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做什么?看笑话么?”他斜乜着眼睛,眼底凉凉的,浮动着嘲讽与不屑,带点拒人千里的漠然。他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也不准备掩饰自己的逐客之意。念在对方是个女人,才收敛住自己的脾气。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她并没有领悟他言语中的抗拒,似乎是勉强回过神,直截了当地看进了他的眼睛,认真无比,“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我。”
他眯起眼,静默地看了她半晌,唇边扬起一个更为讥诮的弧度,“是么?我现在的确有事情找时小姐帮忙。”
“什么事?”她飞快地眨两下眼睛,惊喜之余,有些不解。
他搭在轮椅真皮扶手上的手掌收拢着交叠在一起,搁在下颌,头微微向下沉了些,言语间带着点凉薄的笑,“我这病房太小,容不下更多人,还请时小姐移驾别处。”
她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失落,安静地点点头,像个乖巧的娃娃,“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之际回望一眼,瞥见地面上的玻璃碎片,蹲下身来一一捡起。他的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别的话,只是一直注视她,看她蜷着手指小心拾起大块碎片,再将细小的玻璃碎屑拢在摊开的纸巾里,再包了数层纸巾,带走了。
她替他关好门,走廊中回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以前的时初是怎样的,说实话他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偏偏自尊心强得要命,一点就爆,全然不是他今天所见的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也许是大脑受创的缘故,他的听觉歪打正着地变得十分灵敏,居然能够辨析出混杂在众多脚步声中独属于她的那一个。他一动不动地听了半晌,而那个脚步声始终没有回来的迹象。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呵。
***
在E-2世界里的时初与司誉辰的交集仅限初中以前,那时候司誉辰还没有回到楼家,仍在那对收养他的夫妇家中做着他的穷小子司誉辰。那对夫妇待他并不好,名义上尽着抚养他的义务,可暗中一直逼他到处打工,给他安排超负荷的工作,而他挣来的大多数钱都落在了他们自己手中,用在他身上的,不到十分之一。
原来的时初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遇见他的,彼时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是见到最多打一声招呼的同班同学,也无更多课堂之外的交集。
后来,楼家将他认了回去,却没有将他的姓氏改过来。他们对这个失踪多年有漂泊在外许久的孩子怀有疏离的排斥感与隐隐的惧意,不曾将家族的核心事业交给他打点。他也不在乎这点东西,考了大学读了研便独立出去,创立了S这家公司。
事业风生水起之时,有人问起他为什么给公司起名为“S”,他说:“S是半个无穷符号,也可以算作一种极限。给这家公司起名为‘S’,就是要在无穷之中创造无限。”
多么张狂而又桀骜的说辞。
她能想象他说出这番话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炽烈又灼目。
这该是他的样子,一个王者,Elroy。
时隔多年,时初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竟然再次见证了他最为落魄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鼻头酸涩。
她调出档案仔细查看,既然是楼家,就必定与楼宇挂钩。如她所想的,楼宇也是楼家的一份子,只不过一直离经叛道,拒绝继承家族的企业,早年就离开了楼家,出国学医。他与司誉辰的关系在楼家算是顶好,在美国的这些年也一直同他保持着联系,但这一次,想必楼家人对他封锁了消息,他对司誉辰所遭遇的一切都不知情。
