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也不再纠结,又说:“我听说林家染坊遇上些麻烦事了。税收多了一半不说,还在镇上开了十几家同类型的染坊,分明就是要打压林家。听说很多染工都对林家染坊没有信心,离职走了。”
端午一怔,看来这次,谢家是花大血本来打击林家。要知道,开这么多染坊,谢家是花大血本的,这么亏本的生意都愿意干,正可以证明他们要打垮林家的野心。
“难道林家得罪了谢家么?谢家的人,要如此疯狂报复。”端午嘟囔着。
杨二丫点点头:“林老爷都是为了我们才得罪了谢家啊。论理,我应该亲自上门道谢的,可如今我身怀六甲,不方便前往,所以我备了点礼品,希望端午你帮我带过去给林老爷。”
端午牙齿打战:“林老爷这次应该是得了失心疯了,要不然就是良心发现,不然怎么会这么帮着我大哥。”
“端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二丫一怔。
“没,没什么。那么娘怎么说?”端午笑着掩饰过去。
二丫却分明听到端午刚才的话了,什么“良心发现”,这类话过去,谢灵竟然挂在嘴边的,怎么如今换了端午也这样说林老爷了。
端午是个讲道理的女孩子,今日得知林老爷为了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竟然还冷言冷语,端午平时可是谁对她有一点点恩情,她都会涌泉相报的。
“娘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噢了一声。似乎并不爱见到林老爷。”二丫说。
谢灵和林老爷也只有在杨宗闰成亲那天,见了一面,然后就再没来往。林老爷见谢灵没什么礼貌,平时过节也就打发仆人去传话,因此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情。
当然,林老爷当年只是见过杨康,对杨康的家眷虽然是瞥了一眼,可当时谢灵逃难,脸上蒙尘,林老爷早就忘了她的相貌,也根本没什么印象。
林老爷一直以为他们都早就死了,哪里会把谢灵杨宗闰和杨康联系起来。
“娘不去,那我去吧。”端午也很想看看,现在的林老爷,究竟是什么样。
端午和林老爷接触也不多,虽然两家都亲戚了,可最多也就逢年过节见个面,拜访下。
二丫很高兴,亲自打点了两提水晶糕,一打绍兴烧酒,五十匹越女银条纱,两箱猪头肉,装在马车上,端午坐在车上,然后就开车过去。
事先并没有通知林家的人。
如今面临大敌谢家,所以端午若是出门,必定是不走漏半点风声的,两边都是护院保护着。
端午刚进到林家客厅,林家就发生大事了。
林安夜这次给京城那大客人染的布,竟然都奇迹般的掉色了,不但要把订金都还给别人,光是赔偿就要达到两万两白银!
林安夜匆匆去解决这件事了,具体结果如何还不知道,端午这次来的真不是时候。
林安静和杨宗闰走出来迎接她,端午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个京城来的客官不是有钱吗?怎么会染的布都掉色了?”
林安静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杨宗闰说:“那个京城客官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给了林家的是西蜀的布帛,有毛坯的,林老爷为了及时完工,用了烟灰熏染,本来拿给他们还是好好的,可不到一天竟然吵着过来,嚷嚷说都退色了。”
“那到底是退色了没有?”端午着急地问。
杨宗闰点点头:“几百丈的布帛,竟然都退色了,这让林家怎么赔偿地起呢。”
“林家向来以染色擅长,想着种蜀布也不是第一次染了,怎么这么会出这么大的缺漏呢?”端午问。
林安静沉思道:“我也觉得奇怪,要有问题,如何这么多都出问题了,明明我们都是按照既定的工艺做的。并且那个客官怎么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偏要在谢家想要对付我们的时候出现呢?”
杨宗闰低头叹气:“那么又是我连累了你们。”
林安静把手放在杨宗闰的手上,安慰道:“夫君休要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端午没理会他们的夫妻恩爱,“我们大铭朝也是这些年才平定西蜀,所以能进去蜀地拿布帛的可是少之又少,那个京城客倌可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么多的蜀布?”
