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语文成绩进步了。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成远不甘心。
魏然转着手里的笔,反问:“你想让我说什么?你真了不起,然后请你吃顿饭。”
成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吃饭就不用了。”
魏然吧唧一下把手里的笔甩在桌上,双手交叉握在胸前。
“我问你,你考试是给我考的吗?”
成远很想说是,如果真的换作其他人当他的语文老师,他才懒得搭理。
“想想你其他科目的成绩,再来找我谈吧!”
成远就这么被打发走了,原本的兴奋同样被瞬间浇熄,之后成远跟宋志浩一样,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我说哥们,你都名列前茅了,有什么好失落的?别跟我这装啊!”
成远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魏然当着成远的面说归说,但是上课的时候依然点名表扬了成远,原话如下:今年大家的语文成绩还不错,没给我丢脸。尤其是我们的语文老大难成远同学终于及格了!大家为成远同学鼓个掌!
教室里的哄笑声远大于掌声,让成远脸上有些挂不住,毫不避讳的狠狠瞪了魏然一眼,这种表扬还不如不要,说话的语气就像电影《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那句“列宁同志已经不发烧了,他已经不咳嗽了”那样的轻佻。
魏然,你等着!
成远在心里默默地给魏然的名字上划上大×。
下课之后,魏然为了课上的调侃特意来给成远道歉,没想到成远还真不领情。
“哟,真生气了?”
成远趴在桌上没搭理他。
“你之前找我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表扬表扬你吗?没表扬不高兴,表扬了还不高兴,你想让我干嘛?”
成远气呼呼的抬起头,嘴里嘟囔着:“有你那么表扬的吗?与其说是表扬,更像是挖苦。”
“那这算是伤害到你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补偿补偿?”
成远咧了咧嘴角,“这还差不多。”
魏然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出教室的时候想:这哄学生怎么比养个孩子还难?
宋志浩偷听到了两个人全部的对话,非常好奇的靠在成远的身上:“你什么时候跟魏大帅哥关系这么好了?连句老师都不叫了?”
成远有些得意的把宋志浩推开:“有吗?”
第8章 懵懂
后来成远也没让魏然破费,他说:“去外面吃就算了,还不如你的家常小菜。”
“听你夸奖一句真是比登天还难。”
魏然挥舞着炒勺在厨房里忙碌着,成远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说:“那你现在是不是高兴的要升天了?”
“升天?”魏然一听抄起筷子在成远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三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什么叫升天!你就这么盼着我死掉啊?我发现你小子现在越来越贫了。”
魏然不说连成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以前都不习惯笑,更别提跟别人打闹,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他连性格都有些改变了是因为什么呢?
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魏然,心里默默的说:你看,你连大山都能搬动了。
魏然跟成远在吃饭的时候做了个约定,那就是校外成远可以直呼魏然的名字,但是在校内必须以老师相称,用魏然的话说就是不然太没有面子了。
当天晚上11点多魏然已经洗漱好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门被擂的咚咚作响,隔着猫眼看见成远小脸冻得通红正站在他家门口。又出什么事儿了吗?魏然想着立刻开门把成远让了进来。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成远冻得不停地跺着脚,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
“你中午做饭的时候,不是在我脑门上敲了三下吗?菩提老祖当年在悟空头上敲了三下,不就是让他三更的时候来找他吗?”
看着成远的一脸天真无邪,魏然有些哭笑不得。
“你……想多了。”
成远搓着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秘诀要给我。”
“没有,快点回家睡觉。”
离魏然回南方老家过年的时间还有好几天,成远几乎每天都会来魏然家看书。小年那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成远吃完晚饭从家里出来直奔魏然那儿,走在半路的时候,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凉凉的,他忍不住抬头看,纷纷扬扬的雪从天上落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成远在路上飞奔起来,他很想第一时间跟魏然分享这场奇妙的雪。
敲开魏然的门,他腰间正系着围裙。
“外面下雪了,你知道吗?”
成远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大衣和围巾挂在门边的衣架上,轻车熟路的往客厅走,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又是她。
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魏然在厨房做饭,女人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和谐的新婚夫妇,丈夫在厨房里忙碌着,妻子在等待着美味的晚餐。
成远有些尴尬的从客厅里退了出来,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走了”,然后扯过衣架上的棉服便离开了魏然家,期间魏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成远再一次迈进着飞雪中时,心情与来时已截然不同,纷乱的雪花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本以为今天是小年,担心魏然一个人会孤单,会想家,他吃完饭就匆匆忙忙的去找魏然,没想到人家其实有美女作陪,怎么可能会孤单?
