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周夫人却回首向吴夫人道:“今日指挥佥事果然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了。没多久就是春节,那时候我让人接姐姐带着铁石和儿媳妇去安平卫,怎么也是一家人,吵过了也就忘记了吧!”
吴夫人就含泪说:“这孩子性子就是这样执拗,每一次都闹成这样,你也别放在心上。”说着拉着儿子和儿媳妇出来相送,却见那边轻车快马,早就走得远了。
重新回到家里,吴夫人就怔怔在坐在炕上,半晌垂泪道:“我说了你多少次,可是你,次次都要与你爹生气,这一次是真地闹僵了!”
卢铁石也回来扶住吴夫人,“娘,我早就忍不下去了!要是再忍,我就……”他握起拳头,想向哪里砸去,可最终还是松开了,“娘,我们以后自己过日子吧,我长大了,能养你了!”
“也罢,”吴夫人擦了擦泪说:“我总算给你张罗着成了亲,媳妇也是你喜欢的,你们就算大人了,以后就到虎台县里好好过日子吧。我呢,就在老宅里过一辈子了。”
宁婉便也劝道:“婆婆,我和铁石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我挺好的,也不必你们多管,”吴夫人就告诉宁婉,“你要好好帮我照顾铁石,他脾气犟、不会与人说话儿,吃饭穿衣从来都是糊弄……”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宁婉只得一一应了,“婆婆,你只管放心,我都晓得了。”
正说着,吴婶进来说:“夫人的堂兄弟们来了。”
毕竟是娘家人到了,吴夫人也不好再哭,只得擦了眼泪,重新打起了精神,“赶紧请他们进来吧。”
按辽东这边的风俗,成亲第二日家里的近亲们也都会来,大家与新媳妇见见面,也认认亲。卢家是自山东来的,在辽东并没有亲人,现在来的都是吴夫人的亲戚,只听称呼似乎没有很近的。
果然也是如此,吴夫人娘家人丁不旺,现在只有些隔房的亲戚,看起来也都是寻常的农户或者做小生意的,个个本份老实——这也是吴夫人遇到了许多不幸却没有人能帮她撑腰的原因。
宁婉家里现在虽然富了,但也是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因此她从不对穷苦人拿大,客气地请了大家上炕,又按吴夫人指的一一叫人,又收了些小首饰小东西,她自然也拿出鞋袜等针钱奉上。又请吴婶也坐了,原来她和吴叔也是婆婆的远亲,在家里帮忙而并非下人,今天都是家里人,便也不必再讲什么规矩。
第183章 素席
眼看着到了中午,宁婉去了厨房,正待做饭,吴婶也赶了过来,“少夫人,我来,我来!”一转身去拿菜,却摸了个空,“少夫人,你怎么将昨日的剩菜都扔了?”
“我们为什么要吃他们的剩菜?”宁婉一摆手,“今天都做新的!”
吴婶刚要说什么,卢铁石也进了厨房,“我也不吃剩的!”又向宁婉笑道:“你回屋里睡一会儿吧。”
宁婉哪里好去,“我和吴婶一起做还能快些。”说着让他出去,“你去睡一会儿。”
刚刚宁婉已经叫了铁石的亲兵去虎台县里买菜,这一会儿送了过来,几条鱼、猪肉、牛肉、羊肉、豆腐、各色菜肴,宁婉让吴婶帮忙打下手,很快做了一大桌子菜摆了上来,大家分了男女两桌吃饭。
宁婉虽然坐在桌旁,却依旧先拿碟子给婆婆布了菜送上。
吴夫人就说:“别的都好,只这排骨你拿去吃吧。”
宁婉就笑,“这是素的。”
大家就都奇怪了,“排骨怎么能是素的?”
吴婶就说:“你们都没见到少夫人的手有多巧?这是用藕切成长条,外面一层层卷了豆皮做成排骨样子炸的,其实一点肉也没有。”
吴夫人尝了一块,“又香又鲜,真很好吃!”
宁婉就笑指,“除了放在一旁的几碗肉菜,其余都是素的,婆婆尽可以吃。”
吴婶一一告诉大家,“这是豆腐做的素鱼、素鸡、素肉,栗子烧白菜、蒸豆皮素菜卷、蜜汁南瓜……是不是像正常的酒席?少奶奶说是专给夫人做的素席!”
