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小心,饼带了吗?”蔡妮喉咙干涩,说不出阻拦的话。
上山时,山脚下还能碰见几个裹得严严实实匆匆而过的村民,越往上,人烟越稀少,渐渐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头的雪坡,蔡布搓着手把兔皮围脖扎的更紧,今天无风,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疼,蔡妮把抓到的兔子用绳子系好挂在腰间,就算抓不到鹿,多抓点兔子回去卖了也能换几个钱给妈看病。
蔡布越想越血热,不禁加快了动作,往上攀爬。
蔡布十七八岁,手脚灵活,家里的农活都是他在干,有一把子不输成人的力气,更别说那比成年人还要灵活的身体,像只猕猴穿梭在山林树间。
爬上山崖,蔡布刚准备跳起来,抬眸便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头鹿,头上的角又大又漂亮,正踮起前肢,伸着头去咬树上垂落的野果,树上的树叶已经掉光,但成熟的野果还有零零散散的四五个,那鹿动作非常小心,似乎并不想把那野果咬烂。
想什么来什么,蔡布悄悄拿出背上挂着的□□,这把□□是他爷爷传给他爸爸,他爸爸留给他的,怎么开枪,怎么打,蔡布很小就会了,只是碰的机会不多,大多时候只是跟着他爸,看他爸打猎。
就在他刚举起猎qiang,还未瞄准时,那美丽的似乎只在传说故事中出现的鹿扭头看了过来,鹿的眼睛如水般沉静澄明,蔡布忽然犹豫了,它那么漂亮,本应该自由自在的穿梭在树林中,与花与树与同伴嬉戏。
“阿布,阿爸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这山里出现过麋鹿了,都被杀了,估计再也见不到了,如果你见到了,一定会喜欢上,它们非常的漂亮,也爱与人亲近,所以轻易就会被猎杀……如果以后你长大了,见到它们,远远的看看就好,不要去伤害它们,它们小时候救过爸爸的命,是好的,反正现在我们也不靠打猎为生,不过,估计你也没机会见到了,我也只见过那一次而已。”他记得他爸爸说这些的时候,永远坚毅的脸庞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哀伤,透着柔软和触动。
蔡布想起小时候自己问东问西,聊到了山林里似乎消失了的麋鹿,他只见到过村长家的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村长呲着牙站在一具头上长角的动物尸体旁,另一边是戴着帽子的外国人,外国人拿着比村里所有人家里都要精致漂亮的猎qiang,同样笑呵呵的,而照片里村长一脸的得意。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母亲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瘦弱的样子,蔡布咬咬牙,甩掉那些儿时记忆,扣动扳机。
脚下一晃,枪/歪了,子弹射到了树梢上,惊起丛林深处的飞鸟,四散飞起,惊慌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
不等蔡布思考,脚下一空,脚下的石头松动,成块的往下掉。
而蹲立在崖边的蔡布毫无防备,来不及思考,慌忙伸出手胡乱抓挠。
抓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蔡布的心跳声犹如战鼓,他不敢往下看,碎裂的石块从耳边擦过。
那头鹿是不是被吓跑了?
自己要死了吗?
蔡布伸出脚想要去踩里面的石块借力,但因为距离过远,并不能碰到。
哒哒哒——
慢条斯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蔡布抬头,便看到了逆着光站在崖上的那头麋鹿,阳光将它的身体渡了一层金边,它昂首抬头,身躯矫健有力,停下后,微微垂首,看向吊在崖边的他。
林琅垂首,将自己的角伸过去,让那个少年抓住,而后往后退,用尽力气,将即将掉下去的少年拖了上来。
躺在雪地里的蔡布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意识到自己还挨着崖边,想到刚刚那一幕,蔡布连滚带爬的往里面挪了挪。
那头麋鹿将他拉上来后,便没有管他,而是继续摘那所剩不多的野果,将它们放在一片大叶子上,摘下三颗,用嘴把叶子的边缘咬住提起,转身离开。
未再看他一眼。
它知道自己要猎杀它吗?
