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怔了怔。掌教真人最先反应过来，还算温和地询问：“这是为何？你可知你的体质是天生的刀饮之体？学起刀法来事半功倍。”
少年的侧面隐没在阴影里，紧抿的唇角是刚毅的弧度。琊轩现在为止只是一个凡人，但他抬头迎上掌教真人威严的目光时，一点也没有寻常弟子的惶恐和怯意。他看着有着结丹境后期修为的掌教真人，就像在最稀疏平常的事物。
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动容。
琊轩缓声道：“知道，但是我想学剑。”
——他仍旧因为父亲的原因喜欢刀，可是他想学剑。
严苛的执法长老冷哼一声，不悦道：“你莫非是嫌弃老夫不够资格教你？好大的胆子！”
伴随他这一声厉喝，大堂里的空气凝重起来，修真者特有的威势碾得面前少年骨骼吱吱作响。
这反而激起了琊轩性格的倔强。当初他没有因为生活的困难和村民的嘲讽而弯腰，那么现在他也不会屈服。
旁边一名续着长长络腮胡的男子见状大笑一声拉仇恨道：“你若想学剑，我可以教你，那老头的刀法也就那样，远远不及剑法奥妙。”
执法长老被这么一嘲讽，眼眸里怒意一闪而逝。
“够了！”掌门真人长袖一挥，阻断了执法长老还想再进一步的灵力，思忖片刻转头对琊轩道，“选择你要修行的道路，这是非常重要的事。这样吧，再给你三日思考时间，不要辜负了你的体质。”
琊轩答应了。所以在这几日中，他仍旧住在那一列长廊里，左右隔壁都没有人——是的，林知之作为仆从的身份，也不得不搬去同那些公子的仆人们一起居住。
环境差倒还在其次，由于林知之本身的格格不入，倒让有些人看在眼中甚是不爽：都是仆人，这小子凭什么就长那么好看那么拽从来不理人？！甚至因为琊轩还未正式拜师的原因，?3 切┯烧庑┢腿烁傻拇只钜裁挥斜环峙涞搅种耐飞稀?br /> 只有当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管事会让林知之去帮忙，这个时候那几个看他不顺眼的人就好像苍蝇闻见了血，屁颠颠地就跟在他身后，变着法地想待会要怎么欺负他。在路上也不停地讽刺林知之如何没有一个仆人的专业素养，连走个山路都歪七扭八。
林知之可算是体会到了底层劳动凡人的辛酸。他不得不徒步走过两个山峰的距离，将要用手去搬动那些被毁坏的建筑尸体，还有身后这群智障给他添麻烦——尤其这些还特么是他尊敬的师尊大人弄坏了的！——他简直忍不住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
#实际上师债徒偿，皂滑弄人，并没有问题#
这几日他夜晚都在回忆天浮秘境里的药仙传承，寻思如何在没有灵力之下能够炼出丹药——然而并没有用，丹药的基础就是丹师本身的灵气，是一切的根基。
黑发少年垂下睫毛，跟随身边的人一起将那些杂物清扫干净。他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姿态笨拙，这样子让他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这就是琊轩过来时看到的画面。
少年大步走过来，一把拉开林知之：“我来。”
“琊轩？你不是应该在修炼吗？”林知之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拒绝了他的做法，“不必，这是我的活。”
“我还没有拜师——你还有伤，让我帮你。”琊轩倍儿正直地说，就差在脸上刻着“尊师重道”四个大字。
“以你的资质会没人愿意当你师父？”林知之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见风转舵的仆人正紧紧盯着这儿。黑发少年再次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等会再说。”
琊轩很听话地点头。
他的态度坚决，力气又奇大无比，林知之单凭力气还真拗不过他，只得让他熟络而有力地代替自己做这些杂活。
其余那些人不知道琊轩的身份，以为也是哪个仆从，毫不留情地嗤笑：“这又是哪儿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跟那小子一伙的，能是什么人？”
“哦哦哦，不会是姘头吧？”
琊轩不为所动，林知之也沉得住气，当做耳旁风。
直到外门管事在傍晚来巡查，才发现新晋弟子琊轩居然在这里搬砖——当下惊得屁滚尿流，连忙打断道：“这，这！您怎么会亲自来这里？！”
这种外门管事都是人精似的人物，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都分的清清楚楚。眼前这位虽然刚刚进门，但资质注定了他将成为整个门派的风云人物，一巴掌拍死这些凡人都不会出什么事！思及此，他几乎要尿失禁了！
那几个嘲讽过琊轩的，看见此情此景顿时心生不妙。
琊轩停住动作，看着一旁站着的林家小少爷一眼，给了一个简略的回答：“我来帮忙。”
管事的冷汗嗒嗒滴，看着林知之和琊轩，万分后悔今天一念之差让琊轩的仆从来这里——他赶紧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打银票和几颗圆润的丹药：“这可不能让您动手！都是误会，哈哈，都是我的错，今天传错消息了！本来就不应该您的仆从来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海涵。”
琊轩没有看对方手中的东西，他把手中还抱着的那坨东西丢入旁边的布袋中：“那我走了。”
“您什么时候走都行。”大管事作狗腿状。
琊轩转过身，走向那些刚刚说话的仆从们——他走路的样子非常具有威胁性，像一头黑豹在捕猎，流畅里带着不容言说的危险。他一把抓起那人的领子，一拳打在对方的面颊之上，刹时高高肿起。
“我错了我错了！瞧我这张贱嘴——”那人忙不送地求饶。
琊轩丝毫没有动容，他像完成一个任务那样，揍了开口的几个人，没有留下任何话，才来到一旁围观的林知之面前，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
林知之其实没有动气。他不会主动去跟这些人计较，但琊轩替他出了气，他还是有些动容的——毕竟《基础剑诀》没有白教。
