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期予淡定地扫着客户的信息。
头像显示是男士，其他就是：黎*，通讯号：678****，邮箱：L***@uu.com，住址：祥云浮岛东*****
叮咚的划水声响起，电脑屏幕立即显示着通话中，顾期予轻轻提气，结果，过了三秒，那头也没有“喂？”“你好？”“你找谁？”之类的接听语，嘴角一勾，他开口道：“您好，是黎先生在听电话吗？”
还是没有声音。甚至很安静。
一言不合就视频
顾期予是从系统垃圾库调出的资料，表示这些用户已经被同事多次联系并拉入黑名单，最不可能成交的对象。
他就是想找找那种跟客户交流的感觉。
电话接听了，但是对方就是不说话，这种情况很是常见，有可能是对方不方便说话悄悄放在耳边听一下，更多的是，人家故意的，就等着打电话的人开口，若是广告推销，会立即挂断或是骂人。
个人终端基本是随时戴在手腕的，所以，不是本人接听的情况微乎其微。
等了三秒，顾期予按了按耳机，带着礼貌性的微笑，所以他的声音里也仿佛有笑意：“黎先生上午好，我是朝羲集团技术部的工作人员，之前给您发过信息的。我们在为家庭影院的VIP用户开通连接VR眼镜的服务，现在也为您开通了可以吗？”
又过三秒，在顾期予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那边终于发了一个音，“嗯。”
低低的，如琴弦被拨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
还不如不回答呢，顾期予淡定地盯着屏幕，继续说道：“好的，给您开通后我们会赠送五年的维修服务，随时为您解决使用中遇到的问题，收取99星币的服务费是直接您的账户里扣除的没问题吧？”
“为什么？”
那头蹦出简短的三个字，声音不高，带着磁性的低沉，语气倒是闲适，看来不忙。
顾期予听懂他的意思，语调不变的答道：“黎先生也知道，未来的私人影院更新只会更快，只需要99星币就能享受五年的免费升级，很划算的呢黎先生。这就为您开通了行吧？”
“你是技术人员？”
语气平淡，根本就听不出好奇或者询问的意味，重点好像是第一个字？
顾技术毫不犹豫：“是的。VR眼镜连接了影院系统后效果让我都忍不住惊艳，是现在为您开通吗？”
“它的原理是什么？你知道VR的发展历史吗？”
得了，人家十分悠闲想考考他。翻个白眼，有的问题可以避重就轻，这个问题他还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了，“VR就像我们的眼睛一样，通过两个镜片叠加成像……您可以马上体验的。”
“别人都说你们公司的眼镜没有黎氏的好。”
“你们公司最近有些负面新闻，我不想和你们合作，也不想用你们的产品。”
……
“你怎么知道我的通讯号？”
声音好听没错，怎么说出的话这么不中听呢。
顾期予从带着温和的笑容到翻白眼到无奈，到面无表情，最后百无聊赖，放空着眼神，但是嘴角一直勾着，可以让他保持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每一次回答完后他都加上一句，“为您开通了可以吗”之类的催促，把千年前的电话推销话术发挥到淋漓尽致。
最后，他听到一句——
“我不用VR。”
这次顾期予是翻个大大的白眼，带着鄙视的那种，“黎先生玩笑了。这项功能开通后您以后的VR都可以直接连通的，完全不必担心。”
上辈子别人跟他这样说倒是很正常，但是现在VR已经人人必备了，这人闲得无聊么，他向来不怕难缠的客户，拿下他们是很有成就感的。
那人似乎闲够了，最后同意了这边开通的申请。
顾期予一边操作一边礼貌地让对方先挂机。
那头没了声音，顾期予放下耳机撇撇嘴，对着屏幕笑得有些危险，99星币成交额的客户他根本不屑一顾，不过现在只能从这里做起了。
他打电话的声音旁边的同事自然听得很清楚，听着他应对自如地回答着问题，不，是锲而不舍的推销，忍不住对他竖大拇指。
