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哭泣。
密林里偶有狼群出没,罗德利亚曾经围剿过肆虐的狼群,那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她追逐一只受伤的成年狼一路到了偏僻的灌木丛,狼还是努力向前,不时回头嚎叫几声,将她往更深处带,她心生疑惑,折反至交战之处,在草丛里发现一窝新生的狼崽和一头奄奄一息的母狼,那只受伤的成狼一路跟着她,见她发现了狼崽,更是蹦跳起来,装作发疯的模样,狠狠把脑门朝着树干撞去,一次又一次,头破血流。像是在说,“来啊,来抓我啊,我马上就快死了呢!我逃不掉了!”
她回头去看那只母狼,它显然没有力气趁机转移狼崽,只能静静的盯着她的眼睛,那是怎样的眼神?那是孤注一掷誓死搏击的眼神,那是作为母亲愿将自己所有的血肉化作盾壁保护幼子的疯狂,那是明知必死无疑却依旧悍然死守的勇气!
她最终没有伤害它们,她退败在这个眼神之下。
而如今,她的王,伟大的密林之君,正用如出一辙的眼神望着她,仿佛被抢夺,被迫分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疯狂,看到了绝望,看到了父母死守爱子的决然。
她在那一刹那放弃了,并不是她没有一颗坚定的爱子之心,而是她明白,无论如何,王都不会放手,这个孩子,不是以她一己之力可以挽留的。或许放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三纪元2879年,密林之王瑟兰迪尔宣布他的次子出生,取名赛洛斯塔(晨曦)。
莱戈拉斯再次睁开双眸,周遭一片暗影,他茫然的盯着岩壁上微微闪烁的光点 ,疑惑头脑中的一片混乱,他是谁?这里是哪里?他茫然无知,却隐约觉得恐惧,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巨大痛楚曾经自他周身碾过,让他生不如死。
他缓缓的爬起来,扶着岩壁向前行走,扭曲的脊柱让他的步态看起来滑稽而凌乱,他走得很慢,努力理清脑海中的纷杂。可是它们像是一团毛线,他以为抓住了线头,却发现它们打了死结,根本无法抽动……
“……”他抬起头,看到了龙。
巨大的如山一般的龙身盘旋着俯卧,闭目沉睡。
莱戈拉斯惊慌的向后退去,本能的察觉到这只龙的可怖。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他尝试着攀爬岩壁,寻找缝隙,这里的山岩缝隙很多,如蜘蛛网般互相关联。他顺着缝隙攀爬,任锋利的岩石划破他的身躯。一次次尝试着向外。
然而,无论他向哪个方向攀爬,结果都是回到原地,这里所有的缝隙都只是绕着洞穴曲折交错,却没有一条是通向外面的。
莱戈拉斯又饿又渴,不得已回到那个小小的水潭,撩起水来贪婪的饮下,水自指缝间悄悄滴落,他看到水中倒影的自己的模样。
烧伤未愈的脸上沟壑纵横,几道巨大的疤痕拉扯着面皮皱拢在一起,导致一侧眼睑粘连外翻,闭合不上……他捂住脸,心头涌起难言的绝望,那么深,那么重。一个陌生的嗓音在心底咆哮,嘶喊,他扯住头发,深深的低下头去,一滴浑浊的泪水落入潭中,消失不见。
时间对于漆黑的地底来说毫无意义,他也对于时间毫无概念,只是那只龙一直在沉睡,而他一直在缝隙之中寻找出路,饥饿的感觉如影子般跟随着他,胃部抽搐疼痛,喝水也不能摆脱极度的饥饿感,他焦躁的攀爬在缝隙之中,苦苦的寻找出去的道路。
很久很久,久到胃部麻木,行动迟钝,他依旧找不到出去的途径,可是他在缝隙中找到了蘑菇和苔藓,他贪婪的吞吃下去,一块接着一块,“活着……要活着……”一个声音反复在他的耳畔催促。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莱戈拉斯艰难的支撑着,他并不知道为何坚持,也不知道为何绝望,而心头的剧痛,从来没有停止过。
很累很累的时候,他会静静的靠着岩壁发呆,他知道他忘记了,忘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脑海中一直有一个身影,隐藏在迷雾之后,每当他想走近一点或是试着拨开迷雾,那炸裂一般的疼痛便自他的大脑中漫涌出来,淹没一切。
他想,只要找到那个人,也许这一切都会有答案。而在此之前,他必须活下去。
第十九章
PS:剧情,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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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洛斯塔成了瑟兰迪尔的掌中至宝,精灵王亲自照料这个孩子的起居,甚至连喂饭,哄睡这些小事都亲力亲为。森林精灵们都知道,晨曦是驱散王心头噩梦的唯一光芒。
在王悉心的呵护下,晨曦渐渐长大,那张脸庞和莱戈拉斯有七分相似,然而脾性却大相径庭,他霸道,任性,淘气,顽劣。瑟兰迪尔对这一切并不加以阻止,甚至放任他顽皮淘气。原本年幼可爱的行径在他渐渐长大后,引得整个密林为之头疼。
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密林中飞驰,不时借助藤蔓攀爬跳跃,灵活而轻盈。
“殿下!您不能这样!”卫队长气急败坏的追着那道身影飞奔,“那是陛下准备给长湖镇长的礼物……您不能拿走!”