蔡布想起它在救自己之前那仿佛含有深意的眼神。
蔡布的猎qiang已经随着刚刚的石头一起掉了下去。
想到家里的母亲还在等着他筹钱治病,蔡布眼眶一红,鼻子发酸。
现在该怎么办?
妈妈该怎么办?
崖上寒风刺骨,并不敢让自己生病的蔡布擦擦眼角,忙坐起来往林中走。
趁着天未黑,赶紧回去,没了□□,蔡布并不敢逗留林中太久。
虽说动物冬眠的多,可冬日里吃不上食物的野兽也多。
走着走着,蔡布发现那头麋鹿似乎和自己要走的路线一致,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蔡布想起自己要杀对方,而对方却不计较的救了他,心生愧疚,跟在那头麋鹿的后面忏悔了起来。
“对不起,我那么对你,你还不计前嫌的救我上来,我母亲卧病在床,急需筹钱去看病,我才来山上打猎,实在是对不起。”蔡布说着就冲侧前方的林琅鞠躬。
林琅侧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眼角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因为冷而不停跺着脚搓着手。
一张营养不良的脸透着愧疚和不安,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看起来十分落魄,那把□□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说不定已经摔坏了。
想要再上来打猎,应该是不可能了,除非有人帮他,不然就是来送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钱来买新的猎qiang。
林琅领着他,将他领到了一片草药前,回身,用头点地,示意他挖。
蔡布有些怔愣的站在对面,不知所措。
看着面前开着红红小果子的植物,蹲下来,拿出靴子里放着的小刀,试着挖了挖,挖出来的东西让他有些震惊。
抬起头去看那鹿,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蔡布颤抖着双手不停的做着挖土的动作,取出两支小心翼翼的用湿润的土包好,再在外面裹一层树叶抱在怀里往山下跑。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小牙和自己的野猪朋友大山跟在爸爸的后面。
“爸爸,为什么要放他离开啊,我听鸟妹妹说,他刚刚想用枪打你!”小牙瞪着那离去的背影,愤愤然道。
林琅看一眼小牙,把果子放在地上,让大山和小牙都拿了一个吃。
吃着爸爸亲自摘得果子,嘴里和心里都甜丝丝的小牙还不忘继续生气:“就应该让灰吓一吓他,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来!”
“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放心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这么笃定,但小牙还是选择相信爸爸的话,既然爸爸都不计较了,小牙只好不再说什么,可还是好生气啊:“为什么人类总是和我们动物过不去!”
“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就像食肉动物也常常和食草动物过不去,道理都是一样的。”
的确是这样啊,小牙无话可说。
林琅顿了顿说,“不过,就像你遇到的狼并不是都很凶狠,人也一样,有好有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保持警惕,不要让人类发现了你。”
“好的,我会的,保持警惕!”小牙看到还有一个野果放在那里,指着对林琅说:“爸爸,你也吃,好甜!”
已经吃完的大山闻言,忙不迭点头:“呼哼哼,好吃,真的好甜啊林伯伯!”
林琅笑了笑,咬在嘴里,“树上还留了几个,下次还摘给你们吃。”
“下次我和爸爸一起去摘果子。”
“好。”
冰消雪融,春天悄悄地来了,树枝抽芽,小草冒头,溪水上的冰融化后,鱼儿浮上来吐着泡泡。
鸟儿们落在最高的枝头上晒着太阳洗着羽毛。
小牙跳到石头上,兴奋的说:“啊啊啊,春天来了,博拉和莎娜就可以出来陪我玩啦!”
一想到博拉和娜沙挂在小牙脖子上,被小牙甩来甩去的画面,林琅笑出声,点点头说。
“如果它们醒过来,看到我的小牙,估计会认不出来。”
小牙一愣,扭头问爸爸:“为什么啊。”
而林琅却不说话,只是笑。
小牙怎么问,林琅就是不回答,没办法的小牙下午见到灰的时候,追着灰问。
“爸爸为什么这么说啊?”小牙卧在灰的床上,望着山洞顶部,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变样了?我不觉得耶。”今天还在溪水边看过自己的脸,小牙不觉得自己变样了。
灰呃了一声,耿直地说:“大概是你变胖了的缘故吧。”
小牙扭头看灰:………………
灰扭头看山洞外的天空:……
气哼哼的小牙不让灰送,自己走在回去的路上。
气死我了。
竟然又说我胖。
胖了又怎样,博拉和娜沙绝对不会因为我胖而认不出来我的。
爸爸太坏了!