蛉章汕资钡南娑济挥凶诺乃叵墙裉於本拖氲搅耍蠹也挥傻迷偃圃弈裼行⑿模哺懦⒘苏庑┧夭耍涛镀奈凰祝比幌不冻匀獾囊灿屑复笸肴獠耍夥蛉俗约翰怀匀猓⒉辉谝獗鹑嗽谒媲俺浴?br /> 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大家就要告辞,吴婶就吞吞吐吐地说:“夫人,老六媳妇正是我亲妹妹,他们住在七里屯,平时一年见不了几面。她昨日过来我就没空出去,明日就走了,我想去陪她说说话儿,又怕这边没人。”
吴夫人才想了起来,“对了,你们姐妹都嫁到吴家的,我怎么就忘记了。”就赶紧说:“亲事已经都办好了,你只管去吧,明天送了妹子再回来。”
大家走了,吴夫人就向儿子儿媳说:“我累了,你们也早点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回虎台县呢。”
宁婉掩下了一个哈欠,却笑着说:“我不累,今晚陪着婆婆睡吧。”平日有吴婶陪着,偏今晚没人。婆婆昨晚还犯过病,万一今天再有不舒服,叫人都不方便。
吴夫人就摇头,“我真的没事了,今天又喝了药。”
可是宁婉瞧着她青白色的脸色怎么也不放心,“不行,我一定要陪的。”
卢铁石也担心娘,就说:“要么我陪着吧,婉儿回去睡。”
那不大方便,儿大避母,虽然是亲生的,总不好住在一铺炕上。但是宁婉想想卢铁石在也不错,万一有什么事叫他也方便,就指了对面说:“你住那边吧。”
卢家屋子里是南北大炕,平日吴夫人起居在北边,但是南炕一向也是烧着的,卢铁石住在那边再合适不过了。
卢铁石就将新房里的铺盖拿了过来,宁婉与吴夫人一处,上了炕将炕幔拉上,正把对面挡住倒不觉得怎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心里毕竟有事儿,宁婉半夜里就醒了,坐起身要去探吴夫人的鼻息,不想就听吴夫人低声问:“你怎么醒了?”
宁婉原本迷迷糊糊的,倒是一下子真醒了,“我,我可能有些择席。”
“刚刚我看你睡得很香啊。”
宁婉其实才不择席,只是为了吴夫人才醒来的,现在就问:“婆婆,你怎么也醒了?”
“我平日就是这样,一年到头也睡不上几个好觉,早就醒了。”
“那我给你端杯水?”
“我来吧。”对面卢铁石突然接话,起身倒了水揭开炕幔将杯子送给吴夫人,吴夫人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又问:“你怎么也醒了?”
“我,我听你们说话就醒了。”卢铁石说着又给宁婉倒了水送到跟前,“你也喝几口吧。”
让卢铁石服侍自己喝水,宁婉真有些不自在,本不想喝的,可是炕烧得很热,还真有些口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喝好了,宁婉便轻轻推了一下,可是卢铁石却没有走,那只放在她脸上的手也没有拿开。宁婉虽知婆婆看不到,但心里也臊得很,就小声说:“喝好了,你赶紧回去吧。”
卢铁石方走了。
大家俱都重新躺下,吴夫人就说:“天还没亮呢,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宁婉听吴夫人语气平静,知她没事儿就放下心,钻回被窝里捂着脸半晌没动,他是不小心摸到的还是故意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知什么时候就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觉得周围还很昏暗,用手一摸才发现炕幔还放着,揭开一看原来外面早亮了,只是晨光被隔住,时辰已经不早。宁婉再一看身边,吴夫人早不在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穿衣裳。
刚整好衣襟,炕幔就被拉开了,原来是卢铁石,见她起来了倒是一副吃惊的样子,“怎么醒了?我正打算叫你呢。”
宁婉涨红了脸,“我竟睡迷了。”
卢铁石见她早穿得整整齐齐,就笑道:“我娘做好了饭菜,我们吃了就回门。”
吴夫人果然端着饭菜进来了,宁婉十分难为情,“哪里有婆婆做饭我睡觉的道理?”
