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湄回来后就跟转了性子似的,安静得有些不太像她,现在一提起陆卿就活了过来,这种区别待遇她也不想和顾湄多计较,只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人。
入了春,衣服渐渐穿得轻薄,但早晚温差大,陆卿一般早上出门时都会多穿一件外套。刚一进门想将外套挂起来时,突然顿住了,这房间明明有人进来过。
她心登时就提了起来,自己一个人住,又是个姑娘,时常都会提防着家里的陈设,与自己早上临走时会不会有所不同,可真当这不同到来时,陆卿自个儿还是吓得不行。
她哆嗦着又往里走了两步,迅速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又将应急电话找了出来,可当她看到床上连鞋也没脱,睡了个歪七扭八的顾湄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陆卿动作轻,没有想要打扰顾湄的意思,先将包放好,又仔细为顾湄脱鞋,她动作十分轻,生怕将顾湄给闹醒了,小跑着将鞋放回架子上后又转过来将顾湄那压在身下的胳膊给拽了出来,好让顾湄睡得更舒服些。
直到将这些做完,她又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躺在了顾湄的身侧,静静地看着熟睡着的顾湄。顾湄睡觉时不太老实,能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可现在许是累坏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竟是让陆卿生出一种十分温顺之感。
顾湄睡着时眉心微微蹙着,似是有些不□□分,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扰人心的梦,连现实中都能如此不安。
陆卿伸手,轻轻抚上顾湄的眉心,替她揉了揉。
顾湄那好看的眉眼依着这温柔的动作越显清晰。
她静静地瞧着,仔细地想了一番自己与顾湄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了。上一次顾湄偷偷跑回来,两人当着顾淮接吻然后被迫与顾淮出柜了,本来因为拒绝后顾淮极少再来找过陆卿了,可近来顾淮时常会叫上陆卿一起出去吃饭,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位置,他还是那个边嫌弃顾湄,边又做足了哥哥该做的事的顾淮。
打那以后本来管不住自己腿的顾湄就没再偷跑出来见过自己了,仔细一想,倒也有一个多月。
看顾湄这疲倦样,大概是戏拍完了,肖笙放她回来的。
她往前蹭了蹭,蹭到了顾湄的身边,然后学着顾湄的模样轻轻盍上了眼。
她也好几天没睡好了,一睡着梦里反复的不是顾淮扇过来的一巴掌,就是顾湄向她伸出手从窗户往外跳。她时常心惊胆颤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过来,将手机翻开直到确定没人联系自己,这才又坐起来冲个澡再次躺回床上。
只有此刻,躺在自己身边的,能够触手碰到的,炽热的,带有温度的,呼吸均匀的,才是自己想要握在手中不放的顾湄。这一刻心就放了回去,和着衣服,也不讲究了,同顾湄一起放缓了呼吸。
陆卿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迷糊,房间里早已暗了下去,她微侧头,顾湄正抿着笑意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回身往窗外看了看,已经全暗了。
她懒懒地,又往顾湄的怀里蜷了两分,顾湄探手将她捞进怀里。
“几点了?”
“九点了。”
陆卿闭着眼睛躺在顾湄的怀里,觉得极舒服:“这么晚了啊,饿了吗?”
