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曦眯着眼睛低笑了两声,道:“早晚把你给毒死。”
沈豪无所谓道:“随时恭候。”
“教主,前头不知如何了,不如您先去看看吧,这里便交给属下。”俞方行对南宫煊道。
南宫煊自然不会让伤势才有起色的他出手,摇头道:“我在这里,你到前边去。小曦,你去看看九位护教使人的伤势。”
“教主……”这个时候,俞方行不想把他一个人留下。
他这是因为私心,许明曦则更清楚南宫煊的状况一些,更不可能离开了。但他知道南宫煊是必然要出手的,这谁也劝不住,便不敢多影响他,拉住俞方行假意要走,道:“那教主当心。”
南宫煊又将沈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敢孤身前来见我,是有能打赢我的信心了?”
“没错,这一刻我期待很久了。”沈豪说着,眼里亮起兴奋的光。
明暗双使的功夫在整个江湖上都有着不小的名气,但比起当年的紫暝教紫云护法,如今的紫暝教主南宫煊,他们还差了一大截。
南宫煊不知他们退教后又到哪里学来了什么本事,不过他既然敢来,便说明还是有所准备的吧。
“南宫煊,你脸色可不大好看,需要我让你么?”沈豪轻笑道。
南宫煊不再和他斗嘴,道:“动手吧。”
沈豪面色阴沉了下来,轻蔑地哼了一声,摸出背后双叉,朝南宫煊直刺过来。
南宫煊单脚后旋,动作轻灵地闪到了他身后,掌中暗含内力袭向他后心。兵器一路并非南宫煊所长,尤其是在他练了这门功夫以后,更是纯攻内力。
沈豪向前迈了一步,左手反手将叉子送了上去,转身时右手的叉子对准了南宫煊的心口。
短短两三招,南宫煊便看出了他的动作比从前要利落许多,用叉的速度快了,变化也不好预测了,简直像是从原来的叉法中脱胎换骨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他沈豪依旧不是南宫煊的对手。
然而此时的南宫煊到底不比寻常,受腹中胎儿影响,他只能发挥出七成的内力来,又因为近日一直不舒服,行动上迟缓了不少。而且从适才开始,他小腹之内便一直闷痛着,他不清楚原因,也没来得及和许明曦说,这会儿也是忍痛对战。
转眼间四五十个回合,二人竟打了个不相上下。南宫煊多少有些急了,而从未赢过他的沈豪却是越打越来劲。
“教主怎么回事?”并未走远的俞方行问许明曦,“他的功力不该只有这种程度的,是病了么?”
许明曦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是病了,最近休息得也不太好,都怪我不够细心。”
他们说话的功夫,两人又过了十来招。
沈豪左叉横扫南宫煊推过来的双掌,中途变招向上取他下颌;右叉在攻击他下路时突然改道,竟朝他小腹刺去。
南宫煊一惊,自己也不知为何便下意识想要护住腹部,居然一改他强横的出招风格,转攻为守,极为小心地躲过了沈豪的这一击。
心头莫名窜起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南宫煊觉得自己对他的试探已经足够,确认了他说能打败自己不过是虚张声势,当下便要出全力将他拿住。
可他内力才一提起,腹中突然一阵绞痛袭来,使得他险些惊呼出声。虽说终是忍了回去,人却在那一刻出现了恍惚,呆站在原地不动了。
沈豪双眼蓦地一亮,举叉便刺。
“教主!”远处的俞方行和许明曦齐声大喊,朝这边飞奔而来。
南宫煊被他们两个的喊声唤回了些许神智,险险避开沈豪的双叉,却无力躲过对方紧随而至的一脚。
许明曦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忘了呼吸。
那一脚正中南宫煊小腹,虽然他已经将全身内力都送到彼处,可还是被踢得整个人都荡了起来。
俞方行纵跃而起将他接住,见他只这一会儿的工夫脸便白得可怕,不由被他吓坏了,“教主,怎么了,伤哪儿了?”