他脑补了他离开魏然家后的种种场景,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在温馨浪漫的气氛□□进晚餐,晚餐后魏然刷着碗女人擦着桌子,然后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浪漫的爱情肥皂剧,最后两人相拥而眠。
成远的联想根本无法停止,他想象着魏然和那女人做着最最亲密又羞耻的事情,甚至连细节都能考虑到,他在雪里狂奔,冷风裹挟着雪花钻进他敞开的领口中,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围巾落在了魏然家,他很想回去取,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从那之后的好几天,他再也没有去过魏然家。不是不想去,而是魏然已经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魏然的老家在“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曾经成远问过魏然为什么名牌大学毕业不留在北京,不回美丽的老家,反而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魏然指了指现在住着的房子告诉成远,这个县城是他小时候跟随姥姥生活过的地方,他很怀念姥姥,也很怀念这座安静的小城。
除夕夜那天,成茉莉像是发了疯一样把两个人之前辛辛苦苦包好的饺子掀了一地。面皮裹着地上的灰尘被踩烂,里面的馅儿跟地上的脏污滚到一处。
“吃什么吃!年有什么好过的?我们这种烂到不能再烂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过年。”然后嚎啕着跑了出去,成远没想追,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他甚至诅咒成茉莉干脆冻死在外面好了。
他把地上还完好无损的饺子一个一个的捡起来,轻轻地排掉上面的灰尘,煮着吃掉了,象征性的就当做是过完年了。
央视的春晚一年做的不如一年,可是除了这个之外,成远不知道还能看什么?零点倒计时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绚丽的烟花,突然很伤感。
别人的家里是怎么过年的呢?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过年,如果成茉莉不发狂的话,他们两个人可以相安无事的坐在一起看春晚,如果成茉莉一旦发起疯来,这个年就别想过好了。
团圆饭?他们家从来就没有团圆过。
他突然有些想念魏然,想念魏然的笑,想念魏然纤细修长的手指将他的头发揉乱,想念魏然做的饭,想念他的一切。
思念驱使着他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头顶上是五彩缤纷的节日烟花,在新年倒计时的钟声里,他朝着魏然的家走去,三楼的屋子黑着,成远嘲笑着自己,别再幻想了,魏然这会儿应该正在跟家人其乐融融的庆祝跨年呢吧?
很想给他打个电话,魏然曾经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过成远,可是那张纸条却被弄丢了。
想听听他的声音都不能如愿了。
成远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传来一阵侵入骨髓的冰冷,思念像是埋在地下的树根,虽然看不见却盘根错节,无限生长。
魏然曾经告诉他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想每天都要见到她,如果没有她就像无法呼吸一样,如果爱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成远现在是爱上了魏然,爱上了自己的老师了吗?他回想起之前无意中在书店翻出来的一本叫做《孽子》的书,被赶出家门十年的王燮龙,举枪自杀的傅卫,还有不敢回家的李青,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族群,也许成远自己也是。
暗透了才能看见星光,要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已经被生活和命运踩在最下面了,就不在乎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了。这个群体共同拥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的痛不可挡的躯体,是一颗颗寂寞的发疯发狂的心。
这也太可笑了,如果爱真的是这样。
当成远在一个人无限伤感的时候,却错过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电话。
魏然跟父母亲一起吃完年夜饭后,魏爸魏妈就因为有些上年纪精力不济,便直接回卧室睡下了,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守夜,除了电视机发出来的声音之外,四周同样是静悄悄的,零星的鞭炮声响将他从快要昏睡中叫醒,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仿佛回到了那个小县城,他看见成远在前面走着,背影孤独而寂寞,他想追上去,却怎么也抬不动腿,眼看着成远越走越远,他一着急就惊醒过来。
跨年倒计时的时候,魏然翻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了成远家的电话拨了过去,响了很久却没人接听,再拨一次依然是无人接听。
已经睡了吗?魏然想,也许吧!考虑到成远家的情况,他这个年一定不太好过。
第9章 冷战伊始
转眼寒假将逝,忙碌的新学期马上就要到来。成远窝在他那张窄窄的小床上,翻阅着下半年要用到的课本,百无聊赖的时候看到了那本从魏然家拿的本哈德·施林克的《朗读者》,他只看了其中的三分之一,自从魏然走后就再也没有翻阅过,因为只要他看到那本书就莫名的烦躁,什么都看不进去。
他想,等开学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书还给魏然。
可还没等到开学那天,魏然就主动联系了成远,那是一个接近傍晚时候,天色已近有些暗沉,成远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就把晚饭给打发了,这时楼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想也不用想估计又是约成茉莉打麻将的,他故意磨蹭着不去接,等到对方挂掉,可是那边却像是不死心一样,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他被铃声吵得头疼,没好气的接起来。
“谁啊!”
“我。”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成远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魏然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好久才张口。
“老师,你有什么事儿吗?”
