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风气渐变,世人对哥儿要求越来越严苛,甚至与女子等同。倒不是看不起女子,只是说哥儿和女子一样,渐渐被关在后院方寸之地,围墙之内,难有作为。也只有内宫之中,哥儿还能做有品级的侍官。”
秦嘉泽看过律书,原以为现实里会有几个个例,没想到现实远比自己想的残酷的多。“世人的看法和礼教的约束,远比律法来的严苛。把哥儿关在后院,实在是太不公平。这也是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许多哥儿比爷们儿有才华,能干的多。”
“你竟然会这么想,倒是与时下男子看法不同。很多爷儿见不得哥儿比他们能干,宁愿把他们关在围墙之内,也不愿让哥儿去挑战他们的威严。”提到这里,英钰的语气有些冷漠。
秦嘉泽觉得这种想法很普遍,就像现代社会,女人能干仿佛就会伤了男人的自尊。所以才有那么多强势能干的女人,感情不顺。在封建背景之下,爷儿的自尊和掌控欲被无限放大,这种想法就更是根深蒂固,难以动摇了。
不过对于有一个强势能干姐姐的秦嘉泽来说,倒不喜欢这种看法。每个人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取得最大成就,这是本能也是必然。当然有条件的可以自由选择。这跟是男是女或者哥儿,没有多大关系。
秦嘉泽不排斥女人或者哥儿,比自己能干。谁让他曾经有个能干的姐姐,现在有个能干的阿爸呢!
秦嘉泽反倒更佩服这种人,因为他们在劣势的条件和背景之下,付出了无数的辛劳,才能取得成就。无论从心性和能力上,他们都十分出色,值得敬佩。
秦嘉泽听出英钰的不以为然,“我这么想很奇怪吗?眼下风气如此,不代表我也会这么想。唯才是用,能者居之,这才是真正的用人之道,当然也得看人品如何!听你的意思,你是有意为官吗?”
英钰抬头看了一眼秦嘉泽,对他的平静感到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不觉得我有这种想法不对吗?”
秦嘉泽轻皱着眉头道,“为什么奇怪?更没有什么不对。只要当今圣上,不是绝对反对哥儿为官,律法上也清清楚楚的写着。你不缺才干,不缺地位,只要有机会,一定能有一番作为。何况定阳王府,也需要你扛起这副担子。
只要你想,我就一定支持。虽然我没什么权柄,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一下了。你不嫌弃就好!说不定,到时候我还会大树底下好乘凉,靠你帮扶呢!哈哈!”
英钰知道这只是玩笑之语,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好,到时候你尽管来找我,一定赏你口饭吃!”
说到这儿,俩人不禁大笑起来,仿佛有种无言的默契。
“皇上已经下旨封我为郡公,过阵子,我会和永宁伯共平海上匪患。虽说还没有具体官职,不过要干什么倒是知道了。”英钰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秦嘉泽对英钰的坦白,有些意外。
“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再说了,你会告诉别人吗?”英钰自信的发问道。
“哎,你说的对,谢谢你的信任。无论是平匪患,还是建水军,开海禁,都不是简单的事情。你和舅公要多加小心啊!”秦嘉泽上辈子历史学的不错。看舅公前些年的准备,若不是有北疆大战,说不定匪患已平,水师也有个影子了。想也知道朝廷准备干什么。
“你竟然如此敏锐,知道皇伯父的目的。比朝中某些人明白的多。”英钰与秦嘉泽书信来往两年多,对他不喜朝政的习惯很了解,却不知道他对朝政如此敏锐,“你参加科举,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意为官吗?”
