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水城中虽是住着凡人，但严格说起来还是属于御妖门的领地，因此除了御妖门的修士，别的门派的修士若需要在城中往来，都需要事先和御妖门打过招呼5 ，否则就会被视为恶意窥伺。这就非常不方便了。再加上这座城市中并没有什么能特别吸引了修士的东西，因此别的修士们很少在这里出现。
唯有凡人们在此生生不息。而因为有了御妖门的庇佑，九水城中总能呈现出一派兴隆的盛景。
听说沈清上需要去九水城中住上一个月，步清善觉得非常好奇。在他穿越以前的那个世界中，他念书时正好遇上课改，为了追求所谓的素质教育，就多了好几项名为课外实践的活动。按说他现在都穿越了，修真界最注重的难道不是实力吗？怎么长老们还有时间去给学生们安排课外实践呢？
对修士而言，去凡人的世界中住上一个月，这到底有什么用？
这不是步清善的反问，他纯粹就是疑问。
步清善觉得长老的安排肯定是有用处的，只是他还没有参透其中的玄妙而已。
“确实是很奇怪，修士往往都自以为高人一等，因此不屑和凡人们打交道。”百足说。
比起青阳峰上的这些个小萝卜头们，百足才是真正了解修真界真实规则的那个。而御妖门的一切根本不符合他的基本认知。在他看来，那个从未把自我修炼放在心上的惜花老祖同样显得非常奇怪。
但百足的观点和妖皇一样。在他看来，既然御妖门都已经顺利延续无数年了，就说明门中的很多规定都是有道理的。他们现在看不明白，要么是他们少见多怪，要么是御妖门中有什么大秘密。
百足在谨慎地观察着这个门派。
而步清善决定去抱师父大腿，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直接去问师父好了。
在步清善的包子脸上捏了一把，惜花老祖乐呵呵地说：“既然你想不明白，那不如我们跟着清上一起下山吧！我们只要跟着他就能知道去凡人中生活到底有什么用了。”
“我们也下山？那修炼呢？”步清善问。
惜花老祖不以为意地说：“你们自小在门中长大，从未体验过凡人的生活，这对你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好事。算算时间，该是凡人们过春节的时候了，九水城中每年就这时候最热闹，都去玩吧。”
“都去玩？”步清善面色古怪地问，他特意在“玩”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对，带上清水，我们一起去玩吧！”惜花老祖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行李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藏东西的，一下子就从屋子各个角落中摸出十几个储物袋。
这些储物袋中装着的都是钱，有在修真界中流通的钱，也有在凡人中流通的钱。
惜花老祖打开其中的一个，从中摸出一枚上品灵石。也就是说，这个袋子里装着的应该都是上品灵石了。上品灵石这种东西在凡人的世界里用不了，他就把灵石塞回储物袋中，然后随手把整个储物袋放在了一边。他又拿起另一个储物袋，又从中摸出一枚上品灵石。他再次把灵石塞回了储物袋中。
如此反复几次以后，惜花老祖终于找到了那个只装着金银铜钱和下品灵石的储物袋。
步清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之前那一袋袋的都是上品灵石啊！
哎呀妈呀，他师父原来是个大土豪啊！
惜花老祖见步清善的眼神落在那些储物袋上，就有些得意地说：“这些储物袋能彻底隔绝神念，就算是身为主人的我也无法看透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只能一一倒出来看。这都是我炼制的。”
喂，师父你重点错了！我只是诧异你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上品灵石啊！
步清善顶着一张震惊脸在心里呐喊着。
上品灵石有多珍贵？一块上品灵石可以兑换一百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能兑换一百块下品灵石，也就是说一块上品灵石相当于是一万块下品灵石。正道三宗中最富裕的是万法宗，万法宗的内门弟子待遇极好，在修真界中向来是让人艳羡的。每年无数人投奔万法宗，不就是冲着他们的高待遇去的吗？但就算是这样，他们的金丹期内门弟子的月例也不过是一百块下品灵石再加一些丹药而已啊！
惜花老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多有钱，他拎着一袋上品灵石说：“你小子眼光相当不错。我炼制的储物袋果然是不同凡响啊，便送你一个吧！”见步清善没接，他直接整袋塞进了步清善的怀里。