“我们也不知,问他,他就是不说,回我们是管他什么人,反正是来染布的,一个交钱一个染布就好。我们做生意的,当然也不能追根究底。”
也对,只有官府才能追根究底。
端午坐了一个时辰,林安夜总算是回来了。
他看到端午竟然眼神也是呆滞的,进了林老爷的房间。
很快,他出来了。
杨宗闰和林安静赶上去问:“事情如何了?”
林安夜一张玉盘似的脸,暗淡蒙灰,苦笑着摇摇头。
“究竟如何了?你倒是说啊。”林安静也急了,声音高了起来。
林安夜坐下来,有奴婢上前给他上茶,他恍然说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奴婢也要解散了。”
“你说什么?”林安静揪住林安夜的衣袖,“弟弟,你说什么?”
那奴婢吓得急忙退下。
林安夜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银赔给他,可是如何不赔,那客官说要闹,若是这样一闹,只怕我们林家染坊多年积累的名声,要毁于一旦了。所以,断断是要息事宁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赔给他两万白银?”林安静面如土色。
林安夜点点头:“爹爹刚才也是这样说的。为了我们林家百年的声誉,这次,也只能是赔偿了。”
“可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林安静一时智商下降。
林安夜苦笑道:“爹爹说,把林家染坊卖给谢家,可以得两万两白银,赔偿给那客倌,我们还能保个声誉和家宅。”
“什么?”林安静和杨宗闰都失声大叫。
端午忍不住开口了:“林家染坊可是林家的命根子,若是卖给谢家,那林家日后不是成空壳子了?”
“现在已经是空壳子了。”林安夜说,“谢家连连向我们发难,我们迟早要被他给吃掉。爹爹说,如果现在卖掉,至少还值两万两,我们还有一些家宅田庄,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好,若是以后被谢家倾吞,只怕连家宅田庄都未必保的住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四周都安静下来,连人们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端午低下头,细细地想,然后说:“谢家怎么这么巧合,在这时找你们要买林家染坊?”
林安夜眼睛一亮:“那个京城客倌也是谢家的人,这不过是谢家想要倾吞我们林家染坊,从而给我们下套罢了。我爹爹也清楚得很。”
“那你还-”林安静不解。
“已经中套,不卖又能如何?”林安夜站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能镇定自若,“这次纯粹是我们林家出来奸细,在染色剂上面做了手脚,不然,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奸细?”林安静一怔,“你是说,谢家很早就把这个奸细安插在我们染坊,然后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嗯,其实谢家想要控制我们林家,由来已久,之前因为我爹爹比较听他们的话,所以他们迟迟没有下手,如今他们倒是下手了。哪怕没有出宗闰这件事,我们家和谢家的这一场战,也是要打的。”林安夜拳头捏紧,骨节被捏的擦擦响,“这个奸细实在是太厉害,竟然连我也一并给骗过了。”
“那么你知道这个奸细是谁了?”林安静问。
林安夜看着天空,咬牙说道:“就是木铁牛。”
“什么,怎么会是木铁牛?他不过是一个卖馄饨的,家徒四壁,后来被你们收留,留下来做事,他对你可是感激涕零的。”端午可不相信。
“所以说,木铁牛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连端午姑娘都被骗了。”林安夜冷笑道,“事发之后,木铁牛已经消失了。”
端午大吸一口凉气。
“木老爹也消失了。这对父子是联合演戏的。”林安夜说,“我猜,他们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叫木铁牛。他们不会是真的姓木。”
“那他们姓什么?”端午越发觉得事情大有内幕,木铁牛可是在村里住了十年啊,林安夜的意思是,谢家在十年前,就精心策划了这个局,给林家人下套了?
