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皇上并没想杀他,不然的话不需要费这些事,直接让地方官府,譬如当年招降他的熊文灿动手就行了,来个出其不意,并不是很难做到,而且现在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跟其他海盗联手,大明朝的福州舰队根本没办法抵挡,还要靠自己替他保卫海疆,多半是要把儿子送过去当人质。
摆在郑芝龙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遵旨进京,把儿子留在北京城里当人质,一条是抛弃在泉州的万贯家财,重新回海上去,这大海盗只思考了半分钟就做出了决定,进京!
郑芝龙进京的时候已是深秋,他直接把一支舰队开过来,直达天津,从天津卫登陆之后来到北京,还未进城,郑芝龙就觉得眼睛不够用了,首先是京郊地区的一栋栋的庄园别墅,这两年京城里的有钱人,都追求盖高楼,这时候也没人说什么僭越不僭越了,你盖我也盖,全用钢筋水泥结构,外面贴上瓷砖,再配上琉璃瓦,雕梁画栋,雄伟大气,美轮美奂,李云崖组建了五十个工程队,除了冬天上冻时候不能施工之外,几乎全年不休,在李云崖的收入当中,建筑一项是最挣钱的,盖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就要一万两银子以上,三层楼两万,四层楼四万,五层楼八万,六层楼十六万,以此类推,水塔属于附加,每层加三千两银子,不到三年时间,捞了上千万两银子,不然的话,单指望当初从阉党那里搞来的那些,李云崖早就破产了。
除了私人建筑之外,还有大型的工厂,李云崖除了城南的火力发电厂之外,又在城东修了一座水力发电厂,每座发电周围都是一片工业园区,城东这里主要是民生工业,纺织、榨油、碾磨、粉碎等等,当然现在还都处于正在建设当中,真正投入生产的还木有。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虽然马上就要入冬,仍然是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有干活的,有送水的,有调度的,还有围绕着这里的工人摆摊做买卖的。
郑芝龙还看见许多工人在平整土地,把一条条的岩石铺等距铺下去,看上去像是在修路,通过询问得知,那是国师大人在铺“铁鬼”。
“铁鬼”是什么鬼?郑芝龙搞不懂,他虽然在江南,但也经常能够听到这位国师的大名,不但练兵打仗是个好手,去年年底打跑了在陆地上所向披靡的后金建奴,还能搞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封缘出品的精美瓷器、琉璃灯盏、各种家具等等,他家里都有不少,虽然价格昂贵,但真是好东西,当作传家宝也不为过。
在驿站住了数日,郑芝龙发现只是寻常兵部官员接待,并没有看见锦衣卫或者士兵出现,心里稍稍放下了一半,皇上确实没有要干掉他的意思。
得到圣旨之后,郑芝龙带着儿子进宫面圣,走进来之后,先看见屋里桌子后头坐着一个面目清秀俊美的年轻人,昨天礼部的人已经告诉他皇上的服饰是怎么样的,他认出是皇上平常穿的便服,急忙拉着儿子跪下去,得到允许之后谢恩起身,又看到皇帝旁边侧坐着一个青年,剑眉锐眼,目光凌厉,正在打量他们爷俩,穿着衣裤分开的短打两截衣,头发很短,没有带冠,这次进京,看见很多年轻后生都是这样打扮,不过能坐在这里的,应该只有那位传说中的护国法师一人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跟国师也见礼说话的时候,李云崖先开口了:“这就是你儿子吧?”他有些囧,忘了郑成功现在才这么小,还不叫成功,事实上郑芝龙现在年纪也不大,虚岁才二十七,只比李云崖长了几岁而已,说起来都算是青年人,只是李云崖保养的好,郑芝龙常年在海上咸风吹,太阳晒,显得老些。
“是,小儿郑森,快见过国师大人。”
郑森又要磕头,被李云崖阻止了,摆手把孩子叫到跟前,郑森有些少年老成,虽然才刚满六周岁,但站在那里,跟个小大人似的,养的倒也还好,白白净净的。他在泉州授课的老师没少说李云崖的坏话,骂他是奸佞妖道,天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都是这妖道害的,不止是他的老师,整个江南地区的文人都这么说。
在郑森的印象当中,这妖道是个大青蛇精变的,十分狰狞可怕,嘴巴里布满獠牙,指甲也是尖利的,专吃小孩的心肝。
所以被李云崖叫过去的时候,他吓得不行,小脸煞白,身子发抖,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脚底下磨磨蹭蹭地不敢过去。
郑芝龙是海盗头子出身,看自己儿子如此没出息很不高兴,用手一推,手劲大了些,郑森一跤扑跌在地上,正落到李云崖脚下,又惊又怕,顿时忍不住哭了出来。
郑芝龙脸上挂不住了,揪过儿子就要打,李云崖赶紧拦住:“没事没事,小孩子怕生。”他把郑森揽过来,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了递进郑森嘴里,“别哭了啊,给你糖吃……”
话没说完,郑森扭头就把糖吐了出来,黏在李云崖的袖子上。
郑芝龙大怒,抓过糖块狠狠又塞回儿子嘴里,噼啪两巴掌,把孩子打得一个趔趄:“国师给的东西你也敢吐?你给我吃了!不许哭!”
