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远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
“我们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成远痛苦的问到,“就因为今天这事儿你就要跟我分开?”
魏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阳台上。
云层灰暗厚重的看不到天空原本的颜色,阳光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绝望,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词汇,用到这里很合适。
可是成远却说:“就算你要走,就算你要跟我分,我也绝对不答应,我不会跟你分的,绝对不会!”
“我就认定你了。”
“魏然,我爱你……”
“……”
那天的成远像是完全抛弃了自尊,卑微渺小的几乎要跌落进尘埃。可无论他如何的剖白,魏然始终不为所动,“我们在一起不会有未来的,你有你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
就这样成远最终还是被魏然赶了回去。
成远被反锁在门外,心凉到了极点,他从来没有想过魏然会如此的决绝。他背靠在门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诉说着这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高兴的,不高兴的,满满的全是回忆。
魏然的手指用力地抠着门上一处脱落的漆,是恨,是悲,几乎快要忍不住将门打开,然后把人紧紧地抱住,告诉他,我是多么的想要你。
可是,他不能。
整整一个下午,成远都守在他的门口不肯离开,不顾来往路人的怪异眼光。
临近傍晚的时候,雪竟然纷纷扬扬的飘洒下来。
魏然站在窗前,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从来没在这个月份见过下的如此大的雪,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在地上积了起来,对面的一栋栋房顶也被染成了白色,一切就像是回归了最初的纯净。
“魏然!”
“魏然!”
成远此时正站在楼下的院子里,脚下是一串巨大的英文字符。
I love you
听着成远不停地呼喊,魏然的心像是被用力地拧绞,痛的几乎不能呼吸。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走进卧室,将门关紧,越快越好,他应该离开了。
拉开自己的行李箱,将衣服一股脑的统统塞了进去,能带走的不能带走的他总之都是要走了,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印花内裤,想起了成远曾经带着嘲讽意味的调侃,不免苦笑一声,大概从此之后的很久他都能记得成远那时候的表情。
虽然只来了短短的一年多,行李却早已不够用,很多衣服努力了很久却还是没办法塞进去。最终,思量半天的魏然却将一件已经有些破旧的短袖校服认认真真的叠好放进了行李箱,那是成远之前落在他这儿的,却迟迟没有拿走。
上面还残留着成远的气息。
屋内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对面的楼里已经亮起了灯光,魏然跌坐在地上,抱着头深深的迈进膝盖里,已经听不见楼下的呼喊,也许成远已经走了。
魏然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魏妈妈温和的声音,却让他不禁鼻头一酸。
“妈……”
“康康。”这是魏然的小名,小时候的他总是容易生病,康康,算是家里人希望他能健康成长的寓意吧!“怎么这个时候想起给妈妈打电话啊?不是有晚自习的嘛。”
魏然镇定了一下情绪,说到:“妈,我给单位请了几天假,想回去看看你们。”
“哎哟,不要紧的吧?我们有什么好看的啦。你好好工作嘛!”
“就是想你们了。”
魏母听了赶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回来待几天也好,你爸爸也想你了呀!”
在她们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也只有在他们那里他才能真的让自己把心放空,什么都不想。
挂了电话,他突然听见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想去开,最终却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成远再这样纠缠下去,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魏老师,在吗?”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魏然赶忙起身走出卧室,还没来得及开门便听见外面那人说:“楼下那人是你的学生吧?您快下去看看吧,他好像……”
他猛拉开门,顾不上自己只穿着一层的薄衫,踩着拖鞋便冲下了楼,楼下的一幕让他惊呆了,成远定定的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头发上、眉毛上挂满了冰晶,几乎成了一尊雪人。
脚下隐约能看到那串英文字符。
魏然突然心疼的无以复加,他走到成远的面前。
“成远?”
成远机械似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早已经有些失焦。魏然帮他拂去身上的积雪,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成远却像是失去知觉一样,往前一趴栽倒在魏然的怀里。
“成远!成远!”
他把人抱在怀里,那时的成远几乎完全丧失了意识。
在那张他们一起睡过的床上,魏然用棉被将两个人紧紧地裹住,成远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里,眉头紧皱着,明明几乎晕厥,手却死死的攥紧魏然的衣角不肯松开。
再一次吻上成远滚烫的额头,浊重的呼吸在两人之间萦绕,成远发烧了。
魏然一直认为自己看了那么多的书,一直认为自己阅人无数,一直认为自己早已经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到头来其实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面对成远的时候依然束手无策,成远总有办法让他心疼,让他不舍。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他躺在魏然的床上,盖着魏然的被子,枕着魏然的枕头,一切都散发着魏然的味道。
怎么样?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我吧?