“我们林家十年前,可比谢家还要厉害,当时的谢家,还没有扶持当今皇上登基,所以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商人。”林安静见端午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补充说,“若是说谢家十年前就开始谋划推翻我们林家,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过去我们可是比谢家强。”
“这几年,我们想要前进一步,却总是屡屡受挫,谢家已经是皇商,我爹每次求他们帮忙,他们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转眼不过是应付了事。现在想来,是他们故意不帮我们,只做表面功夫,甚至可能还暗中阻止我们做大,要不然,为何这些年,我们的事业不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呢?”林安夜什么都想通了,这些年他不明白的,原因原来就是这样。
“可是还是我连累了你们。”杨宗闰说。
“你的事就算没有发生,这棋局也最终是要分个胜负的。”林安夜将手放在杨宗闰的肩膀上,“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辆酱色马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马车里坐着的人,正是木铁牛和木老爹。
“铁牛,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对不起端午姑娘啊。”木老爹头发斑白,长而稀疏的胡须挂下来,遮住了下巴上的皱纹。
木铁牛低着头,没有接话。
“木老爹也消失了。这对父子是联合演戏的。”林安夜说,“我猜,他们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叫木铁牛。他们不会是真的姓木。”
第二卷 金陵城 第238 死是别离(感谢我家karlking,四火,凌晨血腥三位亲打赏)
谢太傅,谁人敢惹。之前还以为皇帝和太子能得胜,所以个个都是两边讨好,一个都不敢得罪。如今,皇帝和太子都莫名死去了,谢太傅有这么大威力,又有谁会有这个能力,再和谢太傅为敌呢?
只有太子党派的几个人,赫然站在了右边。
“不服圣旨,就是违逆,拉出去斩首示众。”谢太傅一声令下,呼喊声想起,刚才站在右边的几个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温热的血喷洒出来。
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反抗了。
谁做皇帝,他们都依旧是臣子罢了。
穆风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吭声半句。
知府宅里,雨落芭蕉梧桐绿。
知府大人和杨康,杨端午,倪重阳聚一起,紧急商量。
皇上驾崩,太子暴毙,十皇子继承大统的事,他们都听说了。知府大人自然是听穆风说的,穆风很严肃的召他来,讲了早朝时候看到的事。而倪重阳和杨端午,都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听街头百姓们议论的。
朝廷发生这么大的事,百姓们不可能不知道的。虽然大家都料到谢家和皇上必定有一战,可是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却是很少见的。
再说了,这个结局也让人吃惊。
最后做皇帝的,竟然是平时谁都不注意,甚至和谢家也有点过节的十皇子。
“十皇子最好控制,谢太傅不会想不到,只是满朝文武只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经历人间沧桑的杨康说道。
倪重阳说:“那谢家不是要真正成为摄政王了?以后这个江山,就不是姓朱,而是姓谢了。”
“想必也是迟早的事吧。”杨康叹了口气,想起了先帝,“先帝被他的弟弟所害,如今这个皇帝又被他的太傅所害,而北国日益强盛,只怕大铭朝也是岌岌可危了。改朝换代,也很有可能。”
知府大人重重捶打着膝盖:“不,不可以。天下就是姓朱的,我们都是深受先帝隆恩的,我只认朱家天下。若是谢家人敢取而代之,我一定第一个起来反他。”
“谢家的人不会这样快就取代朱姓天下的。如果他会,他就不会挑出一个皇子,来做个傀儡皇帝。谢家时代经商,重点是在经济,并没有士大夫的人脉。谢太傅又是何等谨慎的人,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杨康分析道,“所以,接下来,十皇子还会统治一阵子,谢太傅在这个期间,为了取得民心,争取士大夫的笼络,恐怕还会做一些好事。这对于百姓而言,也是好的。”
正
众人都点头,倪重阳敬佩的作揖说道:“岳父大人胸襟宽广,以百姓为重,小婿佩服。”
杨康笑道:“京城的事,不是我们可以管的,我现在就是想马上回清河县。重阳,端午,你们收拾一下,还有端午,你也和你的公公婆婆一起,大家都回家看看。”
知府大人说:“你们都走了,府上又只有我孤单一人了。”
这时,冥截离走了进来。
“杨康,你答应我的事呢?不会忘了吗?”冥截离说,“你把我甩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也没个答复,就想要走吗?”