“饿了。”
陆卿抬起头来看着顾湄,顾湄低头轻轻亲吻着陆卿的唇。
“那我去做饭,你起床把房间收拾一下,刚开始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遇上贼了。”陆卿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拍了拍还继续往被子里缩的顾湄,“不收拾没饭吃。”
顾湄嗷呜一声,腾地一下爬了起来,推倒陆卿就死劲儿吻了下去:“没事,吃你就行。”可话一说完肚子就跟着闹了起来,陆卿憋着笑意严肃地盯着她,她被盯得红了脸,忙又放开了陆卿。
“能吃了饭再收拾吗?太饿了没力气。”
陆卿穿好拖鞋,又去玄关处为顾湄找了双她专用的大剌剌的拖鞋,放在了床边:“看见你那邋遢样儿我就吃不下,起来收拾了。”
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间进了厨房,顾湄趁着这个机会将房间里上下打量了一番,的确乱得出奇,放在平日里想必她自己都不会有睡在此的可能,还真是难为了陆卿能跟她挤一个床。她迅速下床换了衣服,将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捡了起来放进了篮子里,又跑去客厅里收拾着被自己丢在角落里的大背包。行李箱之后会由自己的宋晓路小助理带回来,她只背了个包回来,东西也就不算多,将一切收拾妥当了后再来看,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在再在也不是贼进门的状态了。
陆卿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切菜。
顾湄没在家的时候陆卿都吃得很随便,一来中午会在公司跟召昭一起吃,二来顾淮常会带她出去吃,家里开火少,一个人吃也简单。她没想到顾湄会回来得这么突然,连一声招呼就没有就大剌剌地躺在了床上,还吓得自己不轻。
顾湄探头探脑地来瞧陆卿都在做些什么,之后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般轻轻揽住了陆卿的腰:“我都收拾干净了。”
陆卿往后退了两退,侧着头来看了顾湄一眼,这动作有些吃力,绞得她脖子疼:“那就去洗手了等一会吃饭。”
入了春,衣服穿得少,顾湄正好能看到陆卿露出来的欣长又白皙的脖颈,再偏头往前看能看到那好看又突出的琐骨,那骨节在她眼里分外好看,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因为陆卿实在秀色可餐,就那琐骨都能让她咽了咽口水,直想在陆卿的琐骨上咬上一口,留上一个牙印,给此人打一个自己的烙印。
陆卿转回头来,撤去了脖子上的酸痛感,拍了拍陆卿揽着自己腰间的手背。
“不是饿了吗,快去洗手,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也没买什么菜,将就着吃。”
顾湄的脑袋在陆卿的脖颈间蹭了蹭,毛绒绒的头发扫得陆卿觉得痒痒的:“不将就,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不是将就。”
哟,这情话说来就来,也忒不要脸了,可陆卿还是在这不要脸的情话里红了脸,转过身来,抱住了那个燥动不安的脑袋,在她的唇角留下一个响亮的吻。
“我还以为你这么久不见我,也不知道亲我一下呢了。”顾湄说得有些委屈,逗得陆卿直想笑。
得到了这个吻后,顾湄这才听话在松开了陆卿,认真地洗好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等着开饭。
菜品的确不多,大多是素菜,对于顾湄这种一顿不吃肉就馋得慌的人来说,尽管嘴上说着都不将就,可还是有些难过。
陆卿白了她一眼:“不想吃啊?不是说不将就吗?”
“没肉吗?”
“没。”
顾湄撇了撇嘴,抱着碗筷跟上断头台似地慢慢嚼着,却怎么嚼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陆卿的手艺不好,相反陆卿做饭做菜那都是一绝,可没肉的日子对顾湄来说,实在不太好过。
抱着碗想着肉时,顾湄抬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陆卿,这倒是一盘值得入口的鲜肉。
陆卿抬头时,正好看到顾湄那直白的眼神,她放下了筷子:“收起你脑子里的有色资料,赶紧吃了饭去洗碗。”
哪里是陆卿说能收起来就可以收得起来的,就顾湄那一个月没开荤的眼神简直可以将陆卿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剥个精光。一见顾湄没心思吃饭了,陆卿也不搭理她,先填饱肚子是关键。
等到陆卿放了碗,挑了眉头:“你洗碗。”
“嗯。”顾湄站起来,然后在陆卿没防御的情况迅速捧起了陆卿的脸,然后吻了下去,声音低沉得十分撩人,“我还没吃饱。”
陆卿就知道,刚刚那些有色片断现在大抵都能组成一部正常电影的长度了。
演员是花瓶顾湄和不知哪里来的三流演员陆卿。
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唯有一片片房间的灯亮起温暖的光,心意相近的人彼此靠近,喘息,低吟,都成了夜莺的美好音啼。
第50章 谁亏欠了谁
陆卿觉得,这可能是个假顾湄,顾湄可从没像这么腻歪过,所以自己一定是碰上假的了。这几天下来陆卿差点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去公司,气得差点跳起来先把顾湄揍一顿,可是她跳不起来了,她连走都跟个瘸子似的。
一部剧拍完后顾湄就闲了下来,这一闲是真闲了下来,除开肖笙回来后让她去参加了一个平面拍摄,花的时间短,不费什么力气,所以时常到陆卿的跟前来捣乱。
分开的时候那时常挂在心头的念想此刻就跟打自己耳光似的毫不手软,陆卿觉得顾湄实在是太闲了,闲得自己无时无刻都能看见她在自己的眼前蹦哒。
陆卿回过头来瞪了眼坐在自己面前,也不好好看剧本,时不时抬起头来瞥一眼自己的顾湄。
“我觉得……肖姐给你找的戏太少了点儿。”
顾湄抬头隔着桌子伸长了脖子探头亲了陆卿一口:“所以得好好谢谢肖姐让我能陪你这么久。”
这不是没听懂陆卿的话外音,而是变着法子绕着弯地堵陆卿的话。
陆卿好不容易喘上气儿来,抬手轻轻推开了顾湄:“你就没个正经事儿做了吗?”
