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王大夫那里,家里的药只剩一副了。”王成道。
“别去了。”都换了个芯了,那些治抑郁的药就没必要继续喝了,“你田里忙完就去帮我找根木棍,粗的那种,我靠它走一阵子路。”
“不吃药,不行… …王大夫说了…你不吃药…不行的… …”这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的何椿霖肝疼。
“病好了,可以不用吃了。”
“真的?”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兀然的迸发出别样的光彩,“真的吗?”
“恩。”何椿霖不由自主的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王成的脑袋,手感不错,就是油了点,将摸头那只手在王成的衣物上擦了擦,继续道,“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田里?”
“那里脏,虫子多。”王成拒绝道。
“没事。”
“你身体不好,应该休息。”
看着快急哭的王成,何椿霖妥协了,他被王成带进了书房,里面的景色让何椿霖大开眼界,他没想过一个茅草屋子里还能有这么有书香味道的地方,笔墨纸砚规矩的放在一张案台上,书架上整齐的陈列着百余种书籍,更有大小不一的兰草搁置在书房内。
“回来时我会去王二那里拿宣纸,你莫要生气。”王成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着他这样子,何椿霖一时没有细想,只是说道:“你早去早回便是。”
王成应了,小心翼翼的将何椿霖放在木椅上,离开前又扭过头来,仿佛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待到王成离去,何椿霖才若有所思起来,“系统,我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说了半天我才想起来,这原身长什么样儿?”
“宿主放心,长相是一等一的好。”
“前面的别给我省略了。”
“不是宿主不好相处,是原身不好相处,宿主别多虑。”
何椿霖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低下头看着案台上的宣纸,不解道:“为什么要生气?”
系统保持了沉默,何椿霖叹了口气也没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在笔架上随意拿起一支毛笔,在未干的砚台里沾了几许,提笔一挥,‘王成’二字几笔勾勒,看的何椿霖有些入神。
“宿主这手楷体写的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
这马屁拍的何椿霖很爽,想了想,正欲提笔继续抒发,便看见有人推门而入,来者也未客气,将一个竹篮‘啪’的一声丢在案台上,气势汹汹的说道:“要不是看在王成的面儿上,真想饿死你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何椿霖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不敲门就进来的外来者。
“看什么看,吃啊!你难不成还把自个儿当少爷需要丫鬟伺候?”这人说话声越来越大,底气十足。
那人见何椿霖无动于衷也没觉得奇怪,继续说道:“马上要秋收了,王成鞍前马后的在地里忙活着,你就坐在这地方抒发情怀,敢情罪臣之后还妄想考取功名?王家村离最近的考场地也在晋州,快马加鞭也得一月路程,再说那路费,呵,你拿的出来吗?”
从进门开始,这人从鄙夷到奚落到嘲讽,一刻也没停下,何椿霖也从未打断,他安静的聆听着,只是从原本的面无表情,到后面,已经眉头紧锁。
“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着,哼,知道你这些笔墨纸砚的金贵吗?你知道你家王成为了养你个败家玩意儿连卖了多少田吗?你个书生不过仗着王成而已,若非他跪着求村长,你还能留着?洗把脸看看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够了。”何椿霖开口道。
“哟呵,你还知道生气?看不出来啊,我那句话说的不对,你说说。”
“很对。”
“你还执迷不悟…啊…什么…”那人愣住了。
“我说,你说的很对。”何椿霖说道。
“你…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何椿霖冷笑道,“妄想是床前明月光,其实就是碗里的米饭粒罢了。”
“你…这是… …”那人哆嗦了下,觉得何椿霖被自己几嗓子吼魔怔了。
“你还有话要说?你继续,我听着。”何椿霖正色道。
“没…菜凉了。”那人别扭的看着何椿霖。
何椿霖揭开竹篮上的方布,看着碗里的腊肉片问道:“敢问兄台,这饭菜是谁家里的?”
