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独来独往,这样自在,他甚至盼望着早点长大,这样就可以早点脱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家庭。
傅家的覆灭来的很快,也很突然,开始的时候傅岑没有反应过来。等后来别人告诉他,你家里破产了,你爸爸跳楼死了,你妈妈在房间里服药自杀了,你现在是个孤儿了,一种迟钝的,缓慢的钝痛才开始磨着心脏的边缘缓缓泛滥开来。
原来他并不是对这个家毫无感情,原来他对那两个名为父母的人也并不只是全然厌恶啊,坐在空旷破碎的客厅地上的时候,傅岑低着头冷静的想。
“愿意跟我走吗?”
有一天,一个俊美的少年带着一只凶狠的雪白大犬,冷漠的看着他发出邀请,“不过要从最底层做起,会很辛苦,也会遇到很多危险和暗算。”
傅岑不置可否,反正他也没地方去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成了顾珏的手下,后来顾珏说,“不用叫我顾先生了,叫大哥就行。”
傅岑从善如流,他开始培植自己的心腹,开始筹划如何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有一天顾珏从外面回来,见他正一脸冷酷的看着鲁清远鞭挞不听话的手下,顾珏皱眉,却没有对他暴虐的行为多做评价,只是认真的问他,“怎么从来不见你笑?”
傅岑一怔,顾珏思考了一会儿,神情依旧疑惑,“是因为你的家人吗?可你现在不是有家人了吗?”
傅岑抿唇,笑了,“是啊,我的家人就是大哥。”
顾珏这才满意,拍拍他的头,像是在安抚一个听话的宠物,“开心点。”
傅岑恭谨,心里却毫无波澜,他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看清人心,顾珏只是想收服他罢了,而他这一世注定不会为任何人臣服。
傅岑终于亲手摧毁了苏家,为了折辱苏家人,还把苏显的独女绑在了身边。傅岑玩味的想,是要把苏家小女儿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女表子会比较解气,还是养废了她,让苏家人知道后追悔莫及恨之欲狂才比较愉快呢?
可惜的是傅岑很快就发现,病怏怏的苏卿本来就和废人没什么区别,这两个选择都不可行。傅岑又想,那就把苏卿训练成自己的宠物吧,等苏家人发现他们娇宠的宝贝成了对他傅岑言听计从的应声虫,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傅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摆了一道。还是个女人,还是他亲手送到顾珏身边的女人,他曾以为是万分稳妥的一枚棋子。
等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苏卿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时,他稀奇的问鲁清远,“难道她的乖顺胆怯一直都是装的吗?那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受尽宠爱长大的女人,是怎么瞒过我们所有人的耳目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步的?”
鲁清远默然,比他还茫然。
傅岑道:“又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可惜她这次选错了人,倒是不知道在顾珏身边能呆上多久。”
答案是,很久。
顾珏竟认真了。
傅岑很少见到顾珏真正认真的时候,他总是漫不经心的一步步布局,对一切似乎充满了兴味,其实对一切都感觉乏善可陈,即使对着看似掌握他生杀大权的顾母,顾珏也是敷衍居多。
可他对着一个女人,竟然认真起来了。傅岑就知道,事情又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了,他开始觉得心慌,这和当初刚得知傅家出事的时候的感觉很像,迟来的恐慌感…和无能为力。
傅岑开始不停的打探有关苏卿的近况和消息,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接近她。再之后顾珏和顾母终于闹翻了,顾母选了他作为继任人,傅岑心里有一瞬间是欣喜的,他不肯承认那种隐秘的期待感,除了对权利的掌控欲让他痛快之外,他知道自己终于有机会得到那个开始变得遥不可及的女人了。
这次他不会再把她当做宠物,他想,他既然毁了她的家,他就再还给她一个家就是了,他也可以答应她帮忙把苏家人再弄出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一步一步来,傅岑计划着,不要急,总会能把她再哄回来的。
可傅岑又失策了,顾珏隐藏的实力比他猜测到的还要可怕,顾母对他处处防范,从来没有一刻放松,那群顾家的兄弟穷追猛打,他陷入了一种僵持的泥沼。而从苏卿突然联系上他开始,他就知道,他大约是不太可能掌控得了这个女人了。