不过这个客户问题真是多，尹俊峰过来瞄了一眼，身体突然僵硬了一瞬间，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顾期予的光脑屏幕背后，默默指着他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他们少爷，一出手直接拨了视频通话！
这种外呼视频是单向的，就是客户能看到他们，他们看不到客户。
这通话说了这么久，少爷是被认出来了么……
顾期予微微一顿，他忘了看，果然屏幕上视频+语音都显示着勾选，通话状态还在闪动，毫不犹豫点了挂断。
他倒是不介意客人可以看到他的头像，只是想着刚刚他打电话时那些小动作，比如，翻白眼鄙视的眼神咳，对面的人岂不看得一清二楚，还好好欣赏了番？
若无其事的面上有些囧。失策了。
因为第一个客户的失策，顾期予关了视频，一本严肃的外呼沟通，语气温和却带着强大的信念，那头或拒绝或犹豫或态度恶劣的，他脸色都没变一下，上一个挂断，下一个马上拨打了出去。
整个下午，办公区不远不近的距离都能听到一个温和低悦的声音，不管那头说了什么，他的音调都没变过。
五点五十分的时候，他们小组开了个下班前的小会，自然是对这一天工作的简单总结。
顾期予把自己的光脑屏幕转了转给大家看，那些被完全放弃的客户中，他硬是成功拖出了近两百人。
几百个名单call完，找回了些感觉。
助理组的人已经被顾期予的声音洗脑，到现在耳朵里还充斥着“开通吧开通吗”的词语。
人家少爷认真起来恐怕不输他们的top。
接下去一个周，顾期予都在跟那些垃圾名单较劲，结果也很喜人，至少自己是满意的。
当然这点点业绩不能证明什么，这是他的态度，静下心来认真对着待工作的态度。
起码他看出组里面几人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尹俊峰有意无意会让他分享下沟通的技巧啊心得什么的，那样子，有些像请领导讲话似的。
周五晚公司组织有活动，不过顾期予要去别人家的生日宴，到点了立刻走人，回家洗澡，换衣服，带了礼物就出发。
好像有人在看我⊙▽⊙
齐伯父的寿宴就在自己大宅里，顾期予驾驶着悬浮车向首都星的南区赶去，空中云霞弥漫，悬浮车很快，穿梭在云霞照射下的半空，驾驶室的青年也仿佛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顾期予一直在回想这位伯父留给自己的些许记忆，快到地方时突然明白他爸那天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死老头子，表达关心的样子别扭又可爱。
他这次肯定会遇到许多熟人，各种议论的怕是少不了，当然应该都是往贬低的方向。
齐伯父有三个子女，各个很是出息，没有勾心斗角抢家产，而是齐心协力把家里的产业又做大了几番，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星，齐家主宅占地上千亩，远远就能望见那一片翠绿的草坪。
这会儿草坪上已经停了许多价格不菲的悬浮车，草坪够大，那些车也停得任性。顾期予缓缓降落，看到在外面迎接的，看衣服，应该是齐家的管家。
脸上带起几分笑意，顾期予轻捷地从驾驶座位跳了下去。
“顾小少爷来了，里面请。”
“齐叔好久不见，你忙吧，我自己进去。”青年笑得一脸纯良，微微点头后自己朝大门口走了。
顾期予小时候长得很招人喜爱，他爸也很是得意，经常带着他串门，串得最多的就是这位伯父家了。大人们谈事情，小顾期予跟着齐家几兄妹到处撒欢，每次弄得脏兮兮还舍不得回家了。
他那时候还小，尤记得的就是这位管家在他们到处疯闹的时候在后面跟着，他要是够不着的爬不上去的，齐叔就一脸笑咪咪地帮他。
他跟齐叔还是很熟的，刚刚一脸探究的看着他，让他有点心虚，果断开溜了。
刚溜到门口，就顿住了，他猜得没错，今天这次寿宴主要是齐家自家人聚会还有少部分跟齐家走得近的朋友，外面管家接，门口，齐穆英和齐穆君亲自来迎接。
顾期予少时跟齐家兄妹玩得挺近，上大学后自己堕落了，这两人却是已经担起了齐家的责任，分开几年，儿时的情分还在，只是想想自己干的蠢事，他无奈扶额。