被叫做兄台的王翰猛地一抖,仿佛找到了宣泄情绪的爆发点,“自然是我家的,你家王成哪有闲钱购置,你家猪圈空了多少月了你可知道?家里就剩一头老牛耕田种地和几只公鸡,连下蛋的都没有!若非是…若非是王成救我一命,我岂会将好东西往你嘴里送,你就是个祸害!”
何椿霖抿着嘴,将方布重新搭回了竹篮,“劳烦兄台跑一趟,东西我收下了,来日定谢今日恩情,若无其他的事,兄台可以走了。”
王翰刚想张口,但瞥见何椿霖那阴郁的神色,想了想,便表情恹恹地离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何椿霖。
“系统,解释下。”
脑海里的系统音并未响起,何椿霖磨着牙,每个字如同牙缝里蹦出来一样,“王成就是个傻逼。”
“宿主,冷静,淡定,深呼吸。”
“我草他粑粑,王成是真蠢吗!”
何椿霖是真生气,他也不知道气从何来,他和王成见面接触时间那么短,短到不如一场办公会议,但是,他就是不爽,不爽王成的付出,不爽原身的作。
王成究竟爱原身哪一点?
是爱,还是受虐?
这狗比!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当斜阳西下,田埂里耕作的王成傻笑着看着一旁的老黄牛,“今年收成好,想必能买好些东西,他会高兴吧… …”
王成的喃喃自语,换来了老黄牛的焦躁的‘哞哞’声。
王成将老黄牛赶回牛棚,扛着今日的收成,踩着松软的泥土,慢慢踏上了回家的路。
屋内的烛火冉冉,还未进院门,王成便看见门口倚着的人,王成吓了一跳,丢下竹篓连忙上前走去,眼中皆是担忧之色“你怎么… …”
“闭嘴,把手洗了进屋。”何椿霖皱着眉说道。
王成不敢怠慢,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何椿霖的脸黑了又黑。
王成蹑手蹑脚的捡起地上的竹篓,他不敢正视何椿霖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他不快。
何椿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小媳妇样的王成,磨牙道:“这狗比,到床上也这样!?”
“宿主好眼力,正如宿主所想他们从未同房,所以这是宿主天大的机缘啊!”
“我草他粑粑,都结婚了还不上!?这狗比,想什么呢?”
“宿主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何椿霖觉得自己快急的上火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准备进屋,他一只手刚搭在墙上,准备一步一步的慢慢挪进屋里时,就被人轻轻地拽住了衣角,何椿霖不耐的扭过头,“干嘛呢?”
“你…身子还没好…要不…让我抱…抱…”王成最后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耳根子却已经通红。
何椿霖靠在墙上,嘴角上勾,“抱呗。”
“可以吗?”王成说话声很轻,甚至有些颤抖。
“你是我夫君,抱我天经地义不是吗?”何椿霖实在难以忍受王成的扭扭捏捏,二话不说伸手拽住王成的衣襟,原身本就柔弱不堪,离开一直倚靠的土墙,他整个人倒在了王成的身上,王成赶忙紧紧地搂着他的腰,生怕他摔了。
何椿霖舒坦了,这才对嘛。
“嘤嘤嘤,宿主,我真的好欣慰。”
何椿霖懒得搭理系统音,他仔细地看着王成,越看越心烦,没来由的,“小王,你这样不行的。”
王成手一抖,他不懂何椿霖话里的意思,但他觉得知道一点便够了,何椿霖生气了,他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小声道:“抱歉。”
“你我是夫夫,拜过天地,同住一个屋檐,你看见我跟老鼠见猫一样,这样怎么行?”何椿霖虽然气的吐血,但也忍着没爆发,只是耐着性子劝慰道。
王成原本暗淡的眼珠子,听到这席话便亮了,他咧开嘴,洁白的八颗大牙闪的何椿霖眼疼,何椿霖别过脸嘟囔道:“笑什么笑,吃饭去。”
王成一愣,他顺着何椿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矮小的木桌上摆着一副碗筷和一个白瓷碗,碗中的米饭还冒着热气,王成一下就急了,他怎么会不知道饭菜的来历,“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我明日便去跟王翰说,让他做你喜欢的… …”
何椿霖忍不住了,窝在王成的怀里,抬手就一拳打在他胸口上,原身软绵绵的身体本就没几分力气,他这样大力的一挥,倒是他累的半死,气喘吁吁。
王成一看就急了,“你没事吧!?”
