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完结+番外完本[耽美年下]—— by:百折不回
百折不回  发于:2017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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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些自嘲,出来混几年,钱包没见厚了多少,脾气到见长。他一抬手,语气又柔和下来:“我不打你,你过来。”
言炎左右看了看,然后拖着步子走回去,束手束脚地站在他跟前,眼神里有些惧意,不过没逃避。
邵一乾把手放他肩膀上:“我就问你,为什么当时没给我打电话。”
“坏了坏了,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了,”言炎心说,“这怎么说?”
他思前想后,没奈何只能实话实说:“正月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说你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一个老太太,连医药费和损失费赔了不少钱,那会儿珊珊才丢了没两天,我怕告诉你给你添乱,就没说。并且、并且这都在其次,更要紧的,跟你说了也没什么作用吧?你要怎么办?”
他这问得随意,把邵一乾问得一阵心酸,是啊,你要怎么办?回到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扯淡。追着人家把珊珊要回来,更扯淡,要能要回来,还能等到他去要?
刘季文十分疑惑,回来打岔道:“你什么时候被敲了这么一笔,我怎么不知道?”
邵一乾心里乱,不走心道:“没什么大事,那天早上出门没睡醒,平板车蹭到一个晨起锻炼的老太婆,没大伤,就破点儿皮,赔了三个月的房租。”
刘季文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登时就把方才那点儿小摩擦忘了,恨铁不成钢道:“愚蠢!你上当了!那分明是讹你了!看吧,你就窝里斗还行,有能耐你跟人老妖婆理论去啊!”
然后刘季文愤青气场全开:“娘的,一帮老不死的,遛遛猫遛遛狗,杀个象棋喝个小酒,这么老死不行吗?成天净想着怎么乍人口袋钱了。”
邵一乾稀奇地瞧刘季文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登时觉得受骗的人是他不是自己,心情居然有些好转,没憋住,弯起嘴角引了一抹笑,回过头来对言炎说:“以后不许这样了,我帮不上忙是一回事,但你得叫我知道啊,家人谁有个病啊灾啊的,以后都得告诉我行不行?”
言炎放松下来,点点头,适时肚子十分不听话地叫了一声,特别难为情:“厨房里煤气灶好像没有煤气了,面条就没煮。”
邵一乾站起来揉揉他头发:“等着。”路过刘季文的时候,“别发牢骚了,你不写你的稿子了?手闲着就给我打个下手……”
话还没说完,刘季文这个贱人顿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干脆利索地拍上门,隔着门板吆喝了一声:“哎哟我忙死了我们扫大街的讨生活不容易下月房租我给你减半求您老做个饭!”
邵一乾嗤笑一声:“老抠。”
他翻出一件颜色十分旧的大背心和大裤衩,三两下给自己换了个十分清凉的“家居服”,又甩掉鞋蹬上一双凉拖,邋里邋遢地晃进了厨房。
言炎很自觉,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一团天真地看着邵一乾把一罐脏兮兮的煤气罐从灶下搬出来,倾斜了一定角度靠在墙脚,一拧开煤气阀门,一打火,居然又有火焰冒上来,还挺旺。
“嘿,你坐着,干瞪眼看我站着干活,挺过瘾呗?”
言炎取出一根葱开始扒,边扒边说:“昨天楼下来了许多人送货,我身上没钱给他们,就给每个人写了张条,叫他们改天来找你,我把底子就放在你床底下。”
邵一乾反应了半天,反应过来这个“送货”指的是破烂,登时十分惊奇:“你给我开张了?”
言炎见他没有方才恼得那么厉害,又觉得自己算是立了一件大功,有些蹬鼻子上脸的趋势,忍不住笑嘻嘻的:“对啊对啊。”
邵一乾吹了个口哨:“霸气,赶明儿请你吃西瓜。”
言炎不知道西瓜这种家里一到夏季就论麻袋买的东西有什么好请的,接下来又看见邵一乾摸摸心口,一脸肉疼地道:“城里的西瓜贵得叫人心碎。”
“……”我们村里来的,起码吃西瓜就没受过委屈。
“你出去吧,油烟大,刘季文的房间有许多书,你到他房间里瞧瞧热闹,”邵一乾一边手法娴熟地切土豆丝,一边给言炎出馊主意,“你跟他撒个娇,‘季文哥,能不能烦你先打个地铺把床让给我?’”