时初攥着衣摆的手握紧了,将原本整洁的T恤攥出数道狰狞的褶皱。
楼家人明目张胆的强盗行为实在欺人太甚,展现在媒体面前光鲜亮丽的假象令人作呕。时初没有比此刻更加庆幸自己大学的专业学了商科,至少不会完全不懂得楼家人对司誉辰公司做的事。
她首先要做的,是让身在美国的楼宇赶回来。
她不能立即获得司誉辰的信任,但楼宇能。
她无法直接介入楼家的家务事,但楼宇能。
多一个帮手总比孤军奋战来得好。
她要做的事情都借助楼宇的手来完成也没关系,司誉辰对此一概不知也没关系,好感度刷不满也没关系,她只想要让司誉辰重新回到属于他的位置。
这次的档案十分详实,甚至记录了转换世界的触发点,等到一切结束了,她可以使用技能潜入他的病房亲吻那个触发点,离开E-2世界。
她只是想要她喜欢的男人,变回那个骄傲的、笑起来带着灼眼光芒的他。
她回到家,查看了详细档案中楼宇的电子邮件地址,一连往他的三个邮箱里发送了十封加急邮件,包括她在网络上搜寻到的新闻与通过非正常手段获得的□□消息。她只等楼宇两天,如果两天一过,他还是没有回音,她就要采取别的方法把楼宇叫回来了。
好在楼宇在第二天上午就给了她回信,直接一个越洋电话就打到了时初家。
“请问是时初小姐吗?”他的中文不算太流畅,焦急时刻尤甚。“我是楼宇,你能告诉我,阿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初按照新闻里的讲法,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一遍,包括楼家人将司誉辰的权力架空,取代他成为S的新任CEO的事,以及司誉辰突遭车祸的事。
“那……”楼宇有些迟疑,似乎全然无法接受家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时小姐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又是怎样找到我的呢?”
她捏着电话座机的话筒,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楼宇先生,不瞒您说,我其实从很久以前久开始喜欢司誉辰了,这些年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看到新闻报道,得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才终于按捺不住了,通过了一些不太能见光的手段搜集到这些消息,包括您的联系方式。”
她沉默了一会儿,抹了一把眼睛,“我去医院里看望过他,他的状态并不好……我……心疼。求您了,楼宇先生,您是唯一能够帮他的人吧?”
那边沉吟片刻,斟酌一番她话语的真假,骂了一声“畜生”,最终对她说:“我订了今天下午的机票,最快明天回到国内。在此之前,麻烦时小姐照顾好阿辰了。”
时初长吁一口气,将早已转为忙音的话筒搁回了座机。她估摸了时间,快到饭点,该给他送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吧,单独一个字“呵”,是霸道总裁必备语气词……
所以让这个男主来用一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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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大家吃了汤圆还是饺子呢?我吃了一锅红豆汤煮的没馅儿的汤圆,宿舍阿姨和小姐姐们准备的。盛了一大碗,红豆汤很好喝,但还是有点想落泪……然后被同学接济了一颗芝麻馅的汤圆。啊,终于喜极而泣。
(其实我家这边会吃糯米皮的青团,有豆沙馅或是咸菜馅,我的北方室友表示这种食物属于不可理解的范畴……改天写一写好了hhh)
☆、套路兼有反套路
时初怕司誉辰吃着清淡的食物嘴里没味,从家里带了一把话梅和零嘴,揣在包里。她去了一家老牌的港式餐厅排队买了两份广东粥,用保温桶打包带走,途径西点屋,担心司誉辰饿得快,顺便去买了两个牛角面包,急匆匆地赶去医院。
她刚出电梯,就远远地听到通向司誉辰病房的走廊里回响着男人暴躁的怒骂声,摔枕头砸窗子的,几乎要把这层楼给拆了。
她快步往病房走,心想:又是谁把这祖宗惹得不开心了?