竟然这么调侃我!
呜呜呜——
脸上倔强,内心却流着泪的小牙并不知道身后跟上了一个不太友善的动物。
第74章 牙獐(贰)
沽从小牙身后把它扑倒在地时,小牙下巴撞到地上的石子,蹭破了点皮,渗出的血虽然不多,但小牙自从和林琅生活在一起后,就没再受到过伤害,破皮的机会更是不曾出现过,这下可把娇弱了好久的小牙给疼的眼泪汪汪的,一回眸看到是那个没礼貌的小子,气得破口大骂。
“你有毛病啊?!踩我干什么?!滚开!”小牙说话的时候扯到下巴的伤口,疼得不停吸气。
“踩的就是你”沽一直就看不顺眼这个肥肥的家伙,冷嘲热讽,“你有什么不能踩的?有种你来打我呀。”
只不过过了一个冬天而已,沽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起码不再是小牙能够虽然吓跑的对象,身材高大挺拔,介于幼狼和成年狼之间的形体,在成年狼面前看起来还有些弱小,但在同龄动物面前已经有很大的威胁力,爪子变得比从前锋利,牙齿冷森森的冲小牙呲着,力气大的惊人,小牙无论怎么挣扎,都推不开它。
“你知道我和你们的首领是朋友,还这么对我,不怕被教训吗?”
“你以为你对首领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吗?不过是你走运才被你救了一次,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狼和吃草的动物,从来都不可能成为朋友,至于教训……这么弱的你会去告状,我一点都不意外。”
小牙语气冷冷的对沽道:“是不是朋友,不是你说了算,你能代表的只是你自己,对于你这种狂妄自大没礼貌的蠢货,吃草动物也不屑为伍。”
沽瞪着眼,伸出爪子抬起小牙的下巴,“嘴这么硬,真想把你的脖子咬断。”说罢,用锋利的指尖戳了下那破口的地方,小牙吃疼,抽了一口气,怒目而视,冷哼了一声:“你大可咬一下试试。”
看到沽立时露出迟疑的眼神,趁它没按的那么牢的时候,从沽的身下挣脱出来,气哼哼的对沽说:“我记仇,你等着。”
沽没有继续扑过去,听到小牙的话,嗤笑一声,“你能把我怎么样?想去告状啊?去啊,弱者寻求强者的庇护,爱告状我也理解的啦。”语气贱贱的,让小牙绷紧身体,虽然知道对方故意激自己,但还是没忍住,“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被吓到后哭唧唧的跑回家找妈妈——”说完吐吐舌头,跳进草丛中,向家跑去。
沽没把小牙的话放在心上,记仇又怎样?能把它吃了吗?
小牙如果听到沽在心里这样说,一定会说:“虽然不能把你吃了,但是欺负欺负你还是很轻松的好吗?”
回到家,小牙哼哼唧唧靠在没有出门的爸爸身上。
“爸爸,摔了一跤,下巴流血了,疼。”边说边眨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琅。
林琅抬起小牙的下巴,的确是擦伤,伤口不大,看着水淋淋的,“你冲洗过了?”
小牙点头:“外面有山泉水,路过的时候就顺便冲了下,把灰粒冲干净了没?”
林琅瞥一眼这个小家伙:“那外面还有消炎止血的草药,怎么不顺路摘一些回来?”
小牙一点都没有被揭穿小心思的羞赧,笑嘻嘻的蹭着林琅:“我想让爸爸给我上药嘛!爸爸上药,小牙一点都不疼的。”
被小牙这张甜嘴甜的忍不住笑出声的林琅摇摇头,领着它去摘草药。
翌日,记仇的小牙埋伏在草丛里,看到沽走近后,盘在树枝上的博拉接收到小牙的眼神示意,指挥一条会致生物麻痹的毒蛇跳到了猝不及防的沽身上,尖牙刺入皮肉,疼得沽瞬间紧绷起身体,但没过多久,在毒液的作用下,沽的身体发软,神情错愕地看着神气活现的小牙从草丛里走出来。
“哎呀呀,这是谁呀,怎么睡在这里?真有闲情逸致啊。”冷嘲热讽的技能比之昨天沽的语气还要更上一层楼。
沽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哪只吃草的动物会跟小牙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哪一个不是见到它们就惊慌失措的逃走?