第35章 志向
谈到今后的志向,秦嘉泽轻轻拨弄着桌案上的竹制得镇尺。沉吟片刻才说道,“我考科举,说来只是为求一个功名罢了,并无意为官。虽说依照秦家现在的家室,入朝为官自是应该的。可惜我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心思。
文武我都不出色,心机手段也比旁人差上三分。官场险恶,不是我能应付的了的。况且我继续考下去,算起来正赶上朝中势力交替之际,太危险了。有舅公在,我和爹爹做官,都是现成的靶子。”
秦嘉泽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含而不漏。英钰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的确皇伯父年纪渐老,年长的皇子背后各有依仗,京城乱局已经初现端倪。
永宁伯手中有兵权,北疆沿海都能使得上劲儿,自然被诸位皇子看着眼里,想拼命拉拢。可是永宁伯在朝中没有任何掣肘,是绝对的纯臣。
秦家人近期为官,若不是聪明玲珑的人,很容易被陷进去,卷进京里的漩涡里。虽说秦家父子都不从政,是有些因噎废食的下策,但绝对是最安全的了。
英钰面上不显,心里却感慨道,秦家如此也好。与王府的打算相同,不涉入皇子争斗,可以放心交好。等朝中局势明朗,储君之位有了定数。秦家两个小儿也正是好年纪,如果有天分,必有所成,那时再入朝也来得及。
秦嘉泽自然不知英钰心中所想,不过他提到京城的局势,也是有意为之。也不算试探,而是间接表明舅公永宁伯的立场。秦嘉泽不喜欢政治,但好歹学了那么多历史,又不是真的小白,对皇权更迭的残酷也知道一二。
父亲秦文礼进士及第之后,为何舅公轻易就答应父亲不入官场。一来是父亲性格的确不合适,舅公疼爱小辈,不欲强求。二来也是不想让秦家卷入这场风波。
否则上次舅公离家前,就不会千叮万嘱阿爸和爹爹,不可轻易与人结交,不可收重礼。而自己的婚事,更是要事先说明,让他看过,与朝中没有牵扯才行。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真正知道局势危急,行事必须谨慎小心。
秦嘉泽又继续说道,“至于功名,就像一块敲门砖,一个招牌,无论打算做什么,有功名在身,总比白身要容易得多。再者有个功名,至少证明我不是个纨绔子弟不是?哈哈!”
秦嘉泽不避讳谈到自己的不足,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了。
英钰听完就笑起来道,“照你这么说,你岂不是一无是处了!难不成你要学令尊,为人师长,钻研经史子集,做个儒者学士。”
秦嘉泽闻言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读书不如父亲,也不爱经史子集,不擅吟诗作对、写文作赋。我的志向若是让父亲和学院的先生知道了,说不定要被他们,骂一句不务正业,离经叛道。呵呵,实在不知爹知道了,会是什么脸色?”
听他这么说,英钰也好奇秦嘉泽有什么想法,能让师长有如此想法,“你只管说来听听,到底想干什么?”
秦嘉泽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往近了说,至少我也得考个举人回来。至于进士及第,我怕是力不能及,到时姑且一试吧!
我自己想做的是写小说,也可以说是话本。不过与现在坊间流传的话本有所不同。我称之为小说,正所谓‘琐屑之言,非道术所在’、‘浅识小道’。
连先贤都这么评价‘小说’,时下的文人儒者,皆不重视此道,甚至看轻它,认为小说非文人钻研之道。所以我才说师长们,恐怕是极不赞同我以此为业,更免不了要斥责我,认为我荒废正途。”
听到这里,英钰也微微皱眉,说道,“你真的打算今后以此为业吗?倒不是我和文人雅士一样,看不起小说之流。只是写书撰文,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这又与文人们倡导的正道不同,你也会很辛苦吧!”
秦嘉泽点点头,“的确,什么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需要长久的积累。我想着这一辈子我能有一本书能流传后世,就是最大的荣幸了。
再者,具体来说,我想编一本初级常用字字典。就是比‘字书’和‘辞源’更简便具体的训诂(用通俗的话解释字意)之书。
我才学能力有限,初步打算收录三到五千的常用字,按照新颖的方式编录。光这样就足够我花费几年时间了,到时候还得请儒者验证,也不知可不可行。
再往远的说,我想建一所学校。哦,就是学堂或者书院。这太长远了,不提也罢。单单前面这些想法要一一实现,就够我忙碌的了。你不觉得我,不自量力就好。”说着就看着英钰笑了起来。
其实秦嘉泽原本的打算,说白了就是想推广普通话。秦嘉泽入了学院,认识了来自定阳乃至外府的老师和学生,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南腔北调(形容说话口音不纯,搀杂着方言)!仅仅这一府之地的语言,都够凑个语言学校了。
就是教书先生的官话,都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方言味儿。有的先生连官话也不会说,操着一口地方口音讲古文。这个时代似乎语言不太统一,方言种类多、差异大。甚至连官话在书院都不普及,也不是很标准。这可折磨坏了秦嘉泽,耳朵可糟了大罪!