在两人一路走回去的时候，黑发少年走在前方，提起了之前的话题：“恩，方才谢谢你——对了，你说你没有拜师？”
琊轩跟在后方，就像在村子里的每一个下午那样：“他们让我学刀，我想学剑。”
林知之突然停下来，回头眯起眸子看着琊轩：“你不喜欢剑。”
他用的是陈述句。
“恩。”
“为什么要学？”
“你是我的师父，你想让我学剑我就学剑。”琊轩直白地说。
林知之对琊轩这种人有点没辙。他挫败地按住额头，后悔道：“如果早知道你这么粘人，我当时就不会教你。”
琊轩没有对林知之擅自给自己黏贴了“粘人”这个属性有异议，他有点磕磕绊绊，又干涩地说：“你是第一个陪着我教我剑法的人，我……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这句话让林知之有些心软。
——琊轩说林知之是第一个陪着自己的人，但对于林知之而言，琊轩又何尝不是在陪着他？
陪伴从来都是相互的。
琊轩救了林知之一命，把他从野兽口中捡回去，让他住在自己家中，也见过他最无力最低谷时的样子——真算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好基友入魔带来的阴影，林知之应当能和他成为兄弟。
至于师徒这层关系——玄华就是被他的魅惑体质影响才做出那样的事，还不得不跑来云天单挑诸多宗门——这就是林知之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的原因。
林家小少爷原本还有些柔软的神色又冷淡了回去，他看着眼前这个大麻烦，将卷上去的袖子拉下来，淡淡地对他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大道漫长，我自己都摸不清方向，更别提带你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真当你师父，日后再说罢，我也得问问师尊。既然你的体质适合刀道，就去学刀道，剑法一脉不适合你……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别的。唔，别的一些功法或者其他方面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的话。”
琊轩一直以来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知之回到原路继续向前走，丢下一句话：“你先拜师，跟你的师父好生修炼。”
琊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直到陪他一路回到住处，才离开外门去寻找掌门。
而林知之回去之后又在凝神聚气，一直到夜幕降临。
这个夜晚月明星稀，深蓝色的天幕遮盖了世间万物，蜿蜒在浓密树木的阴影里。
林知之没有待在房中，他找了一处隐蔽地，坐在树木旁在闭目运气，希望能够早日恢复灵气。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打坐中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尾音上扬地说道：“啊，抓到你了。”
这个声音很特殊，有些像海皇迦殊的音调，但比他更加低沉。
林知之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陌生人站在他的背后，正在低头看他。
那是一个很美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达到了一种巅峰，所以林知之很少用“美”这个字去形容一样事物。然而就在他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第一个冒出来的字便是这个。
这个男人的美不在于皮相，而在于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是常年身居高位才能有的不容违抗。他距离林知之很近，那只手还搭在少年的肩膀上。
黑夜是他的背景，明月为他照亮世界。
林知之绷紧了身体。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怎么一点也没发现？！
他对这个人的身份一无所知，唯一能够判定的便是他很强。强到哪怕他恢复了所有的修为，也绝对无法抵抗。
男人完美的唇角带了一丝笑意，看着眼前已然紧张到极点的少年，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你清醒的样子比睡着的时候好看。”
林知之：“……”
——什么情况狗日的这家伙还偷看过我睡觉？！！这家伙是什么人？
男人走上前，修长的手从林知之的肩头挪开，整个人贴在他的身后，以一个近乎从背后拥抱的姿势，将那只手覆盖在少年的腹部。男人低下头，用磁性悦耳的声音在林知之耳畔，万分惋惜地道：“你的伤要好了，真遗憾我没有见到你受伤时候的场景。”
他将林知之扳过来，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的唇角轻蹭，慢条斯理地补充完余下的话语：“……所以我要为你再添加一个伤口。”
语罢，他低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暧昧，俯下身吻住了怀中的少年。
第64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知之发誓，如果自己能动的话大概会狠狠跳起来给这男人一顿飞剑乱砍——但苦逼的是，他被对方的气势狠狠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男人的动作。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轻易地用舌尖撬开对方的唇瓣，缠住少年想要躲闪的舌头。男人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混杂着酒气，带着狂风暴雨的激烈。林知之只觉嘴唇一痛，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男人这才满意地舔去血丝，离开了林知之被蹂躏成一片嫣红的嘴唇：“真好看。”