不患寡而患不均，惜花老祖又拎出另外三袋来，打算送给自己的另外三个徒弟。
步清善抱着一袋上品灵石简直要在风中凌乱了。虽然徒弟要尊重师父，但是步清善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一句，能隔绝主人神念的储物袋有个屁用啊！为了方便，这种储物袋就只能装单一物品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了。否则，要是在外头遇到了危险，正打架的时候，却半天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难道他们还能和对手说一句“你且等等我，我要花不少时间去储物袋中找一张符咒”吗？
“你是第二个这么有眼光的！”惜花老祖又说。
步清善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大袋上品灵石，忍不住问：“第一个是谁？”
“是玉镜！他也很喜欢我炼制的储物袋。”惜花老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步清善觉得师父一定是被玉镜老祖骗了。
呵呵，要是每个储物袋中都装着好多上品灵石，那还有谁会不喜欢呢？
在这一刻，玉镜长老那被无数人交口称赞的完美形象终于在步清善的这里裂开了一小道缝隙。
有了惜花老祖的心血来潮，在沈清上跟着求是峰上的同批学生去了九水城的第二天，青阳峰上的其他人也浩浩荡荡地下山了。惜花老祖抱着相清水，有琴清若抱着涉阳，步清善抱着小猫。
九水城，顾名思义城中有九条大大小小的江河。在这年代，除去修真界那些可以御剑飞行的大能们，凡人们的基本交通主要靠的还是水路，水路比陆路方便很多。九水城凭着自己天然的地理优势成为了一个交通枢纽。因为来来往往的客商很多，所以九水城中的民风相对而言算是开放的。
大街上非常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还有不少是未婚的少女，她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而街道两旁摆摊做生意的也有不少是女掌柜。女人的自由度这么大，这在别的地方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虽说是古代的街，街上也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但步清善却觉得非常郁闷。
呵呵，在这一刻，步清善终于能够理解现代社会中那些不愿意跟着大人们去逛超市的孩子们的痛苦了！就他现在的这点个子，小小的，矮矮的，站在人群中，他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全是腿啊！
男人的腿，女人的腿，总之各种各样全部是腿！
一点都不好玩！
惜花老祖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就说：“我们先去找你们师兄吧！”
带着徒弟们七拐八拐，惜花老祖走上了另一条人流稀少的街。步清善终于不用面对各式各样的腿了，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四下观察了一下，他又觉得奇怪，就问：“师父，为什么这条街两旁的建筑看上去比之前的要好很多，应该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但这条街上却反而没什么人呢？”
“现在当然没什么人了。这条街一般要到晚上才会热闹起来。”惜花老祖说。
这年头又没有电灯，就算九水城中无宵禁，晚上又能有多热闹呢？街上现在仅有的一些行人，全部是哈欠连天的男人们，女人更是一个不见。步清善都有点同情在这条街上开店做生意的老板。
惜花老祖领着几位徒弟在街中间停了下来，说：“好了，你们师兄现在就住在这里面。”
妖皇大人眯起眼睛看着门上的匾额。醉欢楼么？
很好，带着徒弟们一起狎妓什么的，惜花老祖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第20章

惜花老祖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怀里抱着清水呢，就示意步清善上前去推门。
