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异浪叹了一口气，“你刚才问我为什么选择佳辉，大概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他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我们在一起很久，已经分不开了。”
蒋异浪说起李佳辉，脸上有一种复杂的让人看不透的情绪，他的声音很温和，脸上似乎带着明晃晃的笑容。
蒋毅听在耳里，不知为何更加憎恨起李佳辉来，同时也更加不忍心告诉蒋异浪真相。
回到自己房间，辗转反侧到十二点，蒋毅才慢慢进入了睡眠。
腊月二十七，是蒋家团年的惯例，可没想到因为蒋异浪的原因，居然没能吃上饭。但团年不能不团，于是腊月二十八中午，蒋奶奶又做好一桌子饭，找了二娘跟大姑做帮手，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了起来。
气氛不是很好，吃饭就跟完成任务一般，虽然蒋爷爷不待见蒋异浪，但却没有制止李佳辉出现在饭桌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种默认。
蒋毅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蒋爷爷一边不容商量的严词拒绝，一边又抱以默认的态度。这仿佛在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话说回来，这些都不是蒋毅一个小辈能够置喙的，所以他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饭。
寒假并不长，大约二月底就要开学，本来他大四了，下学期应该出去实习，四月底回学校交实习证明，还有弄毕业论文什么的。
可因为他到现在还挂了两门课，必须在二月二十二号回学校参加补考，所以只能赶回去，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直接上班。再加上找工作的事，让他无比烦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大学四年没有做出足够的努力，事到如今连临时抱佛脚都做不到，只能一边心焦一边担忧。
曾有一本书上写过一句话，一个人如果到了二十几岁还没有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的话，就会感到恐慌。蒋毅大概就是这样的。
前途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又必须走下去，他从未接触过社会，不知道生活会给他开怎样的玩笑，也不知道自己一脚踏下去会走什么样的路，所以他惶恐不安。
这些惶恐不安，他不能与任何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父母，他只能默默一个人，一个人揣在心里，然后自我调节。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得抑郁症，或者疯掉或者其他的心理问题。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办呢。他坚信，一切都会过去的，过去了再回首看这段时间，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也就是2017年1月25号的晚上，蒋毅又站到天台上，他猜测李佳辉出轨的那个男小三还会来。
果不其然，还没到八点钟，一辆车就从马路上开了进来，这次他胆子挺大，竟然还敢下车溜达两圈。由于快过年了，外面散步的人几乎没有，再加上天气冷，更没有人愿意出去，要是换作夏天，这小子压根就不敢来。
村里成群结队散步的大爷大妈，看到陌生人就问个不停，还容得他俩暗戳戳地约会？
蒋毅拿出手机，躲在不易发现的地方，啪啪拍了两张照片，不仅拍了那人的脸，还拍了车牌号，心里恨恨地想，不过一个小白脸，还没老子长得帅！李佳辉看上他哪儿了？明明蒋异浪才是男神级别的嘛！
蒋毅冷哼一声，心里一万个不爽，又把李佳辉骂了一万遍。
他盯了一会儿，看到李佳辉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两人又钻进车里，不知道要干什么勾当。
实在看不下去，索性要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蒋毅噔噔噔下楼，楼梯转角处遇到蒋异浪，蒋异浪道：“你果然在天台上，怎么，又出来吹风？不怕冷么？”
蒋毅吓得浑身子一抖，下意识就要拦住蒋异浪上天台，只要一上天台，保准能将那两人捉奸在床，可是……现在让蒋异浪知道，真的好吗？
蒋毅想起蒋异浪形容李佳辉的字词，心里多少有些不忍。这个男人一面承受着来自家庭与养父母的压力，一面却要被挚爱之人背叛，若换作他，只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个……小叔，你找我啊？咱们回房间聊聊，别在这儿站着。”蒋毅笑得有些不自然，蒋异浪大抵没看清，只说：“我出来抽根烟，你先回房间。”
“出来多冷啊，就在房间里抽，咱家都不介意的，正好我有些事想问问小叔。”
蒋异浪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他静静看了蒋毅两秒钟，把蒋毅看得心里发毛，他才说：“好。”
两人一边下楼，一边交谈，蒋异浪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蒋毅哪里想得出话题，憋了半天，“昨天……你说找工作的话，我……受益匪浅，还想请教一下。”
蒋异浪有片刻惊讶，很快神态如常，“你现在很有压力？”
蒋毅嗯了一声，“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一点也不想上班，呃……其实也不是不想上班，就是……”
“就是不想经历即将工作的恐惧，你在害怕对么？害怕找不到工作，害怕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花费了这么多精力，最后却去干挖煤的事？”
蒋毅低垂着头，小声答了一句：“也是，也不是。我觉得我现在的心理状态很不好，我……”
蒋毅抬起头，看到蒋异浪的侧脸，蒋异浪在长相上是非常具有优势的，是完全靠脸就能赚钱的那种。
所以近距离看到蒋异浪，蒋毅在某一刻恍惚觉得，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万人迷吧。
他光注意到蒋异浪的脸，却没有注意到蒋异浪的脸色。
等他回过神来，蒋异浪已经怒气冲冲地转身下楼。