南宫煊挣扎着自己站起来,不想被他触碰,可腹中疼痛太过强烈,让他连直起身子都做不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南宫煊将舌尖咬出了血,才勉强维持着意识清醒,没有双眼一闭直接倒下去。
“教主……”许明曦小心地扶住他,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感觉到南宫煊的手臂绷得紧紧的,几次抬手想要触碰腹部,又被自己倔强地强行忍住,许明曦心疼得快要哭出来。
南宫煊脸上冒了一层的汗,从牙缝里挤出暗哑的声音道:“我没事……”
沈豪将双叉收起,缓步走过来,得意道:“南宫护法,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打,你就这么败了,让我都不能将教主教我的这一套叉法使全,可真没劲。”
“要打还怕没人奉陪么?”俞方行话音未落,人已扑了上去,半空中又对许明曦道,“你先带教主走,快!”
南宫煊瞪大眼睛,“方行,你……”
“我知道你不想欠表哥第二次,”许明曦看穿了他的心思,边扶着他快速离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但眼下真不是逞强的时候,我们先走吧。”
“不行,我不能……”又一阵剧痛传来,南宫煊身体一顿,将后头的话都吞了回去。
许明曦架起他一只手臂,拥着他加快了脚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教主,咱们得先保住性命,才能筹划日后报仇之事。”
整个紫暝教从上到下都乱得不成样子,许明曦搀着南宫煊,好不容易才跑到了自己那尚未受到波及的药房。
他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了一个,倒出两粒药丸来塞进已经半昏迷的南宫煊嘴里,用水强行助他吞了进去。
南宫煊被水呛到,咳嗽着清醒了过来。每咳一下,腹中痛楚便清晰一分,他终于忍不住弯下腰,手抵在腹上蜷缩了起来。
“教主,我收拾几样用得着的药,我们想办法下山。”许明曦说话时手上动作一直没停。
南宫煊喘着粗气道:“方行……”
“只要我们脱身,表哥一定不会和他硬拼,等找到安全的藏身处再想办法传讯给他,让他前来会合便是。”
南宫煊苦笑一声,“我可真没用,次次都要你们护着。此番又败了,不知还有没有翻身之日,小曦,我不想走……”
“教主,”许明曦拎着收拾好的包袱跪在他面前,“我适才帮你诊脉,发现那落胎药还是起效了,我不知你喝了多少,可我药性下得猛,你又被沈豪踢了一脚,宫囊出了问题,状况不妙,须得静养才行。”
南宫煊死死抓着腹部的衣衫,道:“不要紧,被他这一脚踢掉了,不是正好?”
“可那样你可能会没命的!”许明曦焦急道,“算我求你了教主,看在我的份上,看在表哥的份上,别放弃行么?”
沉默了好半晌,南宫煊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道:“你先去告诉众弟子,不要再和沈豪纪艳芳的人拼命了,叫他们各自想办法脱身。还有九位护教使人也一样,让弟子速速护着他们离开,等我稳定下来,会再召集兄弟们相见。”
许明曦大喜,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他找了个弟子,将南宫煊交代下去的事吩咐好,又给了一些药让那弟子带给护教使人,而后匆匆回了药房。
许是喂给南宫煊的药发挥了效用,他看上去气色好了些,似乎也不那么痛了。见许明曦进来,南宫煊略显吃力地站起身,道:“我们往我练功的那边走,他们不熟悉那里,说不定能脱身。”
“教主,”许明曦背上包袱,眸光闪了下,犹豫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走……走暗……咳,我是说,那里能直通山下。”
南宫煊脸黑了下来,喝道:“不许再提!”
