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旭哼一声算是回应。左戈从那一声“哼”里感受到深深的不相信，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左戈因为游小冰的擅自做主已经在游旭面前说不清了，第二日午餐时又遇到周浩浩这个猪队友。
“你肯定不想我。我走了你就可以伴孤独可怜博取游哥和小冰的同情，天天上门蹭饭，可比跟我一起对吃方便满好多了。嗳，要不然你干脆交点生活给游哥，搬游哥那儿住吧。”周浩浩把手上两碗汤放好，六人分的汤全都打来了，等佩佩她们几个把饭端过来就可以开吃。
左戈把汤碗摆正，眼神严厉的瞪住周浩浩，“把嘴给我……”话还没说完，周浩浩站起来奔了出去，结果佩佩手上的一盘饭菜，笑着就对跟在佩佩后面的游旭说：“游哥，左专家天天到你家吃饭，要不你收他点儿生活费，在阳台或者客厅给他扔个床垫、被子什么的，让他住你那儿算了，横竖他都天天上门蹭饭的。”
游旭对周浩浩笑一下，说：“你说的这待遇怎么像养狗？”
左戈抬脚踹上周浩浩的屁股，抢了他手里的一盘饭菜端着坐到条桌的最里面，对周浩浩说：“你们家佩佩给你这个待遇你就满意了，我可跟你不一样啊！”说完就埋头吃饭，左戈完全不想跟游旭的目光碰见，怎么解释啊？
佩佩和走在最后何小嫚听了这一出，笑得不行。何小嫚笑着问她：“你不会当真给他这个待遇吧？”
“没有，绝对没有！”周浩浩多维护女朋友啊，立刻开口，“我家佩佩还给我买了一个碗，不锈钢的，对我好着呢！”
“改明儿超市打折，还给你买一大袋蔬菜谷物配方的宝路，就齐全了。”左戈一面冷脸说着这话，一面从周浩浩的餐盘里戳走一个油炸肉丸，算是报了仇。
旁的人都关心怎么给周浩浩买不锈钢碗去了，说说笑笑。游旭笑眯眯听着，左戈瞧着他，有话不能说，百爪挠心般着急难受。
游旭吃饭最快，吃完了跟大家说慢吃，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回去接着干。左戈一瞧他走，赶紧也收拾，跟了上去。
“巧合。”左戈伸手揽了游旭手里的餐盘，叠在一起，“全都是巧合。”
游旭手上没有了餐盘，也就不用往还餐盘的地方去，停住了脚步。看着左戈说：“高速路那案子的检验报告什么时候出来？我们想要快点知道是不是那辆车。”
“明天。”左戈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看游旭不接茬又说了一次，“真是巧合，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小旭你别多想。”
“知道了。”游旭总算是正面回答了左戈一次，“谢谢你帮我还餐盘。”

左戈看着游旭走出餐厅了才慢悠悠去还餐盘。还餐盘的地方在餐厅一角，出来后有个小阳台，玻璃门一关就是个封闭小世界，经常有人在阳台上抽烟，自己排毒自己受，这样就不会被女同事们集体批评了。
放好餐盘出来的左戈从小阳台边上过，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他妈是明升暗降，老子不会放游旭走。”
“被骂一头狗血还不是得放。”
左戈脚步稍微一顿，瞅一眼，果然是曾处和刑侦总队长老董同志，两个大烟枪。听见他们的话涉及到游旭了，左戈心里关心，看看旁边有个垃圾桶，摸出一张卫生纸，假装擦鼻涕继续偷偷把话往下听。
“我的人，我不会松口。”老董把烟屁股狠狠戳在阳台栏杆上。
“何必呢？早晚他们要找游旭的，你这样的话游旭也不好处。老董我劝你一句，游旭心里明白着呢。”曾处拍拍老伙计的肩膀，“真的。那小子这么利落干净办了王市长的案子、接着咬下了骆省长那一窝，万事休了，只是被放到刑侦队来，若真是心比天高的，哪儿能咽下这口气。”
“你我心里知道，这是打击报复。”
“这种话你少说。”
左戈把卫生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走回检测中心。原本担心游旭误会自己想往二楼搬的事儿，现在完全不是了，曾处和董队的话很是明白。明升暗降，打击报复，也就是说游旭在省厅恐怕呆不久。
左戈调过来之前，游旭到省厅也才半年。之前的游旭一直参与公安和纪委的联合办案，前后五年多的时间，先是办下了轰动一时的市长王颖轩贪腐窝案，再办下了骆副省长房地产贪腐案，这两件案子均属于捅破天的范畴，其中险恶与艰难，游旭不说，左戈也能体会。左戈只恨自己不争气，不能同他并肩作战。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游旭在办过了那样的大案之后却是被放在了省厅刑侦队，虽然之后有获立一等功，但是最终职位安排上并没有体现出来，被打压的痕迹过于明显。游旭的脾气是宁折不弯，加之办案子的过程中失去了林妍，之后的办案行为屡次过激是被打压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董队说得是打击报复，办案过程中游旭一定得罪了不少人，有的人倒了，有的人躲过了，之后的怨气自然就落到了游旭的身上。
左戈想知道，这一次的明升暗降，要把游旭放到哪里去？因为，游旭去哪里，左戈也要去哪里。纵然游旭并没有接受左戈的打算，可左戈喜欢游旭，就要守在游旭身边。