“没什么,平日铁石回家我每次都给他做饭,”吴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心机,可也不是不懂人情,笑着向宁婉说:“无怪铁石就看上你了,谁说亲也不点头,真是又能干又懂事,你照顾我一整夜,又专门给我做了素席,我早上做点饭又算什么。”
虽然如此,但世上更多的是仗着辈份拿着婆婆的款欺负儿媳的人,宁婉早知道吴夫人不是这样的,但不免又对婆婆增了一层好感,觉得自己一定能与她相处融洽。
回门要赶早,因此吃过饭宁婉就随着卢铁石出门坐着骡车进了虎台县,到了自家门前时竟然有一种好久没回来的感觉,其实算起来离开娘家不过两天时间。
下了车子急忙奔了进去,就见爹娘、石头还有大姑、大姐一家都在院子里等自己回来,一时竟觉得眼睛酸酸的,急忙就叫大家,“外面冷,赶紧回屋里吧!”
娘就笑着说:“我们也是算着差不多到了才出来的。”拉住幺女的手,仔细打量,仿佛有多久没见了似的。等大家都到了屋子里说话时,娘就悄悄拉着宁婉坐到了炕里面,“姑爷对你好吗?”
“好!”宁婉点头,“成亲的事也都很顺利。”又将成亲的排场一一讲给娘听,“安平卫和虎台县里都去了许多人,还有多伦的兵士正好也赶上了,昨天认亲时也许多人!”却刻意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省去了。
“毕竟女婿家做官的不少,自然来的人多,”于氏听了十分欢喜,又问:“那边的夫人去了吗?人怎么样?为难你了吗?”
宁婉就笑了,“娘你不必担心,那边的夫人是官宦人家出身,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摆在脸上,对我自然十分和善。而且她又不是我正经婆婆,为什么会为难我呢?”
听幺女这样一说,于氏就彻底放下心来,“大家都想你呢,一起说说话儿吧。”
回门是十分重要的礼节,卢家带来的礼物都要是成双成对的,而宁家呢要办回门宴招待新姑爷,因此大家说笑了半晌又去做饭,宁婉也要起身,却被大姑按住了,“今天你是回门的娇客呢,再不许你干活的!”
大姐也说:“有我们呢,你只管歇着。”
宁婉只得笑着不动了,一会儿开了席就见家里准备得十分丰盛,第一样摆上来的就是冰糖燕窝,宁婉就说:“自己家里弄这个做什么,又贵又不好吃。”
喜姐儿就笑,“现在虎台县里大户人家请客第一道必是燕菜,婉儿你嫁到了副千户家里将来也要与大家往来的,因此今天的菜单我是按赵家请客的菜品告诉舅母做的,其实还有两样因为时间不够没有做成呢。”
宁婉就说:“罢了,没做成才好,否则要用多少银子!”
不想娘却说:“难不成回门宴上我们家还差那几两银子?”幺女是高嫁,她和丈夫一心想办成体面的回门宴,让女儿在女婿面前也抬得起头,因此果真是下了许多本钱的。
宁婉一想也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不再与她们理论,一样样地尝了家里的饭菜——她只挑家常菜吃,其实家常菜才是最好吃的,要比燕菜还好吃呢!
回门这一日辽东还有说法,那就是不能在日落之后回夫家,因此宁婉很快就发现申时过了,只得辞别大家与卢铁石回了军中的房舍。
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新房,宁家给她的陪嫁,特别是家具等大件的东西都送到了此处,宁婉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娘、大姑、大姐她们早将一切收拾妥当,因此进了家门就见一切都井井有条,倒不必重新打理。
卢铁石的一干弟兄们正在新房里迎接他们,宁婉早听出许多人的声音,原来她坐在轿子里见不到人,却能听到他们说话,因此笑着给大家倒了茶,“晚上就留在家里吃饭吧,我给大家做好吃的!”
有人是尝过宁婉手艺的,就大声叫起好来,“我们就是来让副千户夫人请吃酒的!”
宁婉见卢铁石要将大家打出去,就笑着拦住,“因为我来了才将大家都挪走了,我正该请大家呢!”原来卢铁石的这处房舍是与大家同住的,因为成亲重新修茸一番,又将这些人都搬到了别处才做新房。
大家见副千户新娶的夫人如此大方好说话儿,就都越发闹了上来,“今天我们可不走了!”
宁婉就笑,“想吃什么只管说!”
“什么都好,只要是副千户夫人做的!”