塞洛斯塔仿佛没有听见,笑声自卫队长的头顶传来,“抓到我我就还给你啊~~”
卫队长心头一窒,当下一咬牙,顺着身边的大树攀爬而上,以更加灵敏的身手向前一跃,随即抓住藤蔓荡去,高挑修长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另一棵树上,如此几次,将王子堵在一颗大树的树梢。
“殿下!”卫队长伸出手,眼神严肃。
塞洛斯塔忽然笑起来,什么嚣张,什么顽劣都烟消云散,只是一个爱作弄人的孩子罢了。
“把宝石给我。”卫队长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向他招手,“回去晚了,陛下会着急。”
“他才不会~”王子坐在树冠上,托着肉呼呼的腮,“他不是要去长湖吗?和米德里安开会呢,还特地叫我不要打扰~”
“您把宝石给我,我带您去见陛下。”卫队长继续招手。
“这个啊?”王子颠颠手里的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它呈现出璀璨的光芒,通透夺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塞洛斯塔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在卫队长可怜的小心肝加速蹦跳之前,忽然将它高高抛起,在落下的一刹那伸手接住,一起一落,乐此不疲。
“飞哦~~”他一个用力,宝石高高的飞起来,碰到了高高的树枝,微微偏斜了下落的角度。
“嗯?”塞洛斯塔歪着身子去接。
“小心!”卫队长猛的向前扑出去,却只抓住王子的一只鞋子。王子微微一顿,接着向下坠去。
“啪!”落下的宝石被一只手接住,掉下的王子也被牢牢的圈在怀里。
“又惹事儿了?”王的声音有些冷。
“ADAADAADAADA……”王子不顾自己一身的草屑树叶,紧紧的搂住王的脖子。
“每次在王宫找不到你我都头疼。”瑟兰迪尔将宝石交给卫队长,“淘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ADA,我错了,你罚我吧~”塞洛斯塔笑的甜甜的,他根本不惧怕王,哪怕王嘴上说的再严重,终究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如果他能及时认错,或许晚上还能得到王亲自讲故事的奖励。
“再有下次,就把你关在酒窖过夜。”王抱着他向王宫走去。
“ADA要是陪着我,我就不淘气~”塞洛斯塔把脸颊埋在瑟兰迪尔的颈间,他身上有森林的气息,杉木,毛榉,兰花,夹杂着一点点多卫宁的微醺。微风吹过树梢,沙沙声不绝于耳,“ADA,我困……”
“睡吧。”瑟兰迪尔微微调整姿势,让塞洛斯塔能够舒舒服服的趴在他的身上打盹。
加利安远远的迎上来,想要接过熟睡的王子,却被王制止,他抱着王子一路走到他的寝殿,亲手将他安置好盖上被子,这才放心的回会议室继续开了一半的会议。而米德里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候,并不为王的突然离开而惊讶。
时光似水流淌,王子渐渐长大,样貌出众,身手敏捷,聪明伶俐,唯独他霸道顽劣的脾性从未改变。
瑟兰迪尔每每听到教师抱怨,总是一笑而过,从未在这些事上对王子较真,以至于塞洛斯塔越发的有恃无恐。
“陛下,如果您再不对王子稍加管束,日后怕是要成为他人的笑柄。”塞洛芬低头走在王的身侧。
“谁敢?”王的嗓音很冷,宽大的织锦长袍逶迤地面,摩擦着精心打磨的石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陛下,殿下已经成年,您应该知道他的小孩子脾性从未收敛过……”塞洛芬苦口婆心的劝解。
“那又如何?”瑟兰迪尔垂下眼眸,“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个虚无的符号,终归有一天,他会长大的。”
“陛下……”塞洛芬还想在说什么,瑟兰迪尔已然转身进了大厅,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唉……”塞洛芬摇头,不明白一向精明的王为何会如此放纵袒护王子。
“ADA……”塞洛斯塔自走廊的那一头慢慢的走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王座之上的瑟兰迪尔露出笑容,“什么事让我的王子如此沮丧。”
“老师说……”塞洛斯塔站在王的面前,“我可能会让您的名誉受损……”
“谁?米德里安?”瑟兰迪尔的笑容淡去几分,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塞洛斯塔,“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我……”塞洛斯塔慢慢的扬起下颚,“我是伟大的密林王瑟兰迪尔的儿子,绝不是王的污点!”
