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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 半斤猪肉
谢太婆穿着深青色长褂,高挽的圆发髻,干净利落,手中拿着算盘在算着什么。谢灵与端午上前拜了拜,谢太婆起身,脸上带笑:“你来了。咋这么久不来看娘哩。要喝什么茶?”
村里人都爱喝茶,茶在这儿便宜。谢灵连忙推辞,“娘,都是自己人,不必倒茶。娘不要客气。只因前阵子二丫发生好多事,身心俱疲,所以不好来叨扰娘亲。娘亲别见怪才是。”
“既然灵儿认我们为自己人,那娘也不倒茶了。”谢太婆返身坐下,话里带话。
她虽一把年纪了,可身体健壮,眼目清明,只是长年犯有腰病,不能久立。
“娘,女儿给娘和哥哥带来几块猪肉。娘也要好生照顾身体,不要让女儿挂念。”谢灵说着把篮子放在桌子上。
谢太婆睨了一眼,根据花布的隆起程度可知篮子里至少也有一斤猪肉了。谢太婆嘴角笑了笑,可眼睛里没笑。
“听闻药铺子的李掌柜说,端午得来好些忍冬花,卖了好些银子,并且源源不断有货,可有这事?”谢太婆忽然把目光投向了端午,眼芒犀利得唬人!
“竟有这事?”谢灵疑惑不解地看着端午。
端午脸皮厚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当然没有的事了。你听他们瞎说。”
谢太婆仔细瞧着端午,那眼神似乎要用目光把端午戳出个洞来。小孩子说谎都会紧张,逃不过精明的谢太婆锐眼,可是端午小小年纪说谎却这般从容镇定,不是妖孽便是神童哇。
“端午闺女,你若有个门路,不妨告诉我们,你娘不也说了,我们是自己人,不带这样藏着掖着的。”谢太婆假笑着拉端午到身边来,布满老茧的手抓住端午的小脸抚摸着。端午感觉脸上毛躁极了,想推开谢太婆。
谢太婆不知哪里抓来一颗糖,往端午嘴里便塞过去。
好甜!好久没吃糖了,这是谢家自己打的白糖,端午张着嘴还要一颗,谢太婆有些心疼地又拿了一颗,谢灵连忙把端午拉回来,不高兴地说:“端午,你咋这么贪吃哩!还不快谢谢太婆。”
“谢谢太婆,端午还想吃嘛。”端午装出小孩子贪吃的样子来,既然黄添子来她家蹭饭,她就来谢太婆家蹭糖,也算是不蹭白不蹭了!
果然,谢太婆为了哄端午说出那忍冬的门路,从抽屉里掏出不舍得给亲孙子吃的一扎扎白糖果,端午一连吃了五颗,有些粘牙,便往口袋里装了十来颗。谢太婆脸青了一下,还是笑着的,只是笑容有些难看了。
“端午乖,把糖还给太婆,太婆打糖很辛苦的。”谢灵说。端午甩着两个小胳膊装哭说:“不嘛不嘛,端午要吃糖嘛。弟弟妹妹也要吃得嘛。家里又没有。”
“孩子爱吃糖是天性,爱吃糖的孩子,长大了有福气。”谢太婆虽一脸心疼,可话还是说得极好听的。
“这孩子,就是贪吃。唉。”谢灵没法了。
谢太婆于是舒展双臂:“端午,来,让太婆抱抱。”
端午想着先前谢太婆那双老茧手,便恶心,忙摇着头说:“不嘛不嘛。太婆身上有味。”
谢太婆再会装,也立马脸瞪红了。
“端午,怎么这么没礼貌!”谢灵打了端午屁股几下。
端午捂着眼睛哭了起来。惊动了谢太婆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孙女,黄添子马上就从院子里走进来,边哄孙女边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还不快滚出去?惹哭了我闺女。”
端午哭得更响了。那床上的婴孩好像应和一般,将哭声也加强了好几分,顿时,房间里乱成了一锅粥。
“娘,这可咋办哩。”黄添儿急了,一脸愁容对着谢太婆。“好了,你们走吧。”谢太婆终于忍不住赶谢灵与端午走了。
端午急忙拉着谢灵走了,如蒙大赦。
回来的路上,谢灵说:“端午,你脸上未曾有泪,干嘛要装哭?”