郑森瘪着嘴,含着糖,不敢哭出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默默地想:完了,妖怪国师给我吃了毒药,先生说过,越漂亮的东西毒性越大,像鹤顶红、孔雀胆,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同样,越甜的东西也越有毒,妖怪国师要把我毒死然后吃我的心肝他好增加道行……呜呜,再也看不到娘亲了……
第44章 郑芝龙
李云崖和朱由检向郑芝龙询问海外的事情,说到北边的日本、朝鲜,东边的琉球,南边的爪哇、暹罗、占城、真腊等国,郑芝龙都如数家珍。
朱由检对这些也很感兴趣,主要问各国的风俗人情,包括国土面积,人口多寡,政治情况,又问军队战力如何,人民以何为生等等,郑芝龙都一一作答。
这些大部分都是明朝的属国,朱由检看到过相应的资料,但那些多是当年朱元璋开国时期,以及朱棣派郑和下西洋时候留下来的,后来诸国有时进贡,有时罢贡,资料甚少,随着时代变化,各国现在的实际情况也跟过去老旧的资料记载有所出入,朱由检拿着铅笔在纸上做了个表格,一边向郑芝龙询问一边做记录,将各国的情况都写在上面。
李云崖又问起吕宋,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才知道吕宋早在隆庆年间就被西班牙人攻占,现在早已经灭国了。
中国过去一直是地球上最富有最发达的地区,偶尔因为战乱等原因失落,但等国家统一之后,很快就能再赶回来。彻底落后于西方直到后来李云崖生活的那个时期还没有赶上来,主要就在于明朝时期,事实上,在明朝初期都还好,郑和下西洋时候,中国的造船技术整整超过西方两个代次,最大的船相当于小型的航母,可惜后来闭关锁国,被西方飞速超越,到明朝末年时候,连火炮都得从西方进口,船舰自然也开始不如,等到了清朝落后的就更快更多了。
如今的世界上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变局,也就是传说中的大航海时代,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这几个海洋大国先后崛起,他们向东方绕过非洲,穿越印度洋,进入太平洋,向西穿过大西洋发现美洲大陆,他们大量屠杀奴役各地的土着,将数以吨记的黄金白银,珠宝钻石,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回国去,在全世界开始堪称疯狂的殖民贸易。
中国却仍然在为异族入侵和农民起义而烦恼,国家千疮百孔,按照正常的历史,再过不到二十年,大明朝彻底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闭关锁国的清朝,直到两次鸦片战争之后,欧洲人的坚船利炮狠狠打碎了中国锁起来的大门,中华民族开始了长达一个世纪的苦难命运。
李云崖详细问了西洋各国的情况,对各国的实力做到大致心中有数,最后问起橡胶的事。
郑芝龙回忆良久:“没有,南洋诸国我也去过,即便没亲自去,也听惯了来往客商讲的,肯定没有如国师所说,割开树皮就能流出大量白浆的树,橡胶树一词,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记得橡胶就是产自东南亚啊!李云崖纳闷:“你再想想?”