他还依稀记得昨天发生的情形,他记得自己晕倒在魏然的怀里,被魏然抱上楼,迷迷糊糊的感觉魏然喂他吃药,用凉毛巾帮他做冷敷,把他裹紧被子里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时候他就想,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他挣扎的坐起来,发烧的后遗症还是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可能跟昨天一天几乎滴水未进也有关系,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
“魏然,我饿了。”
“魏然……”
……
“魏然!!!”
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从卧室到客厅,从客厅到厨房,连着卫生间都找遍了,魏然,不在。
他匆匆忙忙的又折返回卧室,拉开衣柜的那一刻他终于清醒了,无力的跪倒在地面上,前一刻的欣喜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凄凉和绝望,魏然真的,走了。
他最后还是失去他了。
那天早上,他蜷缩在那张他跟魏然一起睡过的床上,嚎啕大哭。哭他们曾经还算是幸福的过去,哭他们没有彼此的未来,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哭到恶心干呕几乎快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
原本还是放肆的大哭,最后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红肿的眼睛大睁,嘴里喃喃着魏然的名字。
也许恨意就是从那时开始生根发芽,他恨魏然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跟他说分手,不带一丝留恋,就这样转身离开,就像他生命中的其他过客一样。
也许不是那么的爱吧?
他终究还是一个人。
曾经成远真的认认真真得对待着每一个走进他生命中的人,不管他如何的努力,最后他们还是一个一个的离开,果然他无法留住任何一个人,当年被中伤,被背叛时所受的伤尚未完全愈合,他不知道这次的伤会在他的身上停留多久,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是一辈子。
或许,他真的谁都不该去相信。
后来的宋志浩还记得那段时间的成远,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不说话,也不会笑,甚至眨眼睛都是那样的迟钝,他想这个人是坏了吧?就像是没有了电池的机器。
那天从魏然家离开,门重重合上的一刻,他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也许自己再也不会来了,这里有太多太多关于他们的记忆,每一个回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再见,魏然。
再见,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一段时间魏然的戏份可能不会太多吧……
第30章 伤痕累累
从楼上下来之后,成远就去找了一个人。
那天的费小军一如既往的没去学校,窝在录像厅打游戏,暴躁的将一个一个出现的敌人爆头,指头将键盘敲击的哐啷作响,周围的一票人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一不小心触到这大哥的某个雷点。
“费小军,你给我滚出来!”
成远在录像厅的门外喊,手里拎着自己从半路上捡的一块砖头,他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费小军搞出来的,如果是,他会杀了费小军。
费小军猛地把键盘一甩,将椅子一脚踹开,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录像厅。
见费小军走了出来,成远冲上去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地摔向一旁的墙壁,费小军重重的撞了上去,肩膀撞得生疼,他知道这次成远真不是闹着玩的。
“那事儿是你干的吗?”
那事儿?已经不用说的再明白,现在全校都知道他跟魏然搞师生恋,也许再过不久,全县城都能知道他们的光辉事迹。
费小军冷着脸盯着近在咫尺的成远,盯着成远手里的转头,突然心中不甚凄凉,原来在成远的眼里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你?!”
成远再一次的逼问着,情绪越发的暴躁,揪着衣领的那只手在暗暗的用力,另一只手举着那块砖头。
“如果是我,你是不是就要拿这块砖砸死我?”
“是!”
成远说的咬牙切齿。
从录像厅里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几个费小军的小弟,见此情形有些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想要拉住成远。
费小军突然大喝一声:“都他妈别动,滚!”
众位小弟们又很是识趣的退回金录像厅,扒在门缝里往外瞄着发生的一切。
“成远,要是换个人我会这么干,可是对你,我不会。我之前说过我会保守一切秘密,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你要是觉得这事儿是我干的,那你砸吧!”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露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表情。
成远抡起手里的转头,恨恨的甩了出去,带出的风划过费小军的脸颊时,他全身上下的寒毛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只听哐当一声,砖头砸在身边的墙面上断成了两截。成远松开费小军,头也不回的走了,可那双眼睛却能让费小军记一辈子。
是那样双哀伤到绝望的眼睛,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澈。
费小军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向坚硬的墙面,眼睛里早已是一片腥风血雨。旁边的卷毛凑上来小心翼翼的问:“没事儿吧?军儿哥?”