这特么被打的问打人的有没有事,是不是傻!
虽然也知道力道不重,不过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感让何椿霖累觉不爱,他咬牙切齿的说:“我让你吃,你别废话了。”
王成欲言又止的看着何椿霖,那碗热腾腾的饭菜格外扎眼,王成不敢动它,那是何椿霖的,若是吃了,家里就没东西可吃了。
何椿霖见王成还跟木头一样,咬牙说道:“我让你去吃,不是让你站着,你当我瘸着腿热饭菜容易吗?”
王成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何椿霖的双腿,眼中的心疼快抑制不住化作眼泪了,何椿霖觉得这人肯定是没救了。
怎么就那么累呢… …
那晚冒着热气的饭菜在王成眼里好似□□□□一般,他将何椿霖放在木凳上,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整个人如坐针毡一般,所有的余光都用来看何椿霖了,那晚腊肉饭,王成从坐下后往何椿霖那里一推后,便毫无动作。
“我让你吃,不是让你看。”何椿霖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吃… …”王成低下头,不敢再看何椿霖。
“我不是叫你别废话吗!”何椿霖濒临崩溃,不过就一碗腊肉饭而已,一碗腊肉饭而已罢了,他何椿霖上辈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怎会觉得这碗腊肉饭如此扎眼,如此让他坐立不安。
“你是要我喂吗!?”何椿霖吼道。
王成一个激灵,被何椿霖的动词吓得不轻,他从未想过能从何椿霖嘴里听到这样的词汇,他内心隐隐有些期盼,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王成哆嗦着手,慢慢地拿起木筷,可只是拿着罢了,一点也没有伸筷的意思在里面,何椿霖不耐烦的将面前的白瓷碗推到王成面前,“快些吃吧,都快凉了。”
“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王成轻声问道。
“恩。”为了让王成赶紧把饭给扒拉干净了,何椿霖面色如常的点点头。
王成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这碗腊肉饭,觉得眼眶红红的,“抱歉,是我不好,今年地里收成比往年好,那时我给你买你喜欢… …”
‘砰’地一声,王成抖了抖身子,看着何椿霖红彤彤的手,眼里全是心疼,拍桌的何椿霖阴沉着脸说道:“小王啊,食而不语。“王成这才低头慢慢的扒拉起碗里的饭菜。
何椿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这货特么的终于吃了!
“宿主,你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宿主 !”
听着系统音的赞美,何椿霖却脑袋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王成这么有耐心,就是急的。
“宿主,机缘在前,好好把握。”
所以这机缘到底是什么鬼?
