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虽体弱,然为国之心不减,但求为国尽最后一点绵力。他日九泉,面对先帝,乃至开国的太宗皇帝,也能无愧于心!”
这话说的,简直字字句句戳人,何况是本就一心向着原身这个太子的满朝文武,当下皆是动容,更有泣不成声的。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膈应得不行,面上还要装父慈子孝,为越国尽心尽力的模样,大言宽慰,还特意赐了一队虎贲军精锐给顾卿之,说是陪他一路到明国,可沿路护送,也可保他日后在明国周全。
满朝文武虎视眈眈,皇帝也不好糊弄,赐下的那队虎贲军绝对是宫中精锐,平日里只在宣政殿当差,保护皇帝自己的。名字念了一串,顾卿之现在这身子也不好,早朝又开始的早,他早就晕晕乎乎的了,也就勉强支撑,因而具体都叫什么真没听清楚,也就错过了知道当日宣政殿外遇上美人名字的第一时间。
至于明国对于质子换人一事是一点反对也没有,其实他们本来就想要顾卿之,毕竟明国也听了不少顾卿之在治理国家上的“丰功伟绩”,更是听到了“越国百姓只知有太子,不知有皇帝”的传闻,弄掉一个顾卿之,越国还有什么能耐?想的是很好,只可惜顾卿之是太子,正当宠,越国皇帝除非脑子坏掉,否则不可能答应让顾卿之做质子。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听说才干也不错,只是在顾卿之对比下显得草包的三皇子顾岷之。毕竟顾卿之身体不好,也许一不小心就挂了,那越国还是长久不了,明国要拿下,不要太轻松。
没想到,馅饼从天降,越国皇帝脑子真的坏掉,这个传闻很厉害的太子顾卿之脑子跟着坏掉,简直是满朝文武脑子都坏掉了,亲手把顾卿之送给他们明国做质子。喜大普奔!妥妥的要答应,肯定要答应。
为防有变,明国使臣隔日便上折子,要早日回国。
皇帝准了,还下令届时文武相送,京城也张贴了布告,让百姓也可一道来送。他倒是要看看他的太子,顾卿之到底是如何受万民爱戴的,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是日,皇城之外,文武百官、百姓拥堵而来,可又井然有序,只等着太子顾卿之出现好好相送。却是这日,皇宫西门角,平素不开的一扇小门开了,从里头出来一顶简单到普通的轿子,13名虎贲军化成两列轻骑,前后护送。
出了皇城,顾卿之忽然出声:“停轿!”
虎贲军为首之人扬手,队列停下,他翻身下马,立在轿门前,肃容等候。轿门撩开,露出顾卿之白得过分的脸,还有脖子。
哇哦,是美人。
顾卿之瞬间露齿欢笑,心中万马奔腾,原谅他,编导四年,矫正了他的审美观,独爱美人。脑中飞速闪过古代的搭讪方式,最后出口却是逼格很高:“你是……”
他想说,你是宣政殿前的那个美人么!
美人微微颔首,甚是清冷:“在下崔命!”
顾卿之:“……在下,催生。”
于是面面相看,最终顾卿之没骨气地先移开了视线,瞧着自己轿门上的流苏,尴尬地开始欣赏流苏的编织手法符合精妙。
这绝对是他上辈子,这也算一辈子的话,那就是两辈子说的最冷的笑话,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11,百忙之中还码字,必须怒赞!