沽晃晃犯晕的脑袋,它本是来找那个肥肥的家伙晦气,欺负别的动物,真的会上瘾啊,特别是欺负那个肥肥的家伙,远远看到疑似是小牙的身影在草丛里埋首吃草,刚一走近,还没说话,就被咬了,还一脸的得意。
娜沙看到猎物被咬中,夸奖了一下保镖,让它退下后,跳到小牙的身上,盘在它的脖子上,跟小牙说悄悄话。
“就是这家伙害得你下巴磕破了吗?”
小牙点点头:“是啊,就是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嫉妒我比它帅。”
沽一脸黑线的瞪着它,但因为毒液的蔓延,眼睛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了,自然也无法对焦到目标动物。
娜沙一脸鄙夷地说:“我的小牙肥肥的这么可爱这么帅,被嫉妒也是正常的,不过呢,它好像比你高一些哦。”
小牙不以为然地说:“高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啊啊为什么都说我肥,爸爸说这只是秋膘而已,夏天就会没有的!
博拉挂在树上,伸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狼,点点头说:“它虽然比你高,但是你比它胖啊,不要灰心,他还是有地方不如你的。”
小牙瞪了眼博拉,博拉笑嘻嘻的说:“开玩笑啦!”
娜沙忍不住笑出声,“小心小牙不给你找那些好吃的果子。”
博拉哼哼咛咛对小牙说:“我错了。”
小牙这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了博拉在敌人面前拆台的行为。
走上前,用蹄子踢了踢浑身没力气的沽,知道它听得到,慢条斯理地说:“我说过我记仇,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来找你事儿了吧?轻敌是不好的,我告诉你哦,别再来惹我,不然把你毒死哦,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了,让你知道食草动物也不全是吃素,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沽有那么一瞬间眼睛恢复了两秒钟的清明,刚好看到那家伙居高临下的仰着下巴冲它说话,下巴那处还有昨天它弄破的伤口,得意的样子呀,怎么遮都遮不住。
就在这时,沽猛地一个翻身,将这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家伙扑倒在地,小牙只觉得翻天覆地,就又躺在了地上,小牙脖子上的娜沙昂首呲牙,冲沽吐着蛇信,一脸的不善,博拉也牢牢盯着它。
娜沙说:“放开它。”
小牙微微撇着嘴,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沽对身下的家伙说:“我也很记仇,你……等着。”说完,重重的砸在小牙的身上,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小牙被砸到了鼻子,疼死了,毫不犹豫的把晕过去的家伙推开,气咻咻的说:“竟然还敢放狠话,等着就等着,你能把我怎么着。”小牙走之前用特殊的植物叶子,这种叶子韧性十足,又长又结实,一般很难挣脱,将沽的左前肢和左后肢绑在一起,然后又依照刚刚的样子把右边的也绑住,编了个花环戴在它脖子上,气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恶作剧做完的小牙,彻彻底底的出了口恶气,神清气爽的和娜沙还有博拉去泡温泉,春天泡温泉好舒服的哟!
第75章 牙獐(叁)
孙秀秀喝完女儿熬好的药,走出屋子,拿起簸箕,捡里面长虫的大米,然后把这些坏掉的大米撒在院子里,散着步的小鸡小鸭们听到动静扑棱着翅膀飞奔过去啄吃。
自从儿子从山上带回来两株年份惊人的山参,一株托蔡布的舅舅,也就是孙秀秀的哥哥拿去卖,另一株在咨询过镇上老中医的意见后,留下来自己用,经过山参和其他药物的配合治疗,孙秀秀开春后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也能干点活了,喂鸡喂鸭都没问题,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什么都干不了,从前啊,她可是连饭都是女儿端到床头喂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