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完本[武侠耽美]—— by:段无诤
段无诤  发于:2017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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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只是这般不同。”岳沉檀淡淡道。
“还有还有,”贾无欺忙道,“相传祢正平至交甚少,唯孔融与杨编修两人。你……”他犹豫了一下,“恐怕至交比他还少。”他本想说岳沉檀的至交恐怕只有一人,但究竟面薄,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是么。”岳沉檀口气疏淡,但目光已经变得温和了起来。
就在贾无欺屏息等着他的下文时,岳沉檀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就好。”说罢,扫他一眼,颇具深意。
贾无欺被他看的面上一热,只觉得胸口砰砰直跳,仿佛有一只活物要从口中跳了出来。他赶紧闭上嘴,一边轻拍着胸膛,一边状若无事的将目光聚集在远方。
“屋檐上有何物值得你如此挂怀?”
正在他神游太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贾无欺赶紧收回目光,一瞧说话那人,又不由耳根一热,忙胡乱道:“那彩绸真是好看得紧。”
“东檐才挂的是彩绸,你方才看的西檐,挂的是花灯。”岳沉檀闲闲道。
贾无欺一听,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也不说话,转过头不再理人。
岳沉檀倒是不恼,看着他这幅又羞又恼的模样,静若古井的眼底竟泛起了愉快的笑意。
第70回
“夫妻对拜——”
喜娘尖细的声音,将二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两名新人站在陆长岐夫妇面前,手执彩球绸带两端,相对一拜。花烛映照下,掩日的那双眼睛愈发黑得深沉,而新娘低头的刹那,露出一截洁白优雅的颈项,更是令人心旌摇荡。
“礼——成——”
随着喜娘的话音落下,在座的宾客纷纷站起身来,向陆长岐夫妇二人敬酒祝贺。陆长岐倒是来者不拒,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日来的坏心情都在此刻一扫而空,笑眯眯的接受着众位宾客的祝贺。陆夫人眼见着女儿步入洞房,究竟是有些不舍,脸上虽挂着笑容,手中却拿着锦帕不停地拭着眼角。
陆长岐见她这幅情状,不由皱了皱眉,低声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陆夫人闻言,眼角更红得厉害,呜咽道:“我知道……如今你是越发看不上我了……”
陆长岐头痛地按了按额角,朝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片刻之后,陆夫人就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宴厅。
“拙荆身体微恙,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陆长岐向众人解释一句,又紧接道,“今日是小女大喜之日,承蒙众位看得起,前来赴会。我龙渊山庄虽不比上那豪商巨贾,一点酒水倒是供得起的。今夜陆某恳请诸位,务必不醉不归!”
武林中人嗜酒者甚众,他这话说完,不少人拍桌叫好,厅中又重新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不少人已喝得迷迷瞪瞪,酒量浅得早已趴在桌上闷头大睡,酒量深得也面红耳热,不少平日里埋在肚子里的话也不管不顾地吐了出来。
“陆庄主,我,我敬你一杯。”霸淮帮的帮主杨武泗已有些口齿不清,但依旧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执意要向陆长岐敬酒。
陆长岐面色酡红,眼中也不复清明,若是放在平时他定会婉拒,但此刻却欣然接下,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杨帮主!”