郑芝龙苦笑:“国师相问,下官怎敢不尽力去想,实在是确实没有,下官不敢欺骗。”其实以他的性子,顺嘴跑火车编些瞎话哄人开心也是常事,他怕的是万一说有,国师要他给弄来就糟糕了,因此只能实话实说,“确实没听说过,等我回去之后,专门派人到南洋各国去寻找,再问问那些西洋红毛鬼子,一定给国师打听到。”
也只能这样了,李云崖无奈地叹气,没有塑料,还有很多东西做不出来啊!
李云崖让朱由检给郑芝龙封官,朱由检思忖一番,封郑芝龙为靖海伯,这个时候,朝廷封的官爵还是很值钱的,不像真实历史上的崇祯末年,乃至于南明时期,各种将军侯伯王公层出不穷,现在连有将军封号的都不多,郑芝龙得封大喜,再次拉着儿子叩谢皇恩。
给完好处,就得要东西了,首先是海图,大明朝自己也有海图,从郑和下西洋开始,到前不久万历三大征时,明朝帮助朝鲜抗击日本,水师在露梁海战时跟朝鲜水师联手全歼日本舰队,不过海图不比地图,何处有岛屿,何处有暗礁,哪里易生风暴,只有常年在海上厮混的人才能详细知道,郑芝龙常年来往于朝日台湾一代,他拿出来的海图不但比朝廷掌握的范围更大,内容上也更加详细,郑芝龙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让手下连续七天,抄录了一箱子海图都给李云崖送来了。
郑芝龙在京城住了半个月,最后带着朱由检的赏赐跟李云崖送的礼物,愉快地回泉州去了。
临走前,李云崖提出来,郑森跟自己有缘,想收作弟子,郑芝龙早就有把儿子留在京城当人质的准备跟觉悟,自然是一口答允,无视儿子眼泪汪汪的哀求,毅然率众离京,李云崖亲自把他送到天津,送他登船离岸而去。
望着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大海,想到日后要从这里起步,跟西洋诸国会猎于大洋之上,李云崖心胸为之大开,突然有了曹操当年那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感觉。
他这次来天津并不是单纯为了送人,更重要的是视察天津造船厂和京津铁路的营建工作,宋应星的蒸汽机火车头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估计最迟明年三月就能造出来,铁路得在这之前铺好。
李云崖在造船厂也砸了大把的银子下去,调集全国最优秀的造船工匠,所需要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天津来,造船厂工程已经建造了三分之一,造船师们也都开始动工,李云崖先要小试牛刀,以现有福船为基础建造一艘战船,他把百忙之中的孙元化也拉过来了,带着一帮中研院的研究生,根据目前火炮的性能,如调转角度跟射程,后坐力等参数,设计出最优化的战船。
纷纷扰扰又是一年,来到崇祯四年,宋应星终于造出这世界上第一个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火车头,铁轨早在去年就已经建成了,双轨并行,一条从北京往天津开,一条从天津往北京开,车站在通州境内,这里是京东商业贸易来往最繁华的地区,南来北往,陆路水路,全都在这里交汇。
黑漆漆的火车头被引到铁轨上,煤和水都已经填好,宋应星让长子宋士慧亲自点火。
炉膛里煤火越烧越旺,锅炉里蒸汽越聚越多,宋应星十分兴奋地向李云崖拱手,然后就要上车,李云崖一把将他拽住,虽然机器和铁轨都已经过反复检查,但难保会出岔子,万一出点事,火车报废了没关系,把国宝搭进去就赔大发了。
李云崖说什么也不允许宋应星上车,宋应星没办法,只好恋恋不舍地让宋士慧充当中国第一个火车司机,到驾驶室里准备开车,蒸汽从车顶喷出来,车笛发出一声震人耳膜的长鸣,围观群众全都惊吓的捂着耳朵四散逃窜,看那架势仿佛在躲避什么妖怪。
车轮缓缓转动,带着机器运作时发出的空空声,车头开始向前移动,而且逐渐加速。
这么大个铁疙瘩竟然不用人力,不用牛拉,真的自己往前走,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全都惊呆了,呆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呼啦啦全都跪下,像拜祭神佛一样对着火车头膜拜。
