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本纪完本[古言重生]—— by:妖灭
妖灭  发于:2017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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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叹了口气:“秦丞相想得一直是天下苍生,秦先生是秦丞相的嫡长孙,想必对他祖父的想法非常了解。秦丞相出师未捷身先死,秦先生一定是想帮祖父完成遗愿。也难为他一代才贤,窝在你这小书院里当教书先生。”
“两位能给觅这个机会,才是觅的荣幸。”
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魏楚和桓昱转头,就见秦觅穿着一身白色粗麻的宽袍,发髻上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模样有些落拓,脸上还带着一丝胡茬,模样与长安城里的贵公子们完全不同,倒是充满了一种野性美。
魏楚和桓昱对视了一眼,桓昱上前一步:“秦先生辛苦了。”
秦觅往石桌上一靠,抬手拿起一壶酒喝了几口:“不用跟我说谢,我也有所求,你若真能做到你承诺的事,便是帮你登上帝位,又如何?”
桓昱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魏楚仔细看了秦觅一眼,秦丞相这个嫡长孙,她也是听说过的,此人年近三十,却一直未曾出仕,但是他的才名却在儒林之间盛行,尤其是秦觅的一手字书,可谓千金难求。若不是年岁不同,这长安第一公子的名声可能还落不到冯安远的头上。
她本以为秦觅是和秦丞相一样的耿直之人,但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秦觅与儒林间的士人们完全不同,这人玩世不恭、甚至大逆不道。
秦觅似乎发现了魏楚打量的目光,走近几步,垂眸同样也打量起魏楚来,半晌,忽然将石桌上的酒坛往魏楚怀里一抛,大笑:“这是三十年的梨花白,如此凡尘俗世,何不一醉了之?”
魏楚顺手接过酒坛,拎在手里似笑非笑地晃了晃,突然用力将酒坛往地上一砸,眼神睥睨:“这凡尘俗世,哪里配让我为它一醉!”
秦觅怔了怔,看着地上碎成一片片的酒坛,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发出长啸之声,显然畅快至极:“好!说的好!”
桓昱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秦觅,侧头对上魏楚的视线,魏楚安抚地冲他一笑,桓昱却觉得心下有几分不爽,秦觅是个相当随性的人,喜怒与常人全然不同,但很明显,魏楚的做派让他很满意。
秦觅大约是笑够了,忽然转身,直接进了亭子,将放在石桌上的另一坛酒也砸了,酒香顿时四溢开来。
魏楚一笑:“如此香醇的女儿红,可惜,可惜。”
秦觅转了个身,衣袂纷飞,看向魏楚:“都是俗物,有何可惜?”
魏楚和桓昱一起走进亭子,她坐下,抬眸对上秦觅的视线:“物便是物,何来雅俗?”
秦觅眼神晶亮,坐在魏楚另一边,大笑:“既然万物皆同,你又何叹‘可惜’?人所好便是雅,人所恶便是俗!”
魏楚转了转手里的青瓷杯,头也不抬:“焉知今日所好不是明日所恶?以此分万物,不过是人一时自作多情。”
秦觅盯着魏楚,又问:“论人,皆可称之自作多情,看来只能和你论鬼神了。”
魏楚唏嘘了一声,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听魏楚这话,秦觅立刻站起身,眼神瞬间冷淡:“你不论人,倒是论起了纲常。”
魏楚也跟着站起身,眼神灼灼,气势逼人:“先生,我说了,焉知今日所好非明日所恶?不过是择可信而信,是非正误自有我定,先生难道连自己也不信?”