许明曦乖乖闭了嘴,将他扶稳了些,出门叫了七八个弟子跟上,朝修罗山深处走去。
南宫煊尽量跟上许明曦的步伐,心中情绪翻涌得厉害,让他头晕不止,索性闭了双眼由他带着走。
临阵脱逃,自己短短二十五年人生中的第二次耻辱,又是同一个人带给自己的。南宫煊暗暗在心里发誓,若不能亲手杀了刘敬文,便叫自己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好了。
第17章 真相
纵轻功赶到十里外营地,李云恪吩咐士兵叫醒休息的尤长河,让他速速带人赶往南门,自己则随便找了匹马先行了。
南门早已关闭,城上士兵也警觉了不少,正留心盯着下方动静。有人见李云恪骑马逼近,立刻执起弓箭对准了他。
李云恪不以为意,见城门外堵了不少人,便下马向人群询问情况。
“你问出城的兵?”有个坐在城门下歇息的老者道,“是有,我看到了,就4 因为那群士兵突然冲出来,这城门才要紧急关闭,不让我们进了。”
“老丈可看清了他们有多少人么?”
老者思考起来,“有多少……”
他身边站着个十多岁的少年,插嘴道:“我爷爷开始时没看到,是我先看见的!差不多有四五十,也可能有五六十,我可没数过来。”
本以为多说不过十几个,怎么他们竟然全部出城了?明明自己入城时还什么动静都没有,怎会这般快?
李云恪眉头皱紧了,问那少年道:“那你看清他们往何处去了么?”
“往南边,听说是修罗山。”少年一指几步远开外的一个高壮汉子,“那位大哥是从那条路才过来的,他亲眼看到那队兵进了山。”
又是修罗山,他们虬厥人到底看上了那里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往山里钻?
李云恪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又去问了那高壮汉子一遍,打听准了人的的确确进了修罗山后,便重新翻身上马等待尤长河等人。
“听说那是虬厥兵,”旁边一人忽然道,“看这架势,莫不是要开战了吧?”
众人纷纷议论开来,越说越是害怕,到得后来竟有人拍起了城门,叫守城士兵快些开门让他们进去。
李云恪暗叹了一口气,摸出自己的令牌,运劲掷到了城上。
守城士兵大惊,弓箭手便要放箭。幸而有人看到了令牌上的字,大喝一声叫住了弓箭手,急忙下令开城门。
李云恪接过官兵送回来的令牌,叫他们将城外百姓放了进去,道:“你们王大人说要拨人过来的,人呢?”
那官兵道:“回王爷,没见有什么人过来,小的们也没听说。”
这王双武的动作也太慢了些吧?李云恪眉头皱得更深,道:“去通知你们王大人,情况有变,叫他集齐所有人,将修罗山围住,里头的虬厥兵一个都不能放走,记住了么?”
那官兵连连点头,“王爷放心,小的这便去。”
远处,以尤长河为首的一百精兵到了,李云恪骑马迎了上去,言简意赅道:“虬厥兵进了修罗山,我们快!”尾音未落,人已纵马奔了出去。
尤长河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自己不过就睡了一两个时辰,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来不及细问,挥手叫上众士兵,忙追着李云恪去了。
时值四月中旬,满山的树都长出了浓密的新叶子,将山中一切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李云恪慢了虬厥人一步,不知他们跑进了山中何处;而修罗山又太大,就算不用查紫暝教所在的东麓,剩下的部分也远远不是一百个人便可以找得过来的。
已经从李云恪那里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尤长河略显着急地道:“王爷,我们是不是得快着些,不然那群狗东西从山那边跑了可怎么办?”
“谁知他们是一起走还是兵分几路?一起走你我都不知他们走的是哪个方向,分开了就更不用说了,追是追不上了。”李云恪道。
尤长河一拍巴掌,“那不如放火烧山吧?”
“万一山里有平民呢?”李云恪不同意,“再说这山的东麓便是个势力不小的江湖门派,惹了他们对我们可没好处,不可乱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说怎么行啊!尤长河在心里骂了李云恪一通,面上不敢太过明显,可也有些不高兴地道:“那王爷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自然是等王双武那边派来足够的人手围山,”李云恪当没看出来他的不满,“再叫他的人火速通知山那侧的渟州知府支援,但愿能快过那群虬厥人。”
尤长河往来路看了看,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道:“那王大人的兵若是迟迟不来呢,我们还一直什么也不做地就这么等下去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下头一个士兵报道:“禀王爷,有人来了!”