游旭把白板上的几条关键信息用红笔连起来，然后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琢磨。马哥抽着烟溜达了进来，看着这儿就游旭一个人，马哥起身关上门，说：“游旭，哥跟你说个事儿。”
单脚蹬地，将椅子转向马哥，游旭端起刚倒上热水的茶杯，轻轻喝一口后说：“哥，是不是人事上的事儿？”
“你知道了？”马哥笑着说：“消息够灵通啊！谁说的？检测中心那几个小姑娘是吧？”
“小嫚。”游旭放下茶杯，“怪对不住董队和刘副厅长，为了我的事儿，让他们两个大动肝火。”
“董队那是暴脾气没治，就那样。刘副厅长他也活该，就他喜欢摆谱。”马哥把这事儿看的清淡，“没什么对不对得住。我们刑侦队的都是刺头儿，招人不待见很多年了，大家也都没有想过升官发财，干工作就是干工作嘛。哥哥跟你投缘，知道你也不在意这些，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跟你嚼这舌根的原因是咱们刑侦队的人，上上下下都喜欢你这个哥们儿，别害怕连累我们，不乐意就不走，老子还不信敢把你开除了。”
游旭笑笑，起身给马哥倒上热水，将杯子递给他。看着马哥舒舒服服喝了一口，游旭才说：“哥，兄弟们的深情厚谊游旭受了。这个事儿早晚都会来的，我心里明白。哥你说得好，干工作就是干工作，到哪儿都一样。”
游旭初听何小嫚讲这个事情，心里就感叹道：终究还是来了。只是可惜了这一年多和大家的情谊。
马哥到底年纪大很多，一听游旭的话，就知道这些事情他心里门儿清，本来还想给老弟松松心劲儿的，现在不用了。大力气地拍拍游旭的肩膀，马哥诚意道：“我马光明历来敬你游旭，刚直内明的汉子，就是长得太秀气哈哈哈……”
游旭笑了，头一回有人说自己长得秀气还不生气。