端午撅着嘴说:“谢太婆他们不是好人,给他们送肉了他们还不知足。不这样我们能离得开吗?”
“你是说,他们问那忍冬的事?”谢灵一怔,“端午,无风不起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娘亲解释清楚。”
端午迟疑着,谢灵心太软,没主见,若是告诉了她,她一定会告诉给谢太婆知道的。
“娘,反正咱家有肉吃不就行了,您何必管怎么来的呢?”
“你是不是偷来的?”谢灵却逼问不休,“端午,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老实交待。娘一直告诉你穷人要有穷人的骨气,饿死了也不能做偷鸡摸狗之事。”
“娘亲的教诲端午铭记于心,端午怎么会去偷东西呢。”
“那你老老实实告诉娘亲。”谢灵拉端午到僻静处,眼角有几抹厉色。看来不说是不行的了。也罢,都怪自己做得太明显,这事迟早会被人知道。先告诉谢灵,让她有个准备,倒也是好的。“那后山承天雨露长了很多,女儿爬山涉水找来的。”
谢灵听完了原委,赞扬端午的同时也有点担心起来,“村里人万一知道了你采摘忍冬的地方,就会一蜂拥地前往摘取,纵然忍冬长得再多,也禁不住这样采摘啊。”
“这个端午知道,娘亲这边也要保密。”
“娘亲当然会保密,并且明日还要和端午你一起去采摘。娘亲怎么舍得端午你这么辛苦啊。”
“什么,娘亲你要一起去。”端午连忙摆手,“那座山,可不好走,又偏僻,万一遇上野兽——”
“咱们这山村,哪里会有什么野兽,纵然是有,也早被猎来吃了。哪里还有多的。再说了,自己的女儿都敢去,做娘亲的还能不去吗?”
端午见谢灵执意要同去,只好答应了,不过她要谢灵在天亮之前起床,这样好不被人发现。
次日晨起。灯笼里的火光微弱,映照着前面的山路。漫天都是白雾,端午搀扶着谢灵走着走着,衣裙都被露珠打湿。
拐过一个山头,眼看快到目的地了,忽然一句高喝让人心一抖:“谁?”吓了谢灵一跳,“端午,不会是有鬼吧?”
端午近日来都在走这条山路,虽然今日太阳迟迟不升起,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比往日更为可怖,可是端午对环境的适应力极强,倒是从容镇定,仔细观察。
“娘亲,分明是人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是鬼。娘站在这里不要动,让端午过去看看。”
“端午,你不要离开娘亲啊。娘亲怕黑。”谢鬼紧紧拉住端午的手,端午笑着安慰道:“娘亲放心,这条路,端午少说也已经走了十次了,从未碰上什么歹人。”
“可是——”谢灵说着,忽然眼睛睁大,指着前面连连发抖,“那不是歹人吗?”
端午顺着谢灵指的方向一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果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手上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端午一怔,莫非真是歹人??!夫妻甜宠古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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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 倪重阳拦路
“你是谁?”端午勇敢地站到谢灵前面去,挥舞着手中镰刀。
“我倒想问问你是谁呢?”
那人的声音洪亮清脆,好像潺潺小溪,很是好听。不过在空旷的山谷里就显得落寞响彻回声。
“不要靠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他越来越近,端午后退几步,更紧地握住镰刀,心想,若真是歹人,再走近她就用镰刀砍他。
那人竟然止住了脚步,停在一棵树下。
在他脚边,就是金银花采摘之地!
“听你声音,应该还是小丫头吧!手中拿着镰刀,莫非是冲着忍冬而来?”
“不关你的事。”
听声音应该是及冠之年,年纪不算大可也不是小孩了。
“哦,你们冲着忍冬而来,又如何不关我的事了?”那人冷笑。
一股敌意逼迫而来。
难道这忍冬是他的?端午也笑,放屁,这儿分明是无人的山林,并未划分归属,难道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吗?就算是他种的,他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就是他的。
她,采了又如何?
那人弯下腰对着忍冬一抚,动作熟练之极,“看来这几日眼看着忍冬越来越少,前段日子,高粱扎也不见了,是你们干的好事了。”
高粱扎?他说的是那一捆捆署黎?