她来到病房门口,并没有立即敲门进去,而是提着保温桶和塑料袋在外面站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多久,一个男人推门从病房中走出来了。刚被臭骂一通,脸上挂不住,他搓了几下鼻翼,铁青着脸色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看周边的人,大步离开。
她看保温桶里的粥还热乎着,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挑这个时候进去碰一鼻子灰,便耐心等了两分钟,觉得差不多了,先往门里面探出一颗脑袋,嗅了嗅里面的炮仗味,确认安全之后,才敲了敲门进去。
“司誉辰,我来看你啦,想着你还没21 吃饭,就给你买了点东西过来吃。”
司誉辰坐在轮椅上,方才的火气没有全部消散,凉飕飕地瞥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兀自遥控着轮椅往阳台的一边去了。
她也没泄气,撑开小桌子,将保温桶里的粥倒入碗中,再为他准备好汤勺。她摸了摸碗壁,觉得温度差不多,叫他:“司誉辰,可以吃饭啦,你过来吃一点好不好?”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像是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也不给她。看什么风景啊,他坐在轮椅上,阳台又是密闭式的,从他的角度往窗外望过去,除了半点云彩也没有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微微弯下腰,凑近他耳朵对他说:“司誉辰,吃午饭啦。我挑着你的喜好买的现在温度刚刚好,也不会烫嘴,你吃一点好不好?不然……你要不要我给你端过来呀?”
“我不饿。”他十分冷硬地拒绝她。
热脸贴在了冷冰冰的那啥上,她也不气馁,没管他回答了什么,故意说:“我听见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司誉辰眉尾微不可察地一跳,斜她一眼,她愈发得寸进尺,笑嘻嘻地摸到他轮椅的推手,试探性地问道:“我推你过去吃吧?”
像是被戳到了某个暴躁按钮,他忽然浑身一震,转过半个身子扼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轮椅上扯下来,气急败坏地按下掌心下的遥控按钮,将轮椅急转了一百八十度,快速驶向时初摆好的小桌子。不知是他没控制好停下的时机还是故意而为之,轮椅突出的扶手径直撞上了桌面上的粥碗和汤勺,“咣当”一下子,整张桌子掀翻在地。
司誉辰的轮椅卡在斜倒在地面上的桌腿间,他双眼通红,如同嗜血的修罗,额间青筋暴起,突突跳动着,带动全身都在颤抖。他深吸着气想要靠双手把自己撑起来,但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废物!他妈的废物!”
“司誉辰!阿辰!”时初连忙跑过去搀住他,被他狠狠甩开。她眼疾手快地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半是拖半是拽地把他带离了一片狼藉,“我来帮你收拾就好,你……先歇着。”
他的眸子沉在额前碎发落下的晦暗不明的光影里,像是深夜里一片暗流汹涌的海,潜伏着,不知何时回掀起惊涛骇浪。
时初扶起小桌子,找来纸巾与抹布将桌面的残渣擦拭干净,赶紧把另一个保温桶里的粥倒进保温桶自带的盖碗里,蹲着身子捧到他面前,笑盈盈道:“看吧,还好我机智,准备了两碗,阿辰你小心拿好,别洒了。这家粥可贵了,你要是一口没喝的话,我得心疼一礼拜。”
他没有伸手去接,她便抓起他一只手放在碗边。他的手掌意外的凉,她捂紧了没放,他竟然也没挣开,忽然低声说:“你觉得我很没用是么?——你做这些,是因为可怜我么?”
“不是啊。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暗恋你很久了。”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而淡定地说出这种话,仿佛被噎了一下,发作到一半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被她捂住的手也不自觉地僵住了。
“以前的我脸皮太薄,说不出口,现在这个我可不一样,”她继续说着,“哎呀,阿辰你害羞了呀?来来来,害羞就喝粥,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依旧没有动,但明显被她的无赖精神镇住了。时初权当他默许,直接舀起一勺粥喂到他嘴边,他微微向后一仰,竟张开嘴边含住了汤勺,将那一口粥喝了下去。
迈出了第一步总是好的。
再接再厉。
她搅了搅面上的粥,刚要舀起另一勺,便听他说:“你蹲着不累么?”
她心中窃喜:阿辰这是在关心她么?她刚要在心里偷偷嘚瑟,又听他道:“捧好碗。”接着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抱在了腿上,碗还稳稳当当地捧在她怀里。
等……等一下?
司誉辰你能解释一下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么?