林知之克制住打他的想法，皱着眉用手背蹭着唇角，脸上一点也没有刚接过吻的情动，生气地挤出这几个字：“你究竟是谁？”
“你不认识我。”男人姿容优雅地笑了笑。不过随即，他略微侧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一丝雀跃。暗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如水流般流淌，“但是你肯定听过我。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猜猜我是谁——答对了我就把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还给你，错了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得到的东西——他有丢过什么吗？
林知之心底有一闪而逝的困惑。他能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对方却好似对他很是熟悉。以男人如此强大的修为，完全不应该在自己的身上浪费功夫，还这般羞辱于他。
这样修为和外貌都几近顶峰的人，会是谁呢？
林家小少爷看着男人完美的容貌，心里有无数个人名浮浮沉沉。
——这样的压迫感，哪怕是自家元婴期的太上长老也没有这般可怕的气势。大概也只有师尊能够与之媲美了……那些个老妖怪里，有这样的人物吗？
“猜不出？”男人好整以暇地近距离看着他，捻起少年的一缕发丝，缠在食指上，情人般地对他撒娇，“主动亲我一下就给你提示。”
“不猜，滚开。”林知之面无表情地说。
“你可真不配合。”面对毫不客气的林知之，男人看上去十分好脾气。他甚至略带宠溺地放开那缕头发，兴致勃勃地挑出了三缕，为他编了一个麻花辫（……），松松垮垮地垂在鬓边，如同为妻子束发的丈夫，轻轻柔柔的语气像是在说情话，“那如果我说，你不猜我便杀了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家伙的话，你会配合我吗？——他是叫‘琊轩’吧？”
在那一瞬间，黑发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溢满了愤怒的杀气，这股杀气让他一下子生动鲜明了起来。在接吻的时候他没有动静，遇见陌生危险的敌人时也未曾动容，但是男人提到了无辜的琊轩时，他起了铺天盖地的杀心。
自从凤钦在他面前涅槃后，林知之决心不想再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而受伤！
男人放开他的头发，后退一步，看着他片刻，突然道：“你现在这样比方才还要美上一些。所以我给你一个提示，我不是人族。”
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暗示。
林知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苍仑。”
魔尊苍仑，魔族的最高统治者，在人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刀痕——至今天梯上还残留着他的光辉过去。哪怕那些门派恨他恨的咬牙切齿，也无法否认他的实力。当他在人族的时候，万人仰慕，当他回归魔族之际，也得到了魔族忠实的护拥。
而就是这个人，在人魔两族说不好就要爆发大战的关键时刻，竟然身在另一个大陆，在他的面前——林知之的心里有点不敢置信。
男人万分满意地迎上林知之的眼神：“好孩子，我就知道你猜得对。”
“你拿了我什么？”知道了对方盛名和强大，林知之非但没有退缩害怕，反而愈加坚定——或者说兴奋。
魔尊原来这么强啊……这就是人界的顶峰，屈指可数的最强者？他可能修炼到这一天，然后打败他吗？打败这样强悍的男人……
这样的想法完全压过了一切。
苍仑与玄华是同一个级别的强者，但由于玄华本身的气质和性格，林知之对师尊的态度是近乎于崇拜的。而苍仑——他想变强，然后打败，甚至杀掉这个人。
苍仑的回应是对着他伸出手，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正悬空漂浮在其上，一股林知之已然万分熟悉的甜腻香味蔓延开来。
林知之：“……”
他想骂脏话。
——他千想万想自己丢失的东西，就连系统和灵力这种不可能被偷的东西都被囊括到了，就是没想过是魅惑体质！这就不是破天际的问题，而是破廉耻的事情了！这种东西就不用还给他了吧自己留着当春药使啊谢谢你了魔尊大人！！
“那天夜里，若不是我，你可能就要被他上了。”苍仑看着少年古怪的脸色，充满侵略性地走到林知之面前，“不谢谢我？”
“谢你妹，离我远点！”
看着那滴水，林知之喘着气，螳臂挡车般地想要挥开他的手——只是哪怕他已经尽量憋着气，可香味仍让他开始腿软。人类原始的渴望席卷走他的所有理智，有一把火从他的内心燃烧开。
这股香味又再次引发了他的体质。
苍仑伸手轻而易举地捞住了站立不稳的黑发少年，握紧他的腰揽进怀里，低头咬住他的耳垂，用牙齿嘶纠缠了一番才放过。
怀里的身躯一阵颤栗，嫣红染上了少年雪白的颈部和面颊，再也无法维持住冷淡的样子。
苍仑对比了一下林知之现在和之前想杀他的眼神，发觉无法比较出个高低来——他都很喜欢。于是魔尊大人任由那颗水滴消散在空中，又亲了下去，这次的位置除了嘴唇，还有逐渐向下的趋势。
……
苍仑是没有做到最后的。倒不是不想，只是时间不够——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出现只是暂时，还不能维持现在这个形体过久。如果做到底，以他的持久，时间不可能够。
但就算不做到最后，也足够他沉醉。
明明已经是时候离开了——再不走，“他”就要出来了，可是看着少年现在的模样，他无法说服自己忍受着澎湃的冲动就这么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