第5章 古风卷04
马车颠簸,咳嗽之声不时从里头传出一连串来,每每咳到声嘶力竭,然后静默一阵,再传出一串,如此反复。崔命一次又一次示意慢下行程,无奈马车里也没停下过那揪人心的咳嗽。
虎贲军副队刘云策马几步追上崔命,浑身痒痒似地在马背上动来动去,抓耳挠腮好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对崔命说:“头儿,太子不会半道上就……”
扬手在脖子上利落地划拉一道。
崔命看了他一眼。
刘云整个人更焉了,得了,老实晃悠吧。说真的,这种骑马速度,他觉得是在晃摇椅,实在憋屈。
队伍终于到了京城十里外驿站,刘云简直是逃下马的,他从来没骑过这么受罪的马。
崔命扫了眼驿站外停着的马车,下马去请顾卿之。
“太子殿下……”
顾卿之趴在马车里没动弹,准备缓缓快被马车颠簸散架的一把老骨头,就听见夕颜的声音,还想着听错了。蹭了会儿身下软软的褥子,探身撩门帘,正对上夕颜那张满是讨好的脸。
身后是明国使臣周苟朗朗大笑,一巴掌拍在夕颜肩膀,差点没给小姑娘拍趴下:“久闻太子殿下得民心,今日出城差点将周苟我挤成傻子!你,是个好官,我周苟佩服。”
说着拍得自己胸口咚咚响。
顾卿之稍稍压了下眼角,听着都替他疼的慌,面上微微噙着笑,谦和有礼道:“周大人说笑了。我早不是太子殿下,周大人当改口才是。”
瞧着顾卿之这般淡然自若,一点不自喜的模样,反倒是他周苟过于大惊小怪了,有点赧颜,指了指夕颜道:“出城时,遇到这位姑娘,她说是太……殿下的婢女,与殿下走散了,我就顺道带过来了。”
一脸不用太感谢我的样子,又是一巴掌怕在了夕颜背上,“丫头,你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夕颜巴巴地看着顾卿之道:“奴婢打小进宫就伺候殿下,如今殿下要走,奴婢也要跟着伺候。”
顾卿之深深看着夕颜,久不言语,面无表情。
夕颜膝盖一软,跪了在地,垂首不语。
“崔命,牵两匹马过来。”顾卿之下令。
夕颜猛地抬头,看着顾卿之连连摇头,惶然以为要被送走。
刘云转身小跑着要去牵马,被崔命扬手一捞,拎着后领扣在原地,刘云回头,满脸的不明白。崔命手掌在他肩膀压了下,嘴擦着他耳朵过去,沉声道:“你留下,我去。”
“哦、哦。”刘云看着崔命的后背,茫然点头。闹不明白啊,自己去,还是自家老大去有啥不同,干嘛不让他跑腿嘞。回头看顾卿之说了那句话后,继续面无表情,刘云表示大人物的世界,他一个下属实在不懂。
周苟兴致勃勃,听顾卿之传闻太多,总觉得他一开口就要做什么大事,连声问道:“殿下要马做什么?”
明明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叔,愣是摆出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蠢萌模样,顾卿之觉得看多了眼睛有点疼。
马来了。
顾卿之扯过其中一匹马的马缰,磕磕绊绊,好不容易上了马,略有些灰头土脸暂且不论,反正不太好看,看周苟一脸幻灭就知道了。
“夕颜,上马。”
他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舒服些。
夕颜仰脸看他,一双眼水盈盈的。
“上马。”顾卿之沉脸,厉声命令道。
夕颜条件反射,快步跑到马面前,缩手缩脚半天也靠近不得马身,还是□□看不过眼,一句得罪,直接将人丢上马。
顾卿之艰难地在崔命偷着帮助下,让马挪动了几步,他坐在马背上,挺直脊背朗声道:“夕颜,你我赛马,你先绕驿站一圈,回到这里,就留下。”
说完也不等人答应,就狠狠一甩马鞭抽到马屁股上,至于还有半马鞭抽在自己腿上的姑且不论,反正马是跑了起来。
“踏雪。”
崔命朗声,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从驿站后偷,踹翻小门策马而来,过身时,他翻身上马,纵马跟在顾卿之身侧,以防不测。
那边夕颜好容易让周苟帮了一把,狠狠给了马一鞭子,马高扬起前蹄狂奔出去。顾卿之回头看,猛地转回去,有些心急,马鞭甩得翻飞,抽的马嘶鸣长啸,跟疯了似地,简直绝尘千里,没让夕颜有可趁之机。就见着,两匹疯马前后一道蹿飞。
别管什么绕驿站一圈,那都是笑话。
崔命策马狂奔,踏雪简直像是追风的少年,愣是越过两匹疯马,横身在前,飞身出去,稳稳坐在顾卿之身后,扯过马缰,又纵马跑了一段路,平稳停下。顾卿之呼哧了半天,心跳才算找着原来频率。
至于夕颜,前头踏雪,后有□□,也是有惊无险。
顾卿之找回心跳,往后靠,贴上崔命的胸膛,用气声说:“夕颜……”
崔命意会,扯了下马缰,纵马返身到夕颜的马边。
夕颜脸色苍白,她已然明白她不可能留下。顾卿之挣扎下马,站在两匹高俊大马中间,还有崔命和刘云的身高对比,他单薄如纸,却又气势迫人:“夕颜,你连我都比不过,去了明国,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夕颜咬着唇,血色嫣然,眼眶通红。
“明国在西北,风沙肆虐,草原遍野,无马不成行。”
顾卿之从怀里掏出一块内宫的小牌子丢到她怀里,“拿着牌子,你只说出城送我,回宫不会有人为难你。”
话音落了,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殿下……”夕颜哭腔喑哑,可人没要再听的意思,她厉声又喊了声殿下,然后跪地,头重重磕在泥里,“夕颜谢殿下!”