蒋毅愣了片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怀疑自己说了不对的话，但很明显他的话并没有冒犯蒋异浪的意思。
那么……蒋毅突然意识到他们所站的位置，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这里是二楼的走廊，走廊上安装着几近透明的玻璃，正好能够将马路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李佳辉的胆子着实不小，竟敢光明正大地搂搂抱抱，昨天还知道找个竹林遮挡的地方，今天却毫无遮挡，一下就被蒋异浪看个清楚。
蒋异浪怎能不气？怎能不愤？
他下楼的声音很急，很快。蒋毅连忙追了上去，可到底赶不上蒋异浪的大长腿，楼下的蒋爸蒋妈也被惊动。
他二人还没休息，正跟蒋小强三人一起看电视。
听到蒋异浪的动静，连忙开门看，却只看到蒋毅：“小毅，怎么回事啊？”
蒋毅皱着眉头，“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蒋毅来不及细说，他生怕蒋异浪一个冲动，就把那对狗男男揍个半身报废。以蒋异浪的体格，绝对做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临近毕业的大四狗，都会很恐慌吧。那种恐慌不是懦弱，但如果有人能作为倾诉的对象，那么对方一定是你最亲密的人……

第6章 第6章

蒋毅跟着奔出来，却见到蒋异浪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李佳辉已然注意到了，他惊慌地把那个男小三护到身后，戒备地看着蒋异浪，在看出蒋异浪没有动手的倾向，他才开口：“我……异浪，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
李佳辉颤抖着嘴唇，说着出轨被抓后的经典台词。
但蒋异浪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这让李佳辉更加心惊，话也说不出来了。
蒋爸出来时，把蒋毅家的路灯打开，顿时所有人都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李佳辉出轨无所遁形。
“异浪，你听我解释，我跟小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他就是我朋友，你知道的，过年来看我，我……”
蒋异浪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李佳辉，李佳辉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原本想解释，可现在说什么都仿佛是一场笑话。
蒋异浪面无表情开口：“说够了？”
李佳辉感到无比难堪，突然怒气冲冲地指责蒋异浪：“别他妈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样子！我他妈从来就不欠你的！是，我是跟小林在一起了，他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
蒋异浪显然没想到李佳辉居然会破罐子破摔，狠狠皱起了眉头。
“蒋异浪，这么多年我跟在你身边，我受够了，你压根就不爱我，不过是拿我当一个床伴罢了。”
听到床伴二字，蒋异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要辩驳，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李佳辉更看不惯蒋异浪沉默的态度，他巴不得蒋异浪的反应强烈一些，哪怕是抡起拳头打人，那也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还是有地位的。
可蒋异浪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仿佛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李佳辉心里那口气憋得不痛快，猛地上前，提起蒋异浪的衣领，质问：“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别以为闷声不吭，你就有理了！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对不起我！蒋异浪，这辈子你都是欠我的！你给我听清楚！你欠我的！”
李佳辉几近歇斯底里，蒋异浪缓缓掰开李佳辉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人最恨的，就是背叛。我不欠你的，也不会原谅你。”
李佳辉突然大笑：“我还需要你原谅？跟你在一起这几年，我付出了多少，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如今你说要跟我过一辈子，我就得像受了天大的恩赐一样，哈巴狗似的朝你摇尾乞怜？蒋异浪，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啊！”
“没错，我是出轨了。可我们之间算什么，有关系吗？法律会约束吗？说白了，你跟我之间，就跟陌生人一样，毫无关系！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李佳辉挑着眉，嚣张得不可一世。
蒋异浪问他：“过去那几年，我对你不够好吗？”
李佳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对我好？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就你那个臭脾气，谁受得了你？也就是我……我原本是爱你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厌倦了，我等不到了。我早就知道，我们会分开的，不怪我出轨，就算没有小林，我们也会分开的。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人愿意跟你过一辈子！”
蒋异浪听得心头一怔，难过地看着李佳辉。
李佳辉发现自己戳到了蒋异浪的痛处，不由得更加兴奋。
“你还要问你对我好吗？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在一个月前我就跟你提过分手，你没答应，现在也不需要你答不答应了。同性恋嘛，想分就分想合就合咯，又不是结婚，还要办离婚手续！”