“没你妈逼的事儿!查!”费小军怒吼着:“都他妈的给我查,到底是谁干的!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他妈的操不死他。”
可是谁都知道,谁都明白,就算查到能怎么样?
成远的离开也早已成了定局,无法挽回。
“是他吧?”
“就是,就是他。”
耳边的窃窃私语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成远很想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还是有无数道异样的视线朝他投来,他与魏然的事情显然已经轰动了整个校园,也许过不多久整个小县城都会知道。
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巨大的探照灯下,成远每往前迈出一步都觉得艰难,可他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坐在教室里,一切都变得那样的陌生。周围的同学小声的讨论着那件事,用诡异的眼光偷偷打量着他,嘴角仿佛挂着嘲讽似的冷笑,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可他并不为与魏然的恋情感到羞耻,只是没有了魏然,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人也就没有了。
冰冷的季节,冰冷的人群,冰冷的社会,曾经魏然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温存最终也被这冰冷折磨的消失不见。
他趴在桌子上,身体就像是沙漏,从精神到力气都被一点一点的抽走,他终于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成茉莉会变成那副样子,果然当一个人疯掉的时候,连同着身体都在慢慢崩塌。
连续两天粒米未进的成远最终连宋志浩递过来的纸条都没有力气打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连同知觉都慢慢的退化。
再次醒来便是满目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挂在床头的药水在一点一滴的钻9 “小远!”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些失落的呢喃着:“怎么是你?”
是陆正华。
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陆正华就知道成远一定是出事了,放下电话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成远的事他听了些,比起最初的恼怒他现在更多的是自责。
自小缺少父爱的成远一定是跑去魏然那里找父爱了,所以他不会责备成远,他会把这些年成远所缺少的全部补偿回来,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心,总之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儿子吃一丁点儿的苦。
可陆正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束手无策。成远在慢慢的消瘦下去,白天躺在病床上大睁着眼睛呆愣着,空洞的眼神里找不到一丝生气,晚上连睡眠也渐渐成了问题。
即便是到后来成远去了北京,也是整日的消沉,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成远打过无数次魏然的电话,短信也发过无数条,能联系魏然的办法他统统尝试过,可最终还是杳无音信。
那时候其实魏然也已经失眠了许久,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成远那张无助、失落、痛苦的脸。
他也清楚的记得王校长跟他说的话,“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你现在还配当这个老师吗?”“成远那小孩儿不懂事儿,难道你也不懂事儿?”“你这不是毁人玩儿吗!你毁了成远,你也毁了你自己!”
想起最初大学刚刚毕业的那会儿,对于未来还有着无限的憧憬,有很多他想做的事情,却不知为何自己离着既定的那个目标越来越远,彻底的偏离了航道,虽然知道那条路是错的,却还是无法控制的一头扎了进去。
不能否认的是他是爱着成远的,但是却没有成远爱得那么炽热,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不计后果。面对未成年的冲动又有些任性的成远,他只能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其中的危险,毕竟他的身份,成远的身份,他们的关系,是不能见光的。
当他要守护的终究守护不了的时候,只能选择离开。
分手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路,成远的路,他自己的路,终究不能成为同一条路,就像是两条交叉的铁轨,在短暂的相交之后便奔赴各自的远方。
不到100天的恋情就这样戛然而止,曲终人散了。
“康康”,魏母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蜷缩在床上的魏然有些心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妈妈?”
一边说着一边温柔的捋了捋魏然的头发。
“妈,我真没事,您别担心。”
魏然转过身,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魏母的表情,但却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无声的劝着她不要太过担心。
直到许多天之后,魏然才慢慢有保留的坦白了,他只是说着自己的工作并不开心,所以便辞职了,其他的一概没有提起,如果他把真相告诉老两口,估计会让他们伤心很久吧?毕竟他们是如此传统而保守的人。
他从枕头下抽出已经关了数日的手机,卸了电池之后把里面的那张手机卡取了出来,然后走进厨房拧开了煤气灶,幽蓝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魏然的脸,薄薄的一片手机卡捏在手指之间犹豫着犹豫着,可最终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斩断一切从头开始。
重新安插回手机,打开之后收件箱里存了无数条短信,每一条都是成远发来的。从最一开始愤怒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走!”、“我不准你走!”到最后的低声下气的哀求,求他回个电话,求他回去,求他不要分手。
可魏然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成远在电话那一头发疯发狂。第二天魏然便把那只手机锁进了抽屉里,他舍不得丢弃毕竟那里面有着很重要的回忆,但也没有勇气再去回忆,只能把这份回忆紧锁,终究会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褪色,直到最后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