一大队人马很快来到近前,李云恪怎么都没想到,领头的居然是王双武府上的那个家仆。
那家仆朝他虚行一礼,道:“王爷,现下城中各处已经因为虬厥兵的事彻底乱了套,到处都需要官兵,我家大人一时抽不出那许多人手来给王爷用,只先调了这三百人来应急。”
李云恪眯起眼睛,没说话。
“哦对了,我家大人还说了,”那家仆也不管他脸色如何,自顾自道,“他已派人去通知左近府衙全力配合,那群虬厥人一定跑不掉的,请王爷不必担忧。”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已经黑了。
李云恪听着身旁的尤长河肚子咕噜噜连叫了几声,不由向他看过来。
尤长河尴尬道:“王爷的指示……”
李云恪想了想,道:“既然王大人已将消息递出,那也不怕人跑了,你……你叫什么?”
那家仆见他指着自己,应道:“小人史二福。”
“嗯,告诉你带来的兵,围山。”李云恪伸手沿着山脚划过去,“三百人,能围多远围多远,发现有人下山,立刻来报。”
史二福偷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小人遵命。”
等他到下头去传李云恪的命令,尤长河问道:“王爷,那我们呢?”
李云恪道:“我们无法确定那群人是为了逃跑才出了城,还是一开始就打着将我们引入山中一举消灭的主意,万一他们设下埋伏等我们去,那天黑进山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尤长河听懂了,却没直说。
“左右有人围山,我们也就不差这一晚上了,”李云恪朝幽暗的山上看了一眼,道,“兄弟们也都累了饿了,叫大家好好休息,明早进山搜查。”
尤长河当他又在说自己肚子打鼓的事,老脸快挂不住了,答应了一声,赶忙走了。
李云恪原地站了片刻,盯着远处指手画脚的史二福和他带来的一队兵,心头又升起白日里见过王双武后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结果来,见火光亮起,便不再为难自己,走过去等着有人送东西来吃。
此番又进修罗山,不知有没有机会再遇到那个人呢?李云恪想着,步子轻快了不少。
次日一早,李云恪同众人一起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弃马进了山。
昨日先进山的那一队虬厥人的脚印还在,他们追着脚印一直到大山深处,始终没见到半个人影。脚印也没分散过,那么想必这群人还都在一起。
“他们到底是走了多远,”尤长河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要只是想逃跑,直接翻山而过也就是了,跑到这深山中来做什么?”
李云恪环视四周,道:“也许真要应了我昨晚的第二个推测——告诉弟兄们当心些,虬厥人可能要对我们下手。”
尤长河被他说得呆住了。
李云恪看了看阴暗的天色,“叫弟兄们停下喝口水喘口气,然后我们再抓紧些,不然稍后下了雨,脚印可就没了。”
尤长河才去传令休息,李云恪便闻听到了两声婉转的鸟鸣声。那声音十分悦耳,只是中间上扬末尾低垂,稍显特别。
周围并没有人留意,只有李云恪知道,这不是鸟鸣,而是幽骑十八卫的兄弟用紫竹哨子吹出来的。他便以解手为由,一个人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待走远了些,藏身于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后头,李云恪才压低声音道:“出来吧。”
树上跃下一个与康辉穿着一样黑色长衫的英俊男人,单膝点地对李云恪行礼道:“少商见过主子。”
李云恪伸手将他拉起来,“有急事?”
秦少商道:“昨日属下奉命去盯着王大人,去的路上瞧见五十多个虬厥兵装备整齐地从大路上跑过,来处正是府衙的方向。那时属下并未多想,可傍晚前他又叫人带了三百士兵说是支援王爷,属下才发现可疑之处。”
“怎么说?”
“他后院里有一处地道,那三百人都是从地道里头出来的,最后头的几个不及换完衣衫便钻出来,属下躲在暗处看到,他们胸前有猛虎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