杨端午见了,生气的说:“冥截离,你过去对我们做了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那个抓我要杀我的黑衣人,是不是就是你?你如今还理直气壮做什么?”
冥截离面对端午,总是抬不起头来,因为他欠端午的太多了。
当初,是他抓走她,差点毁了她清誉,可是她却对他和他的父亲那么好,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拿来给他们,还经常到他家里做饭给他爹爹吃,看到他爹爹衣服破了,主动去缝缝补补的。
所以,他曾在心里发过誓,他谁都可以杀,只有杨端午,他不可以。
见冥截离哑口无言,低垂着头,杨康摆摆头,对杨端午说:“端午,他没别的意思,是爹爹答应过他,要帮他救出谢文晋夫妇。”
杨端午一怔:“谢文晋夫妇这么坏,就算是被斩也是死有余辜,为何我们还要救出他们呢?”
“对,并且如今,谢策派人霸占了谢文晋的基业,只怕两个谢家已经结了仇,就算是谢策,也是不打算放出谢文晋的。”知府大人提醒说,“杨康贤弟,我知道你一向都是宅心仁厚,可是,这个谢文晋真的不是好人,他也参与了你们杨家一百多口人的血海深仇的。这样的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冥截离反驳道:“也许在你们眼里,谢文晋夫妇一无是处,甚至你们会说,他们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可在我的心里,他们始终都是救命恩人。”
是啊,同样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中,地位,价值,都是不一样的。
杨端午冷笑道:“要救出谢文晋不是不可以,可是,冥截离,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冥截离一怔。
杨康说:“端午,好闺女,这是爹爹之前就答应他的。”
“爹爹,这个条件,对他也是有好处的。”杨端午拉拉杨康的衣袖,杨康于是静静的听端午讲话。
杨康还不知道杨端午有多么厉害呢。
“只要你答应今后,不再帮谢文晋夫妇做坏事,不再作杀手,我就答应帮你救出谢文晋夫妇。”杨端午正色说道,“冥截离,如果你真心想要救你的恩人,那么,你就改变你自己。”
冥截离一怔,“可是,我不做杀手,那我靠什么吃饭?我可不像你们,有地可以种,有天租可以收。”
“如果你真的要改邪归正,你这么年轻,不怕没有饭吃。”杨康说。
冥截离迟疑着,杨端午说:“爹爹,我们走吧,既然他还要考虑考虑,那谢文晋夫妇的死活,可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俄,别,我答应。”冥截离都答应了。
ψ趴醋叛疃宋纾恼飧鋈肱刹患虻ツ兀厦髯拍亍?br />“我答应了,可是,你怎么救谢文晋夫妇呢?”冥截离问。
杨端午说:“你急什么,我还要看看你表现。皇上都改朝换代了,朝廷的事都顾不及,谁那么有空去管你谢文晋夫妇的事呀。你放心好了。”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冥截离听了稍微安静了些。
“等我们回家团聚了,自然会帮你办好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的在知府大人宅子里,让知府大人看你表现吧。等我们回来,如果知府大人说你过关了,我才会去救谢文晋夫妇。”杨端午说的有条有理的,杨康看向知府大人,端午都这样说了,知府大人也只好背这个债了。
话说,要在自己宅子里,留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采花大盗,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路上,杨康和倪鹏,何湘捷也认识了,三个人聊着各自的家常,倒是都很聊的来。
“我们家重阳啊,什么话都不会讲,呆头呆脑的,你可别介意啊。”何湘捷说。