系统音不再响起,何椿霖这时候才发现,王成吃这小半会儿一直没动碗里的腊肉,何椿霖皱起了眉,说道:“快些吃。”
王成手上的动作加快,可还是没有动那几块腊肉。何椿霖再傻也知道这人的花花肠子了,一把抓起王成握着木筷的右手,王成一愣,便发现手里的木筷被抽出,一只手握着木筷伸进碗里,夹起一块腊肉在他嘴前一顿,王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吃。”何椿霖说。
王成微微的张开嘴,那块腊肉便送入了他嘴里,何椿霖见他叼着腊肉的傻样儿,突然就笑了,这一笑落入王成眼里便是另一番模样,他觉得何椿霖这时候看起来,如同那三月的阳春,暖洋洋的。
何椿霖拍了拍他的脑袋,“吃你的,瞎想什么。”
王成连忙接过何椿霖递来的木筷,何椿霖托着腮看着王成细嚼慢咽,觉得这人啊,就必须懂得浪漫和情、趣,不然拿着鸡蛋和石头碰,不是两败俱伤,是鸡蛋的那个,先英勇就义。
王成很快便吃完了,他收拾完碗筷,从外面的井里打了几桶清水进屋,何椿霖此时正坐在吃饭的木桌上看着书,这是从原身的书房内随意拿的,没想到是一本讲述江州一带风土人情的,何椿霖从房间拿出后便有事没事看上一看,没有手机的时代,只有看什么是什么了。
烛光下的何椿霖在王成眼里就是那样不容靠近一般,他轻手轻脚的将打来的井水放在木桶内,看着何椿霖几欲张口,可最后都不忍打扰,他是要考取功名,一展抱负的人。
王成的头垂的更低了,待他救回何椿霖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一直惶惶不安,村里的人都说他不会离开,因为何椿霖已经没有家了,可王成清楚,在何椿霖眼里,这里也不是家。
若是他走了,这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
王成还沉浸在思绪里,便听见何椿霖的方向传来木凳拖动的‘吱嘎’声,王成迷惘的抬头,何椿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他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蓝皮书。
何椿霖看了眼面前的烛光,又看了一眼被烛光照亮的土墙,慢慢的伸出手,土墙上倒影出一只黑乎乎的手掌,他知道王成在看自己,所以他将两只手合在一起,烛光摇曳,那双手变成了一只造型简易的剪影,“这是鸟。”
王成依旧傻乎乎的看着何椿霖。
何椿霖扇动着手指,慢慢的将墙上的剪影往暗处移动,最后隐没在黑暗之中,“它飞走了。”
王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木讷的问道:“为什么呢?”
何椿霖狡猾的一笑,双手又一变,一只吐舌的狗头活灵活现,“因为狗来了。”
王成恍然大悟。
看着王成傻里傻气的样子,何椿霖忍不住的笑了。上辈子,可没人愿意配合他的冷笑话。
“宿主,虽然有点傻,但这好感度刷的棒棒的!”
你看,他的笑话系统都鄙视。
是夜,洗漱完毕的何椿霖百无聊奈的躺在床上,王成把他抱回屋后就撒腿子跑了,把何椿霖看的一头雾水,他还以为今天的相处能让这人稍微的改变下,细水长流,何椿霖这样安慰自己。
何椿霖翻了个身,硬邦邦的木板让睡惯席梦思的何椿霖难受至极,加上屋内的住宿条件实在不如乡间农家乐,他干脆坐起身来欣赏起这家徒四壁的房间。
说家徒四壁也是夸大,毕竟古代住宿条件哪里会比得上现代,裂壳的土墙上留着许多斑驳的印子,何椿霖看了半响,突然想起一个一直忽视的问题,王成没在家时他也瘸腿四处看过屋子,除了他睡的这间,其他屋子里连个床都没有,这混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上哪儿睡去?
何椿霖又开始磨牙了,虽然知道磨牙对牙齿健康不好,老了要遭罪,但是王成这木脑袋把他气的不行,何椿霖伸手拿起王成给他找来的粗木棍,这简陋的拐杖咯的何椿霖胳肢窝直疼,你最好在干其他事!
何椿霖一边歪歪扭扭的走着,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
王成从木柜的一角拖出了床草席,将草席摆放妥当后如同以往那样躺了上去,他的嘴角上扬,想起今日何椿霖的一举一动如同吃了蜜一样甘甜,明日他要早早去王二那里拿些宣纸,今日耽搁了,明日若何椿霖发现书房内的宣纸不够定要生气。
王成想到这里,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他会离开吗?
王翰说罪臣之后不得科举可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为何何椿霖还那般执念?
王成越想越害怕,连忙闭着眼睛,希望将脑海里的思绪全部敢出去。可何椿霖笑吟吟的样子又浮现出来,一年来鲜有的表情在王成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想起何椿霖执筷喂食的画满,王成顿时有些窘迫,耳根有些发烫。
王成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被他知道了,就糟糕了啊。
正这样想着,紧闭的房门就被人打开来,王成一愣,看着穿着单薄的何椿霖立马从草席上坐了起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