“我天天看着你,这不就是正经事儿吗?!”
陆卿笑笑,也不和她贫,只拿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宠得没了天:“你呀。”
顾湄又将剧本板正仔细读了读,但到底读了些什么鬼,她大抵也是不太清楚的。
顾湄这一休息,又休息了好几个月,中途也就接了一两个相对简单轻松的综艺节目,但大多质量高。肖笙对这一块非常讲究,顾湄因此虽然没有作品出现,但偶尔一两个综艺节目却又能十分抓人眼球。时不时上个热搜也巩固了自己的热度,但也不如前段时间那么过分。
倒是冯生和她的cp炒了半天也没炒出个名堂来,喜得青梅cp粉们差点落下感动的泪来。
自打步入了夏,房间里的冷气将炽热吹去了不少,陆卿时常将种在阳台上的多肉从东搬到西,给予充足的阳光。上班出门前,也会仔细地叮嘱顾湄,非得要她时时拍两张过来瞅瞅。
顾湄觉得自己失宠了,被一堆绿色肉团子截了胡。
正想戳一戳两片肉叶子来出出气时,接到了顾淮的来电。顾淮有些急,声音里带着焦躁:“你回家一趟。”
顾湄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顾淮帮着她瞒了家里也有好几个月了,时不时也会戳一戳两个老人的意思,就算力度把握得好,戳得不痛不痒,可毕竟是戳过了,多少会有知觉。
她微微垂手,放过了那两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叶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角上的泥,转身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她本打算先告知陆卿一声的,可又担心陆卿胡思乱想,只好没有声张,自己先回去探听军情。
顾淮在楼下等她,她锁好车门后冲着顾淮打了声招呼:“爸觉得不对劲,还是妈觉得有问题?”
“两人都有兴师问罪之意,你看着办吧。”
顾湄点头,原本还有些不安,可一见顾淮脸上也没多沉重,一时也缓了过来。
只是进了家门,才知道不是不沉重,是顾淮不沉重而已。父母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张绮眼睛泛着红,将头撇向一边,顾期留死劲儿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忆戳灭了七八个烟头。
“爸妈,小湄回来了。”
闻声顾期留抬头,先是狠狠盯了顾湄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过来坐。”
顾湄不敢,对于顾淮,她还能没大没小地怼过去或者倔起来,可对于父母,她心里的确是愧疚的。这种愧疚仅次于对陆卿的父母。
所以她老老实实站在顾期留的面前,只静静地看着父母俩。顾期留原本压下去的愤怒随着顾湄执意站着也有了冒头的趋势,原本顾湄的退让却在他的眼里成了不服输的倔强,看得他心烦意燥。
顾期留刚想开口,顾淮先上前一步,拉了拉顾湄:“坐下好好说。”
顾湄了悟,忙坐了下来,微低了头,轻声唤了声爸妈。
张绮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好几个月没见的女儿,见她微低着头,有些看不清神色,一时间又想起顾斯留同自己说的话,微微又红了眼眶。
顾湄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等着。偌大的一个房子瞬间安静下来,让她一时间想到了“死寂”这个初高中用来夸张作文不得不编出来的瞎词,可此时竟是让她觉得这词一点儿也不过分,空中甚至还隐藏着死亡的气息,一步步包裹着她,直至感到了空气的稀薄和浑身的不自在。
顾期留看了眼顾湄,掐掉了快烧到指尖的烟,又掏了一根出来准备点上,顾湄伸手,从他手中将烟抽了出去。
“顾湄,不说别的,你要小卿以后怎么办,你让我以后怎么见老陆。”顾期留没了烟,一时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只能搓了搓手,抬眼看向顾湄。
顾湄正欲说话,就听那头张绮哭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忙看向张绮:“妈。”
“你要我怎么活,你要我怎么办,你这小王八蛋,生你的时候就遭了罪,现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遭一份罪,你就是想活活气死我是吗!”张绮的情绪来得突然,这让顾湄被这赤|裸裸的责备钉得浑身是洞,没有哪一处不疼,启了启唇,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好了。”顾期留拍了拍张绮,“不是说好的好好说吗。”
张绮捂着眼睛侧头偏过一边,也不再看顾湄,默默垂泪拭眼。
“顾湄,其他的我也不问,但是你生病的事,小卿知道吗?”