秦觅沉默了一会,突然摇头一笑:“世间凡有大欺瞒,一定是从骗自己开始的。”
魏楚突然发出一声轻嘲,秦觅抬眸,看着面前一脸嘲讽的人,只听到她一字一句地开口说:“若是先生这么认为,那么,刚刚的酒还真是白砸了。先生确实适合一醉不醒。”
魏楚说完后,秦觅就那样呆坐在原地,低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再说什么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就好像一下子入定了。
魏楚站起身,也没有和秦觅打招呼,她拉着桓昱就往亭子外走,似乎已经把秦觅遗忘了。就在两人快要走出花园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秦觅的声音。
两人转过身,就见秦觅冲魏楚弯腰一揖:“多谢魏小友一砸之教。”
魏楚还了一礼:“先生不必言谢,魏某亦有所求。”
说完这一句,魏楚就拉着桓昱走了出来,身后一直传来秦觅大笑的声音,那笑声相当快意,隐隐还夹杂着一句“痛快”。魏楚听见了,勾唇一笑。
桓昱一直没讲话,此刻才拽紧了她的手:“秦先生非常人,他之前虽然答应了我的请求,却也一直未曾与我多谈,在书院中也多独来独往,没想到今日阿楚一番话……倒是让我看到了秦先生的另一面。”
魏楚摇了摇头,笑容里也带着几分快意:“想不到秦丞相如此耿直忠诚之人,却养出了秦寻之这样的人,难不成真有物极必反一说?”
桓昱见她笑意盈盈,也跟着一笑,语意中却佯作不满:“这位秦先生虽而立之年,却一直未曾娶妻,阿楚与他相谈甚欢……”
魏楚拽了他一笑,佯怒:“说什么呢你,这都能扯一块去?这位秦先生明显是愤世嫉俗之人,我呀,不过是刚好对上他的思路了。估计在他眼里,我比他更离经叛道,这才会跟我说那一番话。”
桓昱摇了摇头:“倒也真是怪哉。”
两人又说了一阵,桓昱带着魏楚去见了一批学生,是他口中说过的那一批精于水里工程和算数的人才,魏楚见了一圈,混了个眼熟,了解了一下每个人的情况,这才跟着桓昱出了庄子。
出庄子这一路,魏楚的脸上一直带着兴奋的笑容,来之前的郁闷早就不见踪影,她掰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显然在盘算什么。
桓昱笑着打趣:“这就在想怎么给他们分位置了?”
魏楚笑了:“哪还用得着分位置,这明明就是位置多人少,咱们只有这一个书院明显不成,现下最关键的还是怎么扩展书院,怎么招揽人才。”、
桓昱会意地点头:“还真是。”
第78章 就中更有痴儿女
魏楚和桓昱一边聊着书院的事,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两人拐进一条狭窄的青石板巷子,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高大的男子,魏楚下意识地往桓昱身边靠了靠,给对方让出一条道。来人垂着头,快步与两人错身而过,魏楚无意识地转了下头,正好瞥见了那人的容貌,顿时一惊,拽着桓昱袖子的手也紧了紧,桓昱有所感,也不动声色地抬眸去看那人,一看之下,他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等那人走出小巷,魏楚立刻拽着桓昱悄声跟上,男人七拐八拐地在小巷子穿行,魏楚也不好跟得太紧,只是远远地在他身后缀着,眼见着他走入一片小院林立的街坊区,桓昱拽住了魏楚,向她摇头示意不能再跟上去了。
魏楚点头,眼见这那男人消失,她才问桓昱:“看你的神情,难道你也见过这个人?”
桓昱凝眉:“我刚刚想问,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魏楚道:“我见过他的画像,回长安后我就让人盯着裴家,裴睢的死讯就是这个人传回裴家的,这说明他当初很有可能也去过荆州,而且,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裴家的家奴。我疑心这里面有猫腻,让人查过他落脚的地方,但不是这里,我倒是没想到他在城西这一块竟然也有住处?”