她一怔,慌忙要下去,“阿辰你的腿……”她当然没傻到以为他就此动心,只是也忍不住去肖想。
她被他强有力的手臂圈禁,杜绝了她脱身的可能,只听他慢慢开口,“不是暗恋我么,”在他的注视下,时初的耳根慢慢地变红。而他没什么表情,甚至带了一点自暴自弃的嘲讽,“如你所愿。觉得有趣吗?还想做什么?等时小姐玩得尽兴,就可以离开了是吗?”
他的眼中没有注视爱人的温情,只有冷漠的木然。
时初思忖片刻,说:“我想让你把粥给喝了。”
“好。”他二话没说,两三口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还需要我做什么?”
她单手将那只空碗抱紧了,空出一只手来贴上他的嘴角,不管他眼中的抗拒意味,轻轻地向上推了一点点,“我希望,你能真的快乐起来。”
不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局中人挣扎苦难的随口一说,也不是希望他强行忘记当下承受的不甘与怨愤,而是希望他能够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了。
“你说得这么容易……”他径直看进她的眼睛,像是在漫天血光中挤出一丝苦笑,又如全然没有笑意的无边霜雪,“你能体会到我现在承受的万分之一痛苦吗?”
她摇头,“我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苦,因为我不曾达到你所在的高度。”她的手指仍停在他的嘴角处,温柔地抚摸着原本他笑起来会出现极浅褶皱的位置,“你知道吗?那些剽窃者、篡夺者也从来没有过。即便他们侥幸凭借一点邪门歪道骗来一把梯子爬上去,也没办法坐稳的。他们只会因为无法忍受随着海拔升高而逐渐降至零下的温度而跌落深渊。”
她慢慢地靠近他,鼻息在他的下颌停留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意思,仰头吻在了那道细小的褶皱上面,然后翻身下去。
司誉辰看着她收拾一地狼藉的忙碌模样,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她的动作非常娴熟,看上去像是做惯了这些活计的人,这便让他不自觉地去回忆她从前的模样。
的确记不太清了。模糊的印象里,她似乎是个家境不错的女孩子,在学校却意外地没什么存在感,处在班级以及年纪社交的边缘,平日里沉默不语,被戳到痛处一点就爆。那副形象根本与他眼前的人重叠不起来。
她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的呢?
他没有太大的惊讶,只叹世事神奇,命运吊诡——将他拱手送上云巅,又反手将他摔得粉身碎骨;将这个女孩投去了优渥的家庭,却令她在这些年里学会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杂活俗事。
“时小姐,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嗯。人都是会变的嘛。”她弯着腰整理着洒落一地的粥,稍微抬起一点头来,“反正以前你也不太知道我是谁,就当重新认识我好了。”
她擦干了地面,确保没有任何致使人滑倒的可能,才微笑着站起身来,“阿辰,都做好了。对了……”她从拎来的塑料袋里拿出两个透明塑料纸装着的牛角面包,“这个面包你饿了可以吃。如果都不饿,也没关系,明天我还会给你带新鲜的……”
她像他家保姆似的唠叨个不停,他只当吹一吹耳边风,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拣了个词随口一提,“明天?”
“对啊,明天我还来。”
“……来做什么?”
“送饭啊,陪聊啊,都可以啊。”
“时小姐这是玩上瘾了么?”
她也不恼,反呛他:“你见过暗恋上瘾的吗?”
“……”
很好。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歪理把他呛得无话可说。
这个时初,有意思。
……让他有点期待明天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司誉辰:这小妖精不清纯又做作,跟外面的其他小妖精好不一样。
时初:……去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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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没法把自己撑起来是因为心里障碍,他能把女主抱起来首先是因为女主不重,再来是他抱的方法挺巧妙。
最近真是忙到飞起……
☆、解锁傲娇新属性
第二天她也如约去了医院给司誉辰送饭,没停留太多时间便离开了。他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好在安分了不少,没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