他掐着嗓子,说完的时候着实咳了一阵,最后还十分恶作剧地回头飞了个媚眼。
按理说,大背心大裤衩配凉拖,这造型真挺糟糕的,再配上这么一个以把人恶心走为最终目标的媚眼,真挺叫人肝颤的,但言炎说不清原因,被蛊惑了似的,一时只觉得……
好看,好看到一种艳丽的程度,却不惹尘俗。
他脸莫名奇妙就红了,木头桩子似的站起来,连门都没敲就进了刘季文的房间。
刘季文的房间纯是书的海洋,他一进门就踩到一本厚书,捡起来一看,是本他决计看不懂的英文书。他捡起来的时候,从书页里掉下来一张照片,他忙弯腰去捡,十分礼貌地问道:“季文叔叔我能来看书吗?”
刘季文对这辈分都醉了,佯怒道:“什么叔叔!我和哨子是拜把子兄弟,您是我叔叔才对……”他还没调戏完,就看见那宝贝儿的脸色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就白了,他看向他的眼神里藏着万分期待,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叔叔见过他们吗?”

第38章 前尘

干柴碰烈火,势必烧个轰轰烈烈,邵一乾一碰土豆,其势如火星撞地球,也有个正反馈效应——
一切土豆他就停不下来。
就和他坐着爱抖腿抖脚的臭毛病一样,动作一旦成为惯性,就轻易停不下来。更何况,今日掌勺的邵大厨十分心不在焉,切个土豆也能切得元神出窍,愣是切了足有四五个个头不小的老土豆,炒出来估计都能把一个洗脚盆装满。
刘季文捏着筷子,看着桌子上这一大坨土豆丝就惊呆了,痛心疾首:“……等你以后到了知道女人的姨妈为何物的年纪,你就知道……”
言炎抱着馒头在一旁呵呵笑:“什么?我姨妈吗?”
刘季文登时挺直腰杆,一脸宝相庄严:“……你就知道何谓女人的姨妈。”
邵一乾眉毛要飞出去了,他把一盘菜推到言炎手跟前,伸脚在刘季文脚背上狠狠碾了碾,眼神示意:“吃就闭嘴,不吃就滚。”
餐桌是临时找来的一张预制板,下面架了个大箱子,要是言炎不在,这俩人一准端了饭碗蹲在地上吃。言炎一来,餐桌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就显得比较必要。
吃完饭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夜里屋里格外闷热,饶是顶楼,今夜是一丝风也无。邵一乾卷着铺盖卷推开门,在天台上铺了个席位,三光棍都吃饱喝足躺在天台上敞开肚皮喂蚊子。
乘凉方便,夜幕黑漆漆,一弯残月斜挂,人垫着后脑勺躺在天台上,四下空旷,心里顿生辽远,顶楼的好处显而易见。
言炎睡在中间,没一会儿就着了。
邵一乾正光着上半身,仰躺在垫子上,两条腿当空叠起来翘了个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十分舒服:“刘季文,你那臭袜子呢?”
“干嘛?你给我洗?”刘季文闭着眼回道。
邵一乾讥讽一笑:“屁,你把你那臭袜子拿出来一只,方圆百里的蚊子苍蝇蟑螂都不能近身。”
刘季文:“……”
他起身,凑在言炎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轻幅度地晃了晃他,见没反应了,这才重新躺下去,试探道:“哨子,咱小叔他爸妈呢?”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下聘?”
“我下你妈,”刘季文翻白眼,然后从屁股兜里抽出一张照片隔空递过去,“这谁?”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不过这照片似乎被不小心的人丢在洗衣机里搅过一次,退了些颜色——
那男的头发被水浸染成了一层黑雾,如同火影忍者那样桀骜不驯地飞起来,近看是青丝一抔,远看是马蜂一窝,不过脸倒是一清二楚,端的剑眉星目,十分英气。那女的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发型保持完好,脸却被糊得一塌糊涂,似乎被人施了乾坤大挪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巧,邵一乾认识这男的,正是言炎他亲生老子——到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清的言直。
“咦,”邵一乾削尖了嗓门拉了个戏腔,简直奇了,“你怎么有我老姨妈和老姨丈的照片?”
