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古耽]—— by:寒江.妃子
寒江.妃子  发于:2017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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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废、赐死,得益最大的除了凌玉城和小十一,还有谁?小十一年幼,而且是他的亲生儿子。如此算来,他若是因为痛失爱子要找一个猜疑怀恨的对象,首当其冲就是凌玉城!
何况,就算不怀疑凌玉城预谋夺嫡、暗害太子,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迁怒。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元绍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隔着锦被握住凌玉城肩头,俯首对上他双眼:“那个时候,是矫诏,不是我……”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如果是陛下的话……”说着说着,凌玉城再一次气力不继,闭上眼低低喘息。元绍提心吊胆地盯着他看,然而凌玉城再次睁开眼时,烧得通红干裂的唇上,竟是慢慢浮起一个微笑来:
“我当时就想明白了……如果是陛下……根本用不着那些手段,派人动手也好,淬毒也好……只要、只要对我说一声,亲口说一句话,就可以了……”
一声声凉透心扉。
如果是任何一个臣子这样说,元绍除了赞赏,只会觉得些微感动而已。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在臣,为主君效忠是本分,在君,坦然接受这样的效忠,又何尝不是他自幼就接受的教育。
每一个臣民都是贵重的资源,为君者不能轻掷,然而需要的时候,哪怕是成批成批地推上沙场,推向死亡,也不应该有任何吝惜。
然而此时此刻,对他说这种话的,烧得昏昏沉沉犹自对他表白的,却是凌玉城。
是他费尽心机才纳入麾下的人,是三年来为他浴血征战,取得累累战功的人,是他珍之爱之,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第一次知道,同样的话从凌玉城口中说出时,每一个字,都是在自己心头冷冷地插上一刀。
“长生,长生。你为什么会觉得……”即便全力遏制,元绍的语声还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朕怎么会要你的命?朕怎么会伤你一分一毫!”
凌玉城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瞟他一眼,随即阖目。这一眼并无任何赞同的意味,仿佛是在说“我累了,不和你争”,又仿佛在说“你是皇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每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争执过后,凌玉城低头退让的时候,都是这样!
哪怕是当场吵起来呢!事关生死的大事,认为朕会伤你会杀你这样的大事!
三年的相处,三年的情谊,你是从什么时候默默地有了这样的判断,不争辩,不恳求,连问,都没有想过问朕一声!
只此一念胸口就烫热到窒息。他不管不顾地抓着凌玉城肩头,狠狠摇了两下,迫使他张开眼睛:
“你说啊!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朕做了什么,让你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若非存了这种念头,刺客矫诏的时候,你又怎么会立刻相信,你对朕的信心又怎么会连小十一都不如!
终于张开了。烧得黯淡的双眸轻轻一转,准确无误地对上了他,而后,一声有若叹息的低语,便似冰水当头浇下,让元绍刹那间冻结在地:
“陛下,”凌玉城低低笑了起来,那一缕笑意分明释然解脱,却又带着深深的苦涩自嘲,似曾相识得让他毛骨悚然:
“那时候……答应我不葬皇陵、不入宗庙、不受祭祀的时候……您,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
压根不用回忆,冷汗当即渗了满背。
一个皇后,一个与君王敌体并尊、曾经掌握军国重权的皇后,要怎么样才能落到这等下场?
废位,赐死。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方便、最少阻力的方案。
至于理由……或者说罪名,还不好找么。身在异国他乡,不知妨害了多少豪门贵胄的利益,生死关头,有谁会为这样一个皇后说话?
如果需要,如果情势发展到这一步,如果凌玉城不曾表现出足够的价值,那么,未始不可能走到这一条路。
反正这也是凌玉城的请求,反正凌玉城的性命他自己都不曾在意……
三年之前,踏月而来的那个深夜,点头应诺的那时候,虽然没有说穿,可彼此都有些默契。到得后来,凌玉城一日比一日重要,他便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了。
万没想到,凌玉城一直保存着这段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日久弥深。
原来,凌玉城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不会被他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哭成狗。
杨秋:大人烧得那么厉害,陛下你不忙着帮他退烧,一个劲说话!