下班时间一到左戈就准备走，白大褂脱下来扔到椅子上就跑。刑侦队那层楼梯口上正好碰见游旭。
“我们一起去接小冰吧？”左戈先开口。
游旭点点头。左戈理顺自家气息跟他并排走在楼梯上。
“我今天听到传闻说你有人事调动……”走下一层楼梯，左戈再一次开口。
“嗯。”游旭说：“你放心，真要动我，也是过年之后的事。对你认小冰的事不会有妨碍。”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左戈伸手拦住游旭，在楼梯上站定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第三十三回
正是下班的时间点，楼上很快有人下来，楼下也有人说话经过，游旭可不想这个样子被大家看见。果断伸手拉上左戈往楼下停车场去。
天色灰暗让人感觉更冷。左戈的手被游旭拉着，倒是感觉有些发烫。眼看着要到车子跟前了，游旭松了手，看着左戈说：“一边走一边说吧。”左戈不敢怠慢，赶紧上车。
车子开出省厅之后，开始刮风了。路上的行人纷纷把衣物裹紧。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荡让街面更显得萧瑟不已。
“我今天下午打听过了，调动会在明年开春，我想了一下，在春节把事情办了就好，也不会有影响什么。”游旭看着前边路上的车况，目不转睛地说这话。
“把你调哪里去？”左戈也是目不转睛的，不过他看着的是游旭。
游旭说：“下边随便哪个市吧，这个不重要。你不要给我添麻烦了。我去哪儿都是工作，你才来这边多久，不要跟着瞎起哄。”
“这个工作我可以不干。”左戈声音轻轻的，“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刚好能够调到这边，我是打算辞了职过来找你的。”
游旭看他一眼，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左戈就是专门干这种事儿的，头脑一热就什么都不管。
“小旭，我还是那句话。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左戈看着幼儿园就在眼前，也不晓得要说什么了。
“去接小冰。”游旭不想跟他再说下去。这些事情里的弯弯绕，一句两句跟他讲不清楚，还有他处心积虑想要搬下来住的事情没有解决，游旭不想再把事情搞得更多。
左戈下车去排队接小朋友，游旭把车子开到前边去调头，然后在幼儿园对面等着他们二人出来。没多久，左戈抱着游小冰，两人又说又笑的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游小冰突然抱住左戈的脑门，亲了他一口，两个人笑得灿烂如花，把萧瑟的天气变得稍微不那么让人郁闷了。

游妈妈和房叔叔决定今天晚上吃完晚饭就回西边去。一来游旭这边生活恢复正常了，二来天气越来越冷，房叔叔准备带着游妈妈动身去南方避寒。游妈妈超级怕冷，湿冷的冬天里手脚怎么都不暖和，房叔叔心疼的很，早几年就带着游妈妈当起了“候鸟老人”。之前，游妈妈还提出让小冰跟着他们两人去南方，游旭拒绝了。答应了左戈在春节假的时候让小冰认爸爸，怎么能让小朋友走了。
左戈主动申请送二老回西边，三人走后，游旭陪着游小冰画画。
“爸爸，你看这个是左叔叔。”游小冰用黑色的油画棒在小人的眼镜上画了两个圈圈，举起来给爸爸献宝。
游旭指着两个黑圈圈中间说：“这里画一笔连上，两边还要画一个眼镜腿儿，这才是眼镜。”
“好。”游小冰最听爸爸的话，马上动手添画。
“小冰……”游旭看着她的小辫子一下子没有管住嘴，“要是有一天爸爸撒了好大好大的谎骗小冰，让小冰很伤心，小冰会原谅爸爸么？”
“会。”游小冰把黑色油画棒放进盒子里，仰着头看着游旭说：“我不伤心了，马上就原谅你。”
游旭被游小冰逗笑了，轻轻她的额头说：“谢谢你。”
游小冰捂住被游旭亲的痒痒的额头笑得开心。
游旭一把抱住她，游小冰手快抓起那张画说：“你看，我画的我们三个一起堆雪人。”
游旭看着画笑着说：“你左叔叔堆雪人超级厉害。”
“真的吗？”游小冰一听就双眼发光。
“嗯。”游旭点点头。
左戈堆雪人非常在行，游旭记得有一年放寒假的头一天，下了大雪。左戈一大早跑来游旭宿舍拖人去玩雪。游旭准备收拾东西的计划，被他一说就荒废了。然后裹得像颗粽子似地跟着他出去堆雪人。人家堆的雪人都是傻乎乎站着，头上扣着一个小塑料桶，他堆的是两个雪人瞪眼歪嘴互掐脖子，成为学校一景。那两个互掐脖子的雪人被保留了整个寒假，完全没有人去糟蹋，纯粹是艺术的胜利。
“我要他教我。”游小冰高兴起来就手舞足蹈，“他今天说等我放寒假带我去玩雪。”
“爸爸和左叔叔一起陪你去。”游旭箍住游小冰的手脚，快被她踢死了。
“万岁！”游小冰的手脚被箍住了，嘴巴却没有，高兴地大喊了起来。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还放着广播。外面在下起了雨，路上行人绝少。这种冷雨天根本不会有人想出门。
游妈妈和房叔叔小声说着什么，左戈听不大清楚。可他能感受到二老的亲昵，左戈徒有羡慕，不由得在心中喟叹几时才能和小旭变成这样的好啊……
左戈感叹自己路漫漫时，听到游妈妈叫了一声小左，赶紧把广播关上了，热情的回应说：“阿姨，什么事儿你说。”
游妈妈挺不好意思的说：“我向你打听打听我们家小旭和那位叫做何小嫚的小姐，他们关系怎么样了？”
“我们问小旭，小旭口风紧的很。”房叔叔倒是比游妈妈自然。
左戈把这事儿在心里过了一过，反问道：“阿姨你这话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懂？”
“怎么听不懂呢？就是你看他们两个有没有那个意思嘛？”游妈妈着急了。
“可是我们有个叫刘天宇的同事在猛烈的追求何小嫚，大家都知道。阿姨怎么会把游旭和何小嫚联系起来？”左戈演戏演得挺好。
“啊？！小旭呢？”游妈妈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她的那个呆儿子哟！
“小旭，小旭挺好的，上班工作啊。”左戈从后视镜里瞄一眼游妈妈生气的样子，心里赶紧说罪过、罪过。
“王晓霞同志，不许着急。”房叔叔赶紧来灭火，“这个何小姐同小旭没有缘分嘛，还有的，还有的。”
“你看、你看，又说中了。”游妈妈心里不是个滋味，说这话后人就没了精气神，软塌塌靠在车座上。
“房叔叔，阿姨说什么说中了？”左戈看到游妈妈这么难过实在有些愧疚，“阿姨，对不起……”
“小左你别瞎想，没什么对不起。”房叔叔给左戈解释说：“你阿姨闲着没事儿干，找人家给游旭抽签算命。签文说小旭是明珠一粒玉盘中，满室祥光瑞气浓。想是人间留不住，伶仃孤苦受霜风。你阿姨着急啊，害怕他孤苦伶仃一辈子。”
“不会一辈子的。签文还说了，菱花镜破复重圆，自有嘉祥且莫愁。”游妈妈一下子来了劲儿，“就是他再找一个结婚就好啦，去总是找不到，唉……”
“阿姨你别着急，缘分没到您着急也没用。”左戈宽慰游妈妈。
菱花镜破复重圆、菱花镜破复重圆……左戈心里默默把这话念了两遍，觉得这话自己很适合去对号入座，不觉笑了出来。