从李云崖造出超乎寻常的高楼,并用枪炮打赢了后金,他在京畿百姓的心目当中,地位就直线上升,仙气越来越浓,包括高产玉米的普及,印刷制品的传播,以及各种稀奇古怪货物的贩售,每一样新东西出来,他身上的仙气就更浓一层。现在火车头的出现,再一次刷新了他在人们心中的高度,百姓们彻底认定了,他就是从天上下凡而来的神仙,能够驾驭六丁六甲,八部正神,能够呼风唤雨,掣电击雷,还能让鬼神拉车……
总之越传越神,逐渐开始有人在家里供奉国师排位,祈求保佑风调雨顺,家人平安,背地里不敢说国师一句坏话,他们觉得国师神通广大,说他坏话肯定会被知道,然后降罪于他们。
火车的车厢早已经造出来,但是李云崖没有让立即挂上去,而是让火车头顺着铁轨,每天跑两个来回,测试铁轨的安全度以及火车的性能,期间反复调试优化,直到四月份,才让挂上车厢,这个最原始的火车头,能够带上十节车厢,满载货物,以平均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奔跑,比李云崖预想的要差很多,但也还算满意,从此以后,天津港的海鲜就可以通过火车运到北京,四个小时运到,比骑马要慢很多,但载运量够大,也够平稳,李云崖亲订的票价,每车厢货物要五十两银子,各路商家趋之若鹜,合伙拼车厢,每天两趟,全都是满载来回,一天就是两千两进账。
在京津铁路通车的同时,朱由检下旨,宣布开始征收商税,这事他没有跟阁臣商讨,没有跟六部合议,直接就宣布了,而且交由公安部来代收,税收上来以后,不经过户部。
朝臣们看完立刻就急了,全都来到首辅温体仁家,温体仁听说这件事之后也吃惊了一惊,手里的茶碗都摔倒地上。他关注的重点不在于国家能增加多少税收,或者是否会引起天下大乱,也不关注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他关注的是自己的官位和权益,从去年开始,温体仁就发现,皇上越来越不相信他们这些大臣了,尤其是捐款事件以后,公安部设立的时候,他就有所警觉,让下边的党羽上书阻止,不过未能成功,今天公安部的权利越来越大,竟然开始收税了,圣旨上明确写着,没有公安部颁发的执照文书,任何店铺不得开张营业,这要置六部于何地?置他们这?4第45章 周国丈
朝臣们再一次集结,集体向皇上劝谏,包括六部朝臣,督察御史,九卿三庙……所有他们能发动起来的人全都发动了,一起到紫禁城大门外,要皇上收回成命,到后来,国子监的学生也跑来加入请命,甚至要冲开锦衣卫的阻拦往里硬闯。
朱由检铁青着脸出来见了他们一面,刚露头就见群情激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齐声吆喝着要皇上立即惩处妖道李云崖,裁撤公安部,请回原来辞职回乡的大臣,有的太学生甚至站到高处,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地喊,要朱由检下罪己诏,把李云崖搞出来的那些鬼鬼神神,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部销毁,破坏风水的厂子全部砸烂!
朱由检大怒,想要下令锦衣卫驱赶,这时见到从大街上来了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
李云崖跟孙传庭都想到了群臣们会有反弹,提前暗中增加警力,孙传庭更是把时间都拿捏得极好,就在皇上出来之后,大臣和士子们蛮不讲理地叫嚣时候出现,这次他派来了三千名警察,这些警察原本就是军人、捕快、锦衣卫出身,尤其是原来做过锦衣卫的,根本不管你是多大的官,敢硬闯皇宫,敢冲撞皇上,一律拿下,两个对付一个,转眼间就将局面控制住。
这些人仍然不服,破口大骂,骂这些抓住他们的警察,骂孙传庭,骂李云崖,有的直接骂朱由检是个堪比桀纣的无道昏君,并预言大明朝迟早亡在朱由检手里。
朱由检气得不行,他出来时还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讲国家现在如何困难,全面收商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会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让太监传信,让孙传庭全权处理,然后愤然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