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米遥说了声谢，飞快地跑到22班的教室，却只看到寥寥数人，而夏亦航不在其中。
他略一想，往教学楼侧面最偏僻的楼梯走过去。这边因为对着一个建筑工地，连接的又是各楼层的配电室，所以很少有人来。不过，夏亦航的空间里倒是放过几张正对建筑工地的照片，他好像在记录对面那栋楼建设的进度。
跑了两层上去，诺米遥果然看见夏亦航靠在栏杆边往外望。他在楼梯的最高一级上停下，拿不准要不要上去打扰。如果他还在哭的话，遇到熟人应该会觉得丢脸吧。
“是你。”夏亦航回过头来，早已是一脸平静，也看不出哭过。
诺米遥走上前，小心打量他，“你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夏亦航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上课了，我先回教室。”
“等等！”诺米遥着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你真没事？”
“你这人……”他欲言又止，抽回手说：“好了，不要迟到，回教室吧。”
诺米遥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夏亦航明显不正常。下晚自习以后，他等在22班下楼的必经之路上截人。说起来，以前他还从来没试过这个方法，毕竟晚自习结束都已经8点半了，诺米遥不愿意回去晚了让爸妈担心。
今天他提前打电话回去跟肖女士报备，实话实说。后者表示十分理解，还让他仔细安慰夏亦航。前半年聊天的时候，夏亦航隐约透露过他家住得离学校不远，和诺米遥家虽然不是一个方向，但来回一趟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正盘算着，他就看见夏亦航迎面走来，没背耽美文库，双手揣在兜里。
“你连作业都不做了？”诺米遥心说，这被伤得也是够深的。
夏亦航摇头，“作业做完了。”
两人走出校门一段后，夏亦航才意识到诺米遥是在故意跟他走同一条路。联想到白天的举动，夏亦航大概能猜到诺米遥在担心什么。他停下脚步，路灯下的脸上一片无奈之色，“我真的没事，你回家吧。”
诺米遥总不能说你后桌都看见你哭了，他可不想把傅芸这个同伙给供出来。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就指着前面说：“我要去逛我们复赛的队服，你忘了，年级主任让我负责买来着。你跟我一起去参考一下吧。”
盯着夏亦航怀疑的目光，诺米遥当先往前面走去。他记得这条路上有好几个服装店，价格也不贵。
于是莫名其妙的，两人开始一起逛起男装来。诺米遥看好了几套样式简洁大方又不失学生气的小西装，推着夏亦航去试。
“因为你身材标准。”面对夏亦航的质疑，诺米遥胡诌了两句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进了试衣间。好在试衣服这事不属于夏亦航排斥的范围，他很快就穿好出来，而诺米遥抬头一看，那挺括的身材、高贵冷艳的气质，被西装三件套一勾勒出来，就吸引了店内大半的视线。
这人要是毕业后出去工作，可怎么得了？
诺米遥看了看旁边放着的另外两套，心说不看白不看，便一股脑地递给夏亦航，让他再试试效果。
看够了“标准身材”的展示以后，诺米遥心满意足，选了一套扣位低的二粒扣藏青色的西服，在企鹅群里发了照片和地址，让其他三个人自己来试。
王战当即就在群里嚷嚷开：不是吧，选扣位这么低的，你是在考验我们仨的身材么？
“也对。”诺米遥想到王战那微胖的身材，是不太适合穿这种，他转而换了套同色系的三粒扣款式，反正夏亦航不管穿哪一款都挺好的。
提着购物袋走出店里时，夏亦航好整以暇地看着诺米遥，思索他还有什么借口要跟着自己。谁知道后者咧嘴笑着跟他挥了挥手，便潇洒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蹙眉疑惑，难道是猜错了，诺米遥不是因为上午的事情才跟着他的？
回到家里，保姆李阿姨迎上来问他要吃什么夜宵，夏亦航点了小笼包，回到卧室里把手机充上电，盯着屏幕发呆。
10分钟后，一条短信终于进来——
诺米遥：我打听过了，杨老师起码寒假前不会走，你先安心学习。学习爱你，你爱学习嘛。
看吧，果然。
夏亦航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还敢骗人，这么容易就暴露了。