杨武泗见他干得好爽,心中大喜,加上酒醉,愈发口无遮拦起来:“此番多亏了陆庄主,杨某才算见识到什么叫天下绝色……”他说着咽了咽口水,含含糊糊道,“要说剑舞门那个姓厉的小娘子,确实当得上四大美人之首。那腰,那胸……”他啧啧几声,“就是玫瑰带刺,胭脂马难驯,否则嘛……”他哼哼几声,脸上挂着淫笑,“否则”之后的话不言自明。
陆长岐没有言语,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谈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又继续道:“不过嘛,咱们本以为厉小娘子已是千秋绝色,如今见了令千金,才知天外有天。令千金的举止风姿,和厉小娘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说完,他自顾自地嘿嘿一笑,却没注意到陆长岐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十分僵硬。
“帮主,你喝多了——”霸淮帮的帮众听到杨武泗的这番醉话,再看了看陆长岐的表情,暗道不好,忙一拥而上,半哄半抬的把醉醺醺的杨武泗抬出了宴厅。
直到杨武泗一干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宴厅门口,陆长岐不自然的表情才缓和了几分。
“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么没脑子的人,是如何当上一帮之主的。”看着被架走的杨武泗,贾无欺放下正在啃的鸡腿,叹了口气道。
“或许他有许多好帮手。”一个被酒意沾染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贾无欺偏头一看,裘万盏拎着酒壶,正坐在他身边自斟自饮。
“贾老弟,岳小兄弟,浑裘敬你们一杯。”裘万盏说着从怀中摸索片刻,又赫然掏出两只酒壶。他一手一只,不由分说的塞到了贾无欺二人的手中,“陆长岐别的不说,备的酒倒确实不错。”他拿着酒壶兀自在这两人手中的酒壶上一撞,“铛铛”两声,分外清脆。
“干了!”不等二人反应,裘万盏已将掌中酒壶向上一抛,壶中酒径自从壶口泻出,尽数被裘万盏吸入口中。
有道是饮如长鲸吸百川,贾无欺如今一见,才知真有人喝酒能喝出如此气势。不仅他为之一叹,在座宾客中清明尚存的,见裘万盏喝酒如斯,皆是动作一顿,面露愕然。
“好酒当前,诸位为何枯坐不动?”裘万盏正喝得兴起,此刻就算有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会不为所动,全部的注意力只在满场的美酒上。
“我盏通神君信否——”他长啸一声,似在询问他人,又像是在自问自答。有人张了张口,正准备回答,只听“嗖”地一声,已被他喝尽的酒壶从他掌中飞出,朝着别桌飞去。
“砰”地一声轻响,空酒壶与桌上的另一只酒壶相撞,空酒壶上的壶盖应声而起,与此同时,一股琼浆从另一只酒壶的壶嘴中汩汩而出,恰恰落入了掀开壶盖的空酒壶中。
壶盖落下之时,空酒壶将将注满。
裘万盏哈哈一笑,放声道:“酒才著盏月随生——”他那仿若通神的酒壶在空中一飘九旋,竟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大家吸月当箫笙。”言罢,裘万盏大笑三声,众人只听叮叮铛铛数声脆响,只嗅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待往桌上定睛一看,原本空空如也的酒杯皆被尽数满上,桌子中央原本装满玉液的酒壶,不知何时已被倒了个干干净净。
“诸位,干!”裘万盏将白玉酒壶中的佳酿再次一饮而尽,这才拿起袖子囫囵两下擦了擦嘴角,潇潇洒洒地落了座,对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视若无睹。
“裘长老,好酒量!”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在宴厅一侧响起,在这众多粗声粗气的喝彩中显得分外突兀。
贾无欺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竟是林乱魄。天残谷一行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宴厅中,与划拳逗乐的江湖群豪不同,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的吃菜品酒,不像是来贺喜的,更像是来品尝佳肴的。
像是注意到贾无欺的目光,林乱魄微微侧目,竟是对着贾无欺微微一笑。贾无欺心中咯噔一下,那笑容他觉得分外眼熟,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此刻他却抓不住踪迹。
“哈哈,林兄的酒量也不差。”与在场其他人不同,裘万盏并未对天残谷的人嗤之以鼻。不仅如此,他见天残谷一桌个个都神色清明,毫无醉酒之意,不由拊掌大笑,佩服道:“浑裘自诩酒量过人,如今与天残谷众位英雄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小子不错。”徐无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道,“虽说跟那些个鸟人混在一起,但脾气倒是颇对咱们的胃口。”说着,徐无脚放下筷子,看向裘万盏,“其实说实话,你的酒量就算放在天残谷,也是这个。”他伸出手,竖起了大拇指,“只不过今日咱们来得晚,比你喝得少些,自然也就清醒许多。”