端午一怔,这荒山野岭的,看似没有主人,原来他一直就在此栽种植物,连高粱也是他种的么?
“端午,我们不如快走吧。”谢灵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也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忍冬是有主人的,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娘亲,休要怕他。这地是公共之地,就他栽种的得,我们采不得吗?再说了,家里的肉已经吃完了,弟弟妹妹都还在长身体的阶段,我们有这笔买卖岂能不赚?”端午可不依,拉住谢灵。转身对着那人轻轻一揖,收走了敌意转变为彬彬有礼,“这位大叔,不如我们做成生意后,分些银子与你吧。”
什么,这丫头怎么回事,刚才还气势汹汹,油嘴滑舌,马上就笑脸迎人了?并且,她刚刚叫他什么?大叔!他才二十一岁,竟然被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叫大叔?他有这么老吗?气的一拍膝盖站了起来,这时,正好天亮了,一缕淡淡的晨光照在那人的脸上。
如墨两撇漆眉,如月新升凤眼,鼻梁高挺如松,淡淡绛红唇瓣,着深茶色束腰短衫,脚上系着银鼠灰绑腿,头发散落,额头上飘逸一络,面色呈小麦的健康色。
“长得倒还可以。”端午心里嘀咕道,“要是没那么凶还像个老实人。”
“你若求我,我或许会考虑卖给你,并且之前你偷的既往不咎。”那男子抱胸恼怒地说。看来他是生气了。
此人一看便是勇武非凡,纵然十个端午也是打不过的。端午冷哼一声,好汉吃软不吃硬,再说还有娘亲呢。
“那么大叔,我求你把忍冬给我吧。”求又不需要银子,端午说几句好话而已。
什么,这丫头再次叫他大叔?
他气得狠狠把扁担往地上一敲,却让端午看到了一样东西!
她心心念念着的扁担!
晨光中,端午看得分明,这分明就是在吴家帮姐姐和离时,救她的那根扁担!
扁担上系了个铃铛,哗哗作响,她不可能认错的。
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一个隐士,世外高人?抑或是武林高手,被仇家追杀,潜逃于此?
“你走吧,我不会把忍冬给你的。”那人咬牙切齿地说。端午却默然了。
那人见端午忽然安静下来,以为她又要搞鬼,更加抓紧了扁担,只要这个无礼的丫头敢近前,一定将她打飞不可!
“端午,既是他不肯,我们还是走吧。”谢灵担心得很。拉了拉端午的衣袖。
端午回过神来,眼前这人怕是难以搞定,浪费了她宝贵的清晨时间,还是走吧,反正金银花又逃不掉。
于是对着那男子拜了拜,“多谢恩公。”转身和谢灵走了。
“这丫头,又搞什么鬼,干嘛唤我恩公?谁是她恩公?”那人被端午的跳跃性思维搞得百般纠结,不解的目光一直随着端午母女下山。
“端午,你莫非认得他,如何唤他恩公?他不让我们摘忍冬,算是哪门子的恩公?”来到山下,谢灵不解地问道。
“娘亲,你是否记得,那日姐姐和离,吴家人咄咄逼人,忽然半空飞出一根扁担,打飞了吴家人,我们才得救的。”
谢灵一怔:“你的意思是,他便是扁担之主人?也就是我们的恩人?”
“眼下还不能断定,但看他挥动扁担的熟练度和扁担上的铃铛,应该是非他莫属了。”端午着,忽然眼角看到什么,“娘亲,糟了,你看,前面慌忙往前走的,不是嫂母黄添儿吗?”
时天色已明,晨雾散开,端午看得分明,黄添儿急急穿过山地,不时朝后看,分明刚才一直在跟踪她们!
“哇,这下可怎么办啊!黄添儿一定知道了忍冬的采摘地了。我们选在这么早去,没想到依然被跟踪!”谢灵急了,“端午,你平时最有主意,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啊。”
“娘亲不要急,反正现在忍冬我们不能采摘,让黄添儿他们去采,不是更好吗?”端午轻轻一笑,嘴角一弯。眼角闪过犀利的光来。
谢灵一怔:“端午,你不会想借用谢家人之手,去和那个扁担君抢忍冬吧?”