冬去春来，环保项目的复赛结束了，由于赛制规定，必须要分赛区的前三才能进全国总决赛，而他们这组恰巧是第四名，无缘北京。不过这个名次足够他们得一个三等奖，倒也不亏。
神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迫于22班学生和家长的压力，学校迅速给杨老师解决了编制问题。甚至到高二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还宣布把他调动成22班的班主任。
而诺米遥继放学堵人之后，再度开拓了周六堵人的业务。因为他们这学期开始在周六进行自主招生的补习，所以他每周有一天可以跟夏亦航一起上语数外。周六放学放得早，诺米遥以去购物中心为名，总是跟夏亦航同路。他也是不久前才发现，夏亦航的家所在的那个洋房小区前面的那条路，居然是去cbd的捷径。
每周如此，直到有一天，梁萧成终于忍不住，在周六放学的时候拦住诺米遥，约他去看电影。
“咦？最近有什么大片么？”诺米遥一点没觉得自己冷落了好友，因为周日早上他都会到学校来和梁萧成他们一起踢球。
“咳，就《里约大冒险》，你不是喜欢《冰河世纪》么，那是同一个导演拍的。”
诺米遥看着夏亦航收拾耽美文库的背影，眼中依依不舍。不过好兄弟难得提出要求，他自然得点头同意。
犹豫了几秒，诺米遥走上前去拍了把夏亦航的肩，说：“我今天不和你同路了，梁萧成约我去看电影来着。”
“嗯，好。”夏亦航眼里波澜不惊，耽美文库往肩上一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影院时，最近的一场《里约大冒险》在半个小时以后才上映，诺米遥就捧着爆米花吃得心满意足。他的口味很极端，辣的酸的甜的都爱吃，尤其喜欢奶味特别重的爆米花，边吃还边品头论足：“这家的没有台北纯k的爆米花好吃。”
梁萧成捏着可乐，神色纠结，“我说糯米啊……”
“啥？”
“你是不是……对夏亦航，是不是那样的意思？”这一年以来，梁萧成敏锐地发现了诺米遥的变化。或许在其他同班同学看来，诺米遥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梁萧成是周末、晚上这些休息时间跟诺米遥厮混得最多的人，自然能察觉到他精力的转移。
他忽然喜欢上了《名侦探柯南》，就连耽美文库上都多了个怪盗基德的钥匙扣；他还开始追美剧，明明之前连《生活大爆炸》都不看——而这些都是夏亦航喜欢的东西。梁萧成每回刷空间，都能看见诺米遥在夏亦航的状态下面留言。每条都有，简直比做英语阅读还要规律。更不用说，每周六放学后他都特意去和夏亦航同路。
如果说仅仅是为了交朋友，未免付出太多。这可不是什么旧时代，梁萧成知道所谓的同性恋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敢相信，可种种迹象都不由得他不怀疑。
“这么明显啊。”诺米遥一派坦荡，若有所思地啃着爆米花，“你说，连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夏亦航本人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等等！”梁萧成把他的爆米花桶抢过来，“你承认了？”
诺米遥点头，“对啊，我喜欢夏亦航，你支持我吧。”
梁萧成差点没把吃的喝的都摔地上——要不要这么淡定！
第10章 超乎预料的发展
诺米遥的一番剖白让梁萧成连电影都没心情看了。画面里的蓝色鹦鹉布鲁正在相亲，话语间笑料百出，诺米遥哈哈直笑，梁萧成在旁边很想打死他。
出于对旁边观影者的尊重，梁萧成没有当时就暴起，不过在电影结束后走出放映厅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忍不住扳过好友的肩，边摇边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离高考还有一年多了，你就整天琢磨这种事，如果被老师知道，被其他同学知道……”
“别摇别摇！”诺米遥被他整得头晕，“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呢，难不成你歧视同性恋？”
梁萧成收回手，叹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糯米，我是不明白夏亦航那种冷淡的性子有什么好的，我觉得你八成对他也没辙，与其这样下去被人发现，还不如趁早放弃。”