“徐兄快人快语,浑裘再敬你一杯!”裘万盏大笑一声,又是干了一壶酒。
“好!”那徐无脚见此,也是酒兴渐涨,抄起桌上的酒壶就要仰头干下。
“无脚。”
就在此刻,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桌边响起,说话的,正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衣书生。他坐在灯火晦暗处,又一直无声无息,若不是此刻发声,几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众人见他其貌不扬,又毫无存在感,此刻出声颇有些劝阻之意。那徐无脚性情粗莽,此时又在兴头上,又怎会听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的话,定会与他争执起来,说不定火气上涌还会拔剑相向。思及此,在座之人纷纷停杯注目,等着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
谁知,接着发生的一幕十分出乎众人的意料。
那青衣书生说完,徐无脚居然老老实实的放下酒壶,语带恳求道:“堂主,我只喝这一壶还不行吗?”说着,他有些扭捏地看了裘万盏一眼,又道,“再说,裘兄都先干了,我若不喝,也太……”
他话未说完,就被青衣书生打断道:“喝可以,不过五日之内,你不得沾一滴酒。”他口气十分缓和,但态度却十成十的不容拒绝。
徐无脚沉默半晌,显然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一梗脖子:“好,我答应就是了。”
“恩。”青衣书生也不再所言,瞥了他一眼,“喝罢。”
话音刚落,徐无脚已是咕嘟咕嘟地把壶中酒一饮而尽。喝罢,他满足地“哈”了一声,刚才的郁闷似乎都一扫而空。
众人见徐无脚如此听那青衣书生的话,又听到“堂主”二字,这才恍悟,这青衣书生定然不是什么小角色。又见他虽沉默不言,天残谷众人却对他恭敬有加,一举一动似乎都要向他请示,俨然是这一行人之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寻之意。
贾无欺刚刚收回目光,就听岳沉檀道:“你认识他。”
岳沉檀口气笃定,似乎已不需贾无欺开口回应。
贾无欺叹了口气,垂死挣扎道:“何以见得?”
“昨日道场之上他与我交手,你料定我会输,所以才出手阻止。你本想取而代之替我出战,没想到,他见你挺身而出,倒是舍不得了。”岳沉檀口气平平,只是最后“舍不得”三个字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
“岳少侠慧眼如炬,小的甘拜下风。”贾无欺无奈道。
岳沉檀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贾无欺又道,“他不打我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他打我已打得够多了。”
第71回
岳沉檀眉头微挑:“哦?”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这个玉不琢不成器……”
贾无欺挠挠头,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说,岳沉檀却已了然道:“看来你确实深有体会。”
“这个自然,爱之深责之切嘛,打着打着就习惯了。”说罢,贾无欺好奇地看他一眼,“你可别告诉我,从小到大没挨过揍。不过,”他歪头一想,“你的师父师伯都是得道高僧,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揍人呢。”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这些高僧大能揍人,可是一边揍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模样,岳沉檀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样的心情对他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心头一动,原本沉静持重的姿态终于松动,露出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贾无欺见他不气不恼,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口没遮拦的,方才只是说笑,对尊师可万万没有不敬之意。”
岳沉檀见他局促的模样,轻叹道:“你如今倒也知道何为收敛了。”
他这话来得没头没脑,贾无欺茫然道:“你这话是何意?”
“你可记得初见之时,你同我说的话?”
贾无欺摇摇头,岳沉檀目光倏地一冷。贾无欺立刻又补充道:“咱们初见时说过不少话,不如你给我点提示?”说完,十分真诚地对岳沉檀眨了眨眼。
岳沉檀无视他表情丰富的脸,垂眸道:“你那时说,‘你的道与我无干,我的道你也毋庸置喙’,可还记得?”