虽然步清善是重生的伪小孩，按说什么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是知道的，不过出于对惜花老祖的信任，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此刻其实正站在古代的青楼一条街上。见匾额上写着醉欢楼，步清善也只以为这里是一处酒楼，大约是有什么特色的酒卖得比较好，所以才会取了这样一个轻浮的名字。
步清善打死了也想不到他的大师兄现在竟然住在妓院里啊！御妖门到底是怎么培养弟子的啊！
于是，被师父无意中坑了一把的步清善就这样推开了妓院的大门。
虽是白天，还不到妓院正式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但还是很快有人打着哈欠迎了上来。那人是妓院中的龟公，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整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见进门的是一个中年人还带着三个孩子，他的哈欠打到一半就顿住了。许是觉得自己还没睡醒以至于眼花了，这人使劲揉了揉眼睛。
“我们这儿不是正经吃饭的地，这位爷许是走错了吧。”龟公讪笑着说。
这年代的妓院青楼分两种。一种是高档的，即使白天也做生意，里面的妓子个个能文善舞，一般就是卖卖艺，单纯卖身的少，所以就算是白天也有文人墨客会去捧场，他们会约上三五知己一起去妓院吃吃饭、聊聊天、赏赏美色。一种是中低档的，这就是单纯卖身的了，只有晚间时会热闹一些。
九水城虽然繁荣，但这种繁荣是建立在交通枢纽这个地理优势上的，城中繁荣仰赖于来来往往的客商。他们出门在外做生意，一般都是图个爽，少有闲情雅致陪着青楼姑娘们耗的，所以九水城中的妓院多为中低档的。当然，也有高档的，那都是临河而建的，客商们大白天还能在楼中吃酒谈生意。
醉欢楼虽然大，楼中的姑娘也美，但确实是中下档的妓院。
惜花老祖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知道你们这里饭菜一般，都是无妨的。”
龟公一噎，话说这家伙是来砸场子的吧？他看着惜花老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善起来。
其实惜花老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老祖向来对自己的徒弟们很好，也很舍得。步清善几人因为还没有辟谷，需照着一日三顿吃饭，但他们在青阳峰上吃的一直是灵谷灵蔬，全都是小峰头上种了特意孝敬上来的。这些灵食对他们的身体极有益处。惜花老祖虽然早打算带着徒弟们来凡人城中玩儿了，却不会真让徒弟们吃凡人的饭菜。
所以，不管醉欢楼中的饭菜是好吃，还是不好吃，惜花老祖都没有放在心上。
说话这功夫，一些昨晚不曾接客的姑娘已经三三两两出现在二楼看热闹了。闻着楼中的脂粉味，步清善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同样察觉到了不对的有琴清若特意避了一下，藏在了步清善身后。
惜花老祖却以为两位徒弟是想念沈清上了，就说：“莫急，到了晚上应该就能见到你们师兄了。我们先找个小包房坐着歇息吧。”
步清善默默伸出一只手扯住了惜花老祖的衣角。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惜花老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锭金子。见着金子，那龟公的眼睛都直了。他立刻就把之前的不满抛在了脑后。有钱不赚是傻子，既然这做长辈的心大带了孩子们来逛妓院，他还能把生意往外推吗？
“您请放心吧，我们这儿虽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啊呸，瞧我这嘴，我们这儿明明是最最正经不过了，做的都是良心生意，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龟公点头哈腰地说，眼神就落在了金子上。
惜花老祖却没有理会龟公的殷勤。想着玉镜曾经和他说过，凡人中还是用银子的多些，他又把金子塞回了储物袋中，换了一锭银子出来。惜花老祖掂了掂银子的大小，终于觉得满意了，就把银子弹到了龟公的怀中，说：“给我们开一间包房……你们随便整一桌过得去的饭菜端上来就可以了。”
眼神先落在金子上，后落在钱袋上，总之不想拔出来的龟公：……
包房在二楼。有琴清若和步清善全部是小短腿，这里的木质楼梯每一阶又造得很高，他们上楼梯时就有一些难度。想着下山时师父嘱咐过不能随随便便使用法术，有琴清若和步清善也只能耐着性子努力往上爬。好在他们在青阳峰上每日的训练都不是白做的，蹦蹦跳跳地竟然也顺利上了楼了。