秦嘉泽上辈子师范学校出来的,学的还是汉语言,本身又是语文教师。所以秦嘉泽可以说一口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拿着一级甲等的证书。虽然没什么可骄傲的,但秦嘉泽还是很喜欢自己,这唯一算出色的语言方面的成就。
生活里还不明显,但你能想象,上课的老师也用不同的方言,读着晦涩的古文吗?每当这时候,秦嘉泽就感慨国家推广普通话的英明决策,真是太方便了!
所以秦嘉泽就下决心,把后世的普通话和此时的官话结合一下,形成规范的通用语。虽然这目标有点长远和不切实际,但秦嘉泽不想放弃。
重活一辈子,总得留下一些独有的印记,从而不被时间的洪流冲刷的一干二净。也不让前世种种和所学,彻底泯灭在自己的记忆里。
不过秦嘉泽没想到的是,想把规范的通用语规划出来,自个儿还得先编字典。秦嘉泽翻遍了这时候的‘字典’,发现这些书内容里更重视字词释义。对于发音并不统一,而且注音方式,很不方便简洁。
要想统一用语,先得规范发音。于是秦嘉泽一头扎进了书堆里,开始用拼音按照前世汉语字典的形式,编辑古代版初级‘字典’。
真的是任重而道远,而且秦嘉泽还得给拼音和英文字母,找一个合理的“出身”。顺便捎带上阿拉伯数字。秦嘉泽只是沿用前人的方法,不想把这发明按到自己头上。所以为此也发愁不少,近日寻到一本与古英语相似的书籍,这才有些苗头。预备找个理由学习一下,好让之后的东西出现的顺理成章。
“哈哈,这有什么可笑话的,你这本字典要是真的编录出来,要真的方便可行,那就真的太好了。眼下字书对初入学认字的孩童的确难懂,如果没有先生教导,怕是自己连字也认不得,念也不会念。
如果真能简便到能让孩子,自己用字书认字,就是一件大幸之事。毕竟民间有很多孩子读不起书,连认字的机会也没有。等你的书编出来,可要让我先行一观啊!”英钰不是不辨五谷,不知民情的人。穷人的孩子上不起学,年年不知错失多少人才!
秦嘉泽见到英钰并无看轻之意,也笑着回道,“我编辑文字的方法,只要学会了基本的读音方法,识字确实会方便很多。到是贫家子弟,也能多识些字了。说不定也会免去不少悲惨之事的发生。”
说到这里,秦嘉泽就想起一件事来,真正印证了上辈子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
那是白子芳拉着秦嘉泽在定阳城闲逛的时候,顺便探望一位那时同寝的同窗。那位同窗出身贫寒,住在焦炉巷。俩人路过比焦炉巷更穷的的褐衣巷的时候,正遇上一户人家把哥儿送到人牙子手里做长工。
结果因为不识字,轻信了人牙子,按了手印定了契。那孩子都要被带走了,一家人才知道被骗签了死契,从此孩子生死都由日后主家说了算,贱籍为奴低人一等。甚至人牙子想把哥儿卖到脏地方去,家里人也无可奈何。
那位阿爸知道被骗,就抱着孩子不撒手,在家门口拉扯哭闹,也拦不住人牙子带走人。白子芳想打抱不平,冲出去救人。秦嘉泽拦下了他,吩咐杨叶事后寻那个牙子,把那孩子买了下来,送到秦家庄子上做工去了。
那时秦嘉泽才真觉得,识字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可现在的社会发展水平,连寻常人都读不起书,更何况穷人家的孩子了。
秦嘉泽把这件事情,在信里向英钰提过一次,此时再说起来,两人都不免唏嘘。
随后俩人天南海北的聊起来,英钰去过的地方可比秦嘉泽多得多。在心中说的终究不如,亲口说的清楚。英钰就说起京城和北疆的风土人情。引的秦嘉泽动心,想将来四处去走走看看……
第36章 子芳
“先生,慢走!”穿着长袍青衫的学子们,齐齐站起来拜别先生。正是散学的时候到了。