听到魏楚这么说,桓昱恍然大悟,神情却愈加不好看:“我五年前见过此人,若是他当时就为裴家所用,那么当年伏涂山匪乱与裴家脱不了干系……”
伏涂山匪乱魏楚也是听说过的,她知道就是这场剿匪之战让桓昱在武将里站住了脚跟,也让他得以掌控虎贲营,而最重要的是,也是当年这场乱,让薛录之以平叛之功,成为了九卿之一的光禄勋,权势压过了嫡系出身的薛闵之,使得薛家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都处于内耗状态,若不是重生而来的魏楚和桓昱,薛家是妥妥要落到薛录之手里。同样的也是在这场平乱之中,陆颂之的幼子身故,让陆颂之一直迁怒于薛录之。
魏楚在脑中将这些关系细细地理了一理,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干系,只剩惊叹:“刨去你谋划的那些,如果这里面别的推论成立,我只能说,裴睢死得不冤,裴家这样厉害的手腕,他两辈子都学不会。”
桓昱一脸认同:“如果没有我插手,当时风头一时无两的薛家将在几十年内无休止内耗,同为北方世家的韦氏会因为捧出一个外室子而颜面扫地,在士林之中抬不起头来,而陆氏幼子会有军功,身为侨姓世家的陆氏还会和薛录之联手给薛家添堵,世家第一第二的薛家和韦家都会被拉下马来,北方世家本就唯薛、裴、韦三家马首是瞻,这样一来……”
魏楚笑了:“薛家生乱,韦家丢脸,只有裴家一直光风霁月,堪称儒林典范。至于侨姓世家,什么陆氏、萧氏本就根基就不深,不足以与北方系抗衡,裴家若是成了北方系之首,也就是成了世家之首。”
桓昱继续分析:“更关键的是,伏涂山匪乱爆发之初就是冲着世家去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场匪乱会闹得这么大。匪乱爆发在扬州,毁损了不少侨姓世家的本族、甚至祠堂宗庙,也冲击了扬州官衙,世家义愤至极,门生日日上书,朝廷不得不果断出兵安抚……”
魏楚忽然笑出声,抚了抚掌:“真是厉害,裴家这一箭都不知道射下来多少只雕了,闹了这一出,当年应该有不少人提出应当允许世家设立私兵吧?”
桓昱点头:“确实,裴家这时间选得太妙了,先帝刚去,新帝年幼,正是皇族对朝堂掌控最弱的时候。匪乱之后,确实有人将此事归结于太/祖当年削去世家私兵,才导致匪民毫无顾忌。事实上,虽然长安城中的世家依旧没有私兵在手,但是这些世家的本家,自那次之后,都巧立名目想要重设坞堡,以佃户之名蓄养了私兵。”
魏楚狠狠皱了皱眉,咬牙切齿:“也就是说就算在长安摁死了这些世家,他们也能靠着世家私兵割据地方?”
桓昱转头,见魏楚露出肃杀之色,知道分裂割据这一条是真戳到了她的逆鳞上,他伸手拍了拍魏楚的肩,笑着安抚她:“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裴家虽然算计得好,可你父亲这些勋贵武将也不是吃素的。太/祖当年花了多大的力气废除世家的坞堡和私兵,他们怎么眼睁睁看着世家轻易复辟坞堡制度?不过是因着朝廷理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世家才养了五年的兵,远不及魏家在和陵别业的人马。”
魏楚稍稍舒展了眉头,心里对裴家的警惕却是提到了最高层:“裴询玩这一手,就算是苦肉计也是慨他人之慷,侨姓世家受了匪乱,薛家生了内斗,韦家捧出一个外室子,只有他裴家毫发无伤、好处尽得!”
桓昱点头:“若不是今日见到这人,又听得你说的那番话,我也没法将五年前的匪乱和裴家联系起来。”
魏楚转了个身,握了握桓昱的手,已经长开的秀丽面容上满是苦笑:“和这些老狐狸斗,我们真的是任重道远。”
桓昱反手握住她,深邃的眸中印出她的身影,眼神温柔至极:“即便是刀山火海,只要你我同行,又有何惧?”
魏楚闻言,笑容灿烂,眸光盈盈:“与君同行,便是黄泉路又何妨。况且,最惨的时候都经历过了,你我还怕什么!”
听到魏楚这么说,桓昱忽然伸手抱住了她,魏楚惊讶地想要抬头看他,却被桓昱轻轻地按了按脑袋,不让她抬头。魏楚埋在衣料之中,瓮声瓮气地问:“阿昱,你怎么了?”