“为何不能,黄添儿心怀不轨在先,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可?”
谢灵早就没把端午当十三岁的丫头看待了,所以端午说出这样阴险高深的话,并不惊奇。
“可是你不是刚刚还说,他是我们的恩人吗?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端午劝服她仁慈的,优柔寡断的母亲,说:“娘,扁担君武功这么好,黄添儿他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既然打不过,扁担君就不会吃亏,又怎么会叫恩将仇报呢?”
谢灵虽不完全赞同,可是又驳不过端午,端午伶牙俐齿,在二丫和离那天就已经领教。
“娘亲,我们明日一早,只要带上两杯茶,坐山观虎斗就行啦!”
当下,母女俩就商量好明日事宜,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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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 好婆媳
在倪里正的大屋后面,有几间连院的大宅子,大宅子门上挂了两竖红辣椒。二十一岁的倪重阳用扁担挑着一箩筐的草药,一壶蜂蜜,走了进来。
“娘,我回来了。”他声音文雅好听,好像琴音撩拨,好像山谷鸟鸣,一点也不像山里人的粗矿浑厚。
“怎么才回来?”从屋内走出一粗壮农妇,头上包着帛巾,脸色红润,手臂有力地提了两个水桶,几条浅皱在鼻翼两端划开,语气关心中带点不耐烦。
倪重阳急忙放下草药和蜂蜜,上前接了那农妇的水桶,往水缸里倒水。农妇站在边上,拿脏兮兮的衣袖抹着汗。
“娘亲,爹爹的病——”倪重阳问。“还躺在床上,你叔父送来的草药都喝下去了,却不见好。郎中也看过,说是你爹爹这次是从房梁上摔下,自然是没那么容易好的。”农妇脸色忧愁,“你大娘则日日走亲访友,不常在家。家里就我照顾你爹爹,你却是一连十来日不曾归家。娘也是六神无主哇。”
“都是儿子不好,让娘亲操心了。儿子上山种药养蜂,倒是带了不少药草和蜂蜜回来,此番给爹爹吃下,必然会全好了。”倪重阳说着,拭去那农妇的泪,往屋内走去。古楠木四脚雕花大床,陈旧发白的黄花梨书桌,见证着倪家曾经也是小富贵之家。倪鹏歪躺于榻,手臂骨折被绷布包着,脸色腊黄,看到倪重阳进来,倒也不惊不喜,只是把粗壮的身体往上移了移,想坐起来。
“爹爹,不要动,先喝了这碗蜂蜜。”蜂蜜是极佳的补品,倪鹏为修整房梁从高处摔下,身体元气大损,喝蜂蜜是极好的。
倪鹏倒也听话,侧嘴就喝。蜂蜜入肚,好像一股清泉把肺里的污浊赶出,他不禁咳嗽起来。农妇连忙拍打他的背,倪重阳则扶他躺下,自去外面煎药去了。
屋外,倪重阳放下的扁担上的铃铛,随风发出玲玲的声音。
“娘,待药煎好,给父亲端去便是。儿子还要往山上去一趟,烧饼店里的生意,还望娘不要太辛苦。”倪重阳交待自己的娘亲。
农妇不解:“儿啊,你怎么还要往山上去啊。”“不去不行啊,儿子费了这么多心血找了个偏僻处,种药养蜂,谁知却半路出来个小偷。儿子得去看着,小偷来两次知道儿子在看管,他们就不敢来了。”倪重阳说着,抓住扁担告别母亲要走。
“儿子,那你小心点。烧饼店的生意娘亲会看着的,你可不要惩强,万一真来了小偷,可以交给你的叔父,你莫非忘记了,你叔父可是倪里正啊。”农妇叮嘱个不停。
“叔父平日里已经够忙了,儿子就不打扰他了。再说了,娘亲不要挂虑,这个小偷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儿子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打飞她。”倪重演想起那天天未亮,晨雾朦胧里那娇小的女孩身影,嘴角便玩味一笑。哼,就她?他才不怕她呢!虽然没看清她的脸,可是一定是丑陋不堪,要不然,放着女红正是不做,怎么会去做小偷呢?这辱没了女孩闺名,往后谁还会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