崔命看着前头路都走不顺溜的顾卿之皱眉,吩咐刘云送夕颜回去,回身追上顾卿之。看着他走路极其不自然,许是刚刚疯马狂奔,灌了一肚子一嘴的风,脸色惨白,腮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可后头夕颜还在,他就一路硬撑着走,倒是有几分风骨。
崔命摸了摸狼毫笔,面前弹出个系统面板来,手指隐晦地在面板上动了动,启动人工智能服务,然后淡定收好。完全忘记了当初被阎王弄过来,压根没有要启动人工智能的意思,就想着等顾卿之不行的时候,拨弄一把,别让他死了就行。
“殿下为何不让夕颜跟着?”崔命斜眼看了看身边心神不在的顾卿之,如此狂妄的冷淡态度,令人发指。
不过,喜闻乐见,以寡言闻名整个地府的催命判官终于学着搭讪啦。
顾卿之神思还在恍惚,知道有人说话嗯了一声,但显然有听没有懂。
崔命皱眉,很快舒展平整,好似错觉:“明国虽风沙肆虐,草原遍野,可殿下去了是住房子里。”
横身在前,拦住人,逼着人回答。
顾卿之愣了愣,脑子慢了半拍,因为骨子里不是古人,也就没有太子的自觉,一点也不觉得崔命逾矩。过了下记忆,这才慢慢道:“你们将就临老还乡,夕颜一个小姑娘,何必跟着我客死异乡。”
随即笑了笑,“你们也是,等送我到了明国,就都回了。”
崔命觉得顾卿之的笑容很刺眼,想伸手揉乱他的脸才行,这实在不对劲,忍不住脸色不止冷,又黑了几分。
然后,下一瞬,顾卿之就咳得弯了腰,喘不过气来。伸手捂住嘴,嗓子像破了的烟囱,呼哧呼哧,哇地一声,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崔命脑子都没来得及动,已然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顾卿之被吓个好歹,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跳下来,边咳边说:“崔……崔命,你……”
可惜咳不成声!
崔命手上动了巧劲,顾卿之就乖乖缩在他怀里咳个不停。他满意了,非常不明显地牵了下嘴角,连串的咳嗽听在耳朵里,于是又不高兴了。判官大人,充分演绎了喜怒无常这个词。
抱着人,回了驿站。
周苟迎上来,见着连抱带流血的,小心凑到崔命身边,虽然崔命身边冷气太强,但是冻不住他求知的心。他只八卦的小心了些:“怎么回事?那丫头将殿下打成这样吗?所以不是婢女,是外头养得,想扶正?”