拍手,虐完了。
陛下,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吧。
第206章 三年枕上吴中路
再怎么千种纠结、万般懊恼,元绍仍然只能看着凌玉城的睡容坐到天亮,然后老老实实滚去上朝。开玩笑,他离开京城已经四五天了,而且一直就没心思处理政务,这些天京城已经乱套了好吗!
如果凌玉城好着还可以让他分摊工作,可现在,只能一个人闷头干活,连说说笑笑有商有量的那一个都没有了。
唉,不处理朝政国家就会乱,国家乱了……
就养不起他的皇后啊。
赐死废太子,于朝廷而言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今天送到他面前的奏折,有关为废太子求情、指称背后有人陷害,或是谋划夺嫡的内容已经少了很多。寥寥几本被压在下面的,都是十几天前刚刚发出,因为路远,现在才送到的。
相反,指斥废太子种种劣迹,提议严查其党羽,甚至建议立十一皇子为储的奏折,却堆了一尺来高的足足两大堆。其中受贿枉法,欺男霸女,荒淫无道,各种骇人听闻的事迹,一条条说得有鼻子有眼,简直让人觉得这个人不但不适合做储君,根本就该早早送他下地狱,才能上应天道,下安黎民。
元绍忍不住轻轻冷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儿子要真是那么不堪,之前怎么不见你们说一个字?引着他不干好事的,趴在他身上吸血的、靠着他捞好处的,还不都是你们!
那些涉案的,那些在凌玉城被刺当中可能有嫌疑的!那些东宫官员、那些削尖脑袋往废太子府上送钱送礼送小妾的!
全都严查!狠狠的查!查出问题来,该怎么问罪就怎么问罪!
郁怒之下,元绍一支笔写得犹如刀劈斧凿,点点朱砂落在奏折上,竟是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这种郁闷一直持续到中午。整整一早上,前来向他回话的臣子无不赔着小心,至于廊下站立的金吾卫、进进出出送东西倒茶水的内侍,更加屏声敛息,里里外外几十号人,硬是连朱砂锭磨在砚台上的沙沙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骂走三个臣子、下令赐死五个替废太子传递消息,涉入凌玉城被刺一案的前东宫侍卫,元绍才吐了一口气,开始安慰自己已经叫得有气无力的五脏庙。刚刚端起饭碗,昭信殿副总管疾步进来,一头叩在地上,喜气盈眉:
“给陛下道喜!今天早上,公主殿下喜得贵子!母子均安!”
屈指一算,自己惊闻凌玉城被刺的那天,正在为宝贝女儿三天前就该生了,却迟迟没有发动而心焦。这几天辗转反侧忧心如焚,公主府上留驻的御医一天一报,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到今天,终于有了母子均安的喜信!
他一时连手里的饭碗都顾不得了,连声道:“好、好!赏——重赏!那孩子起了名字没有?先等着,朕把名字起了,你一并带过去!”
