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亏是父子啊!我都像给他鼓掌了,好样的,反击战开始了。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少年人就是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当我以为陆叔是哑口无言时,他张口发了一枚□□。
钢琴家这三个字无疑刺激了他,他长出口气,向后仰着身子翘起了腿。
这个模样我只看到过三次,其中一次就是去年朱浚砸了人家酒吧上头条后,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时,只有气急了陆叔才这样。
“允修啊,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句话叫旁观者清,还有句话叫知子莫若父,好,我们先当这些都是废话。那我问你,你高一有次考试,二班一个学生抢了你的第一,你还记得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复习的吗?”
陆允修终于遇上了一个可以昂扬作答的问题,但是出于对他老狐狸爹的了解,他谨慎地说:“记得,日夜用功,”然后还不忘强调,“下次考试时达到了满意的成绩。”就是重回第一宝座。
“哦,”陆叔笑眯眯地拉长音,“那你觉得那段时间快乐吗?我怎么没见你平时也这么努力?”
陆允修愣了愣,他没有死鸭子嘴硬的毛病,始终记得这是在和父亲交流,所以他没扯着脖子喊:“快乐快乐就快乐,你管得着么。”这在少年时是十分难得的品质,至少我做不到。
他想了想说:“在最后取得理想成绩那一刻,我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哪怕再重来一次也心甘情愿。而且偶尔的失利,也会促进我提升自己的水平。我觉得好好接受挑战,是一种良性循环。”
陆叔笑得更亲切了,现在想来他就差没把“这小子入套了”写在脸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永远取得不了你想要的成绩呢?想没想过也许你永远都是处于日夜努力,但却看不到成功那一天?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最大的快乐来源于目标实现。当然,未来的任何事情都难以预测,也不排除你可能是个大器晚成的天才。但是允修啊,就弹钢琴这件事而言,你觉得成为钢琴家是你认真考虑过的结果,还是一时兴起想证明什么?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还是坦然接受任何结果?”
陆允修张张口没说话,攥紧了拳头,
我很诧异他怎么这么轻易放弃抵抗了,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钢琴,和别的爱好不一样,于是我在旁边哆哆嗦嗦地帮个腔:“陆叔,这个这个,别的选择也不见得比这个好,那还不如选个喜欢的。”
“小渌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些事明知道不成功还回去做吗?”陆叔对我为朋友说话这点投来赞赏的一眼,目光也柔和了些,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给陆允修下猛药。
陆叔说:“有些事是童子功,错过了就永远失去机会了,最有天赋的人也不能任意妄为。我问问你,肖邦、莫扎特、贝多芬、李斯特、勃拉姆斯,这些人都几岁学琴?你呢?小时候你和你母亲对着干,怎么说都不肯练,等她去世了,才开始摸琴,那会儿你是十岁还是快十一岁了?”
陆允修脸色惨白。我从未听他提过他母亲的事,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你学琴我从不拦着,这是你追忆母亲的一种方式,你想培养成终身爱好,爸也支持你。但是我不会看着你盲目地走上一条死路,等到困顿半生才幡然醒悟,哦原来我想要的不是这个。还得及吗?如果只是苟且地活着,确实还来得及。你希望你的人生是这样?”陆叔说。
陆允修呼吸有些急促,没了刚才开始的稳重心态,我几乎能看到理智之光已经离他远去。
“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忘记钢琴家这回事吧,别赌气了。考军校,是最适合你的一条路,也是最有发展的一条路,而且你一早答应过。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做到言而有信。”陆叔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去休息吧,这几天你好好想想。”
陆允修僵硬地转过身,在我身边轻轻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回屋。
怎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茫然地望着陆叔,他宁愿亲手将儿子送上战场,也不想他选择一个不能成为第一的人生?
陆叔看向我时已经换上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容,“小渌啊,你母亲和朱浚还在出差,静修和沫沫去夏令营又还没回来,陆叔请你下馆子去不去?”
要是往常我早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但是那会儿我脑内信息爆炸,心中尖叫不已,千句万句话却说不出口,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赶紧溜出了陆家。
太可怕了,这对父子太可怕了。
第25章 chapter 25
7月18日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依旧没联系上陆允修。
打过去的电话要么是关机,要么是照顾陆家生活的阿姨接。那小子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状况。
昨天我去趟陆家,陆叔和静修都不在家,阿姨只留我在客厅喝了杯茶,说:“允修在楼上休息,陆先生不让打扰。”
这就是关禁闭的意思了。我趁阿姨接电话的时候偷偷到他卧室门口敲敲门,没人应答,但是我知道他在里面。
想对他说的话有很多,第一条就是绝对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陆叔说了这么多,我也从“陆允修的脑残粉”中清醒了,不再盲目崇拜了。他能不能成为真正的音乐大师我不知道,但就算是音乐匠人也好过上战场啊。
因为我知道他会……死的。
7月21日
五天了,陆允修这个人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我照例每天打个电话试探试探,还找了我最不愿意落把柄的朱浚求情,也没有结果。
陆叔平时听和蔼的,但是关于兄弟俩的职业选择坚定如城墙。
7月23日
今天约方哲于轩洪天出来打球,打完之后我和方哲一路回家,提起陆允修的事。
方哲是我发小,又和他是同班,倒不用太避讳。虽然小时候亲属不同,但陆允修也是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他家里的事方哲也有耳闻。
“陆叔这关人的方法哪像老子对儿子啊,阶级敌人还能探个监呢。我琢磨来琢磨去,说不定他被外星人绑架了,国安局不让陆叔外传。”我叹口气说。
方哲一口可乐差点喷我一身,“你多大了,脑子还能不能行,一点边不挨好不好?我前两天看见他来着。”
“什么,两天前?”我像找到失踪人口的亲属一样兴奋。
“也不是真就两天,两三天前吧,记不清了……”方哲慢慢回忆说。
“在哪?”
“就南小街那啊。”他说。
“南小街?难道他在……散步?”我怀疑地问。
“不是啊,他坐在车里的,我倒是在散步。”方哲笑嘻嘻地说。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