形势变得更加严峻的时候,傅岑去劝苏卿回到顾珏身边,这样对她来说最为安全,苏卿敷衍的应了下来,傅岑的心里却又开始钝钝的疼。
傅岑抽着烟,开始回想,他到了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呢?他也曾经喜欢过,眷恋过,向往过一些东西,可后来慢慢的都失去了。那他那么努力,整日勾心斗角,又是为了什么呢?一切突然变得很无趣,傅岑罕见的开始茫然了。
在他终于决定要离开的时候,想找苏卿做最后一次的告别,没想到却在她这里看到了顾珏。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傅岑想,顾珏这下更不可能放过他了,顾珏一向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极强,他一次次的觊觎他的女人,即使明面上看似是在帮忙,怕是也不能善了了。
果然,顾珏冷冷的看着他,“阿岑,我们谈谈吧。”
傅岑笑了,该来的总要来的,他已经进退维谷,再坏也坏不过现在的形势了。
顾珏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点了根烟,见他一直站着,就示意他坐过来。傅岑不动声色的坐在了顾珏的身边,他给人的压迫感还是那么强,无论是年少时伸出橄榄枝,还是此刻的剑拔弩张,敌人相见。
抽完一支烟,顾珏才进入正题。
“她最近为难你了?”
傅岑知道他说的是顾母那个老女人,这是来笑话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的笑容僵了僵,故作从容道:“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会负责把它走完。”
然后傅岑的头顶突然一沉,他一惊,顾珏却已经把手收了回去,“都长这么高了,怎么处事还是像个孩子?”
傅岑愣住了。
顾珏凉凉的瞧着他,“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行事做人谋定而后动,在确定对方是不是能为自己所用,面对的敌手是不是你现阶段所拥有的能力所能抗衡的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最开始起了心思对付我的时候不是一直很谨慎小心的么,怎么?突然慌了?走错一步的感觉怎么样?”
傅岑不知道顾珏是什么意思,谨慎的没有接话。
顾珏突然笑了,“阿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真以为你的心思什么时候能够瞒得住我吗?我刚接你到身边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
顾珏用手比了个高度,“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你是有家人的,所以以后不能再打苏卿的主意,否则即使你是我亲自承认的弟弟,我也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的。那个女人这一段时间小动作太多,是时候让她认清现实了…”
顾珏后面再说什么,傅岑突然有点听不清了,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对他严厉的训斥加教诲的顾珏,突然问道:“你要帮我?为什么?”
顾珏不耐烦,“因为你叫我大哥。”
傅岑执着的问,“你明明有那么弟弟…”
顾珏皱眉,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傅岑,“虽然你们都总是一门心思的想致我于死地,可他们又不是我的家人,我管他们干什么?”
傅岑呆住,家人…吗?
“可我曾经做过那么多…我暗地里算计你…还抢走了顾家的资产…”
顾珏竟笑了起来,满是赞许,“那当然。”,他说,有点不合时宜的骄傲,“你可是我顾珏亲手带出来的,这点事都做不到,也就不配叫我一声大哥了。”
傅岑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哥不知道有句话叫养虎为患吗?就算你这次帮我,等我缓过气来,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对付你。”
顾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傅岑不甘示弱的回视,顾珏突然弯身,傅岑防备的一闪!预料之中的拳头却没有落在身上,顾珏像是安抚一只宠物一样,狠狠的在他后脑勺揉了揉。
“蠢货。”他说,“走了,该办正事了。”
很奇怪,傅岑最恨别人把他当做附属品,也最厌恶顾珏把他当只狗一样打一棍再给个甜枣,可这一刻,他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原来他竟不是第一次识人不清。
“是因为你的家人吗?可你现在不是有家人了吗?”