“这你就错了。”诺米遥居然得意起来。他拉着梁萧成去影院附近的章鱼铁板烧店坐下，一脸神秘地说：“你等我给你细细道来。”
“夏亦航这人表面看上去冷淡，其实完全不是的！”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诺米遥兴奋地开始剖析：“他不喜欢和人交朋友，是因为他想把有限的精力用在有限的对象上。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冷漠的，上回高一有个同学得了脑瘤，匿名捐得最多的那个其实就是他，那可是他攒了一年的压岁钱。”
“然后呢？”梁萧成一叉子戳在章鱼烧上，沉着脸问。
“然后……他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什么都能聊上一点，有时候我觉得不多关心一下国家大事都跟不上他的节奏。”说到这个，诺米遥又是一笑，“你知道吗，他除了新闻联播以外不看其他任何电视节目，好老派啊哈哈哈！”
“你小心呛到。”梁萧成把一杯茶推过去。如果一年前谁告诉他诺米遥在说起一个人的时候会变成这副德行，他死都不会信的。可事实确实如此，诺米遥已经泥足深陷，对一个和他同样性别的人投以全心全意的关注。
不过，“你不觉得夏亦航过于冷漠了吗？”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在环保项目结束以后，王战成功和1班的三个同学打成一片，平时经常出来踢个球，见面时也十分热络。而夏亦航别说是一起出来玩，就是在走廊上遇见也只是淡淡的一句问好便擦肩而过。
“他只是不喜欢交太多朋友而已。”诺米遥微微叹气，“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同，也不能说他这样就不好。”
梁萧成闻言，更是憋不住心里的一股气，冷笑一声，说：“是吗？那你怎么就能肯定他有朝一日会接受你？他连朋友都不想多交，更不用说男朋友了。”
诺米遥一愣，方才的激动和愉快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纠结，“你说得也对。不过我又不可能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他，想这么多做什么呢，至少现在可以做朋友嘛。”
梁萧成听闻好友没有要冲动告白的意思，稍微安下心来，又劝了他两句不要执着，终于开始吃起饭来。
和梁萧成的坦白没能影响诺米遥每天骚扰夏亦航的决心，这天他回到家里，照样给夏亦航发了个短信，问他有没有看最新更新的柯南漫画。
夏亦航：看了。
诺米遥登上企鹅，一口气发了好几张截图过去，讨论剧情的最新进展。但夏亦航的回复却只是一个简单的撇嘴表情。
诺米遥：你对最新剧情有什么不满吗？[疑惑]
夏亦航：没有……
诺米遥：那是什么情况？[好奇]
夏亦航：算了……没事。
他也就只这么反常了一下，接着便开始跟诺米遥一起讨论上了新一话的破案手法。虽然《名侦探柯南》里的作案手法大都挺扯淡的，不过两人还是说得津津有味。
讲到一半的时候，王战忽然上线敲了诺米遥，他分心去回，和夏亦航聊天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夏亦航：你在跟别人聊？
诺米遥：嗯，是王战。他问我明天去不去踢球，我答应加他一个了。
其实夏亦航对这些问题多半都不感兴趣，但诺米遥为了增进彼此的了解，常常见缝插针地说一些夏亦航不感兴趣的东西，企图引起他的关注。
不过这招基本上都以失败告终，这回也不例外——
夏亦航：哦，我明天要去书店买书。
诺米遥也没顾得上思考夏亦航怎么忽然提到这个，他已经习惯了穷追猛打式提问，一下就问他要去哪个书店。夏亦航一说，诺米遥就开始计划明天要怎么先去踢球，然后去书店碰一碰他。
彼时已进入c城惯常的入夏节奏，诺米遥穿着清爽透气的球衣，一大早就出了门。他抱着一颗足球到学校操场时，人都还没到。
“我真是被夏亦航给传染了。”诺米遥被自己给逗乐，颠了两脚球，忽的听见有人在看台上叫自己的名字。
凌潇潇飞速地跑下来，十分女汉子地飞起一脚把足球踢进球门，接着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提前到的。”诺米遥说着将视线挪到她身后的傅芸身上，友好地笑了笑。