宁婉果然就下厨做了许多好菜好饭,给这些人做菜并不用太精细,只要肉量充足,味道香浓就好,至于酒,也不必什么名酒,只要是辽东产的高梁酒最合适!
因为那个梦,她对这些粗鲁的汉子们并不讨厌,甚至完全明白他们都是真诚的人,平日里可能有种种不好,但是到了守卫虎台县时却都肯流汗流血,不惜性命的。
卢铁石见宁婉忙得额头沁出了汗,就推她,“酒菜都是足的,赶紧回房歇着吧。”
宁婉就说:“你只管陪客去,我把你的被褥放在一旁的屋子里,晚上直接过去睡就行了。”
第184章 喂粥
新房前厅旁有一间小屋,正是男主人不回内宅时住的,因此与前厅相通,又有一铺小炕,现在已经烧得暖暖的了。宁婉将被褥铺好,又将卢铁石的衣裳拿来一套,预备明天穿的,再将茶水倒好放在加了棉花套的茶桶里,这样他半夜回来茶水都不会冷掉。
看看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她回房将自己的被褥也铺好,刚想上炕却又想起一事,去厨房里做了一大碗放了许多陈醋的醒酒汤送过去。
未及推门,卢铁石就出来接了汤,“你怎么还不回去歇着?”
宁婉就笑,“我怕你们到时候又要醒酒汤,就先做好了送来。”正这时听有人在屋内嚷嚷什么“起不了炕”,便指了一指说:“正是怕喝醉了起不了炕呢!”
卢铁石就看了看她,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就说:“你回去睡吧。”天色已经很暗了,唯有屋子里光自窗纸透了出来,但是卢铁石的目光十分明亮,竟有些怕人,就像那日他逼过来的时候。
宁婉赶紧退了一步,“我回去了,你也别太晚了。”回了屋子不知怎么有些不放心,便将门闩了,又查了窗子都关得严严地才睡。
迷迷糊糊间,宁婉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谁?”
“是我,”卢铁石解了衣裳躺了过来,“你还没睡着呢?”
本来就睡着了,可是却被你搅醒了!但是宁婉无暇分辩这些,却问:“我闩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卢铁石就一笑,“我自有办法。”说着钻到了宁婉的被窝里。
一种特别的气息压了过来,宁婉从没有与卢铁石离得这样近,十分地不自在,就抓住被子想将自己裹起,“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的被窝铺在前厅旁的小屋里。”
他用大手一按,被子一动没有动,“哪有夫妻俩不住一个被窝的?还有你为什么让我住在外面?”
“你练的是童子功,不能破戒!”
“什么童子功?”卢铁石奇怪了,可此时他哪里有心思细问,整个人欺了上来,急切地道:“我不管,我只想要你!”
宁婉当然知道夫妻之间有一种亲密事的,但因先前嫁的是赵国茂,因此并不大懂,而后看过赵国藩和赵国葆的丑态,她就对这种事有些反感,因此觉得自己一直冰清玉洁的很好。她又知道卢铁石是练童子功的,更从没想过两人眼下就会在一处,急切间伸手去挡,却哪里能挡得住,非但他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就连身上的肚兜和小裤都被三下两下地褪了下去。
只得紧紧地抱着胸提醒他,“你这可是要破戒了呀!”
“我又不是和尚!”卢铁石说着,果然就做了和尚从来不做的事儿。
黑暗中两人赤身相对,宁婉慌得很,一时心如擂鼓,可她也分明感觉到对面的人也慌得很,没头没脑地胡乱试着,她又分明听得他的心跳比自己的还要快,突然间想到平日那个英雄了得,似乎无所不能的铁石将军也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竟低低地笑了一声。
卢铁石不得其法,早急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又闻笑声更为慌张,竟得了平生第一次败仗——未及攻城掠地便收兵而归,伏在那里用手点着她,“你真是坏婉儿!非但不帮我,还要扭手扭脚地闹别扭!”
此时卢铁石的嗓间竟有些暗哑,比他平日沉稳的声音多了一种魅惑,直接进入了宁婉心底最深处,让她竟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那就是不顾一切地由着他,什么也不管!可是,宁婉毕竟是早知道一些事情的,想着铁石这样应该不算破戒,赶紧压住自己的心结绪柔声相劝,“别胡闹了,我们分了被窝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