蒋异浪沉默了片刻，问：“在你心里，一直就是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李佳辉的火气，他恶狠狠地反问：“你还要我怎么看待？我们是恋人吗？是吗！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毫无关系！现实嘛，不都是这样？那年你住院动手术，我却连给你签字都做不到，呵呵……我早就看透了！说什么天长地久白头偕老，不过是笑话一场，还不如及时行乐！所以我就跟小林在一起了啊，所以我就不要你了啊！”
“你也别他妈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蒋异浪，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结束这段感情的想法？从来没有偷腥的念头？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别说没有，我还真不信！”
李佳辉似笑非笑地看着蒋异浪，“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们就一次性说清楚，你转移到我名下的一半资产，就当是分手费好了，我是不会还给你的。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心甘情愿，就算闹上法庭，也要不回去，还不如好聚好散，大家脸上都好看，你说是吧？蒋总！”
蒋毅听到这儿，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来，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奇葩！
“你别太过分了！”蒋毅脱口而出。
李佳辉斜睨了他一眼，“难不成小弟弟也要来分一杯羹？哦，对了，你名义上算他侄子，他这样的人应该也生不出继承人，在法律上你的确有继承权。不过……”
李佳辉笑了笑，冲着蒋异浪说：“异浪，你可别忘了，我可是陪你白手起家的啊。那几年你在外头一不顺心，就回来把我往死里艹，我想反抗也不行，可我也是个男人啊！有时候也想要一点点男性的尊严……”
蒋异浪瞪着李佳辉，脸色阴沉，“所以你在他面前找到了你所谓的尊严？”
李佳辉笑，“你觉得呢？”
蒋异浪道：“很好！那些资产都给你了！”
“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蒋异浪看都不看李佳辉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
蒋毅更不想看到这对恶心死人的狗男男，赶紧进屋，与蒋爸蒋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引擎声，那个叫李佳辉的男人还真是走得毫不留恋。
“你小叔心里不好受，你多劝劝他。”蒋妈对蒋毅说。
蒋毅点了点头，正准备上楼，被蒋爸叫住了。
“那个……小毅，咱家前两天买了一箱啤酒没开封，冰箱里也有猪心猪耳朵花生米，我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劝不来，你小叔就拜托你了。”
蒋爸憋了半天，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就这么一句话，却让蒋毅深受感动。
蒋爸也好，蒋爷爷也好，虽然不赞同但还是关心人的，不会说那等诛心的话。可李佳辉，却是字字诛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写哭，会好起来的，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没有渡不过的坎。

第7章 第7章

蒋毅上了楼，看到蒋异浪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他没有开灯，就这样沉沉地望着窗外。
蒋毅仿佛觉得，他从一上楼就站在那里了。
他也许是眼睁睁看着李佳辉走的。
眼睁睁看着李佳辉毫不留恋地走的。
在这段感情里，蒋毅无从评判谁对谁错，可至少有一点，蒋异浪的真心，他是看到了的。
带爱人回老家出柜，跪在自己最重要的亲人面前求了好几个小时，把自己的资产与爱人共享，甚至无条件相信对方。
若不是无条件相信李佳辉，以蒋异浪的精明能干，又怎么会让对方绿了自己这么久？
蒋毅有时候想想，若换作自己，和一个人谈恋爱，会不会有勇气把一半资产转到对方名下？
蒋毅自嘲地笑了笑，他应该是做不到的。
“小叔。”蒋毅啪的一声打开灯，蒋异浪仍是没有回头。
蒋毅又说：“要喝酒吗？”
蒋异浪才有些反应，“不用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哭过。
可蒋毅看到蒋异浪的脸，却没有一丝泪痕。
“我已经带上来了，喝点吧，我陪你。”
蒋异浪低头看了看搁在蒋毅脚边的啤酒箱，突然想起自己不喝酒还是因为有一次烂醉如泥回家，李佳辉气得发了火，闹了好几天他才默默戒了的。
可生意场上的人，怎么能不喝酒呢？多少是要应酬，否则谈不成生意，蒋异浪本来就是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拒绝喝酒的同时，也拒绝了不少的机会。
当时他想，只要让李佳辉开心，他做什么都可以的。
后来李佳辉还给他定了门禁家规，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到家，他也是一直遵守到现在，从未破例过一次。
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尽力配合对方了，尽力讨好对方了，原来还不够，他怎么做，大概都不是李佳辉想要的吧。
蒋异浪神色黯然，喝的是闷酒，伤心酒。
蒋毅陪着他，说一些自己在学校的趣事，蒋异浪很给面子地应和着，叔侄俩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喝得蒋毅直想吐。
“那个，我不行了，头晕。”蒋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出去透个风，等会儿再来。”
蒋异浪由着他，点了点头。
蒋毅便冲向二楼卫生间，扒着马桶嗷嗷地吐，声音大得蒋异浪都听见了。
蒋异浪不放心，去找蒋毅。
“吐了？”
蒋毅拿纸擦擦嘴，冲了水，才转过头看蒋异浪，双颊绯红，眼角还含着泪滴。
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没醉，就是胃里不舒服。”
蒋异浪扶起蒋毅，骂了一句傻小子。
蒋毅耳尖，听清楚了，他便说：“我爹妈今天可是解了我禁酒令的，咱俩可得使劲喝，喝痛快了才好。”
蒋异浪道：“你可别想把我灌醉，我酒量大，喝啤酒是喝不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