秦嘉泽把桌上的书籍归置整齐,收到书袋里。伸手揉着有些晕眩的脑袋,近日来熬夜太累了,身体有些受不住了。一侧脸看到旁边的白子芳,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哎哎,小白醒醒,真的睡着了?”秦嘉泽轻轻推推白子芳的肩膀,没反应。秦嘉泽挠挠他的后勃颈,不信这样还不醒。
“啊,谁啊?想找揍啊!”白子芳睡的正好,被人挠脖子吵醒,烦躁的喊起来,反手就是一拍。
秦嘉泽躲过打人的手,“别睡了,小白。你这是干什么呢?上课睡觉,也不怕被先生罚抄书。现在哪个人不是三更睡五更起,日熬夜熬的准备乡试,你还有心思睡觉。”说着又拿书拍拍白子芳的后背。
白子芳支着脑袋,一脸郁气的看向秦嘉泽,“阿泽,你干嘛不让我睡,先生又不在。”说完又懒懒的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行了,行了。还做梦啊,大家都走了,散学了。再不走,你今晚打算睡在这儿啊!你最近是怎么了,看着老是没精神,有事情你就说出来。别憋着,没准儿还能给你出出主意。”秦嘉泽把座位上的白子芳拽起来,替他收好书本,拖着人往外走。
后山的草坡上,白子芳不嫌脏直接坐在地上,发泄似的揪着身边儿的野草,转眼一大片花草就惨遭毒手。
秦嘉泽拎着两个瓶子过来,蹲下来递给白子芳一瓶。“别糟蹋无辜的花花草草了。喝吧!喝完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白子芳结果瓶子也不看,直接灌了一大口,“咳咳,这是酒?你哪来的酒?呵,哪来的无所谓,有的喝就成。”
“咕咚,咕咚。”白子芳一口气喝了半瓶子,这才攥着瓶子,挪挪屁股,靠在一块石头上。吐出口酒气来,眯着眼说道,“我叔叔,嗯?不对。”
白子芳一根手指指着秦嘉泽说道,“他,他是我老子。你也听说过吧。白大户,白老板,姓白的。为了自个儿的前程,为了钱,原配死了没多久,就把嫡长子过继给自己早夭的兄弟。
转脸儿娶了官家小姐,生了儿子,成了白大善人,名利双收,妻贤子孝。我,我是谁?我是寄人篱下的白家子侄,人家心善好吃好喝养着的外人。呵呵!你说好笑不好笑?”
酒劲儿上头,白子芳一张脸红彤彤的,双眼亮的惊人,好像将要爆发的火山。
秦嘉泽头一回听白子芳说起家里事,以往之知道他在家过的不好,与11 家人不和。却不知道,这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古人十分看重嫡长子,就算过继孩子也不会选长子。白子芳的父亲这么做,倒真是够狠,够绝,够无耻。
白子芳还在继续往下说,“他跟我说长大了,可以成家了。给我随手安排个婚事,成亲之后。分给我点银子,让我离开白家自立门户。
呵呵。不就是想让我滚蛋吗?我在他跟前碍眼这么多年,他终于看不下去了,要我给他后来的儿子腾地方了。阿泽,你说,他是不是王八蛋?”
秦嘉泽把倒在一边儿的白子芳,扶好坐稳。嘴上接到,“是是是,他是混蛋,大混蛋。”
“呜呜。他对不起我娘,还好我娘死得早。要不然没准儿被他休了,受人耻笑。可我娘早早儿的死了,外家收了姓白的的银子,对我不管不顾,任由他把我过继给了大伯当儿子。
娘走了这么多年,我这当儿子的都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好好祭拜她。我对不起他!
我一直想我以后出息了,把大把的银票摔在他面前,让他后悔,让他明白前程是靠自己挣得,不用靠联姻换。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连个举人也考不上。我真是没出息,没用!”白子芳忍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