要不是还剩着点理智,知道女儿这会儿刚分娩不久不好去看,他就算去了也不能直接冲进产房,元绍只怕已经冲出殿门,拉上一匹马就飞奔出宫,眼下只能把精力放在给外孙起名字上,他把碗筷随手一撂,飞快地冲到案前,早有伺候笔墨的内侍铺开一张正红洒金的斗方,七紫三羊的玉杆笔饱蘸浓墨,恭谨献上。
元绍沉吟片刻,挥毫落笔,写了半个字又皱眉,随手揉掉。明明之前晓得女儿怀孕的时候他就取过无数名字,这会儿看来,竟是半个都不合意。
想要那孩子聪明伶俐,又想要他坚毅刻苦,一时觉得鹏程万里才是最佳,隔一时又觉得皇家什么富贵给不了,小孩子还是取个平安康健好口彩的名字才是最佳。这个字太平淡,这个谐音不好,这个字历史上有人用过,用的那个人下场不是太好……这个……
盏茶时分,地上东一团西一团的,就全是耀着点点金斑的大红纸团。
可怜那传旨的太监在门口等了又等,背都弯得快折了,才等到里面捧出一张来之不易的斗方来。目送那个内侍捧着厚厚一叠赏赐单子,带着大几马车的物件飞奔出宫,元绍长长吐了口气,终于觉得这世上不仅仅是糟心事儿。
拜这个好消息所赐,他才撑完了一下午,勾决死囚时也好歹不曾发火。初冬时分已经是日短夜长,天一擦黑,元绍就起身回了寝殿。越走步子越急,走到卧房门口的时候却渐渐慢了下来,在门口逡巡不进。
融融的暖意隔着门帘就扑面而来,然而房里那人的心境,到底是如同此刻烧起了火墙?1 奈允遥故侨缤毕律钋锍醵囊雇恚?br /> 他站在那里欲前又却,走廊尽头小碎步经过的内侍看了一眼就默默低头,倒是房里的玄甲卫比较胆大,一声“陛下”叫出,元绍再是忐忑也只能迈步进房。凌玉城正靠在床头慢慢啜着温水,看神气已经好了许多,见他进来,欠身叫了声“陛下”,反射性地就要下床行礼。
“长生!”元绍抢步上前,一把将人按了回去。就这么两个字的工夫,房里伺候的人无声无息退了个干净。烛光摇曳下,只有他们两人面面相对,默然无语。
“……朕不是什么好人。”长久的沉默之后,元绍拿过凌玉城手里的水杯,从暖窠里重新倒了大半杯温水,自己啜了一口才递回凌玉城手中。看着凌玉城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啜饮,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沉吟半天,缓缓开口。
“登基之前就不说了。当皇子的时候,在虞夏游历的时候……差不多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纵横江湖,好勇斗狠,一言不合杀过多少人,到现在,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就说对家人吧。小时候不懂事,都是父皇母后包容。生了儿女也没心思教养,总觉得有生母看着,有宫人太监伺候着,再大一点有师傅教导着,总能平安长大。到头来,宫里孩子一拨一拨的生,养活的,到现在不过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
声音里带着被时光磨砺出的艰涩,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凌玉城的反应。从他说第一个字起凌玉城就坐直了身子,抿着唇,十指在洁白光润的瓷杯上相互交握。杯中水雾升腾,把他清澈的眸子也遮蔽出了些朦胧的味道。
“为父不慈,为夫……也不见得怎么样。选太子妃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特意挑了性子软糯规行矩步的那一个……明明知道我北凉的皇后必得性子强悍,要有足够的文才武略才能在必要的时候挑起这副担子,我放着那么多出色贵女不选,偏偏就选了她!”
见凌玉城眸中波澜不惊,仿佛是在听一个不相干的故事般盯着他看,元绍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一边选她为太子妃,一边又挑了家世容貌都不逊于她的云氏纳为侧妃,多多恩宠……纳木岩兵败襄州的时候,明知她怀着身孕,还是把她父亲下了狱。一头用父亲威胁女儿不得妄动,另一头,又用女儿和还没诞生的外孙威胁父亲,好顺利地在虎贲卫里安插钉子,分拆他们一族……”
“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共度一生之类的念头。什么太子妃,皇后,不过就是个夺取兵权、平衡前朝后宫的工具罢了。其他女人……好一点的和她差不多,大半连工具都算不上,就是个玩意儿,有趣就睡一睡赏点东西,无趣了觉得腻了,直接打发出宫了事。可笑的是,就这样还觉得自己多么聪明,不为私情乱政,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那时的年少轻狂,那时的目空一切,那时的种种自作聪明,如今回头看来全是自作自受。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就连诺言都不能坚守——信誓旦旦说着喜欢你,说着有你一个就够了,一转身,却又来伤你的心——”
