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也上山了，还是离家出走了。村里人叹息了一阵子，也就不再提了。
穆尧神态自若地拉着褚荞的手，按着记忆走去。
到地方后发现老房子还在，只是长期没人住，似乎被当成了破仓库，堆满了东西。
“师尊，这就是我家了。”他的语气平和，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褚荞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都破败了。”
“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已经不在了。”
这时，才有老人认出他了出来，惊讶道：“你……你是老穆家的那个孩子？”
穆尧转身，模样温雅地点了点头。
四周立马倒吸声一片。
老人颤巍巍地指着村外的河边，叹声道：“你的爹娘就葬在那儿了，这个老房子没人管，每年清明大家也帮着把你爹娘的给扫了。带着媳妇去看看吧孩子，看你如今过的不错，他们也能安息了……”
听到自己被认错成穆尧的媳妇，褚荞有些尴尬，但也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干脆装作没有听见。
身边有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抓她的衣服，她低头，小孩子受惊地缩回手，见她并没有生气，才又悄悄围了上来。褚荞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善意的笑。
“多谢。”穆尧认真地冲着众人行了一礼，拉着褚荞的手，向着河边走去。
留下村民们羡艳的目光，以及小声的议论。
河边的树林外，坐落着许多坟头。穆尧径直带着她穿过，在一个稍显荒芜的坟前停下。
“他们以为我忘记了。这是我当年亲手立的衣冠冢，又怎么会忘。”
褚荞跟着他，没有动用法术，用手除了坟上的草。
看着穆尧神态平静的侧脸，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只得安慰道：“人固有一死，哪怕是我辈修仙人，若不寻求突破，也会有大限到了的那一天。”
“那师尊为何偷懒，您在化神初期可已有百年了。”穆尧斜目看去，取笑道。
“……”
她是根本没想要活那么久。
“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带你来给他们看看的。谢谢你今天陪我过来，师尊。”穆尧轻轻揽住了她，目光间尽是平和与满足。
“我既是你的师尊，让你的父母知晓你已踏上求仙之路，也是应该的。”褚荞道，“此后，你便尘缘已尽。从此无父无母，无亲人，无旧邻，漫长的修炼之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下去。”
“只要我还有师尊，这条路我便走的不孤独。”
“每个人的修行之路不同，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
“不，还有一种可以。”
“嗯？”
穆尧拉过她的手，弯起了眼角笑的乖巧：“师尊活了这么久，难道没有听说过，结为道侣便是要一生一世相携同行吗？”

第28章 昆峒派的高岭之花（十四）
穆尧说完，见褚荞神色不变，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心里低叹。
轻声道：“师尊现在不用拒绝我，等我步入化神期后，再考虑下我说的话，可好？”
褚荞被他的语气说的难受，只觉得他的心迹如今表明的不能再清楚，自己若再装作看不懂，连自己心里的这道坎都过不去。
默默问系统球道：“系统，我可以留下来陪他走完这一世吗？”
“每一个世界都掌握在主人的手中，若非意外导致的原身身死，主人自然想留多久便留多久。”系统球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修仙人的生命过于漫长，为主人的精神考虑，系统并不赞成您留下。”
化神期大能的寿命是一千五百年，若她突破了大乘期，则会有两千年的寿命。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心境和感情都会经历一而再的磨砺和沉淀。若她在这里与穆尧一同生活过两千年，沧海桑田，看尽世态变迁，不知还有没有勇气离开他进入新的世界。每一世对于穆尧来说都是新的开始，然而她却背负着一切记忆，以及未来的任务压力。
两千年，她真的怕自己会陷在这里，再也走不出去了……
褚荞沉默了，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温热的大手拉起。