一脸好奇,全身都透露着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讯息。
顾卿之偏头,眼风扫过去:“周大人,我只是身子弱,咳得厉害,不是聋子。你凑这么近,说的再小声,崔命能听到我都能听到。”
崔命默默表示那可不一定。
周苟讪笑,表示无心之失,下次会注意。
顾卿之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挑战,用手肘猛地撞向崔命,然后……什么也没发生,崔命继续抱人行走平稳。
顾卿之甚是抑郁:“……放本王下来。”
“是。”
崔命答应干脆,然后大迈步行进,几步就进了门,将人搁在了软榻上。
很听话,可顾卿之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刹那,咳如破了的风箱,断了他要追究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因为刘,云,山,这个名字被锁,我也是醉醉的…睡前一看,糟心…
第6章 古风卷05
是夜,顾卿之咳成了傻子,明国的随行医官开了药,喝了也全无作用。何况驿站也不大,虎贲军乃皇帝近卫,崔命这一队又是其中精锐,耳力非凡,咳嗽声更是磨得他们难以成眠。除了崔命,其余虎贲军全是本土越国人,都有点原身脑残粉的意思,一个个也不睡了,坐起来陪顾卿之捱漫漫长夜,他们心里都没底,生怕顾卿之这一趟明国之行,要折在半道上了。
周苟过来的时候,崔命正在纠结要不要利用系统卖颗仙丹给顾卿之,但是凡人就是毛病多,咳嗽也能咳吐血,还随时要死,不知道仙丹吃了有没有问题。
“崔大人?”周苟见崔命沉思的认真,实在闹心,到底要不要打扰,不过咳嗽声挠心啊,还是问问好了。
崔命烦躁扫眼过去,锋利如刀。
周苟调头落跑,至于来的目的,请往事不要再提。
刘云忍不住挠了挠头,凑到崔命那儿道:“头儿,要不我去看看殿下?殿下身边也没伺候的人,有个万一……”
在崔命的瞪眼神功下,刘云彻底闭嘴。
“你们睡,我去看看。”
崔命下床,迈步出门。横穿回廊,耳力太好,正听着掩在咳嗽声之下的软语,当即皱眉。这么晚,女的?嗤了嗤鼻子,正待回去,一股幽暗的药味弥漫而来。举步过去,窗门大敞着。
一个俏丽姑娘蹲着,手上蒲扇呼呼地扇着火炉,上头药罐已经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她半抬头,视线全在床上的顾卿之身上,屋里昏沉的烛光照得她很温柔,气氛正好。
“公子从哪来?”
顾卿之缓下咳嗽,噙着笑:“东土大唐。”
窗外的崔命额头青筋跳动,就应该让他咳死,不用理他,只管自己睡觉。这种跨时代的笑话,到底意义何在。
那姑娘偏头想了想,笑道:“没听说过,不过能养出公子这般气度的地方,定是好地方,以后我定要去看看。”
顾卿之微微而笑,在心里振臂高呼好姑娘,果然我祖国大好河山之下,像皇后、周明霏这样的货色还是少数的。
“你是什么人?”崔命从大敞的窗户直接翻了进去,差点没吓死人,彻底吓没了顾卿之要开头夸一夸人姑娘的心思。
顾卿之轻斥:“崔命。”
崔命默然躬身行礼,看向那姑娘的眼光还是充满敌意。
那姑娘却是捏着蒲扇,双手叉腰,半点不惧指着崔命嫌弃道:“你呀你,你是怎么做下人的,扔在你主子在这里咳死也不知道伺候。要你何用!”
“我不是大夫。”崔命很冷静地表示自己是下人但不是大夫看不了病,看向那姑娘的眸光锋利,“你是谁?”
那姑娘一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到了危险,回头看了看床上默默咳着的顾卿之,稍稍退开一步,指着药罐子老实交代:“我叫西疆,略懂药理,见这位公子病得厉害,帮他煎药。”
崔命扫了顾卿之一眼,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来矮身□□药罐里,拿出来,银针银光透亮,这次面色稍缓。
西疆简直气死,这什么人啊。转头看顾卿之,孰料顾卿之也是个迟钝的,眼见着崔命动作,回了句:“有些毒,银针测不出来。”
崔命赞同点头:“也是。”
“喂……”西疆狠狠跺脚,脾气上头。
顾卿之笑眯眯地道:“我自不是说姑娘在药里下毒,还未来得及多谢姑娘为我煎药,有劳姑娘。”
崔命不置可否,举步朝西疆走去,步子随意,可气势凌厉,压得西疆呼吸艰难,却是擦肩而过,在顾卿之床前站定,探手帮他把脉。
美人求亲近,顾卿之素来来者不拒,大方将手腕递近了些笑问:“崔大人还懂医术?白日里何必麻烦明国医官。”
崔命勾了勾唇角,很好,原来是发现了。收回手,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药吃多了,不好。”
顾卿之虚咳几声,腹诽崔命医术竟这么厉害,光把脉就能知道他其实咳嗽并不严重?
其实白天让明国医官看过,吃了药,修养过后,算是压住了,不过是西疆突然出现,又是帮着把脉,又是帮着煎药。加之西疆也是长得漂亮,他就没赶人,多看了会儿,故意咳嗽不停不过是想引来虎贲军,最好能引来崔命,查查西疆的底细。这不,崔命一来就知道她叫西疆了,之前可是药都要煎好了,也没一句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