面前人轻缓悠长的呼吸蓦然一紧。元绍低头看去,目光所落之处,凌玉城握着瓷杯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绞紧,十指指尖,全都泛出了淡淡的白色。然而只是一瞬间,凌玉城就放松地靠了回去,脊背陷在床头又厚又软的棉被垛里,杯中水面的波澜,也渐渐重新回复了宁静。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想起昨天半夜,凌玉城迷迷糊糊中对他说“能看到你就很好了”,元绍心底的把握又多了两分。他倾身向前,轻轻从凌玉城手中取过水杯放到床头,顺势就握住了他的手:
“但是,朕一直,是想当个好皇帝的。”
从他进来到现在,凌玉城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漾起了涟漪。
那只右手静静栖在他掌心,从虎口到手心再到各个指节,都分布着精心修整过的薄茧。掌心和虎口的茧格外厚些,是□□在掌中剧烈旋转摩擦留下的痕迹;拇指第一节 和指节也有一块硬硬的厚茧,是拉弓勾弦所致;而食指侧面那一片笔杆磨成的薄茧,即使在满手习武留下的茧子当中,也是完全不能忽视的存在。
沿着腕骨往上,寝衣的袖子在小臂部分格外鼓鼓囊囊的,那是一圈圈裹着的绷带,绷带下,之前被刺了一匕的伤处刚刚收口。虽然因为匕首轻薄锐利,伤口不是很宽,然而终究影响到了气血运行。眼下房里火墙烧得暖烘烘的,凌玉城的指尖和手背,还是能摸出些许的微凉。
“陛下……是个明君。”
慢慢抬起眼,凌玉城不闪不避地正对着元绍的目光,徐徐开口。他大病初愈中气不足,一字字也吐得缓慢,语调却没有半点迟疑:
“正是因为陛下是明君,臣才会甘愿背负污名,相随北上。三年以来,陛下所作所为,从未让臣后悔当日的决断。”
元绍绷紧的脊背几乎是立刻就松懈下来。他握着凌玉城的手再次紧了一紧,目光殷切:
“所以,你就算不相信我的私德,也总该相信作为一个皇帝,我不会做出那些昏君才会做的事吧?”
“陛下?”
“长生,你是朕麾下,非常重要的臣子。——就算抛开皇后这个地位,论才能、论功劳,论你过去曾经和未来即将为大凉带来的一切,你也是朕最重要的臣子之一。”
“像你这样的臣子,如果不能与国同存,善始善终,日后还会有谁来为朕、为朕的后世子孙效力?为了一点眼前小利,让臣子寒心,让后世人人自危,朕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两只手的温度不知何时已经融合在一起,刚才微凉的指尖,此刻已经沁染上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暖意。元绍一边说一边凝神注视着凌玉城,看着他的眸子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胸膛的起伏渐渐剧烈,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那只右手开始用力回握,他轻轻吐一口气,双手相对,将凌玉城的手掌合在掌心:
“还有小十一。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于他而言,你就算不是比朕更重要,也至少和朕一样重要——朕又怎么会冒着让他伤心、让他性情大变的风险,对你有丝毫不利?”
第207章 万事纷纷一笑中
床头的灯花噼啪爆了一声。
自从凌玉城入住昭信殿,这座皇帝寝宫就格外地安静下来。最极端的时候,内侍们只有在元绍和凌玉城上朝去之后才能进来洒扫,他们回来之前,必须完成工作迅速离开。违反这项规定的人其实也不会被当场处罚,然而,惹到皇帝一个不悦的皱眉,作为近身侍从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后来渐渐好了一些,凌玉城在的时候,他们也能悄然进行一些打扫庭院、抹除灰尘、更换陈设之类的工作,只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即可。这在每一个有资格近身侍奉的内侍都是看家本事,一点也不难为。
然而,什么时候可以适时地出来端茶送水,什么时候应该站在原地假装自己是跟柱子,什么时候应该干脆消失,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精通。今天薄暮,元绍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呼啦啦缩进偏殿更外侧的排房里。这会儿寝殿中除了灯花的爆响,就只有一坐一靠的两个人心跳相闻,呼吸相接。
说完最后一段话元绍就闭了口,耐心地握着凌玉城的右手,把自己的双掌不轻不重地合在上面。因为刻意运动内力而比寻常略高的体温源源不绝传递过去,浸染着凌玉城略带凉意的手背,过得一小会儿便轻轻挪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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