“我们回去吧，师尊。”
“嗯。”
她没有挣脱，任他拉着，顺着河边缓缓地往回走去。
清风和畅，碧草蓝天下，两人同样的白衣墨发，貌若谪仙，好像是偶然降临在这里，连周边的景色都鲜活了起来。
身边的人走的很稳，褚荞也渐渐觉得心里静了下来，她想起来穆尧说过的：“只要我还有师尊，这条路我便走的不孤独。”
那么如果她走了，未来漫长的岁月，他一个人又要如何度过？
只是这么想想，心里就抽疼着。
她微微蹙眉，默声道：“系统，我要留下来。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要是主人的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谢谢你。”褚荞心里一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穆尧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瞬痴迷，问到：“师尊想到了什么？”
“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化神期。”褚荞脱口道。说完愣了下，觉得不对，脸上微红，甩开了他的手，大步走在了前面。
穆尧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狂喜，追了上去。
“师尊，你是答应我了是吗？师尊！”
“答应什么，别瞎想。”
“师尊！”穆尧突然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哈哈哈大笑着转起了圈，兴奋道，“师尊！我太高兴了，师尊你答应我了！”
褚荞吓得赶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板起脸来，斥道：“逆徒，快放为师下来！”
“不放！死都不放！这辈子师尊都别想离开我了！”
穆尧把她举了起来，扬起的脸上黑眸璀璨若星辰，让人看痴了去。等她缓过神来，发现那人轻轻将她的头按了下来，双唇相触，两人同时一震。
这一次的吻带着缠绵的爱意，极尽温柔，似是安抚，又似在诉说情谊，悱恻难分。碎金的阳光洒在褚荞脸颊上，让她的冰肌雪肤蒙上了一层暖色，她颤抖着睫毛半垂眼眸，轻轻捧住了他的脸颊，小心去回应。
许久，穆尧缓缓分开一寸，目光怔忪地看着她，“师尊……我好像是在做梦。”
“噗。”褚荞微微一笑，伸手拧了他的鼻子一下，“现在呢，醒了吗？”
穆尧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灿烂极了，好像记忆深处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这样笑过。
眼眶不知怎地倏地一红，把她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不叫发现，闷闷道：“没有，如果这真的是梦，那我再也不要醒过来。”
“好，我们不醒。”褚荞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师父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
转眼到了入秘境的日子，褚荞与他在客栈道别。
“你去找昆峒长老汇合吧，那摩河秘境里没什么好东西，不用跟他们抢。”
“还有些时间，不着急。”穆尧黏糊糊地围着她不愿意走，嘟囔道，“师尊，要不我不去了吧？”说完就被瞪了一眼。
“进入秘境不仅为了寻求秘宝，更重要是在探索中感悟，寻找自己的机缘。你不想去便罢了，但依我看你升上化神也是遥遥无期了。”
这话让穆尧瞬时来了精神，站直身子，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舍道：“那我去了师尊。”
“去吧。”
“等我回来……”
“快走！”
褚荞没好气地把他扇了出去，“啪”地关上门。
这货，真是给点好脸色就没了正形！
等他的气息消失不见了，褚荞唤来白色小兽，在房子四周设上结界，准备分出一道灵身。
“主人，灵身的精神力薄弱，您注意尽量不要使用法术，会伤及主身的。”
“好。”
在它的指导下，一道虚无缥缈的白影从褚荞身体里抽了出来，侵入了白色小兽的身子里。白色绒毛绽开，再睁眼，水蓝色的瞳孔里现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它迈着小脚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接着“嗖”地从窗户中跃出，朝着某处跑了过去。而此时坐在榻上的主身也睁开了眼，隐去容貌无声无息地潜回了昆峒派。