语气客套而疏离,让电话那头的魏然不禁皱了皱眉。
“我回来了,你有空的话来我家一趟吧!”
“我……我现在过去。”
成远挂了电话,心情竟然有些激动,他反反复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毕竟这些天他是带着怒意度过的,可在去魏然家的路上,他却抑制不住的想要奔跑,想要快一点见到魏然。
可他刚刚走到魏然家楼下的时候,那个女人却从楼道里走了下来。
她应该对魏然有印象,主动的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是魏然的学生吧?他在等你呢!”
成远觉得老天一定是看他不顺眼在捉弄他,为什么每次在他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总喜欢从天上泼一盆冷水把他给浇醒。
他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上楼梯,敲开魏然家的门。
“你来的还挺快的,快进来。”
魏然把成远让进屋里,却并没有发现成远阴沉的脸。
“你上次走得急,把围巾落我这里了,我帮你洗了。”
成远看见魏然把叠的整整齐齐的围巾递给他,他沉默着接了过来。
“还有我在家里带来的云片糕和青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不用了,我先走了,老师。”
成远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条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围巾转身离开了,留下魏然一脸诧异和失落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们相互约定过,在学校里要以老师相称,私下里可以直呼其名的,可是现在成远一口一个老师的喊着,分明像是两个彼此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的对话。
魏然并不是没有想过成远为什么又变回到最初的样子,冷漠而又麻木,重新恢复了他那张poker face,他想过很多种原因,最有可能的那个原因却是他最不想承认的。
成远从魏然家离开之后,看着手里的那条围巾就越想越生气,极端的愤怒让他将那条围巾狠狠地扔在冰雪溶化后的泥水里,原本洗的干干净净的围巾顿时沾满了污泥,这样似乎还是不解气,干脆跳上去发泄似的踩了两脚,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可刚走出两步却又折返回来,望着落在泥水中的围巾,心里极度的难过和不安,前一分钟它还带着魏然身上特有的香味,后一分钟就变得如此肮脏不堪。
成远走上前,不顾手上沾满泥水,从地上捡起了那条围巾,重新仔仔细细的叠好,抱在怀里朝家走去。
从那之后成远再也没有来过魏然家,也没有像除夕夜那天那样像傻子一样在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带来一整夜过,魏然对他来说仿佛就是一名过客,过后便不再想念。
终于,他又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在成远的生命中,有太多的人来了又走,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少年,等待着那根可以救他一命的稻草,他一度以为魏然是那根稻草,可后来他还是错了,这次错的更加不可原谅。
对于魏然他太过于信任和依赖,那种蠢蠢欲动的内心有时让他感到害怕。
让成远没想到的时候,新年伊始班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之前的教他们物理的老师休产假半年,新来的代课老师居然是总缠着魏然的那个女人。
女人名叫王婷婷,成远觉得这样的名字简直俗不可耐,可她偏偏是王校长的女儿,可见这校长的品味也就这样了。
自从这个王婷婷成为代课老师之后,她跟魏然的上镜率突然的就高了起来,两个人总是时不时的走在一起。
后来成远才知道这个王婷婷是何许人也,她跟魏然是同校毕业,比魏然高一届,因为同在学生会而彼此认识,这次王婷婷能遇上魏然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物理课上,有些好事的女生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王婷婷,她跟魏然的关系。
“你不会是我们的师娘吧?”
王婷婷当时并没有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你们觉得呢?”既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所以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在座的女生表示愤懑,因为一般这种情况多数是在默认。
天杀的不开眼的宋志浩还特意跑来问成远。
“你不是跟魏然关系不错嘛?王婷婷是不是他女朋友啊?”
成远没好气的回到:“我不知道。”
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天了,成远再也没有去过魏然家,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着照进阳台,柜子里的书泛着柔和的光泽,魏然坐在藤椅上,手中的书一直停留在第一页久久不曾翻过。
以前常常这时候光顾他家的人突然不来了,让魏然的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在学校的时候,他曾经找成远谈过,可是成远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回避着,或者干脆保持沉默。
有一天下午,已经很久没有逃过语文课的成远又一次的不见了。那天的语文课让全班人上的胆战心惊,他们第一次见到魏然发脾气,就跟吃了火药一样,每个人的一丁点过错都不肯放过,下课之后,魏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放了话,说成远回来之后让他第一时间去办公室报到。
也不知道成远逃课这事儿是谁泄露给他们班主任的,但是成远一直偏执的认为是魏然。
“你逃课是吧?不想来教室是吧?行,我让你一次性的逃个够,这一周你就给我站在教室门口听课吧!”班主任是英语老师,作为正值更年期的妇女,她终于把不管家里还是学校积攒的怒气一股脑的发泄在了成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