窗外的雨下出了声响。游旭站在窗口望着小区入口，半天了都没有见到一辆车子进来。不晓得左戈走到哪里了？他开车一向胡来，见车超车，谁也不许开在他的前面，超他车的人更是该死，一定要反超回来，这下雨天路那么滑……想到这些游旭眉头皱了起来。
一滴雨水落到窗前的树叶上，滴答一声。这一声滴答却是点醒了游旭瞎操的心，左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混账了，哪里还会这样孩子气。再说了，又不是没有坐过他开的车，之前手受伤的时候，不是他一直在开车么？不是那样了，已经不是那样了……
游旭拉上窗帘，笑自己真是穷操心的命。走过来伸手摸摸铺好的床，电热毯已经把被窝烘得暖暖的了，游旭把卧室的灯调暗一些，门推开，然后径直走进了小冰的房间。叫他就睡二楼的短信已经发给了左戈。

中国人就是怪，平常不觉得有多遵守交通规则，但是，越是下雨的时候，越是准守。原因么，大家都怕出事儿。
左戈排在两辆车之后等灯，手机那边叮铃一声来了一个短信，便拿过来看了。
这一看不打紧，看得左戈恨不得立刻撞开前面的车子奔回家去。游旭发来的短信说回来睡二楼大房间，记得关电热毯。左戈顿时觉得这半分钟的等瞪时间太难熬了。
一路上别的车子都速度平稳，就左戈不顾雨水一路狂奔。到二楼门口的时候简直是迫不及待开门冲进了进去。
站在客厅里看见大房间里开着暗调的灯，左戈的心内几乎是狂喜的。先是冲进去趴在床上扭了一番，然后是傻笑着跑去洗漱，最后进房间准备上床睡觉，心中一个念头飘过，又是不消停了。光脚朝小房间走去，轻轻握住门把手……

从左戈进门游旭就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瞪着天花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