摩河秘境的漩涡前，昆峒派弟子们已经换回了各峰的道袍，等候在外面。
穆尧那一组由严长老带队，此外还有柳戟、董月和李劲等人。
董月从一见面便开始围在穆尧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穆尧却拿她当空气。若说从前对她还有一些师兄妹之谊，可魔族来犯那日她对褚荞的出言不逊，则让穆尧彻底漠视了她。
没有出手教训，就已经是看在鹤峰主的面子上了。
一旁的李劲脸色有些不善，看向穆尧的眼神更是露出了凶狠。明明入门比他晚，如今修为却比他高了一阶，还有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不惯！
正在此时，漩涡处发生了波动，长老肃声道：“都安静，秘境要开了！”
穆尧将目光移过去，柳戟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很快，漩涡渐渐撑开，露出一个九尺宽的大洞。在外等候的各家仙门以昆峒为首，自然由昆峒派的弟子们先进入。
轮到穆尧这一组时，严长老道了句：“进！”穆尧便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一阵的头晕目眩过后，落在了地上。随之柳戟、董月等人也跟在后面掉了下来。
“噗，呸呸。”柳戟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走过来，抬起头，叹了句，“好家伙！”
入目所见的是一座翠绿繁茂的峡谷，层峦叠嶂的山峰直入云端，有不知名的大鸟长鸣着从天边舞动翅膀飞过。眼前是一处宽广的平原，上面有巨石零碎坐落着，最近的巨石顶上蹲着一只秃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董月向后缩了缩，躲在了李劲的身后。
“都打起精神，这处巨石是一个阵法，不要走错了。”严长老不满地瞟了她一眼，来到最前面，“穆尧，这里弟子中你的修为最高，我不在的时候就由你负责。”通过上一次的魔族之争，他对清乐峰的这对师徒有了极大的改观，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相当敬佩。
“是。”
李劲听到这里，眼神更是晦暗。明明他才是师兄，怎能叫那个小辈指手画脚！
这边秘境的探索刚刚开始。
外面，褚荞等待昆峒的弟子们都进入了，才混在别的门派队伍里跃了进去。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还没看清已是不见了踪迹。
进入秘境后，褚荞搜寻着穆尧的气息，灵活地穿过巨石阵，悄无声息地追上了他们的队伍。
入夜，董月和李劲留在营地，其余也有弟子打算外出单独行动。
秘境中虽有带队长老，但并不会一直集体出动，毕竟机遇这种事情往往个人有个人的气运，强求不得。
见穆尧独身离开了，褚荞也悄悄跟了上去。
他走的极快，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树林中，忽然停住了脚步。褚荞不明所以地隐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只见他静静地站了片刻，转过身来，不确定地低唤了声：“师……尊？”
白色小兽毛发抖动了一下，被他立刻感知到，朝着这边飞身而上，一把将它揪了下来。
褚荞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给倒提在了手中。
穆尧见到它，眼神微讶，继而露出些失望，把它掉正了过来，道：“怎么是你？”忽而眼神微亮，“是师尊叫你跟来的？”
“吱。”褚荞没好气地叫了声。
“乖。”脑袋被人揉了，褚荞想躲，却怎么也挣不开。
穆尧心情不错，干脆抱着它坐到了树上，唠起嗑来：“师尊可是回昆峒了？是就叫一声，不是叫两声。”
褚荞张嘴，咬了他一口。
穆尧好笑地掂着它的脖子提溜到了眼前，开始挠它的肚皮。
“让你淘气，让你再淘气？还听不听话了？”
褚荞又惊又怒，“吱吱吱吱”地狂叫不停，你个臭流氓！往哪儿摸呢？还摸？！快给为师停下！
最后叫累了，才渐渐息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耷拉下了耳朵。穆尧将它放在心口上，看着夜空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师尊现在在做什么，可是也在想我？”
“吱吱。”脸呢？
“哎呀，还没有告诉你，师尊答应跟我在一起了！以后她就只喜欢我，不喜欢你了。”
“……”褚荞呲嘴纠结地看着他，这人是在跟一只小兽炫耀什么？