顾湄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顾期留,她生病的事谁也没说过,现在被顾期留一语道破,像是这两年来,他们都知道一样。特别是一提到此,张绮就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连纸巾也都堵不住。
顾淮给顾湄倒了一杯水:“这事很早以前肖笙就告诉我了,她说你病了,虽然没告诉家里人,但是她身为经纪人,如果不将这些都交待清楚,怕以后出事了没法给个交待。虽然不是要人命的大病,回来后我就跟爸妈说了,只是这病让你不好受,大家也就从不提。可是对小卿来说,你的不告诉好比欺瞒,所以爸才这么问你。”
顾湄怔怔地看着顾淮,想从他一开一合的唇中理解话的意思,今天之内遭遇太多的刺激太多,内容太杂,让顾湄一时没回过神来,看着顾淮差点脱口问候他大爷。
顾湄低头将顾淮的话来来回回嚅了三遍,才终于从其中体味到了这几年来自己作天作地还能有人给自己擦屁股,都是源自于这个家给予自己的全部包容和爱。就算此刻张绮红着眼哭着闹着责备着,可那也是众多对爱表达中的一种。
顾湄生病,要从陆卿走的那一年说起,陆卿走的那一天她没有去送她,单单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顾淮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没进去打扰喃喃自语的她。她将十八年来同陆卿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都用语言表达了出来,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感动,每一个笑,都在她眼前一一出现,她也偷着乐了一把,好似陆卿从没离开过那般。
可直至将所有的情意都述说出来的那一天,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对劲了起来。在她的面前,有和陆卿一模一样的脸,支着脑袋微笑着听她讲着从前的大事小事,她说“我爱你”,“陆卿”也能笑着回自己一句。那从“陆卿”嘴里脱口而出的“我爱你”终似劈头冷水一般泼了过来,顾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举目四望,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那些天时时伴着自己的,不过假象。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太思念陆卿了,可直到她学习,她画图,她吃饭,她睡觉,“陆卿”如影随形,像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又像自己奢望的场景。
她才发现自己生病了。
她背着顾淮去见过心理医生,那时候她还没有什么收入来源,跟顾淮说的是学校有课题要做,从顾淮那儿拿了一些,又将自己获奖得来的奖金汇在了一起,第一次去了心理治疗室。
医生说,是完全性幻觉。
那一开始陆卿能时时伴在身边,陪着自己的幸福感,如泡沫来得那么美,又碎得特别彻底。
她觉得自己病了,还病得不轻,可她没有办法,她舍不得将陆卿从自己的身边抽离,即便是个假的。她慢慢接受了这个幻觉时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甚至于拒绝了再去看医生。
只要能相伴,只要是陆卿,病了都无所谓。
直到她再一次遇上陆卿,她害怕,她担心,她怕陆卿会在哪个时间不小心以现自己这个不能启于唇齿的秘密,她一开始会时时避着陆卿,生怕泄露一丝一毫,可真实的陆卿她可以触碰到,可以感觉到,这让她的贪念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