平时这姑娘跟他传递消息时，都是通过凌潇潇传话，是以两人接触得并不多。可今天一见，傅芸居然看了眼他的腰，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讷讷地说了句你好。
诺米遥心里一个咯噔。这神情他很熟悉，好歹也是在初中和高一时被追过好几次的人。可是目前形势不对，他对别的人毫无心思啊。
凌潇潇大大咧咧的，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还是咱们文科生好啊，像傅芸他们，最近都在准备生竞的复赛。”
诺米遥对这些竞赛的时间都不是很清楚，只听夏亦航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句他也要参加。
傅芸小声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在准备，准备竞赛的人专攻的也不大一样。”
诺米遥又找到了一个亟需了解的领域：“这个要拿奖应该很难吧。”
傅芸摇头，“拿奖也不难，要看是什么级别的奖，省奖其实没那么难拿，但是如果冲着国家金牌和保送去，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诺米遥暗自记下，见梁萧成远远地走过来，便跟两个姑娘道了别，跑场上踢球去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踢下来，诺米遥浑身汗淋淋的，衣服都贴在身上。他看了眼时间，知道没时间回去洗澡换衣服，慌忙跟球友们说了再见，就往书店冲去。
王战和梁萧成面面相觑，后者瞬间生出一股预感，这八成又跟夏亦航有关。
当诺米遥宛如一阵旋风般冲进书店时，后背上凉飕飕的一片令他不自在地捏住胸前的布料抖了抖。
穿过了畅销书籍区和文史类书籍区以后，诺米遥在绘本区找到了正在看几米漫画的夏亦航。本以为下周就是生物竞赛的复赛，他好歹也该看看竞赛题吧。这心态，也不知道是太自信还是不在乎。
“你……”夏亦航抬头看到他，貌似想要说点什么，却犹豫不决。
诺米遥提了提手上的球网，“我怎么了？”
夏亦航伸手，指向他的腰际。诺米遥低头一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他的足球主队是皇家马德里，主场球衣一向是白色，而他今天穿的又是02-03赛季的球衣。这一款的设计比较特别，腰侧两边是纱网制的，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贴在身上，腰间的肉色便会展露无遗。
本来，两个男的对这种小事应该不介意才对。可诺米遥偏偏对夏亦航有那种心思，又见对方好像很是在意的模样，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伸手捂住自己的腰，可提着球的另一只手却不得空闲。
夏亦航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拿过了他的球，往书店出口走去。
“夏亦航，你要去哪儿？”诺米遥慌忙追上去，连腰也顾不得捂了。
走出书店，夏亦航回头看了眼他，抬手晃了晃球网，问：“你不接着捂么？”
诺米遥不由自主地双手叉腰，虽然不知道夏亦航要干嘛，不过既然他这么乐于助人地帮自己把球拿上了，不两边都捂上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他一路跟着夏亦航，见他都要进自家小区了都还没有把球还过来的意思，忍不住叫住了他：“那个，我的球！”
“你上我家换身衣服再走。”
什么？！
诺米遥盯着夏亦航的脸，努力想从上面看出开玩笑的意思，可惜没有成功。
夏亦航一歪头，问：“你不愿意么？”
“愿意愿意！”诺米遥高兴得都快爆炸了，捂着腰跟在夏亦航后面，嘴角翘得压不下来。
夏亦航在一座三层小别墅前面停下开门，很快就有一位中年阿姨迎了出来。看到夏亦航竟然带着一个同学回家，她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是李阿姨。李阿姨，这是我同学，叫诺米遥。”
李阿姨赶紧一口一个小诺地把诺米遥迎进去，问他要吃什么点心水果，喝什么饮料。诺米遥刚想说不用麻烦，夏亦航就踏上了楼梯，说：“麻烦您随意准备一些茶水点心就好，我先带他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