“是吗?”瑟兰迪尔弯起嘴角,“王子打算怎么做呢?”
“听老师的话……以后都不会淘气了,不会吓唬看不顺眼的贸易运输队伍,不会拔误入森林的矮人的胡子,不会把蜘蛛卵放在侍女的休息处……”塞洛斯塔浓密的睫毛眨啊眨,“ADA,我以为这些只是个玩笑……”
“很好。”瑟兰迪尔支着下颚,有些意外的望着塞洛斯塔,这些老生常谈绝不是米德里安第一次提起,而王子殿下从来没有放进心里过,“我很欣慰你能明白这些,也很期待你的改变。”
塞洛斯塔慢慢的蹲下身躯,把手搁在瑟兰迪尔的膝头,“ADA,您曾经有一个比我好一百倍的王子……这是真的吗?”
尘封的记忆呼啸而来,重重击打在看似愈合的创口之上,血肉模糊。
无论肉体受过多么大的创伤,只要当时不死,总有愈合的一天,时间终究会摧毁掩埋一切。
而在内心深处,那些绝望的伤口渐渐化脓,生蛆,幻化出无形的毒针,跟随血液,贯穿四肢百骸。
他垂下眼睑,遮去眼中细碎的疼痛,片刻温柔的望着塞洛斯塔,“是的……我还有另一个孩子……他离开我……很久了……”
他的言语缓慢,轻柔,却夹杂着心碎的绝望。
塞洛斯塔在他父王的眼里看到了太多太多他不曾见过的情绪,悲凉,痛苦,黯淡,脆弱,挣扎,绝望,那是不属于他认识的父亲的情绪,那是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父亲眼里的情绪,那是他不了解,亦无力改变的感情,他本能的伸手搂住了王的腰,“ADA……我在这里……”
王温暖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摩挲,“是的,你在这里……”
塞洛斯塔轻轻的闭上眼眸,米德里安的话重重的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你自然可以有恃无恐的放肆……”他的眼眸比冬日落下的雪花更为寒冷,“但是你要知道,那些顺从,隐忍,笑容,并不是对你本身的认可,你消耗的是陛下的威望,是他多年以来慢慢积累的尊重和敬仰。哪一天,你将它们消耗尽怠,接受唾弃的便不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他将承担教子不严的恶名,将背负你所有的放肆!”
“他原本大可以做他英明贤德的王,被膜拜,被敬仰……”
“不就是说我淘气嘛,与父王何干?”他对此嗤之以鼻。
“不光是淘气,更是顽劣无担当!毫无一个王子应有的教养与风度,本是王的孩子,却与绿叶王子有着云泥之别,怎么与陛下无关?”米德里安皱眉,被小家伙漫不经心的样子气的够呛。
“等等!”他转过脸来认认真真的望着米德里安,“绿叶王子?什么绿叶王子?”