“咳,”贾无欺清了清24 嗓子,“那时与你不过点头之交,我又惯是个恣行无忌的性子,见你总是一板一眼,总觉得你道貌岸然装模作样。这一看不惯,自然就免不了肆言几句。如今,”他斜觑了岳沉檀一眼,见对方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模样,便继续坦白道,“我知道你本性如此,和武林之中那些假正经的沽名钓誉之辈不同。况且朋友相交,贵在心意相通,你有此性情,定然不喜那颠狂恣肆之徒。我既知晓,又怎会放任性情,惹你不快。”
他说完,目光定定地看向岳沉檀。本以为对方即便不露出颇为感动的表情,也多多少少会露出些笑意。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听完他的话,对方的表情非但没有缓和,连眉头都蹙了起来。
岳沉檀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贾无欺,语气复杂,“在我面前,你无须收敛。”
他的目光深沉,似乎饱含着千言万语,那珍之重之的意味,排山倒海般地朝贾无欺压去。贾无欺仿佛陷入一片寒潭之中,本应冰冷彻骨,他却觉得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暖意,让人忍不住想就此沉溺下去。
“好……”贾无欺听见自己无意识道。他还来不及理清翻涌而起的千思万绪,却出于本能的应了对方。
他答得恍惚,却未察觉岳沉檀说完之后,脸上的神色也颇不自然。像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十分不妥,岳沉檀又干巴巴解释道:“慧能法师有云,‘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你若一味克制,反倒有违天理了……”
贾无欺听到这话,突然噗嗤一笑,打趣道:“怎么,我不过是收敛克制一下,这就天理不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岳沉檀脱口道。
“哦——”贾无欺故作恍悟得点了点头,“是我误会岳禅师了。岳禅师可别着急,瞧瞧瞧瞧,这耳根急得都红了。”
岳沉檀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岳禅师,我悟性不高,以后就有劳禅师多给我讲经授法了。”贾无欺拿肩膀蹭了蹭对方的胳膊,继续笑闹道。
岳沉檀不去看他,只是兀自往一侧挪了挪身子,耳根愈发红了。贾无欺一看,更是心中得意,虽然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这满满的喜悦自得之情,究竟因何而起。
月华如练,夜凉如水。
龙渊山庄的客房中,一个少年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夜寒如此,他的额头却布满了汗水,滴滴冷汗从额上滑下,打湿了他颤动的睫羽。
他体内似有两股真气乱窜,时而如燎原之火将他身体烧得滚烫,时而又如千年玄冰冻得他瑟瑟发抖。巨大的痛苦让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恍惚。清醒时尚知自己身处何地,恍惚时却依稀看到一幅从未经历过的景象——
亭台楼阁,连绵起伏,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宫髻妇人,言笑晏晏,紫袍宾客,络绎不绝。忽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顷刻之间,雕栏画栋不复存在,只余下满目疮痍。凌乱的马蹄声、铿锵的兵戈声、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呜咽声,交杂反复着在他耳边轰鸣,其声之大,仿佛不将他灵台震碎誓不罢休。
“叮——”
一声清脆的风铃声突然传入他的耳中,他倏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若我今日不来,明年的今日,只怕已是你的忌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少年人难掩惊愕之色向窗边望去,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推开,窗下的八仙桌边,赫然坐着一个人。来人身姿挺拔,头戴斗笠,笠边还围有一圈皂纱。晦暗之中,隐约能看见他双眉入鬓,眼角带煞,嘴角上带着一丝冷削之气。
“弟子知错,是弟子大意了。”少年人立刻十分恭敬地垂首道。
见他如此态度,来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意。他不笑时看上去冷峻无情,但是在笑的时候,却又令人觉得无比的和蔼可亲。
“知错便好。”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少年人左腿之上,“这些时日左腿感觉如何?”
“毒性不发作时行动无碍。”
“恩。”来人袖子一挥,少年人只觉左腿风布、伏兔、梁丘、悬钟几处大穴像是有银蛇钻入,带着充沛的内劲越钻越深,似乎要钻进他的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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