没有听见小兽吭声，穆尧以为它受伤了，低下头去很敷衍地替它顺了两下毛，安慰道：“没事，我后面就是你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分手吧，等出了秘境就分手！
白色小兽用尾巴糊了他一脸，挣脱魔爪，跳入了夜色中。
憋着气不知往哪里跑了一大段，这才停了下来，见四周没有了那人的气息，感觉火气消了一点。
甩了甩脑袋，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阴沉死气渐渐袭来，浑身一凛，急忙跳到了旁边的高树上，隐匿气息向下看着。
投满斑驳树影的小道上，歪歪扭扭地走过来了一群人，他们身穿各门派的道袍，行走动作十分缓慢，遇到树枝绊倒后来不及起来，就被后面的人给踩着背踏过；还有人撞到了树上也不会停下，而是不停地往上撞，头上渗血模糊了一脸，却依旧重复着这个动作。
褚荞感到一阵凉意从脊椎一直窜到了头顶，脚下一滑发出了声响，下面人的动作忽然一齐停了下来。
脑袋僵硬地向这边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张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面瞳孔漆黑不见眼白，就这么直盯盯地看过来，让人毛骨悚然。
褚荞的危机感在叫嚣，立即转身开始狂奔，穿梭在树林中。
第29章 昆峒派的高岭之花（十五）
昆峒派的高岭之花（十五）
褚荞一路都不敢停，更不敢向后看，在系统球的指引下飞快地奔回了严长老带队的营地。感到周围有人气了，她才躲在树枝里面喘着气，惊魂未定地问到：“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吓死人了啊，差点以为走错了片场，一下来到了末世副本！
系统球语气严肃道：“不清楚，但这些修士一定已被控制，请主人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褚荞拿小爪子揉了把脸，只觉得哪里都不省心。这种情况，在原来的世界中也是根本没有出现过的啊。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穆尧回来了，他像是在寻找什么，眼神向四周看着。最终绕过董月等人，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靠着树坐了下来。
夜里有风吹动树叶，发出“唆唆”声，褚荞只觉得脖子后面冒凉气。在树上呆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朝穆尧的位置挪了挪，趁没人注意，轻巧一跳窜进了他的怀里。
穆尧瞬间睁眼，见是它嘴角勾了勾，伸手将它塞进了衣襟里面，轻轻拍了拍：“睡了。”身上的气势跟着放松下来，像是也安心了一般。
他的胸口热乎乎的，让褚荞觉得暖和又安心，愉快地晃了晃尾巴，缩成一团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等到她再睁开眼时，发现外面一晃晃的，自己正被人揣着走动。
她透过衣缝，探出半个小脑袋。四周绿油油的，好像是进了一片树林，脚下全是踩在枯叶上的“喀嚓”声。
前面柳戟挡住了大半视线，她正想再钻出去些就被大手给按了回去。
“老实点。”头顶的人压着声音道。
褚荞伸出爪子，在他身上挠了一把。无奈现在外面人多，她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待在这里。
穆尧见它安分下来了，本想隔着衣服再摸上一把，又怕把它给摸毛了，还是搓了搓手忍了下来。
这小家伙，两年不见脾气感觉大了不少。
严长老带着众人出了树林，进入了谷地深处。这里有一面明净无波的大湖，一眼望不到尽头，湖边停着几只长腿的水鸟，见到有人来了也不害怕，仍旧悠闲地踱着步。
“今晚我们便歇在这里，现在可自行活动。”
穆尧依旧是独自一人。或许是将褚荞的话听进去了，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沉浸于寻找秘宝，而是穿梭于崖洞深处或是别人不愿踏足的危险之处，专门找上六阶或七阶的妖兽对练。
六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的金丹巅峰，七阶则相当于元婴。但由于妖兽的凶悍本性，同阶对战的实力往往大于人修，在爆发力和速度上更是有着自己优势。
今日穆尧穿过湖面，正好遇见了百年难遇的都灵蟒蜕皮。一位金丹巅峰的昆峒派女修似乎是不愿错过它最虚弱的时机，出手想要夺取内丹，却将其逼急，转头一点点吞下了自己蜕到一半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