在他略略犹豫的几秒钟里，齐穆英已经看到他了，还是风风火火的，老远就挥手，“顾小二！”
顾期予眼角微微一抽，快步走了上前，笑得甜：“齐大哥，英姐。”
他齐大哥表情微妙地回了句：“嗯，小二越发的好看了。”
齐穆英瞪了她哥一眼，贼兮兮凑上来，“黎先生今天会来噢，抓住机会呀。”
顾期予：“……”
“好了，快进去吧。你这娃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年好歹给你买过几条裙子，现在这么久不来咱们家，礼物自己给老头子去。”
齐穆英几下把他往里面赶，还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得好像他很想要裙子似的。
一边走一边好笑的摇头，这两个人，对他一点都没变。
在他转角而过的时候，并没有听到门口想起齐穆君的声音：“黎先生大驾，寒舍蓬荜生辉。”
里面的谈笑声传了出来，最大声那个，就是今天的寿星了，顾期予在门口略微一扫，都是他能叫出名字的商界大佬，当然只是他在网上查到的资料了，径自朝着里面走去，寿星手舞足蹈在跟几个人说话。
那几个人说了几句后很是识趣的走开了，顾期予一本乖巧递了礼物，道了寿词，被齐寿星狠狠瞪了几眼，“怎么不穿个大长裙来啊？我们家女装多，要拿来你换换吗？”
老爸训完了，伯父还是要接着训的。
顾期予哭笑不得，坚定说道：“不用了，我喜欢身上这套。”
人家哼了一下，上下打量完他，恶狠狠威胁：“再敢胡来，我就把你小时候光着屁·股穿裙子的照片发到网上！”
“！！”清亮的双眸瞪大，虽然他不记得，但以这个老头子怪异的风格来说，可能真有这样的照片，这真是，威胁到他了！
默默到一个角落里吃点心，一边想着，不会真有这样的照片吧……
一个高大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随后就响起那个老头子爽朗的笑声，顾期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背影，好像，比他还高一点。
都是比较亲近的人，寿宴采用的是传统的宴席，绛红桌布的大圆桌，传统的华夏菜式，长辈和年轻一辈的分开坐的，顾期予坐下来，发现一桌子人有的面熟有的不认识，比较低调地静静等饭吃。
坐在顾期予左手边是一个戴眼镜长相斯文的男生，却很是活跃，一会转过去叽叽咕咕说几句，说完了又转过来热情问道：“你好，你喝红酒还是？”
不认识我么，挺好。
顾期予正要回答，旁边一个女声就响了起来：“咦？这不是做直播的顾少吗？”
此话一出，他们那一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看向了这边。
短时间都甩不掉这烂名头了，索性坦然回道：“是我。”
对旁边的男生说道：“嗯，红酒，谢谢。”
许多时候主人家都会在每桌安排一个自家人招呼客人，顾期予接过红酒轻轻晃了晃，就听得有人说：“黎小姐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脸啊，都丢到特多拉美星了。”
语气尖酸，又似乎有些讨好，是了，黎家的千金，哪怕只是旁支的，也够许多人巴结着了，戴眼镜的男生立刻对那女生问道：“这位小姐要国酿吧？”
国酿是华夏的第一大白酒奢侈品牌，越贵的度数也挺高，现在去问一个小女生，听得顾期予轻轻勾了唇角。
那女生瞬间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看了下黎小姐，结果人家根本没看她，倒是盯着浅笑的青年开口：“你要是这个样子去表白，成功率可能会高一些。”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他能说我已经不喜欢你家家主了么？
齐先生不喝酒好古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直接免了敬酒的环节，他自己跟几个这方面的行家聊得热火朝天，让自己儿女出来招呼客人，然后没忘了以茶代酒到每桌表达了感谢。