那人曾经这样问他。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顾珏也认真过一次,从他的少年开始,认真的对待了十几年。
第98章 顾珏
顾珏和苏卿再次不欢而散,顾珏很挫败,他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顾一想跑,被顾珏叫了回来。
“到底哪里出了错?”顾珏费解,“华国人不是最注重名分吗?她为什么不肯跟我结婚?”
顾一知道,顾先生嘴上说着不能亏待苏小姐,想给她一个名分,实际上自己执着于没有正式名分这件事已经很长时间了。顾一斟酌道:“苏小姐大概是不婚主义者?”
顾珏立刻道:“不行!”
顾一苦笑,跟他说不行也没用啊。
顾珏沉思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你去把跟苏卿有交集的所有人都调查清楚,然后整理好给我送过来。”
顾一愣住了,“可顾先生您不是说绝对不干涉和调查苏小姐的任何事情吗?”
顾珏一个冷眼飞过去,“不去?”
顾一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僭越了,忙下去分派人手。
顾一走后顾珏才开始自言自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说谁都有秘密,但小卿的秘密也太多了,这样不好,不好。”
比如为什么鬼手苏家的苏百川突39 然对苏卿这么好,恨不得为她倾其所有的那么疼爱的好,比如为什么苏卿对苏百川表现的那么冷漠和排斥。再比如说,苏卿为什么首要对付的会是没什么宿怨的祁家,而不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傅岑。再比如说,脾气并不暴虐的苏卿为什么对折磨精神病院里的那个女人和监狱里的叫祁靖白的人如此的乐此不疲…这些事情都太不合常理,跟苏卿的背景也相悖。
顾珏的直觉告诉她,苏卿不肯松口嫁给他,很可能跟这些人有关。
顾珏拿到报告的时候,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顾一也一脸费解的样子。顾珏指着标注的那个名字问道:“你是说,祁靖白当初害死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恰巧是苏百川的女人,恰巧也精通鬼手技艺,恰巧…也叫苏卿?”
顾一点点头,是有点巧合,巧合到诡异。
顾珏问,“有关于这个苏卿的资料吗?”
顾一摇摇头,“祁家把她藏的很深,我派出去了很多人手多方打听,都打听不出来有关这个苏卿的任何事情。就连那些在祁家工作过的下人,也都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祁家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很少出门,似乎没多少人见过她,更是不知道关于她的事情。”
顾珏想了想,“安排一下,我要跟那个疯了的女人见一面。”
顾一正要下去安排,顾珏又道:“祁家不是还活着几个主事人吗?把他们也都给我找出来,我一个一个见。”
顾一忍不住道:“要是苏小姐知道了…”
顾珏脸一沉,“为什么她会知道?”
顾一忙退下。
顾珏在廖子鱼的病房里呆了一天,开始的时候廖子鱼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漫天漫地的咒骂,顾珏就出去了一会儿,留了顾一顾二在病房里。再回去的时候,被折腾到只剩下半口气的廖子鱼老实了,看着顾珏的眼神满是惊惧。
顾珏慢条斯理道:“说吧。”
廖子鱼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故事。顾一顾二后面就不敢再听了,匆匆关了门出去,两个人离了病房有一段距离,还在惊魂未定的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病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顾一顾二低着头,僵着身子没敢去过问。惨叫声持续了数个小时,顾二都不能理解,廖子鱼明明已经奄奄一息了,这样绵延不绝的痛苦嚎叫到底是怎么能持续了这么久的。
顾珏出来之后,对着顾一吩咐,“让医生好好给她看病,不要再约束着她,等她恢复体力了就给她制造逃出去的机会吧。”
顾一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先生…要放她出去?”