他这一声太监桑刮在耳道里,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言炎扭了扭头,把脸全埋枕头里去了。
“你小声点,你小叔在我书里找到的,他问我知不知道这人现在在哪,被我糊弄过去了,”刘季文抓着一把大蒲扇大幅度地挥,驱赶蚊子,“你原先说你小叔他老子是法官,现下这个法官叫言直,言直有个儿子叫言炎,是不是?”
邵一乾扭头:“别跟我说你跟我小叔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我老姨妈可生不出你这么操蛋的儿子。”
刘季文听惯了他的混账话,没什么反应:“我是你小叔他爹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还差不多,少扯咸淡了,说正经事呢。你老姨妈他们两口子现在在哪?”
邵一乾觉得事情不简单,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屋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刘季文头侧,说:“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我老姨妈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我都忘了言炎他还有一双爹妈。”
“嘿,你小叔要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就好了,”刘季文叹口气,“我猜你小叔这一双爹妈,此刻正在六楼之下住着。”
邵一乾轻斥,警告他:“积点口德!”
“怕什么,我们全家人也在那里头住着,陪他们么,”刘季文闭上眼睛扬起脸,似乎在享受月光浴,语气里显得满不在乎,说来轻轻巧巧。
邵一乾怔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对答,刘季文从不说自己的家,原来他不是不说,他是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跟言炎爸妈有半毛钱关系吗?”
刘季文忽地睁开眼,眼神似怨非怨地看过来,突然掩面欲泣:“你个杀千刀的,勾起了人家的伤心往事,居然连句抱歉都没有!”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忽作儿女娇羞之色,不是被女鬼附体,就是羊角风犯了,原不该理会,但邵一乾皱着眉撇了他一眼,又硬把已经冲出喉咙的“你再装一个试试”在嘴里嚼烂了,配着言炎突起的磨牙声,十分声情并茂。
刘季文等了半天,等不来一句怼他的话,悻悻地自己恢复正常,轻叹了一声:“无巧不成书啊……”
“我从国外念完研究生回来的时候,正是刚知道女人的姨妈为何物的年纪,那时候,我很傲气……当然我现在也很傲,我捏着一张文凭,觉得自己十分牛逼,牛逼得能上天入地,跟你小时候那混账模样差不多。可是我在国外待的久了,丝毫不知道国内的行情,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进了一家报刊杂志社,从一个实习记者做起……”
二十六七的大好时候,正是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被派了一个实习记者的活,决心要好好写出一篇新闻稿,叫报社里一干人马都看看自己的才华。
但他所在栏目接到第一手消息,永远不是他的,这如何能忍?此间种种委屈不消细说,直到有一天,栏目主任把他叫进办公室,神色端庄,把一个任务派发给了他,是暗中走访几家市内扶贫标准线以下的贫困户,收集贫困补助派发的情况。
这个任务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他那是几乎是心花怒放,接了这个任务后就立马着手去做,但采访了几户后就发现事有蹊跷,因为被给的这几个贫困户全都是没有补助到账的。他就挂着记者证去市委市政府办公厅提贫困户的补助名单,名单上却是有这些人的。
那时候市政府进行新一轮换届选举,正是升降官衔的敏感时候,他查来查去,还借用了他爸的人际关系,最后查到本市副市长的头上。
结果他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地知道了这个市二把手的一系列事——市二把手,他是黑道来的。
“我后来就想,这个老王八蛋一准是希望我写一篇新闻稿揭露这个副市长的丑闻,叫他下台。可是我当时十分疑惑,如果市二把手是个混子这个事,连我一个小实习生都能轻而易举地知道的话,主任在新闻界混了这么久,肯定也知道了,随随便便一个人稍加留意,也就知道了,非要交给我干嘛?”