桓昱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瞬间涌上来的血色,声音却依旧温和:“没什么,只是想要抱一会儿,阿楚……”
魏楚有些疑惑,但是桓昱一向都喜欢和她肢体接触,她也习惯了,见四周没人,她也就安心地靠在桓昱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他袖口的布料,继续瓮声瓮气地絮叨:“好吧,那就抱一会儿,不过已经很迟了,咱们要早些回去。我阿娘最近可烦我了,我要是又在外面晃荡,她肯定又要念叨个不停……”
桓昱听着耳边魏楚那埋怨中隐带甜蜜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反倒继续温柔但强硬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魏楚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说出口的那句“最惨的时候”带给他怎样的恐惧,那种被绝望掩埋没顶的感觉,那种每天醒来都像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感觉,他根本就不敢回想失去她之后的那个自己,那个人不是他,那是被愤怒和绝望控制的傀儡,那个傀儡用最后一丝清醒克制住自己毁灭那个世界的冲动,靠着完成她的理想这一信念在人世间苟延残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崩溃,是不是就会出手屠杀那些活着的人,他不只一次地想,她死了,这些人凭什么就能好好活着……
桓昱闭了闭眼,眼底猩红的血色终于慢慢退去,他永远不会去回忆那段日子,也永远不想成为那个人,他知道那个人不是魏楚喜欢的桓昱,所以,他永远不能出现。
桓昱沉默了很久,魏楚又尝试着抬了抬头,询问:“阿昱,到底怎么了?你抱够了吗?”
桓昱“嗯”了一声,又接了一句:“没有。”
魏楚“哦”了一下,又安安静静地趴回去,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她本来以为一直担心自己对桓昱只是歉疚,并没有很深的爱,但是这一路相伴而行,她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根本就是错得离谱。她是爱着这个男人的,也许上辈子就爱着了,可是她太蠢太笨,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和他都陷入悲惨的命局之中,不过幸好,这辈子不会再错过了!
桓昱感觉到魏楚的脸在他胸口蹭了蹭,还发出了一阵轻笑,笑声中透出满足和快乐,接着他就听到魏楚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阿昱,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爱你。”
桓昱睁大了眼,环抱住魏楚的双手立刻僵硬,就好像是中了什么咒语。魏楚表白了半天,见对方没有反应,迟疑了一会,终于仰头去看他,桓昱那呆傻的样子立刻就落入了她眼里,魏楚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阿昱,你傻了吗?”
桓昱垂眸,呆愣愣地对上魏楚的视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魏楚看不惯他那呆样,狡黠一笑,忽然踮起脚尖凑到桓昱唇边,飞快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醒了吗?咱们该回去了。”
桓昱本来就愣着,这会儿简直像是被冻住了,只是两颊瞬间爆红,眼神无措又无辜,看得魏楚忍俊不禁。她用力拽着桓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再犯傻,我就丢下你自己走了啊!”
魏楚拖着桓昱走了一阵,后者大约终于回过神来了,忽然露出傻得不得了的笑容,上前两步,一把把魏楚抱起来,直接就往前跑,吓得魏楚都叫了一声,连连拍他的手臂:“阿昱,你疯了!”
桓昱侧头在她脸颊边蹭了蹭,眼神简直能将人溺毙:“我送你回家。”
魏楚对上他的眼睛,反倒不好意思地躲了躲,小声道:“不用,我自己回去。”
桓昱根本不把她放下来,坚持要抱着她,魏楚只好被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明天被传断袖的不是她,这愣子愿意抱着就抱着呗!
第79章 前朝曲调今朝闻
暮春之际,连下了好几场雨,将人关在屋子里,憋闷到了极点。这一天,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太阳,暖洋洋的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全身发霉的魏楚二话不说在自己院子的大树下绑了个吊床,相当惬意地躺在上头慢悠悠地晃悠。眼光穿过树叶,洒下点点余晖,她手里拿着一本游记,半眯着眼,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地晃动吊床到石桌边上去拿一颗杏子,咬上一口,酸得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她扇动着书页朝屋子里喊:“阿青,杏子太酸了。”
屋子里的阿青正忙着指挥着小丫鬟们打扫院子,晒书晒被褥,去去这些天的潮气,她听到魏楚的话,头也不抬:“二娘子,你将就将就,这时节的杏子都是这样的。”
魏楚见她抱着一大摞书跑进跑出,累得满头大汗,再看看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一个两个都忙得晕头转向,顿时觉得自己悠悠闲闲的样子简直实在拉仇恨,顿时悻悻闭了嘴:“好吧,你们先忙,你们先忙。”
阿青搬完书,又去指挥小丫鬟们打扫书房,其余的大丫鬟则去找花匠修理外院被雨淋坏的花木。魏楚见久久没人给她换果子,只要又晃过去,重新拿起杏子,继续慢慢吃,吃着吃着,倒是吃出味来了,一本书还没看完,就把一盘杏子都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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