饭后还有活动安排，顾期予端着饮料到休息区，是他的错觉么，好像一直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为了配合那边的节目，休息区的光线有些暗，握着饮料杯子的人兀自出神思索着。
昏暗的光线让黑色的沙发隐去了轮廓，也让对面沙发上一身黑色西装的人隐在黑暗里。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冰块相碰的声音在外面喧闹的环境下微乎其微，对面的青年蹙眉，疑惑，撇嘴，无奈，扶额，无聊……尽收眼底。
节目快到尾声了，顾期予起身告辞。
上辈子也是应酬很多，他的酒量还真是那样喝着喝着练起来的，虽不至出洋相，但是晕乎乎的很是难受，参加宴会比谈客户累多了，嗯，今天算是偷个懒了。
身后，一直默默无声的人也打过招呼走了出去。
黎先生
夜色已深，被几个小星系包围的首都星此刻繁星闪烁，身形硕长的青年迎着星星点点踏上了草坪，宾客还有许多没走，顾期予慢慢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顾期予。”
语气不急不缓，如大提琴拉开的优美前奏，这人仿佛已在后面许久，顾期予讶然回头，看着几米外的男人怔住，“黎……先生。”
在顾期予的记忆里，黎家主永远是在杂志封面和财经新闻上，这个人，除了他在商业领域眼光独到能力卓绝外，更让人记住的，是他浑身散发的优雅气质，无论何时何地，见过他的人无不被其迷倒。
就如此刻，顾期予就近距离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魅力。逆着灯光，对方的五官投下许多阴影，如剑的浓眉下，是深邃的眼窝，棕色的双眸似笑非笑，鼻梁高挺，薄唇微勾，仿佛被面前青年诧异愣怔的反应取悦，狭长的双眼微微弯了起来。
笑意散开的瞬间，身后的一片星空都成了陪衬。
只静静站在那里，独属于他的优雅已扑面而来。
顾期予突然想起，宴会前有个人和自己擦肩而过引得齐伯父开怀大笑，从后面看这个人比他高一点，现在不得不承认，高了还不止一点呢。
他以前觉得Devin作为一个混血人种已经足够英俊帅气，那是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个人的模样。
表白的风头还没过，他有些不想见到对方。
会显得自己又蠢又挫。
思绪已经转了无数个圈，顾期予开口打破沉默，“黎先生也要离开了吗？”
那人点头，语气还是闲适舒缓，“嗯，再见。”
说完从另一边绕过，上了自己的悬浮车离开。
顾期予：“……”所以只是我挡着你的路了么。
与电视局合作的项目按照星球划分，每个星球的市场部负责本星的家庭影院用户，这周一的视频会议，总监Devin什么都没说，一上来就给那些区域负责人听录音。
事实上，不止助理组的人受到这个声音荼毒，整个大厅的人都记住了这个温润清雅的声线。
当Devin心血来潮把分机的录音调出来听了几段后，一整天耳机都没取下来过，一边做事一边听。
安静的会议室，只听得各种客户的声音和低悦有力的男声：
“不要钱我就办，要钱面谈！”
——“我特别能理解您的想法。就好比，您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拿着一个饼跟你说‘送你一块饼，不要钱’您是不是会想这人有病或者这饼有毒，但是另一个人拿着一块饼说，‘卖饼了，皮薄馅多，五个星币一个’，我想您肯定会选后一个，免费的午餐里或许有糟糠呢。再说我们的服务……”
“什么朝羲？没听说过！再打电话我告你骚·扰了！”
——“喔，那这样吧先生，我先挂断，您打进来，我不算您骚·扰，然后我告诉您家里的信号接收器怎么升级好吗？”
“你们为什么只有五年的售后？黎氏的都是终身维修呢。”
——“您也知道现在的信息科技发展有多快，五年前咱们的家庭影院还只能看电影电视等娱乐节目……五年后我们会有更好的产品更大的优惠回馈老客户，让您一直处在潮流前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