但他当时初出茅庐,一心想展露锋芒,顺着这条线一直往深里查,最后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社论,义愤填膺地匿名给公检法机关办事处各寄了一份详细的证据。然后消停下来,静静地等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
后来事情如他所料,副市长得到检察院的传唤,停职查办,有个年轻人顺利升官,做了市一把手。
“我回到社里,那老王八蛋非但没给我转正,当着社里所有前辈的面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写稿不知深浅,没有分寸……你说这不扯淡么?稿子到他手里都得再审一遍,要印刷出来前至少得前后审三四遍,那时候一个屁都不放,等到都板上钉钉了,这才回过头来指手画脚一番,简直活倒过来了。”
年纪轻轻的实习生也没多想,以为主编和社里主任只是对他这一个后生的指导,算是一类苦口良药。直到有一天,他租的地方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一脚踢开,他的脸上被划下一个疤痕。那伙人按着他脖子,逼着他看了一段录像。那录像上是家里的老爷子在书房被闷死,家里的小妹被拖至公厕里先奸后杀,还有一双在外出差谈生意的爹娘意外车祸。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新走马上任的市长是我们那栏目主任的大儿子。当时法院审判市二把手的时候,我就站在庭里,我见过那个审判的法官,我想他肯定受到了某种胁迫,能严肃审判就有鬼了。这个黑道,谁沾谁倒霉。”
结果,那个法官居然十分公正,只是没过多久,便彻底消失了,四处打听都打听不到消息,有小道消息说,那个法官和他老婆被一伙人逼得双双跳楼,儿子早没了踪影。
年轻人意识到,那个耿介的法官该和自己一样,被他们背后的组织推了出来,成了替罪羔羊,成了黑道混子们的出气筒。
惺惺相惜之下,他便留了那人的照片。
“那伙人渣曾用刀子抵着我脖子,说‘狗杂种!留你一条命,要你看看自己这副窝囊样!’然后……”
“然后你就做了个清洁工。”邵一乾已经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小块石头在顶楼上乱刻了一行字,“请不要到处乱写乱画。”
“嗯。本来在这里卖惨的应该是一只鬼,可这只鬼在跳楼前,被一个扫大街的老大爷及时拉了回来,老大爷把他撂在垃圾车里运到另一个街区,一脚踹了他一个狗啃泥,那臭老头说:‘要跳楼你换个地方,别在我清洁区跳,一摊血肉模糊的,我嫌脏。’我突然觉得……做个清洁工,胜造七级浮屠。”
邵一乾听罢,点了根烟递给他,十分找打地点评道:“惨,你比我惨,至少我爹妈都全胳膊全腿。”
刘季文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虚张声势道:“早晚有一天我非把你踹下去不可,说句节哀顺变能少你块肉?”
邵一乾微微偏头,对着垫子上那个弱小的背影,眨眨眼,莞尔一笑:“节哀顺变。”他回过头来,一脸不耐地问:“别给我卖关子,什么叫女人的姨妈?”
刘季文吃了铁秤砣似的脸色有些神秘:“……就是女人的姨她妈。”
月亮渐渐降落楼头,东方的天际一缕曙光乍现,夜色渐浅,晨光稍浓,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垫子一侧那个已经睡沉了的孩子在细细发抖,许是晨风稍凉。
邵一乾一直是个大忙人。
他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先蹬着平板车去夜市、大排档转悠一圈,把商家头天晚上来不及收拾的啤酒瓶子、箱子都据为己有,趁着早市开张前离开,把偷回来的东西挪到自己的帐子下。
夜市的油水实在太肥,尤其是夏季,一到夜晚,流连喝酒划拳的人很多,点的酒水饮料很多,空瓶子自然很多。后来同行都开始眼馋这块肥地,都争相来这一片地界拾荒。
邵一乾一看,不行啊,他就每天夜里两点左右出门,捡完一圈再回来打个小盹,给自己做好一天的饭菜,然后稀里糊涂吃个凉菜,风风火火地下楼,开始一天的奋斗。
他先去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发五百份传单,往往发到中午能连塞带扔地发完全部。再找个角落吃顿午饭,下午便回家守着破烂摊开张,那时候正是同行们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等到七嘴八舌、面红耳赤地和一帮糙老爷们儿讨价还价完毕,再把一天的成果盘点一番,如果顺利的话,约摸晚上八点,他能结清所有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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