秋生,快餐店工作怎么样?”
“没成。”卢秋脸有点烫。
“你是不是没有去报名?”
鲁春花脸色变了变,放到饭桌上的动作有点重。
她不认为弟弟会应聘不上服务生,只恐惧弟弟又恢复本性,不愿工作只想游手好闲。打烊回来看到弟弟睡在床上,散发一股烟酒味道,这是变本加厉堕落了?原先烟酒不沾,现在是烟也抽,酒也喝。
可怜卢秋到这世界,昨天才第一回抽烟,第一回喝酒,烟是小丁敬的,酒是小丁请的。
卢秋瞧出鲁春花很生气。
“姐,我去晚了,这家快餐店人数招够了,明天我到别处去试试。”卢秋没脸说出真实情况,自己是唯一被淘汰的应聘者的事实太伤自尊。
端盘子的地方多了,卢秋没气馁到认为那类工作就找不到。
“是去晚了啊。”鲁春花表情缓和多了,她没意识到,随着弟弟性格改变,她在弟弟面前敢有脾气了,开始有姐姐的自觉。
“有朋友说要介绍工作给我。”卢秋隐隐记得昨天的酒话。
“什么工作?”
“具体干什么没说。”小丁看起来不坏,不像会拉他去干打杀抢的坏事。
“待遇呢?”
“能上千吧。”
卢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然后盯着馅琢磨是啥肉。
印象里,丁小强说的好像是几千,卢秋猜测他是舌头大说错了数字。这时候,尚海一般工人工资在千元左右。
“能上千啊,待遇不错的,秋生,你可要多跟紧朋友,这回不能落空。”鲁春花露出兴奋。
“吃完晚饭我打电话问问。”卢秋有点忐忑,酒桌上的话不一定认真,或许丁小强是随口说说。
吃完包子喝光粥,鲁春花麻利地收拾碗筷抹干净饭桌,然后,从卧室捧出一打儿童裤子放在桌上,拿了剪刀坐下开始剪线头。
这是鲁春花从服装厂要来的后道活,剪一条两毛,剪十个小时可以剪到三十。
因为生意清淡,鲁春花就去服装厂接了后道活拿出来做,店里没生意时不用闲着,回到租屋,吃过晚饭又有大把时间可以干,等于加班赚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