“……”米德里安眼中的冰霜渐渐融化,一抹沉痛浮出,良久,他回眸望着塞洛斯塔,“请随我来。”
米德里安带着塞洛斯塔自这地下宫殿的最深处走去,盘旋的走廊似永无尽头,壁上悬吊的灯光稀疏,照的眼前的路不甚清晰。
王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塞洛斯塔熟悉的,却不曾想,在这盘旋的走廊最底部,有这样一扇密门。
米德里安推开它,露出一个宽敞的空间,顺手点燃了门边的烛台。
昏黄的烛光照耀着眼前一人高的精致画像。
年轻的精灵,金色的发,湛蓝的眼眸,温和从容的神态,手中握着的反曲弓,身上穿着绿褐两色制式简单的战士服,笔触细腻真实,塞洛斯塔怔怔的望着画中和自己非常相似的精灵,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自心间升腾,他很像他,却又不那么像,尤其是画中人眼中的凌厉果敢,和父亲一脉相承的成熟睿智,是他远远不能企及的高度。他伸出手,轻轻的碰触画像,“这是……”
“陛下长子,密林的莱戈拉斯王子,聪慧灵巧,善良宽厚,他永远是密林和陛下的骄傲,亦胜过你这个只懂玩闹的王子百倍!”米德里安亦望着那副画像,眼中的疼爱怀念之色满溢,“如若他还在,兴许能给你做一个好榜样。至少他绝不会做那些让人尴尬的恶作剧,亦不会痴缠着要事在身的国王陛下。”
“密林……王子…莱戈拉斯…”从未有人对他提起过他有一位哥哥,也从未有人将他与他如此比较,这些真实的近乎刻薄的语言深深的刺痛了骄奢王子的心……
他收紧手臂,将自己埋进父亲的怀里,害怕这个词,头一次赤裸裸的撞进他的心里,害怕被比较,害怕被代替,害怕被冷落,害怕被父亲厌弃……
自此,塞洛斯塔再也没有做过有悖王子身份的幼稚行径,他渐渐的成熟,平和,宽厚。举国上下一片溢美之词,而塞洛斯塔望向王的眼眸里,有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期盼究竟是什么,是取代长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吗?是让父亲再也不要流露出那样悲凉的神色吗?他不懂,却越加努力的改变自己。
第二十章
莱戈拉斯尝试着用洞穴里发现的剑拓宽缝隙,凿出一条出路,金属击打岩石,发出巨大的声响,重重的回荡在洞穴之中,他紧张的看一眼龙盘绕的方向。见没有什么动静,迟疑着继续敲打两下,响声清脆,回音绕梁,可是那只龙依旧趴的好好的,丝毫没有起来吞掉他的意思。他放下心来,专心敲打岩石。岩石坚硬,往往几十下敲击才敲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凹陷,他执着的敲打着,哪怕这个过程漫长的让人崩溃,他却没有一点颓意。既然没有投巧的办法,那就笨一点,慢一点,总有一天,可以出去!
断断续续,小小的缝隙被扩大,渐渐被他打出一条全新的通道,虽然仅仅半米宽,几米长,却让他看到了离开的希望,于是他越加努力的开凿缝隙,无时无刻不休不止,洞穴里始终回荡着叮叮当当的击打声。
地底并没有时间概念,只是长剑短了五分之一,那条缝隙从几米变成几百米长,莱戈拉斯渐渐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很快很快,他就能凿通岩壁,看到太阳。
击打声慢慢的从沉闷变得清脆,他激动的用力敲击薄弱的岩石。终于,哗啦啦一声,岩壁塌下,预料中的阳光并没有直射而来。他疑惑的探出头……
龙的身躯就在他的正下方……
不知多久的努力,双手布满坚硬的老茧,身躯满是石硕的划伤,到最后……居然绕着洞穴打了个毫无用处的走廊……
他不可置信的爬回缝隙,在其中来来回回的攀爬,“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直至自己再无一点体力,他才仰躺与缝隙之中,虚无的笑……“白费了啊……”明明是沿着一个方向直行的,怎么会又绕回洞穴?他疑惑的思考着,是出了什么差错?是哪里计算错了?他翻身爬出洞穴,另找了一条缝隙,再次开凿。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穴里堆满了他挖出的细碎石块,原本离地十米高的石台,如今不过离地三四米,小小的水潭被他用石料围住,才没有被填平。而岩洞里布满了他开凿的通道,每一条都是绕着洞穴这头进,那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