顾珏淡淡道:“出去?去哪里?说了是机会,再抓回来就是了。”
顾二心里颤了颤,这样做上几次,廖子鱼怕是就真的被折磨疯了。
“给监狱里也打点打点,对祁家人重点照顾。”
顾一顾二知道,祁靖白这辈子大概是要废在监狱里了。
苏卿发现,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顾珏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她几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顺,耐心至极。倒不是说他之前对她不好,可现在突然好脾气到任劳任怨的那种,苏卿怀疑自己骂他一顿再上演一套全武行,顾珏可能都会担心她累到自己,亲手递上水让她休息一会儿再收拾他。
这对苏卿来说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
苏卿小心翼翼的问他,“你该不会是得什么不治之症了吧?还是…我得了什么重病?”
顾珏一眼瞪过来,“胡说什么呢?不许这样咒自己。”
苏卿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我是不可能结婚的,如果是因为这个谁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你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没想到以往一旦谈到这个话题就会暴怒的顾珏这次却罕见的好脾气,“不结就不结了,一张纸而已。”
苏卿傻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有点不确定的试探道:“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事?”
顾珏摇摇头,“别乱猜了,我给熊猫挑了一个配偶,你要一起去看看吗?熊猫现在太黏你,你不在它就不肯出门。”
苏卿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熊猫已经是一只成年的大犬了,整天就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其他的同类见到它都战战兢兢不敢靠近,能有一个玩伴也是好的。
顾珏选的是一只他亲手养大的白狼的后代,苏卿目瞪口呆的看着只比熊猫小上一圈的母狼,“这,这是狼吧?狼跟狗可以…当伴偶?”
顾珏道:“狗都怕它,只能找一只凶性未泯的幼狼了。”
苏卿回味着幼狼两个字,深深的为熊猫的安全担忧,这么大的幼狼,那要是长大了,熊猫不会被咬死吧?
苏卿的担忧很快就被熊猫的实际行动给打破了,熊猫一看到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小母狼,嚎叫一声撒着欢儿就跑了过去!
嘴一咧,满口的尖牙一口咬在了母狼的屁股上!
顾珏:…
苏卿:…
看着‘凶性未泯’的白狼被熊猫咬的满场乱跑,苏卿一脸的尴尬,“要不还是算了吧。”
顾珏本来也担心熊猫会被白狼伤到,见状也就不再犹豫,跟顾一交代了几句,没一会儿就见着顾一领着人推着几个笼子过来了。四五只温顺的白狼一出笼子,就引颈长吼,狼嚎声此起彼伏,很有些渗人。
熊猫兴奋的朝着狼群就扑了过来!
看着一起‘愉快的嬉戏’的几只,苏卿不禁怀疑自己当初在路边买到的这只狗,到底是不是忘记了去打狂犬疫苗。
吃饭的时候,几只才总算和平相处了起来,白狼们驯服的围绕着熊猫,已经把它当做了首领。
顾珏道:“其他地方白狼已经基本绝迹了,能和熊猫长的如此相似,又能这么快因为血统的原因融合在一起的更是不可能再有。”
苏卿认同,“就没见过不怕熊猫的狗,没想到狼也怕。”
顾珏认真的看着苏卿,“所以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吧?我来照顾你们两个。”
苏卿愣住了。
顾珏又道:“你信任熊猫本性中的忠诚,那么,可以也试着相信我吗?”
“我不是祁靖白,爱上一个人,她就是我一辈子的伴侣,永不背叛。”
苏卿眼眸一颤。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却并没有怕她,也没有认为她是异类,只是认真的给她许下了诺言。苏卿问,“不觉得我的经历很可怕,我这个人也很古怪吗?”
顾珏勾唇,“有我古怪吗?我们都是怪人,正好凑成一对,而且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自己要到我身边的,那我就不会放手,这辈子你就注定被我拴在身边吧。”
苏卿心里酸酸的,“想得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我想走的话随时都能走,谁也拴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