二楼那些姑娘们都不错眼地看着几位小娃娃。她们中的大部分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孩子了，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糊涂的人会带着孩子逛青楼，因此她们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小孩子，自然十分眼馋。尤其是抱着小猫还努力滚啊滚啊上楼梯的步三岁，大家恨不得能把他揽在怀里好好揉一揉。
惜花老祖朝那些姑娘们扫了几眼。
步清善的眼皮子跳了两下。
惜花老祖果然点了其中几位，让她们进包房伺候。
被点到的姑娘们都有些兴奋。其中一个性格最爽朗的，直接走上前，试探着把步清善连带着他怀中的小猫一起抱了起来。另一个也喜欢孩子的，见惜花老祖没说什么，也赶紧把有琴清若抱了起来。
步清善是经过现代社会洗礼的。他虽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但也知道这年代卖身的姑娘大部分都是身不由己的。既然不是自甘堕落，他就不厌恶她们。但有琴清若的来历和步清善不一样，步清善觉得她应该不喜欢这种烟花女子。他担心大师姐会因为被人抱起来而发火，赶紧回头看向有琴清若。
有琴清若脸上的表情却还算不错，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来。步清善松了一口气。
小猫不喜欢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更努力地缩在了步清善的怀里，把整张猫脸都埋进了小主人的脖子里。步清善被猫胡子弄得有些痒，却还是纵容着小猫。小猫变本加厉地用胡子的根部蹭着步清善。
妖皇：……
他的身体竟然在用气味标记步清善！妖皇表示他已经没眼看了。
步清善被小猫蹭得很开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猫标记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储备粮了。
几人到达包房中，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
席面是很好的，鸡鸭鱼肉全部有，闻着也香。但惜花老祖不动筷子，小娃娃们也不动筷子。
姑娘们面面相觑。这要是在平时，她们早上前服侍了。但现在当着三个孩子的面，她们放不开手脚。
“我们不吃，你们吃吧。”惜花老祖领着徒弟们在窗前坐着了，把桌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姑娘们心中更觉得忐忑了。她们做这种生意的，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变态……但眼前这人看上去很是面善，并没有那般凶神恶煞，又带着三个孩子，总不至于……但还是觉得很奇怪啊！
步清善也觉得奇怪呢，完全不知道师父想要做什么。
其实惜花老祖的想法很简单啊。大徒弟一行人正住在这里，所以他们也来这里逛一逛。至于他为什么要点一桌饭菜，还点了几个姑娘们作陪，这纯粹就是消磨时间用的。他挑的姑娘们都是那种性格爽朗没什么坏心的，正好让她们给徒弟们讲讲九水城中的趣事。小孩子嘛，应该最喜欢听故事了。
惜花老祖心里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说：“你们就随便讲讲什么好玩的事情吧。”
这个要求并不难。讲讲故事不费什么事儿，还能吃席面，又能拿银子，这是好事啊！几个姑娘互相看了几眼，先前抱过步清善的那个就先领头开始讲了。她们见过的客人多了，天南地北的趣事就都能说上一些，就说哪里哪里有公鸡下了蛋，又说哪里哪里有狐狸成了精……都是一些稀奇的事儿。
有琴清若听得有趣。但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步清善却觉得非常无聊。
许是看出了步清善的心不在焉，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咬了咬嘴唇，道：“若说是怪事，临近的春风阁里就有一桩……”
“那都是旁人的醉话，哪里能当了真？”另一个姑娘说。
粉衣姑娘撇了撇嘴，道：“是不是醉话，我不知道。横竖已经死了人了，春风阁哪里就真的能撇干净了？只不过死的那个人不是城里的，虽是做生意的，却也独来独往，除他以外并没什么同行的，所以死了也是白死，只用草席卷了尸体往义庄上一放，谁还能为个不甚熟悉的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